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酬過後,當蕭仲齊回到家後,已經深夜兩點多了,怕吵醒妻子,他盡量躡手躡腳,但仍是驚動了她。
她迷迷蒙蒙地睜開眼,當他靠近時,嗅了嗅,聞道一絲隱約的酒味,倏時神智驚醒。
「你喝酒了?」她質問。
他一凜,半響,訕訕地回頭。「老婆,你鼻子真靈。」
她蹙眉瞪他。「你不是答應我不喝酒的嗎?」
「我不是故意的,我是替人擋酒。」他解釋。
「替人擋酒?為什麼?」
「因為他們實在太為難溫特助了,我看不過去,不過幣別擔心,我其實只喝一杯而已,後來他們知道自己太過分,就不鬧了。」
「一杯也是酒!」葉初冬翻身下床,對丈夫無法信守承諾感到生氣,更氣的是他明知自己最近腸胃有問題,還輕忽身體。「而且你們應酬喝的酒都是烈酒不是嗎?那個溫特助又是誰?為什麼你替她擋酒?」
「她是總經理特助,脾氣很倔的,不好惹。」蕭仲齊一面月兌衣服,一面回答。
葉初冬一愣,雖然丈夫說話口氣沒什麼特別,但女性敏銳的直覺仍是教她听出一絲異樣。
「溫特助是女的?」她試探。
「是啊。」他不以為意額地回答,忽地朝她耍賴地一笑。「老婆,今天很累,明天早上起床再洗澡。行不行?」
她不說話,只是蹙著眉望他,她不必開口,只需一記凝重的眼神,便足以令他繳械投降。
「算我怕了你了。」他任命地嘆氣,拖著疲憊的身子進浴室。
葉初冬目送丈夫的背影,明知自己不該小心眼地猜忌,卻仍是心有疑慮。為了替一個女人擋酒,他違背了對她的承諾,這對他而言,或許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但听人她耳里,卻像根銳利的針。刺痛她。
偏偏他的手機又在此時響起簡訊鈴聲。
這麼晚了,會是誰?
她狐疑的瞥向他手機,內心交戰許久,終于忍不住拿起來查看。
今天謝謝你,手帕洗干淨後會還給你。溫莉莉。
溫莉莉?就是他口中的溫特助吧?手帕又是怎麼回事?
葉初冬心念一動,開始搜丈夫的西裝口袋,果然發現她為他放在口袋的手帕不見了。
她心弦牽緊。那條手帕可是她一針一線繡的,當時費了好多功夫,重繡好幾次,連手指都笨拙地刺了兩個洞。
他把她送的手帕,借給那個女人了?
「……你在干什麼?」沉啞的嗓音驀地在葉初冬身後揚起。
是蕭仲齊,他迅速洗過澡,裹著浴袍走出來。
她一震,急忙將手機丟回床,用他的西裝蓋住,然後努力掩飾驚慌,顫笑地回眸。
「我在幫你整理衣服,你怎麼洗那麼快?」
「還不是為了早點上床睡覺?」蕭仲齊哀怨地瞧她一眼,一面打了個大大的呵欠。
「嗯,你快睡吧。」
得老婆恩準,蕭仲齊當然不客氣,馬上懶洋洋地倒上床,雙手雙腳展成大字型。
葉初冬這才松一口氣,慶幸老公沒發現她偷看他手機,否則他們很可能會像結婚第一年那樣,因此起爭執。
當時,她基于一半好奇一半好玩的心態,點閱他的電子郵件,不料引起他勃然大怒,與她冷戰數日。
他說,他最痛恨隱私權遭人侵犯,每個人都有不允許別人隨意觸踫的逆鱗,而她,犯了他的大忌。
他要知道她又偷看,一定會很生氣。
葉初冬悄然嘆息,一面為自己的行為感到自責,一面又忍不住想追根到底。她掛起西裝外套。故作不經意地問︰「你的手帕呢?」
「手帕?」蕭仲齊閉著眼,已經進入半睡眠狀態。
「就是去年生日時,我送你的手帕。」
「啊,那個啊,我想想……」他稍稍收束渙散的神智。「對了,溫特助想吐,我借給她用了。」所以那條手帕還沾上某個女人嘔吐的穢物了?
葉初冬心痛。他還真大方,他可知曉,他送她的東西她從來都是小心翼翼的珍藏著,舍不得沾惹一粒灰塵?
