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那個不起眼的落魄老頭原來就是大名鼎鼎的「美味魔術師」時,餐廳眾位員工頓時心知不妙,餐廳打烊後,便列成一隊排排站,乖乖听大老板訓話。
「……只因為客人穿得邋遢一些,看起來落魄一些,你們就用那種不屑的眼光看人嗎?我們LeMagicien是秉持這樣的服務態度嗎?你們這些人,真是丟盡了公司的臉!」「董事長,您是不是誤會了?我相信這些員工不至于狗眼看人低。」一向抱著三不管原則的餐廳經理整個狀況外,試圖辯解。
「不至于?」程杰更火大。「你要不要問問你的領班是怎麼嘲笑我的?那個自以為了不起的侍酒師又是怎麼對我不屑一顧的?你以為我年紀大了,老花眼,看人也不靈光了嗎?」餐廳經理被罵得啞口無言,半天說不出話來。
其他人更不敢多嘴了,一個個低眉斂目,大氣也不敢喘一聲,靜听老先生雷霆怒吼,待他罵夠了,驀地高聲宣布。
「這個丫頭,我要了!」什麼?哪個丫頭?眾人茫然抬眸,一見大老板指的人,竟是餐廳里最大的受氣包方雪,面面相覷,不可思議。
但最不敢置信的人是方雪自己,她刷白臉,驚惶地後退一步。
大老板「要」她做什麼?她既沒身材也沒臉蛋,他是看上自己哪一點?
程杰看出她的驚慌,放柔語氣。「我要你到總管理處來,當予歡的助理。」「我?」方雪愕然,眾人更是震驚莫名。
「對,就是你。」程杰微笑,斜目朝孫子睨去一瞥。「予歡,你沒意見吧?」程予歡聳聳肩。「爺爺怎麼說,我怎麼做。」「很好,就這麼決定了!」程杰拍手,二話不說便要其他閑雜人等散去。
*****方雪背脊發涼,可以感覺到身後射來的無數道嫉妒銳刀,她看看眉目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忽然變得和藹可親的程杰,又瞧瞧一直靜立一旁,永遠掛著招牌笑容的程予歡,疑團在胸口堆涌成雲。
「為什麼是我?」她吶吶地問。「我只是個實習侍酒師,除了斟酒,什麼也不會。」「是啊,為什麼是她?」這問題,程予歡也很想弄明白,望向祖父。「我知道爺爺一直急著幫我找新助理,不過從餐廳里直接要人,也太怪了吧?」「很簡單,因為我欣賞她。剛剛吃飯時,你不是也听我說過這丫頭是怎麼替我點酒了嗎?這丫頭夠老實,待人又誠懇,當你助理恰恰懊。」程杰的答案看似明快,卻令人模不著頭緒。
程子歡怪異地揚眉。「就因為她老實誠懇?」「怎麼?難道這理由還不夠嗎?」程杰冷哼。「你身邊那群鶯鶯燕燕,哪個不是又虛華又浮夸?至少這丫頭不會犯那種麻雀變鳳凰的花痴病,把她放在你身邊,我可以放心。」「喔?」程予歡不置可否,一雙桃花眼,似笑非笑地打量方雪。「你願意嗎?提拉米蘇姑娘。」提泣米蘇姑娘?方雪頓時心跳亂,頰葉淡染江霜——原來這男人還記得她,記得他們在面包坊的偶遇。
「什麼提拉米蘇姑娘?」程杰疑惑。
「沒什麼。」程予歡不解釋,朝方雪戲謔地一眨眼,兩人視線交流,一切盡在不言中。
程杰眉峰微聳,看出兩人的異樣,卻深沉地不點破,繼續游說孫子。「你自己想想,這幾年跟在你身邊的助理,哪個最後不是成了你女朋友?這女孩相貌普通,身材也不怎麼樣,你總不會又看上人家,跟她搞到公私不分了吧?」哇!這話真是……夠中肯。
方雪尷尬地絞手,听祖孫倆仿佛當她不存在似地討論著,她很清楚自己貌不驚人,不過這位集團董事長,最高的掌舵者,也不用拿這理由說服孫子接受她當助理吧?
