一輩子忘不了。
幽-的思緒,緩緩地,從回憶的彼岸蕩回來,激起的一圈圈漣漪,還倒映著當時他迷人的笑。
童羽裳長長地、夢幻地嘆息。
「現在想想,難怪中秋節那天,你會問我可可好不好喝。」
「什麼?」歐陽定定神,也跟著將出走的思緒給拉回岸邊。
「你啊,根本是學我說過的話。」她伸出食指,調皮地點他的頭。「那時候我拿可可當例子,告訴你人生有多美好,沒想到讓你偷學去,在我失戀時安慰我——呵,這麼多年了,原來你一直記得我說過的話啊。」
她低俯身子,俏臉歪著望向他,明眸瑩然燦亮。
他一窒,臉頰燙上暖意。
「你說什麼?我听不懂。」他面無表情地裝酷,斂下眸,借著將水晶跑車收進禮盒里的動作掩飾突發的窘迫。
她抿著嘴笑,明眸落在他身上,須臾不離。
他感受到那灼人的目光,牙齒幾乎發痛。
「對了,我那時候寫給你的信呢?」她忽然問。
「什麼信?」他裝傻。
「就是你在少年輔育院時,我寫給你的信啊!你還有留著嗎?」
「早就丟了。」
「什麼嘛!你知道那些是我花了多少時間慢慢寫下來的嗎?結果你居然一封也沒回,還把信丟掉,真氣死我了!」她氣呼呼。
他隱約地勾起唇。「那些信我都有看過。」
「當然要看過啊!你要是敢連看都不看,我殺了你!」玉手來到他頸項,作勢掐住他。
他完全感受不到一絲威脅,只覺得她指月復的溫度曖昧地燙著自己,呼吸于是不爭氣地斷了。
「我差不多該走了。」
「咦?這麼快要走了?」她訝然松開手。
「快十一點了。」他嗓音沙啞。「你剛飛回來,應該很累了,早點睡覺吧。」
「可是我還不想睡嘛。」她撒嬌,拒絕他的提議。「好久沒跟你聊天了,你就再留一會兒嘛.」
「你還想說什麼?」
「不知道。」有好多好多話想說。她不舍地抬頭望他挺拔的身影,腦中靈光一現。「對了,你今天晚上留下來吧,反正明天禮拜六,你應該沒什麼事吧?」
「我下午約了委托人見面。」
「那也是下午的事啦。」她興高采烈地跳下沙發。「你留下來跟我一起睡吧,這樣我們就可以盡情地聊了。」
留下來?
听聞她毫無心機的提議,歐陽身子略僵住。
第一次在她住處留宿,就是在她畢業典禮那天。
父親去世,男友也分了手,他怕她一個人悶出病來,借口在她家比較能靜下心來讀書,經常一待就是一整天,甚至留宿。
那時候,他會和她睡同一間房,她睡床上,他睡地板,兩人關了燈聊天,彼此相伴入眠。
後來,他考上大學,她也考進航空公司當空姐,他不再每天賴在她住處了,偶爾太晚了才留下來。
「你不覺得這樣很好玩嗎?很像畢業旅行跟同學一起睡通鋪。」她笑道,一面打開櫥櫃,翻找寢具。
好玩嗎?他只覺得那是最甜蜜的折磨。
他猶豫地望著她忙碌的背影,拒絕的話語如魚刺,鯁在喉頭。
她看來興致高昂,他真不想潑她冷水。
何況,不知從何時開始,對這個女人,他就毫無抵抗的能力了,任何事只要她開口,他不曾搖頭。
「有了!」找到一套深藍色的寢具後,童羽裳興高采烈地拖出來。
那是專屬于他的寢具,是她特地拉著他一起到量販店選焙的。
「哇,好重!」她笨拙地抱起寢具。
「我來拿。」他自然地從她手上接過沉重的寢具,隨她進房里,將涼席和棉被在地上鋪好。
于是,各自洗過澡後,兩人換上睡衣,一人睡床,一人睡地板,就像從前一樣,關上大燈,只留一盞點著玫瑰油的香精燈在靜夜里幽幽地散發香氣。
「對了,你好像沒參加過畢業旅行?」童羽裳在床上側過身來,透過香精燈,迷蒙地望著歐陽俊秀的臉孔。