她坐在床沿,望著丈夫平靜的睡顏,不得不承認,他長的很帥,眉目俊朗,五官分明,經過五年歲月的洗禮,更增添了幾分熟男魅力。
這樣的他,在職場肯定很受女性歡迎吧?她能想象那些女同事痴痴仰望他的眼神,而他想必也跟從前一樣,說著令人心癢癢的花言巧語。
可惡,真的好可惡——
葉初冬悶悶地想,如果有可能,她真想搖醒這個瀟灑不羈的男人,問問他,那個總經理特助跟他這個業務副總有何特殊關系,為何有什麼道謝的話不能當面說,還刻意半夜發簡訊來?
但她不敢。
她不允許自己失去冷靜,無端端吃這種飛醋,他肯定會不耐煩,她不想令他失望。因為她是他溫柔嫻淑的妻子。
「你為什麼變成這樣?」
棒天下午,葉初冬跟好友夏晴見面喝下午茶,夏晴听罷她的轉述,很不解。「明明就生氣,為什麼不問清楚?」
問得好。
葉初冬苦笑,她也不懂在丈夫面前,自己往往就是難以剖白真心話,尤其是關于黑暗的那一面。
「我也不知道。」她澀澀地低語。「我想,可能是因為我怕把!」
「怕什麼?」夏晴追問。
「怕他罵我無聊,如果他跟那女人根本沒什麼,他說不定會覺得我無理取鬧,可萬一真的有什麼——」
「你又不敢面對現實。」夏晴了然地接口,很快便領悟她心中打的結。
不愧是從小苞她一起長大的好姐妹。葉初冬微微一笑。
「這麼說,你是不相信自己的老公了?」夏晴探問。
她一凜,急忙搖頭,說不相信太言重了。「不是不相信,我知道仲齊對我很好,對這個家業也很有責任感,只是……」
「怎樣?」
「我不希望他對我只有責任。」她悠悠嘆息。
夏晴眯著眼。「你這是懷疑他不愛你?」
葉初冬倏地咬唇,該怎麼說呢?也不能說完全不愛,但他們的婚姻生活的確走入某種瓶頸。
「他最近很少踫我。」她微窘地坦白。「我們已經有一陣子……不做那件事了。」她想,或許是他對她失去了興趣。
「怪不得你們生不出孩子。」夏晴露初恍然大悟的表情。
葉初冬胸口一緊。
說到孩子,又是她心頭另一個難言之隱。仲齊不明白她心中對一個完美家庭的渴望,除了一對相愛的夫妻,還必須有可愛的孩子,而她這個母親會全心全意地呵護他們長大。
「他覺得我太急了,沒有孩子也沒有關系。」
「其實他說得也有道理,這種事急不來,也得講緣分,說不定哪天你不求,寶寶就自己來敲門了。」夏晴中肯地評論,搬出與蕭仲齊類似的論調。
葉初冬並不意外好友也如是想,事實上,她自己也很想這麼相信。她搖搖頭,再度嘆息。「小夏,你說我是不是很鑽牛角尖?」
「你鑽牛角尖,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夏晴很坦率,朝她俏皮地眨眨眼。「我老早就說過,你這人實在太嚴肅,有時候也得放輕松一點嘛!」
就像她一樣嗎?
葉初冬明白好友的意思,小夏一向主張盡情享受生活,游戲人生的態度頗接近仲齊,有時候她會覺得這兩個人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你啊,就是愛亂想,又老是听你們那些小區歐巴桑說那些婚姻不幸福的故事,搞得自己神經兮兮的。」夏晴感嘆。「其實雖然說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但也不一定全都是不幸啊,像我公司同事和她老公,他們就很幸福啊!結婚這麼多年,到現在還是會每個禮拜去約會看電影,晚餐後牽手在公園散步。」
「真羨慕他們。」
「羨慕什麼?你跟你老公也可以這麼做啊!」
就算她想,他也未必能配合。他老說現在是沖刺事業的緊要關頭,她哪好意思老是要他抽空陪自己玩賞風花雪月啊?
葉初冬默默地在心底推翻好友的提議,為免氣氛太沉重,她試著轉開話題。「算了,別說我了,說說你吧,你現在正在戀愛,一定很幸福嘍?」
「呵呵。」提起自己的戀情,夏晴傻傻的笑了,粉頰猶如秋楓,染上美麗的紅霞。
真美,葉初冬心動地凝望她,不曉得自己當年談戀愛時,是不是也這麼美呢?