包可惡的是,程予歡居然陷入沉吟,好似頗有同感。
「抱歉。」她輕咳兩聲,鄭重聲明。「我不覺得自己適合當程先生的助理耶,我想繼續留在餐廳工作。」即便她個性低調平和,可也是有自尊的,有些立場憊是得適度表明。
程杰眯眼,仿佛很意外這年輕女孩竟敢出言反駁自己。「你的意思是,你拒絕我提供給你的職位?這可是升官喔!我保證你的薪水福利肯定比現在好上許多。」「我知道,可我……我的願望是成為正式的侍酒師啊。而且我除了葡萄酒,什麼也不懂,我打字速度很慢,也不會做什麼公關,當程先生助理,只會給他帶來麻煩吧。」老人凝視她半晌,忽然笑了。哪個女人听說能跟在集團小開身邊不喜出望外?可這丫頭,竟然絲毫不受引誘,他真是愈來愈欣賞她了!
「打字速度可以練,交際手腕也可以學。」正直善良的個性卻是買下來的。「而且當助理跟成為侍酒師並不相違背,你自己不也說了嗎?憑你那一點點薪水,根本買不起什麼好酒來喝,一個沒喝過真正好酒的人,又怎能成為好的侍酒師?這樣吧,只要你肯答應當予歡的助理,好好看管他,我們家酒窖珍藏的名酒,隨便你開來喝!」他阿莎力地給承諾。
方雪驚愕得張口結舌。美味魔術師的私人酒窖,隨她開酒喝?老天!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但——「請問什麼叫好好「看管」他?」*****直到幾個月後,方雪才真正領悟老人的深意。
原來所謂的「看管」,真的就是「看管」,也就是拿程予歡當小學生看,要他中規中矩地守秩序,不可調皮搗蛋。
他就像個長不大的彼得潘,雖然在公司里掛了個總監的頭餃,卻不曾做過什麼像樣的事,集團的經營方向由他的董事長爺爺來傷腦筋,日常營運則由他的總經理叔叔負責打理,他這個總監呢,就是四處瞎晃,偶爾興之所至,便到旗下各餐廳嘗嘗新開發的菜色。
幸虧他有一副神奇的味蕾,能輕易分辨千種滋味,任何菜肴點心,只要他淺嘗過一口,立時便能道出優劣,給予中肯的建議。
「呵呵∼∼請封我為「食神」!」他經常如此開玩笑,雖是自吹自擂,也不無幾分道理,怪不得會被外界視為「美味魔術師」的繼承人。
只可惜他徒有天賦,程杰一心想將一身絕活本領傳授給他,他卻是散散的,愛學不學,經常把他的魔術師爺爺氣得半死,恨不得痛扁他一頓。
「你要認真一點啊。」方雪忍不住勸他。「董事長是真的很想好好栽培你,你知道嗎?」程杰長子早逝,長媳改嫁,次子毫無料理細胞,生的兩個女兒也只會逛街看秀,他將全部希望都擺在這個長孫上,偏偏對方不肯乖乖受教。
「我知道啊。」程予歡不以為意地聳聳肩。「只是我對做菜就是沒興趣,這是天性,勉強不來的。」「你真的沒興趣嗎?枉費你有一副好味蕾。」「這味蕾是用來吃吃喝喝,不是用來嘗食材好壞的,而且我們集團優秀主廚那麼多,不差我一個啦!」「你……」方雪實在無言。
「別擺出這麼憂心忡忡的表情嘛!我親愛的女圭女圭。」程予歡笑著走過來,大手巴住她雙頰,擠出兩座小丘陵。「來來來,笑一個。」又是「女圭女圭」!
