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況怎樣?」手機另一端,傳來高木真一關懷的問候,夏晴听著他溫和的嗓音,頓時有些心虛。「嗯,還可以啦。」她漫應。
「什麼還可以?」高木對這答案很不滿。「我是問你,關雅人對你好嗎?你有沒有找到任何對他不利的證據?」
「他對我還OK,至少表面上挺好的。」夏晴握著手機,因為心慌,來回在屋內走動,不知不覺來到關雅人的書房,在他書桌前坐下。
「你該不會因為他對你好,就忘了自己接近他的目的了吧?」高木警覺地問。
「我當然記得!」夏晴飛快地反駁。「只是!」
「只是怎樣?」
「事情沒那麼簡單。雅人從來不跟我談公事,連「Image」的事也沒問過一句,我真的不明白,他到底為什麼要我回到他身邊,難道只為了氣你?」
斑木沉默半晌。「所以你認為他這次不是為了利用你?」
「也不能說不是。」夏晴蹙眉。「只是他好像真的不在乎「Image」的事,可我也不相信他單純只是為了報復你以前搶他女朋友唉,我真的不確定他到底想要什麼。」
「你心軟了,Sunny。」高木一針見血地指出。
夏晴一愣。「什麼?」
「你動搖了。」高木犀利地剖析她的心態。「因為關對你很好,就像一般戀人那樣溫柔體貼,所以你迷惑了,不確定自己該不該報復他。」
「我我當然會報復!」夏晴急切地宣稱,差點咬到自己舌頭。「我沒心軟,我陪他玩游戲,只是為了爭取他的信任!」
「你陷在游戲里了。」
「沒有。」
「你又愛上他了。」
「不是那樣!」
「那你說,你現在在做什麼?」高木提高聲調,語氣顯得嚴厲。「你每天陪他出席社交宴會,跟他約會、上床,你過得很快樂,對吧?覺得又回到以前跟他談戀愛那時候了,對吧?你是不是想,如果他真的有意懺悔,你願意原諒他?」
「我!」夏晴啞口無言。
不是那樣的。她在心里無助地抗議,卻說不出口。
因為連她自己,都知道自己在說謊,她不能完全否認高木的推論,不能肯定自己沒有一絲猶豫。
「你說,你這兩個月真的有在查他嗎?你有試著翻他工作的資料嗎?有打開他計算機看一看嗎?」
「我有,我真的有!」夏晴澄清,連忙打開關雅人擱在書桌上的計算機。「我查過了,但他的計算機需要密碼才能進去,我需要時間查出來。」
計算機屏幕跳出對話框,要求輸入密碼。
「……你也知道,我又不是專業的計算機黑客,哪里知道該怎麼破解?我得先找機會偷看他輸入密碼,至少也要看清楚他按的鍵盤位置,這樣才有猜的依據,總不可能我隨便輸入他的生日,計算機就讓我進去了吧?」說著,她隨手鍵入關雅人的生日,但奇特的,計算機竟然接受了,跳進主畫面。她瞠目,驚駭地凜息。
「怎麼了?」高木察覺她不對勁。她沒回答,急著進入檔案庫,找出隱藏檔案,果然要進入那些隱藏檔案也需要密碼,她再次輸入關雅人的生日,計算機又接受了。
她駭然,腦海霎時一片空白。
「Sunny,你怎麼不說話?出了什麼事?」高木焦急地追問。
「沒、沒事,很好,我很好。」夏晴恍惚地回話。「真一,我還有事,不能跟你多聊了,先這樣,拜。」
她匆匆掛電話,瞪著計算機屏幕,出神片刻,一一點進那些機密檔案,瀏覽內容,每多看一個檔案,她臉色便更蒼白一分。
那些全是「GreatEagle」近年來各項投資交易的數據,而且其中有多起案件涉及內線交易、背信、商業間謀等不法罪嫌。
這就是證據。
夏晴惘然,思緒如一團混亂的毛線,打了千千萬萬結,情緒澎湃,顫栗著、驚懼著。
這就是她要的證據,只要將這些送交檢調機關,就能將關雅人移送法辦,也能完成她的報復計劃。只是這些不法情事,真的都和他有關嗎?又為何如此容易被她查到?這其中有什麼陷阱嗎?她究竟該怎麼辦才好?夏晴靠向椅背,全身癱軟,心髒不規律地跳著,每一次撞擊,都是對她道德良知的挑戰。
她覺得胸口悶痛,幾乎無法呼吸。
必雅人回到家時,夏晴正站在陽台上發呆。她將手臂擱在欄桿上,仰著微微蒼白的臉,凝望遠方,初冬時節,天色暗得快,此刻已是一片蒼茫。
天邊涌著濃雲,掩去月牙,風吹來,微微刺骨,她不覺輕顫。
必雅人蹙眉,走過去,月兌下黑色風衣外套,覆在她身上。「天氣冷了,怎麼一個人站在這兒?會著涼的。」
「啊。」她驚顫,回過眸。「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剛剛到家。」他回答,墨眸深深地凝定她。
她下意識想回避他的眼神,垂斂眸,伸手攏了攏外套,感覺到他的體溫,心口暖暖的。「你餓了嗎?我去煮飯。」她走進屋內。他跟在她身後,關上落地窗。「我看不用麻煩了,我們出去吃吧,還是你想叫外賣?」