「嗯。」
「為什麼不參加?」
「不想參加。」
「你這人,不會到現在還是那麼孤僻吧?」她嘆氣。「要多交些朋友啊!我看你整天除了工作,也沒什麼休閑娛樂,有空多跟朋友出去玩啊。」
「你不會又要說教了吧?」他作勢掏耳朵,擺出無奈的姿態。
「就是要說教。」她瞪大眼。「我是你姊姊,關心你也是應該的。」
「是,你怎麼說都對。」大男人不與小女子計較。
「什麼嘛!」她自然听出他話里的揶揄意味了,秀眉微顰。「說真的,你除了跟我們這幾個人偶爾會混在一塊兒,我很少听說你有什麼私人聚會。」
「我當然有。」
「跟誰?」是那個洋女圭女圭嗎?她好想知道。
他但笑不語。
「好吧,你不說就算了。」她不再追問,雖然胸口悶悶的,橫亙著一種無法形容的滋味。
原來這個和她最親近的男人,還是有她無法介入的部分生活……唉,他當然要有,畢竟他也長大了,是該交個女朋友,擁有自己的愛情。
他的生活,不會再只有她一個女性了。
童羽裳蕭索地瞪著天花板。「想想我們從認識到現在,都超過十年了,你二十六了,我也快要三十了。」
他蹙眉,听出她話里藏不住的惆悵。
「有時候覺得自己好老了。」她自嘲地牽唇。「都三十歲了,怎麼還一事無成?」
「你想怎麼有成?」他轉頭想看她,卻因為高低視差,看不到,只能從她說話的口氣揣測她的情緒。
「你知道我們公司是日系的航空公司,很少有年過三十還在外勤服務的空姐,再過幾年,我就算不辭職,也得被迫轉內勤了。」
「做內勤不好嗎?這樣你就不用那麼辛苦,每天四處飛了。」也不會遇拜那麼多男人,動不動就塞給她名片。他在心里暗暗補充。
「轉內勤確實比較輕松,可是——」
「怎樣?」
「哎,人家不想承認自己老了嘛。」她嬌聲抱怨。「每年新進的後輩都是一些比自己年輕漂亮的美眉,看她們就會覺得自己好老喔。」
原來她是怕老啊。他不著痕跡地彎彎唇。
「你前陣子不是還說嗎?熟女有熟女的魅力,你不愁沒人追。」
「可我每一次戀愛都失敗。」
「那是因為那些男人不懂得珍惜你。」
「……」
無言的沉默,卻似音樂家的手指,在他心弦上調弄著音律。他試著揣想她曲折的女兒心思。
「你是不是想結婚了?」所以,才盼著快些找到那個正確的人。
一念及此,他心弦揪緊。
「還好,不特別想。」
繃緊的弦,略略松了。「想換工作?」
「我喜歡這份工作。」
「那你到底想要什麼?」
她也不曉得。童羽裳悵然無語。
她只是覺得……迷路了。人生走了一半,她才恍然發覺自己根本不辨方向,曾經握在手里的似乎很多很多,仔細察看,卻早就不知何時流失在指縫之間。
她只是好怕,到頭來,自己什麼也抓不住……
「那你呢?你有沒想過自己的未來?」既然厘不清自己那如毛線纏成一團的煩惱,索性先放下。
「沒想過。」他倒瀟灑。
「怎麼可能沒想過?」她不信。
「我只想盡力辦好每一個委托人的案子,不讓他們失望。」
挺認真的嘛。童羽裳微笑,低眸望向他的眼波蕩漾著連自己也未察覺的溫柔。
「我听你的助理小李說了,你接了很多不賺錢的Case,等于是義務幫那些負擔不起的人打官司,真的很了不起!」
「沒什麼。」她毫不掩飾的贊賞,照例,又燒熱了他的頰。幸好現在燈光幽暗,她瞧不分明。
「除了工作,你沒想過其他的嗎?」她追問︰「你有……喜歡的女孩子嗎?」不知怎地,這句問話,好像噙在喉間的一顆酸橄欖,很難吐出口.