由于她身材豐潤,臉蛋又粉女敕女敕圓嘟嘟的,程予歡私下老愛戲謔地喊她「女圭女圭」。若是半年前,她可能會又羞又惱地抗議自己只是「稍稍」超過標準體重,但後來,她發現他這樣喊,其實友愛的成分遠遠大于嘲弄,便漸漸釋懷了.她咳兩聲,抑制過分凌亂的心跳,刻意翻白眼,瞪到這大頑童主動放下兩只手,然後才打開行事歷,善盡「督導」之責。
「今天早上十點,你要去巡台北的分店,下午三點,回來開主管會議,七點去機場接機,晚上陪美國客戶吃飯,吃完飯回辦公室,演練明逃讜客戶的報告!」「Stop!」程予歡比出手勢,阻止她繼續。「你的意思是,我今天從早到晚都要工作?」「沒錯。」她嚴肅地頷首。
「OhMyGod!饒了我吧。」還未開始忙碌的行程,程予歡已半躺在沙發上,擺出虛月兌狀。
方雪拚命克制自己唇角彎揚。「動作快點,馬上就要出發了。」「你昨天喝了什麼?」程予歡突如其來地問。
「什麼?」她愣了愣。
「你昨天一定喝了好酒,對吧?」擒住她的眼神如夜星神秘閃亮。「我爺爺一定開了什麼好酒賄賂你。」所以她今天才會那麼緊迫盯人。
方雪頓悟這男人的言下之意,不禁笑了,即便她百般告誡自己端出「監護人」的架子,卻總是讓這男人逗笑。
「是克魯格香檳。」「克魯格?香檳界的傳奇?」程予歡俊眉一挑,似真似假地抱怨。「那老頭也真是大手筆了。」的確很慷慨,她作夢也想不到自己能品嘗這樣的頂級香檳,而且要幾杯有幾杯,喝醉也無所謂。
「好喝嗎?」見她眼神夢幻,程予歡斂了哀怨的表情,嘴角溫柔勾起。
懊喝嗎?
方雪神情更夢幻了。「怎麼說呢?那簡直是天堂才有的味道,喝下去的時候,好像每顆泡泡都在嘴里歡唱跳舞……」歌唱?跳舞?程予歡嗤笑。「女圭女圭,你漫畫看太多了吧?」方雪怔住,知他是嘲弄自己形容的語匯太夸張,粉頰烘暖。「總之真的很好喝。」她窘迫地斂眸。「我真希望哪天也能請我爸媽喝一瓶就好了。」雖然他們是她的養父母,卻待她猶如親生,她一直希望能好好報答他們。
「對了,我記得你前幾天好像說過,」程予歡興味地注視她。「他們的結婚周年紀念日快到了。」「對啊,就是明天……」方雪一凜。「糟糕,我忘了訂餐廳了!」說著,她匆忙回到自己座位上,在抽屜里翻名片。
「不用訂了,要請人吃飯,哪間餐廳比得上我們家?」程予歡揚聲。「我直接打電話請餐廳經理替你們留個包廂吧!你想去哪一家?信義區的旗艦店嗎?」「可那一家不是半年前就要預約訂位嗎?」「開玩笑,我是什麼人?我這個總監想訂位,他們能拒絕嗎?」「可是……」方雪仍然猶豫,跟在他身邊半年,她從未想過利用助理的特權,這樣會不會被人家認為公私不分?