「我告訴你,小冬,我看到他時,心真的跳得好快喔!」夏晴傻氣地表白。「我本來以為,都已經過了曖昧期,是男女朋友了,可每次見到他,每次還是忍不住貶心動,真的……唉,好沒骨氣唷。」
「這跟骨氣沒有關系,戀愛就是這樣的。」葉初冬分享過來人的經驗。「每分每秒都想見到對方,不停的心動,就連看他吃東西狼吞虎咽,沒一點斯文形象,還是會覺得他率性得好可愛。」
「沒錯,就是這樣!」夏晴贊同地拍手。「所以說我完了啊,簡直看不出他身上哪點不好,他的每個缺點到我眼里,都變成優點了。」她認真德嘆氣,仿佛很害怕自己因愛成了個識人不清的大傻瓜,卻又不由得為自己感到一點點受虐似的歡喜。
葉初冬忍不住笑了。「OK,診斷完畢,你確實在戀愛。」
她好羨慕好友能戀愛,戀愛的酸甜苦辣,她也曾嘗過,但現在那滋味仿佛已離她好遠了,遠到她幾乎懷疑自己其實不曾真正品味過。
「羨慕嗎?」夏晴似是看透她心思。
「是啊,很羨慕。」她坦承。
「既然這樣,你就想辦法讓你跟你老公也回到以前談戀愛的時候啊,誰說老夫老妻就不能約會了?何況你們才結婚五年,還很有新鮮感呢!」夏晴強力勸說。「他工作忙,就由你這邊主動會怎樣?他總不能老是工作,放你一個人在家里發呆吧?偶爾也該帶你出去玩,耍點浪漫。」
「嗯……」
「還猶豫什麼?就這麼決定了!今天剛好是禮拜五,晚上你就約你老公出來吃燭光晚餐——」
燭光晚餐。
葉初冬承認,好友的提議令自己很心動,不由得認真考慮,若是她約老公一起吃頓燭光晚餐會如何?他們會不會重溫從前談戀愛時浪漫的滋味?
又或者,他們可以不必去外面餐廳,她可以在家親自下廚,做一席豐盛的料理,鋪上蕾絲桌巾,點亮香氛蠟燭,或許她可以再飯後,換上當年蜜月旅行時,老公特意買給她的性感睡衣?
他們已經有好一陣子不曾激情了,或許,她可以誘惑他……
一念及此,葉初冬驀地臉頰燙紅,用手搧自己的臉,試圖搧去害羞的熱氣。
她曾听某些人提及,為了增添生活情趣,一個妻子偶爾也要學著成為一個性感的妖姬,引誘自己的丈夫,但她從未試過。她個性太保守,而仲齊在婚前又遍覽群芳,她總覺得自己那麼做,會不會反而招來他訕笑?
他曾說過,當初他會注意到她,就是覺得她像只清純的小兔子,她又怎能在他面前扮性感?
「他一定會笑我的……」葉初冬呢喃,縱然思潮起伏,蠢蠢欲動,仍是壓抑這靈光咋閃的念頭。
算了吧。
憊是先吃飯就好,畢竟他們夫妻倆連好好坐下來,吃頓悠閑和樂的晚餐,都已經久違了。
下定決心後,葉初冬一顆心驀地飛揚起來,與好友道別後,興沖沖地回家,到附近的超市搜刮食材。
要做什麼好呢?仲齊最近不能吃太刺激的食物,要清淡,卻又要精致可口,也許日式料理是不錯的選擇。
對了,干脆打電話問問他想吃什麼吧!