「干麼問這個?」他似乎也不高興听見這句問話,嗓音干干澀澀的。
「到底有沒有?有的話說來听听啊!上回我在路上,看見你跟一個長得好像洋女圭女圭的女生走在一起,她是你女朋友吧?」好不容易問出口,干脆就打破砂鍋問到底吧。
「你說鈴鈴?曉夢也問過我這問題,我已經告訴她了,鈴鈴跟我只是朋友。」
「真的?」童羽裳半信半疑,試探地問︰「她很漂亮啊,你真的不想試試看追人家?」
「我干麼要追?」
「為什麼不追?你也差不多該交個女朋友了。」
「我還不想交女朋友。」冷淡的語氣示意這話題就此打住。
「喔。」她一時彷徨,還想繼續追問,勇氣卻忽然離她遠去。
也罷,既然他不肯承認那女孩是他女朋友,那就當作沒有吧……
「別說我的事了。」歐陽轉開話題。「我記得你以前說過,你曾經在露營的時候,跟同學一起躺著看星星。」
「對啊,那次是跟大學社團同學,那可是我生平第一次露營呢。」憶起那個探險味道十足的夜晚,童羽裳慢慢地層露歡顏。「我還記得那時候山上的星星好亮、好多,有個學長很喜歡星象,還一一跟我們介紹。」她頓了頓。「不過後來我在雪梨過夜,才知道我那天在山上看到的根本不算什麼,南半球的星空才真叫燦爛呢。唉,好想再像那樣躺著看星星。」
他沉默兩秒,似是在思索什麼。「有機會我也想去南半球看看。」
「你是說雪梨嗎?」
「我想去南區。」
「南極?去看極光嗎?我也要去!」
「你?」他轉過頭,她正好也從床鋪上探下芳容,與他四目相對。「還是算了吧。那里冰天雪地的,不適合女孩子去。」
「誰說不適合的?我要去!」她不悅地聲稱。
他凝望她,燈光昏黃黯淡,她表情豐富的五官卻仍是那麼鮮明,打橫的秀眉、噘起的粉唇,以及那流轉在黑色琉璃里的彩光——
無須到南極,她變化多端的瞳采在他眼底,就是最神秘的極光。
他收回視線,無助地感覺胸口那一下不不爭氣的悸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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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歐陽睡到近中午才起來。醒時,頭腦還有些暈沉沉,睡眠不足。
這都該怪她,將他留下來,和他說說笑笑到半夜,結果,她獨自香甜地睡去了,他卻是輾轉反側,無法輕易入眠。
一整夜,他盯著香精燈,听著她沈靜的呼吸聲,嗅著繚繞在她臥房里,極女性的香味,腦海思緒的起伏,正如那一波波席卷全身的熱浪。
或許,他是該交個女朋友。
或許,只要身邊有了別的女人,他就不會再對她產生那許多荒誕不經的綺想,不會妄想趁著黑夜之幕籠落下來時,偷偷地吃了她。
他必須克制自己的沖動。
會嚇著她的,她只把他當弟弟,若是知曉了他竟對她升起男性的,恐怕會覺得-心。
他這輩子最不想看到的,就是她對他嫌惡的表情,哪怕只有一絲絲厭惡,他都不能承受……
「起來了嗎?」她精神飽滿的嗓音在門口輕快地揚起。
他揉揉凌亂的頭發,呆看她。
她噗哧一笑。「好像還沒完全睡醒的樣子。」鎖住他的眼神既俏皮,又滿蘊柔情。「快去刷牙洗臉,我準備了一頓很豐盛的早午餐喔!」
他點點頭,目送她像只輕盈的蝴蝶,在他心上偷采過蜜後,翩翩地拍翅離去。
他起身,收拾寢具,整整齊齊放回櫥櫃里,然後進浴室刷牙洗臉。
瞪著置物架上,一深藍一粉紅兩支並排的牙刷,他心中一動。
這些年來,雖然她談過幾次戀愛,身邊男人來來去去,但似乎從沒有任何一個,能在這間她買下的單身公寓里留下任何印記。
能在浴室里放專屬牙刷的,只有他一個。
能拿到她家鑰匙的男人,也只有他一個。
這代表她對他的絕對信任吧,只有他,可以不事先打聲招呼,隨時闖入她生活。