「你別想太多,這不過是一點小事。」程予歡仿佛看透她思緒,溫聲安撫她。「你放心,包在我身上。」「那就謝謝你了。」她這才接受他的好意。
*****隔天晚上,當她帶著父母坐進餐廳經理特別為他們準備的包廂後,才發現他賜予她的好意,遠遠超乎她的意料之外,他不但請經理留了一間裝潢最雅致貴氣的包廂,還開了一瓶克魯格香檳請他們喝。
「這是我們總監請我送來的,祝福兩位結婚周年快樂!」餐廳經理親自為他們斟酒。
她的父母喜出望外,而她怔怔坐著,終于明白為何他身邊的女人最後都會愛上他。
因為他實在太體貼入微了,總在最不經意的時候,展現溫柔。
她開始害怕,怕自己有一天會愛他到不可自拔……*****又過半年,程予歡依然是浪蕩風流的王子,方雪也依然掙扎在對這男人的愛與不愛之間。
每過一天,方雪便更了解程予歡一分,她懂得他其實不是濫情的男人,只是天性多情,他舍不得喜歡他的女人受苦,總是盡量回報她們的愛慕。
他並非真風流,或許該說騎士精神在作祟,才會雨露均沾,對每個女人都好。
他就像童話中的快樂王子,取下自己身上的寶石與金箔,分送給每個需要的人,不只是那些期盼與他談一段浪漫戀愛的女子,他也認養國內外數名貧童,定時捐款給各慈善機構。
他是個好人。
方雪常會想,像這樣一個體貼又有才氣的王子,究竟要什麼樣的女人才能真正擄獲他的心?她肯定非常出色,很特別,跟一般人不一樣。
她該是美麗的,美得出塵,美得不似凡間品質。
她也一定很溫柔,很優雅,待人落落大方,到哪里都是全場矚目的焦點,眾人仰慕的對象。
她,也許就是……*****「夢蘭。」嘆息般的呼喚如一根細絲,絞扭方雪胸口,她望向那個坐在辦公桌前,很認真地對著桌上一只相框發呆的男人,心,微微發疼。
「小雪,你說我該怎麼向她道歉?」程予歡抬眸,眉間打著憂郁的皺折。「我沒想到她會那麼生氣。」一向在情場上縱橫得意的他,難得也有鍛羽而歸的時候,而這令他失意的女子,就是席夢蘭,一個出身嬌貴的千金小姐。
兩人其實在大學時,是學長學妹的關系,當時他就很喜歡她,只可惜佳人身旁已有護花騎士相伴,他只能默默地單戀她。
直到四個月前,他們在一場社交派對重逢,她已恢復單身,而他也仍對她舊情難忘,天雷霎時勾動地火,兩人以光速陷入熱戀。
席夢蘭外表溫柔婉約,醋勁卻極大,不許他對別的女人多看一眼,他為了表示自己的專情,效法起坐懷不亂的柳下惠,斷絕其他所有的女性關系。
不料前幾天,他某位前女友受到老公家暴,來找他訴苦,哭倒在他懷里,而這一幕,又無巧不巧地遭席夢蘭親眼目睹。
她誤會他劈腿,不給他任何解釋的機會,逕自斷了與他的聯系,避不見面。
「不能怪她,誰要你以前紀錄不好?」方雪柔聲剖析事情脈絡。「她難免會誤解。」「我知道,所以我才想向她解釋啊!」程予歡懊惱地嘆息。「可是她怎麼也不肯听我說。」「因為她受傷太重了吧?」方雪猜測席夢蘭的心情。「席小姐那麼愛你,一定覺得很難過。」「都是我不好!」揣摩女友該是如何心碎,程予歡對自己更氣惱。「女圭女圭,你說我該怎麼辦?」「跟她道歉。」「可是她不肯見我。」「她不見你,你就去見她,你可以在她家門外站崗,一天、兩天甚至三天,我相信席小姐的心腸不是鐵打的,她一定會肯見你。」「這樣好像有點無賴?」程予歡有些遲疑,他從未用過這類死纏爛打的招數,事實上,以前的他根本無須這麼做,都是女人主動投懷送抱。
「不會的。」方雪朝他鼓勵地微笑。「如果是我的男朋友肯在家門口為我站崗,我會覺得很感動。」只可惜從來沒有男人會為她這樣做,以後或許也不會有。
「去她家站崗……」程予歡揉捏著下頷,仿彿正思索著這樣的可能性,片刻,他驀地下定決心。「好吧,就這麼做!」廢話不多說,他馬上起身準備走人。「那公司的事就麻煩你罩了,如果爺爺問起我,你幫我頂一頂。」「沒問題,你快去吧!」「嗯。」他穿上西裝外套,頭也不回地走人,很明顯一顆心已經飛到女友身邊,只願與她比翼。
方雪目送他,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楚驀地在胸臆堵塞,她深呼吸,笑意在唇畔寂靜地消逸。
懊奇怪,為何她唇間仿彿嘗到一絲苦味?是早上咖啡喝太多了嗎?