想著,她從皮包掏出手機,鈴聲卻搶先一步響起,她瞥了眼屏幕,正是老公打來的,不禁微笑,嘆兩人心有靈犀。
「喂,小冬,是我」蕭仲齊聲嗓清朗,听來元氣滿滿。
「我知道。」她甜蜜地彎唇。「我正想打電話給你,問你什麼時候回家呢。」
「抱歉,我早上出門忘了跟你說,今天業務部的員工邀我聚餐。」
「什麼?」葉初冬一愣,努力收拾失望的情緒。「所以你晚上不回來吃飯了?」
「不是,我要回去,他們中午的時候忽然跟我說,想嘗嘗家庭料理,順便到我們家參觀參觀——」
「所以他們要來我們家吃晚餐?」她驚愕。
「是啊!」
「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我不是說過,這種事要早點說啊,你現在才通知我,我怎麼來得及準備?」就連抱怨,她聲調也是溫婉柔軟的。
「我也沒辦法啊,他們也是臨時提議的。」蕭仲齊辯解。
那你可以拒絕啊。葉初冬蹙眉,幾乎想嗆回老公這句話,但她知道,就算嗆了也沒用,他個性一向海派,從來不懂得對別人說「不」。
「你不用太緊張,隨便弄點東西吃就好了,他們都很好相處的,我看頓個咖喱飯就可以打發他們了,對了,別忘了準備啤酒跟一些下酒小菜。」
所以他們不但打算吃飯,飯後還想飲酒作樂?葉初冬暗暗咬唇。
「就這樣啦,一共大概有十個人吧,七點到。」蕭仲齊瀟灑地掛電話。
葉初冬郁悶地瞪著手機。
所以方才還在她心湖悄悄泛開的粉紅泡泡此刻全幻滅,她從夢想的天堂一下跌到現實的地獄,老公要帶一群同事回家吃飯,而她只有不到三小時的時間可以準備。
他說得簡單,咖喱飯跟下酒小菜就想打發他們,他以為那群員工沒事為何想到上司的家里用餐?不就是為了考察副總夫人是否真如傳說中一般溫柔賢惠?
尤其那些未婚的女同事,肯定拿放大鏡在檢視她。
思及此,葉初冬不覺感到胃袋微微揪擰,不是她太過神經兮兮,是她真的有過切身之痛,之前在上海時,為了令台灣干部與當地員工相處融洽,蕭仲齊每個月都會在家里辦聚餐,初始,她還覺得熱鬧有趣,興致勃勃地忙碌,之後便感到心力交瘁。
真的好累,連回到台灣後,都不能放過她嗎?
葉初冬一面嘆息,一面迅速在腦海擬菜單。
「哇~~這個好好吃!氨總夫人,這道菜真的好贊啊,一級棒!」
「還有這個,這個也很好吃呢,清淡不油膩,口齒留香。」
「對啊,對啊!」
一頓飯吃下來,眾人贊嘆不斷,人人都羨慕副總超幸福,娶了個很會做料理的完美嬌妻。
蕭仲齊呵呵笑,對同事們的贊賞卻是謙虛一對。「你們也別夸張到這種地步好嗎?這手藝只能說還好啦,瞧你們一個個把我老婆當五星級飯店的主廚捧,會把她樂壞的。」
「夫人,你別听副總的,我們說的可是真心話。」一個女同事轉向葉初冬,慎重聲明。
她淺淺一笑。她對自己的烹飪手藝還算有自信,吃過的人大多贊不絕口。
女同事見她笑了,悄悄偎進她,像說秘密地低語︰「副總是不是一直這麼小氣,都不肯率直地夸贊你?」
她不解地揚眉。
女同事笑著解釋。「像這種情況,副總應該得意洋洋地像所有人夸耀自己的老婆啊!男人啊,總愛佳裝謙虛,在外人面前貶低自己的老婆,真是個壞習慣。」
「你說什麼?」另一男同事湊過來,听見她說的話,故意大聲告狀。「副總,Rose在說你的壞話。」
「什麼?」蕭仲齊目光投過來,其它人也好奇地跟著轉動視線。
「這女人挑撥離間,副總應該好好教訓她。」
「死Jack!你說什麼?」Rose抓狂德握著粉拳扁他肩頭。
兩人打打鬧鬧,亂成一團,其它同事不但不阻止,反倒火上加油,在一旁搖旗吶喊。
葉初冬笑望著這對冤家,從一開始進門時的自我介紹,這兩人便開桿,彼此斗不停,任誰都看得出他們之間流動著曖昧的氣息。
Jack與Rose,不就是電影「鐵達尼號」生死相許的男女主角嗎?
她微楊唇,正想加入眾人也取笑兩句,目光一轉,卻意外與一雙霧蒙蒙的眼眸相接。
那是屬于一個女人的眼楮,一個美麗的女人,晚餐席間她一直保持沉默,靜靜坐在一旁,葉初冬卻能由她身上感覺到一股沉重的壓力。
她便是溫莉莉。
當葉初冬從蕭仲齊口中听聞這芳名時,她整個人怔住了,沒想到老公竟會將這女人也帶回來。
溫莉莉並不是業務部門的同事,不是嗎?葉初冬不明白她為何會參加此次聚餐?看她跟其它人相處,也是一副格格不入的狀態。
她滿腔狐疑,但看老公卻是神情自若,胸懷坦蕩,似乎不覺得邀請總經理特助一同來聚餐有什麼值得奇怪。
他不奇怪,她卻很奇怪,而且她敢肯定,溫莉莉答應前來,肯定別有用心。
與她視線交會,溫莉莉微微一笑,她也禮貌地回以微笑,然後,溫莉莉也不知有意或無心,將目光調往掛在牆上的月歷,她已凜,直覺對方看出了特別標注記號那幾天的用意。
溫莉莉又再度望向她,這回,她肯定自己在對方眼里看見一絲絲憐憫。
難道是同情她想要小阿卻遲遲生不出來?