這也是多年來他看著她跟一個又一個男人交往,能夠不發狂的主因……
「喂!你好了沒?東西快涼了!」她揚聲喊。
「快好了。」他回應,加快盥洗的動作,抹上刮胡膏,剃干淨下巴幾許青渣,洗過臉,總算覺得精神稍微振作一點。
到了開放式廚房,看吧台上那一盤盤她精心烹調的料理,連最難醒的胃都醒了,呱呱地奏起交響樂。
見他總算現身,她朝他嫣然一笑,熱情地為他盛粥。
「哪,這是地瓜稀飯,還有這些菜,都是你愛吃的,多吃點。」
「嗯。」他接過飯碗,掃了一口粥進嘴里,清淡香甜,接著,輪流嘗每一道菜。
她雙手撐住下頷,興味盎然地看他進食。
「你不吃?」他問。
「我早就吃過了,這些是給你的。」
「你很早就起床了?」
「也沒多早,大概九點左右吧。」
「怎麼不叫我?」
「我看你睡得那麼香,不想吵你嘛。」她淺笑清甜。「你最近是不是工作太累了?一定睡眠不足。」
是因為她,他才睡不好。
他無奈地在心頭反駁,表面上卻是淡淡回她一抹笑。「難得假日,睡晚一點無所謂吧。」
「那倒是。」她點頭。「難得有機會吃我做的菜,你可也要多吃一點喔,看你好像又瘦了。」
「哪里瘦了?」眉葦不同意地一揚。她老是嫌他瘦。
「這里。」她探出一只手掐他臉頰。
他忙躲開。他是個大男人,她卻老是拿他當絨毛女圭女圭。
他警告地橫她一眼。
她卻只是呵呵笑。「好啦,我不吵你了,你慢慢吃,我回房換件衣服。」
十分鐘後,她換好衣服走出來,他正在廚房洗碗。
她瞥了一眼流理台,見每一盤都被刮得干干淨淨,心下好滿足,笑著坐上沙發,搽指甲油。
洗罷碗盤,他一一擦干,收進碗櫥里,泡了兩杯綠茶來到客廳,眸光掃過她身上那件盡顯曲線的短洋裝。
「你要出去?」
「嗯。」她漫不經心地點頭。「等下有個約會。」
約會?他喝茶的動作凝住。「男的女的?」
「男的。」
沉默。
她察覺到氣氛怪異,拾起頭。「怎麼了?」
他一震,這才發現自己整個人愣住,他清清嗓子。「你不是已經跟那個律師分手了嗎?」
「是啊。」
「那怎麼又會——」
「喔,這個人是我剛認識的啦.我不是告訴過你,前幾天我在布拉格跟人聯誼嗎?就是那時候認識的。」
「你不是說那次聯誼很無聊?」他奇怪自己的聲調還能如此冷靜。
「是很無聊啊!不過人家都已經表明要追我了,我看他人還不壞,就當給他一次機會嘍。而且今天曉夢跟靜都有事,你也跟客戶有約,我待在家里也沒事做,跟他去看場電影也好。」
為什麼她身邊的男人總是走了一個,又來一個?她天生就是一株桃花樹嗎?桃花日日開!
歐陽-起眼,右手緊扣住馬克杯,指節泛白。
「你好像很不以為然的樣子。」她敏感地看出他沉郁的眼色。「你覺得我太隨便了嗎?」
他傷了她嗎?
他懊惱地蹙眉。「我只是……怕你太快投入另一段感情,這樣不好。」
「只是約會而已,我又沒說要跟他談戀愛。」
約會,不就是為了要戀愛嗎?他不吭聲。
「你不高興嗎?」她小心翼翼地問。
他一凜,忙搖頭。「怎麼會?你好不容易放假,出去走走也好。」盡力擠出一個微笑。「記得早點回家就好。」
「嗯,我知道。」見他笑了,她一顆心也飛揚起來。搽完指甲後,她伸出蔥蔥十指,在他面前晃動。「好看嗎?」
他瞪著那不安分的手指,看不到指甲上穿的是何種彩裝,只覺那一根根手指,如最狡詐的靈蛇,纏住他。
「……不錯。」
得他贊美,她喜悅地綻開笑顏,幾秒後,笑意忽地褪去。「啊,我這笨蛋!」
「怎麼了?」
「我忘了先涂腳趾甲了。」她懊惱,微微抬起小腿,秀了秀透明干淨的腳趾。「唉,算了,只好等手干了再涂了。」
他恍惚地望著那一根根可愛的腳趾頭,不禁沖口而出。「我幫你涂。」
「什麼?」她怔住。
「我幫你。」他曲腿坐上地板,捧起她縴縴果足,擱在自己大腿上。
童羽裳愕然注視他的舉動。「你、你做什麼?」