她搖搖頭,甩開腦海中晦澀的思緒,強迫自己坐回辦公桌,先打電話取消幾個行程,然後埋頭處理例行公事。
*****再抬頭時,已是晚上七點多,早過了下班時間。
她起身伸懶腰,來到窗前,凝望街角一盞路燈,恍惚地想著程予歡是否也正站在某盞街燈下孤單守候。
不知道席夢蘭肯不肯見他呢?希望她快點答應見他,夜色愈濃,氣溫愈涼,他吹太多風恐怕對身子不好。
希望她別再狠心折磨他,他是真的待她一往情深,希望兩人誤會快快解開,從此幸福美滿。
希望他能幸福,永遠快樂……方雪默默在心里祝禱著,祈求著,牆上時鐘滴答滴答地走,一聲一聲牽引她神魂漫飛。
她飛進時光隧道,來到一年前,在面包坊初次遇到他,他笑著拈下落在她頰畔的櫻花,將提拉米蘇讓給她。
她遠遠地看著在記憶里仍鮮明的一幕,淚胎在眼底暗結……鈴∼∼鈴∼∼電話鈴響,震醒方雪迷蒙的思緒,她狼狽地伸手撫去唇角嘗起來咸咸的淚珠,接起話筒。
「喂,你是方雪?」線路那端,傳來一道急躁的聲嗓。
「是總經理嗎?」她認出那嗓音,是程予歡的叔叔程向峰。「有什麼事?」「予歡呢?」「他不在辦公室。」「那他人去哪兒了?打他手機也沒人接!」「他……可能不方便吧。請問總經理找他有什麼事?」「董事長心肌保塞送醫院了,叫他馬上過來!」*****「你來了啊。」躺在病床上的程杰悠悠睜開眼,第一眼見到的便是方雪,她安靜地坐在床畔,正微笑望他。
「董事長一定渴了吧?」說著,她端來一杯溫開水,體貼地微微扶起老人,方便他就著吸管喝水。
叭罷水,程杰氣喘吁吁地躺回床上,輕聲嘆息。「謝謝你,這幾逃つ虧你了,除了工作還得分神照顧我,一定很累吧?」「不會的,這間病房很清幽,設備又好,我把Notebook帶來這里,當作換一間更舒服的辦公室,反而覺得心情很愉快呢!」方雪安慰老人。
程杰听了,微微一笑。「你這孩子,就是這麼善解人意。」他頓了頓,眉葦揪攏。「唉!說到予歡那死小于,究竟上哪兒去了?」「他在我手機留了言,說是跟席小姐去日本玩了,日本那邊的手機系統跟我們不一樣,我沒辦法打通他的電話。」「也就是說,只能等他主動聯絡了。」程杰不以為然地冷哼。「那小子竟然隨隨便便把工作丟下就走,一點責任心也沒有!」「我想總監不是故意的。」方雪為自己的上司說話。「而且這幾天也沒什麼重要的事,我會替他取消幾個會議,例行文件也可以暫時幫他處理。」「把事情都丟給自己的助理,像什麼話!」程杰臉色鐵青。「這一年來如果不是有你在他身邊盯著,他真不曉得會闖下多少禍。」「董事長,總監沒你想像的那麼莽撞,其實他心思很細膩的。」方雪溫聲辯解。
程杰深沉地注視她,良久,他忽地抓來方雪的手,輕拍那白皙的掌背。「以後,那小子就麻煩你了。」方雪悵惘地凝眉,不知怎地,她總覺得老人說話的口氣及沉痛的表情,蘊含著太多不祥的意味。
「我對他已經失去耐心了,他如果真要一直這麼不長進,我也沒辦法。」「董事長,您別灰心啊!總監還年輕,再多給他幾年時間,他一定會令你刮目相看的。」「還得要幾年?」程杰嘲諷地撇嘴。「只怕我……」他驀地頓住,眉宇糾結,雙手緊抓住胸口,似是正強忍著劇烈疼痛。