她郁惱地咬牙,表面仍極力持住淡雅的笑容。
飯後,一群人移駕客廳,享用葉初冬烤的隻果派以及來自加州的頂級紅酒,蕭仲齊擔負起男主人的責任,盡力招呼客人。
他為每個人斟酒,也為自己斟一杯時,葉初冬及時搶過他手上的杯子。
「你不能喝。」
「就喝一杯吧,老婆。」他悄聲打商量。
他嚴肅地搖頭。
「老婆。」他又懇求。
她瞪他,半響,輕聲嘆息。「好吧,只能一小杯。」
得老婆大人允許,蕭仲齊克開心了,樂呵呵地為自己斟酒,鑒于有雙靈透的眼一直在旁邊盯著,他果然只斟了五分滿。
兩人的互動誰也沒注意到,唯有溫莉莉,深思地看在眼里。
「好,大家干杯!」蕭仲齊舉高酒杯,帶領眾人干杯。「祝我們上恆科技營運昌隆,大伙兒年終獎金一年比一年多!」
一時間,清脆的玻璃踫撞擊聲在室內此起彼落,葉初冬也跟著啜了一小口酒,她不敢喝多,只敢抿一點。
酒過三巡,一群人天南地北地閑聊,從八卦談到時事,又從時事談到公司內部的業務,初始葉初冬還能勉強插上嘴,到後來,她漸漸地跟不上話題。
老公和同事們聊的全是業界的消息或專業術語,她听不懂,一直掛在臉上的笑容也微微僵凝。
總是這樣,即便她能用一席色香味俱全的料理收買這些人的胃,卻始終無法真正融入他們,他們自成一個世界,而她,是圈外人。
就連原本寡言的溫莉莉此刻都在同事的追問下,滔滔不覺地發表看法,而她,只能傻傻笑著,听大家說著對她而言宛如天方夜譚的話。
她靜悄悄地走進廚房,收拾善後,又切了幾盤水果,她期盼沒人注意到她的疏離,因為他們同情的眼神,往往會令她更難堪。
在上海時,甚至有某未婚女同事,單刀直入地建議她一個女人不該老是只窩在家里這個小世界,有機會也要出去開開眼界,否則丈夫會覺得她這個「黃臉婆」很無知,不識趣。
彬許正是因為她無知,所以丈夫才從來不跟她說公司的事,反正說了她也不懂。
她其實很希望能分享他在公司的得意與失落身為妻子,她希望自己能成為丈夫的精神支柱。
但她在這個方面,似乎是不及格的……
「我們還可以再開一瓶酒嗎?」一道沙啞的嗓音驀地在葉初冬身後揚起。
她怔了怔,回過眸,驚訝地發現走進廚房的不是別人,正是溫莉莉。
她一時有些莫名的慌。「當然……可以啊,櫃子里還有一瓶紅酒,冰箱里也有啤酒。」
「我看就先開紅酒吧,混著酒喝容易醉。」溫莉莉建議。「如果喝不夠,再來開啤酒。」
「好啊。」葉初冬取下紅酒。利落德以開瓶器開酒,然後在倒入醒酒瓶里。
溫莉莉觀察她的動作。「夫人好像對紅酒很有一套。」
「因為仲齊小喜歡喝。」
「夫人常陪副總一起喝嗎?」
她搖頭。「我酒量不好,不太能喝酒。」
「是嗎?真是太可惜了。」溫莉莉淡淡地評論,說話的口氣听起來仿佛是在嘆息
他們夫妻在這方面不能和樂融融地夫唱婦隨。
葉初冬胸口一緊,告誡自己想太多了,或許對方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意思。
「副總在家里,應該是個很體貼的老公吧?」溫莉莉狀若漫不經心地問。
葉初冬戒備地神經緊繃,表面卻淺淺一笑。「嗯,他是不錯啦。」
「他在公司也很受歡迎呢,所有高階主管里,大家最喜歡他。」
「我想也是。」別說蕭仲齊經常孩子氣地跟她炫耀這點了,從各種蛛絲馬跡看來,她也相信必是如此。
「所有夫人難道不會覺得有點擔心嗎?」溫莉莉似笑非笑地問。
她一凜。「我不明白溫小姐的意思。」
「我有個朋友,也是嫁了個很帥很有人緣的老公,她說男人愈帥,愈會在外面招蜂引蝶,當他的老婆愈辛苦。」
這算是在試探她嗎?