「幫你涂指甲油啊。」他淡淡地應,抓起桌上一小瓶粉紅色的指甲油,旋開瓶蓋。「這個顏色嗎?」
「不、不用了!我自己來就好。」玉足不安地扭動,想抽回去。
「別動。」大手穩穩地扣住她腳踝。「我會涂到別的地方去。」
「可是——」她好尷尬。「從來沒有男人幫我涂過趾甲。」
「你那些男朋友呢?」
「誰像你這麼無聊啊?」她故意吐槽。
他卻不以為意,定楮研究了一會兒指甲刷,然後慢條斯理地,將粉色油彩刷上那一扇扇貝殼般的趾甲表面。
他認真地刷著,動作很專注、很輕柔,捧住她果足的大手將一道道純男性的暖流,從她腳掌,一路直送進她心窩。
她無語地望著他低低垂斂著、彎長濃密的睫毛,心韻似搖賓樂,在胸口放肆地狂飆。
搽完一只腳,他換另一只,同樣專注而輕柔的動作,她全身虛軟,無力抗拒,粉頰如盛開的丹芙蓉。
「歐陽,你不適合做這種事啦。」吞吐了片刻,她只能細聲細氣地拋出這句評論。
他置若罔聞。
她無助地望著他,感覺一顆心仿佛也像那白女敕的足,被他托在掌里,由他擺弄。
「好了。」搽完指甲油後,他像完成了一項大工程,滿意地吐了一口氣。
她卻是猛然彈跳起身。「謝啦,歐陽,那我……先走了。」
語畢,她抓起皮包,也不管指甲油還沒干,就匆匆忙忙想套上涼鞋。「等等!」他喊住她。
她動作一凝,怯怯地旋過身。
「裙子太短了,去換一件,換完以後我開車送你過去。」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去換衣服。」他語氣平淡,不由分說。
「喔,好吧。」不知怎地,她不敢與他爭論,許是氛圍太曖味了,她只想快點逃離現場。
她乖乖回房。歐陽目送她略顯倉皇的背影。
他果然,還是嚇著她了。
他垂下頭,攤開空空的手掌。那里,剛剛還躺著一只縴細的、可愛的、女性化到令他傷透腦筋的足踝。
從十五歲離開輔育院那天,他便一直渴望有朝一日能捧在手里感受其肌理的足踝……
眉葦懊惱地揪住。
他不該強要幫她搽指甲油的,他該好好克制自己的。
只是一想到,她今日打扮得漂漂亮亮,是要去赴某個追求者的約會,他一下子忽然把持不住理智。
歐陽苦笑,手指圈住指甲油瓶蓋,慢慢地旋緊,關住瓶里流動的顏彩,也關住自己不安分的心。
幾分鐘後,童羽裳走出來,果然換掉那一身過分性感的短洋裝,取而代之的,是海軍藍條紋休閑衫與白色七分褲,歪戴一頂靛藍鴨舌帽,帽上兩條細繩鎖著一顆錨形銀鈕扣,肩上側背一個帆布波士頓包,十足俏麗的水手風情。
他饑笑。「這樣很好看。」可愛極了。
她臉頰溫燙,故意白他一眼。「還用你說!」
他護送她下樓,坐上一輛休旅車,MazdaTribyte,宛如一頭行動矯捷的黑豹,穩穩地,將她送到美麗華購物城。
「他約你來這里?」
「嗯,好像他們公司就在附近,他早上先開完會才過來。」
科技新貴。歐陽冷峭地撇撇唇。連約會地點也是毫無創意。
他開車門,自己先下車,然後繞到另一邊替童羽裳服務。她下了車,對他淺淺一笑,明眸流轉。
「啊,他已經到了。」她揮手,對一個等在噴水池旁的男人打招呼。
他順著那方向瞧去,犀利的眼光如手術刀,將那男人上上下下、里里外外解剖一遍。
長得不帥,卻也不難看,不聰明,但也不笨,穿著不花俏,還算穩重有品味。
至少不是個游戲人間的浪蕩子。他不情願地下結論,朝童羽裳點點頭。
「你去吧。」
「嗯,拜啦!」她眨眨眼,朝那男人走去,倩影娉婷,姿態優雅,一步一蓮花。
歐陽目送她,直到孤背影淡了。薄了,成了點上心口的一顆血痣,他才悠悠地收回視線。
他回到車里,忽然覺得好疲倦,俊臉停憩在方向盤上。
幾分鐘後,他才察覺自己低聲在唱歌,一首很久很久以前,她經常唱給他听的歌——
愛是恆久忍耐又有恩慈,愛是不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