方雪見狀,心慌意亂地起身。「您怎麼了?董事長,胸口很痛嗎?醫生、醫生快來啊!醫生……」*****一星期後,程予歡才回到辦公室。
員工們原本正聚在一起聊著什麼,一見他出現,便神秘兮兮地各自回到座位上,每個人都低著頭,仿佛很怕與他視線接觸。
「怎麼啦?」程予歡不明所以,還樂呵呵地開玩笑。「大家干麼僵成這樣?我又不會找你們碴。」大伙兒聞言,面面相覷,良久,其中一位男同事鼓起勇氣開口。「總監……還不知道嗎?」「知道什麼?」他好奇地問。
沒人敢說,紛紛別開目光,室內氣氛沉重得猶如一塊巨石,壓在程予歡胸膛,他蹙眉,搖頭甩開不祥的預感,捧著一方大紙盒進私人辦公室。
「女圭女圭、女圭女圭!」一進門,他便興沖沖地揚嗓。「我回來嘍!有個禮物要送給你,還有個天大的好消息——女圭女圭?」他的助理不在,事實上整間辦公室仿佛許久不見人氣,陰沉沉的,連辦公桌面都沾上一層灰。
發生什麼事了?
他眉宇又擰,拿起話筒,撥方雪手機。
罷響一聲,她便匆忙接起電話,仿佛已等候許久。「你現在在哪兒?」「呵,抱歉抱歉,我不是在你手機留言了嗎?我跟夢蘭去日本玩了。」話說那天,他才在席家門外罰站幾個小時,席夢蘭便不忍地沖下樓來,兩人甜蜜地互訴情衷,席夢蘭開出條件,要他陪自己一起到日本來趟愛之旅,他自然義不容辭答應了。
「我手機沒電了,只好用公共電話打給你,偏偏你也沒接,我有留話,你沒听見嗎?」他笑著解釋。
她沉默兩秒。「嗯,我有听見。」口氣里蘊著微妙的陰郁。
「怎麼了?你在生氣嗎?是不是爺爺跟叔叔他們一直在找我?他們是不是狠狠罵了你一頓?」「還好。」「那就好。」他松一口氣,再次道歉。「抱歉,女圭女圭,我知道我這樣丟下一切去旅行,一定讓你很為難,為了跟你表示賠罪,我從日本帶了禮物給你喔!」「是嗎?」她听來不甚有興趣。
「這玩意兒保證你喜歡!」他笑嘻嘻,大手戲弄似地撫著紙盒。
靶里,躺著一襲京友禪和服,是他趁女友午睡時,偷偷到銀座和服店里買下的,湖色的布料,綴染朵朵粉櫻花,走清秀雅致的風格。
雖然她老是嫌棄自己身材太圓潤,不夠縴瘦,但他相信她穿起來一定很可愛。
「予歡。」方雪啞聲喚他。
「嗯?」他漫不經心。
「我有件事告訴你——」「等等,先听我說。」他急切地想與她分享好消息,不吐不快。「夢蘭答應我的求婚了!你相信嗎?她答應要嫁給我了!我們馬上就要開始籌備——」「予歡,你安靜下來听我說!」這回,換方雪打斷他了,她從不曾那麼嚴厲地對他說話。
他愣住。「你想說什麼?」她深深呼吸,良久,良久,才幽幽落話。「董事長他……去世了。」「什麼?」陡生的悲劇,宛如一枚炸彈,在程予歡逍遙自在的人生里投下巨大的變數,他驚栗不已,話筒滑月兌掌心,無助地墜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