葉初冬悄悄對自己苦笑,又來了,每回這種聚餐,最後她總是必須面對來自四面八方的挑戰。
她命令自己不動聲色,回溫莉莉一朵嫣然淺笑。「你朋友說得沒錯,嫁個帥老公,有時候真的很辛苦,不過我也有個好朋友告訴我,就把這當做是一種對我的考驗吧。」
「考驗?」溫莉莉意外地揚眉,似乎沒料到她會如此坦然回應。
「考驗我是不是有足夠的智慧當一個善解人意的老婆。」葉初冬繼續微笑。「我相信我老公,他不會辜負我。」
溫莉莉聞言,眸光一黯,默然注視她。「那就好。」半響,她無意義地低喃一句,接過醒酒瓶,往客廳走去。
葉初冬目送她傲挺得背影,知道自己暫且又通過了一次試煉,但她真的希望,這樣的試煉不要再來了。
可惜上天偏偏要跟她作對,正當她以為這晚的聚餐應該可以圓滿結束時,忽然傳出溫莉莉喝醉的消息,同事們商議著誰能夠順路送她回去,蕭仲齊當仁不讓,挺身而出。
「你們幾個都跟她住得遠,不順路,而且你們都喝了酒,只能叫出租車,我看還是我開車送溫特助回去好了。」
「可是副總,你也喝了酒……」
「才一小杯,早就醒了。」蕭仲齊不以為意地揮揮手,望向妻子。「老婆,我先送他們下去,順便送溫特助一程。」
他沒給她反對的余地,事實上,當著眾目睽睽,她也只能識大體的表示同意。
「好吧,你開車小心點。」
「溫特助,你還好吧?你起來。」蕭仲齊展臂扶起醺然暈沉的溫莉莉,她似是醉到全身無力了,整個人軟軟地偎進他懷里。
這一幕,刺痛葉初冬的眼。
「我走咯,老婆。」
蕭仲齊率先扶著溫莉莉出門,其他同事也跟著作鳥獸散。
「真是不好意思,夫人,今天晚上太打擾你們了。」Rose笑盈盈地對她道謝。
她微笑。「不會,歡迎你們以後再來。」
「嗯,有機會我們還會再來的。」Rose點頭。
「還來啊?」Jack吐她槽。「你剛剛不是還說不好意思打擾人家嗎?」
「夫人做的菜好吃嘛!」Rose氣惱的瞪他。「難道你不想有機會再吃嗎?」
「想是想,不過我不像某人厚臉皮」
「你!」
兩人又是唇槍舌劍,接著,Jack忽地道出盤旋心頭已久的疑問。「不過說也奇怪,我們自己部門的同事來就算了,溫特助干麼也跟著來?她跟我們又不是一掛的。」
葉初冬聞言,不覺豎起耳朵。
「誰知道?」關于這點,Rose也很不解,「听說是副總下班的時候,看溫特助一副心情不好的樣子,多問了兩句,結果就演變成邀請她一起過來聚餐了。」
「是副總主動邀請她的?為什麼?他們什麼時候感情這麼好了?」Jack口無遮攔。
「你在胡說什麼啊?」Rose畢竟是女生,很快便敏感地察覺不對,連忙阻止他。
兩人同時尷尬地僵住身子,又尷尬地回頭望向副總夫人。
見他們如此窘迫,葉初冬只能表現得更落落大方。「仲齊個性就是這樣,他一向很關心同事。」
「是啊,的確是這樣,副總是好人。」兩人頻頻點頭同意。「那夫人,我們先走咯,晚安。」
「晚安。」
送走一干人後,葉初冬關上門,獨自站在空蕩蕩的屋內,倏時感到一股難以承受的寂寥。
不管仲齊是基于什麼理由邀請溫莉莉一同前來聚餐,一個男人會主動關心一個女人,就表示他心里多多少少在意著她。
她是總經理特助,脾氣很掘的,不好惹。
葉初冬憶起丈夫對溫莉莉的評語,芳心無聲地沉落。
既然不好惹,他又為什麼要去惹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