「我想下廚。」她拒絕他的提議,來到開放式廚房,流理台上已經備好食材,只等她調理下鍋。「還是你不想吃我做的東西?」
她忽然反問他,語氣噙著一抹調皮。
他知道,她並不如表面上看來開朗輕快,但他不打算道破她心事,只是淡淡微笑。「我當然想,這陣子多虧有你常常下廚喂我,你瞧,我胖了不少呢,就連Cerberus也被你養肥了,對吧?」
說著,他蹲,拍了拍朝主人奔來的狗狗,搔搔牠耳朵,Cerberus心滿意足地輕吠幾聲。
夏晴注視一人一狗的溫馨畫面,心弦一緊。「你啊,平常三餐一定都很不定時吧?我剛來紐約見到你,就覺得你瘦了。」
必雅人聞言,停下模狗的動作,仰頭望她。「你有注意到?」
「誰沒注意到啊?」她漫不經心地回應,一面抓了把意大利面,利落地下鍋。「你的臉都瘦到快見骨了!」
「哪有那麼夸張?」他好笑,胸口卻也波動著某種異樣情緒,站起身,目光纏綿地追隨她忙碌的倩影。
「你不是一真個人生活嗎?都沒學會下廚煮東西給自己吃嗎?還是工作太忙,沒有時間?」
「我懶得煮。」他直率地坦承。「而且跟你分開這一年,我也吃不下。」
「什麼?」她震住,身子僵凝好片刻,才緩緩轉過來。
他看出她的不可置信,含笑逗她。「你不相信嗎?」
「當然……我怎麼可能相信?」她看來心慌意亂,顫著手將發繒收在耳鬢後。
「是你不說一聲就丟下我,離開台灣的,你不要說得一副好像……你也很痛苦的樣子。」
「如果我是真的痛苦呢?」他沈聲反問。
她一凜,羽睫驚飛,射向他的眸光滿是哀怨。「不要開玩笑了!你懂得什麼是痛苦?你把我利用完就丟在台灣,我才真的痛苦,你知道那幾個月,我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嗎?」
她時常買醉,鎮日如游魂在屋內晃蕩,又哭又笑,像個瘋子,小冬跟阿嬤都擔心她扛不住壓力,會像她母親一樣崩潰。她費了好大力氣才振作起來的,而他竟拿那段日子說笑!
「對不起,小夏。」關雅人道歉,伸手想撫模她臉頰,她氣惱地別開。
「不要說你想補償我,少來這一套,反正我會答應回到你身邊,也不是因為喜歡或愛什麼的,是因為,你也清楚的,不是嗎?」她忿忿地強調。
他沒立刻應聲,與她四目相凝,在她迷離的眼潭里,尋找曾經擁有的真心。但他找不到,她將自己的心關閉了,拒他于千里之外,他知道,若是他一直敲門,只會令她心痛。
「今天吃什麼?」他若無其事地轉開話題。
「海鮮意大利面,你想搭紅醬還是白醬?」
「紅醬吧。」酸酸甜甜的,適合今天的心情。
「OK。」她取出幾顆西紅柿,余燙切丁。
他在一旁幫忙,準備簡單的生菜色拉,她調拉醬,交給他打散,他努力攪拌,動作太粗魯了,醬汁噴了自己一臉。
他左手抱著玻璃盅,右手展袖抹去,卻笨拙地抹不到,她見他模樣狼狽,笑了,手指拈來沾在他鼻尖的醬汁,送進嘴里吸吮。他看著她頑皮的舉動,心跳亂了節奏,好希望自己是她的手,享受紅唇的。半小時後,香濃味美的意大利面以及切得亂糟糟的生菜色拉上桌,他開了瓶紅酒,搭配美食。
兩人邊吃邊聊,Cerberus蜷縮在餐桌邊,興奮地咬著夏晴為牠準備的牛排。還是媽咪厲害,做的料理香甜可口,還配上小逼瓜切片,營養滿點,哪像爸比,只會給牠難吃的狗食罐頭。
Cerberus掃光晚餐,走來夏晴腳邊,諂媚地搖尾巴,感謝地舌忝她縴細的足踝,癢得她呵呵嬌笑。
「走開!」關雅人看見了,伸出長腿將牠踢開。「這小色鬼,簡直心懷邪念。」哪里不舌忝,舌忝女人最性感的腳踝?
「嗚嗚。〞」Cerberus抗議地哀鳴。人家想跟媽咪撒嬌不行嗎?
「不行!」關雅人一口回絕,很沒風度地揮手。「去,到一邊睡覺去。」
切!Cerberus吐舌頭,無精打采地璽到暖爐邊,趴下。
「這狗很听你的話耶。」夏晴舉杯啜飲紅酒,樂得看這場「父子」之間的小戰爭。
「牠白天在家,一定整天纏著你吧?」關雅人拿餐巾抹嘴,話里頗有醋意。
她沒听錯吧?夏晴莞爾。「好像是耶。我發現牠挺喜歡看我拖地的,每次我拖地,牠都跟著拖把後頭跑。」
「那豈不是把你剛拖干淨的地方又弄髒了?」
「也還好啦,頂多再拖一次嘍。」
他蹙眉。「其實你不用做這些的,鐘點管家每個禮拜都會來。」
「沒關系,我喜歡做啊,反正在家里也無聊。」她淺笑,櫻唇餃著杯緣。
他看著,又有股沖動想好好吻她了!真糟糕,似乎他也跟Cerberus一樣,成了個不折不扣的色鬼。
「咦?窗外飄的是什麼?」夏晴瞥望窗外,好奇地問。
必雅人跟著轉動視線,只見玻璃窗外,隱約飄落一瓣瓣白色圓點。「好像下雪了。」
「下雪?真的嗎?」夏晴驚喜,起身直奔陽台,打開落地窗,戶外果然飄零著雪花,雪安靜地落著,吸走了塵世的喧囂,人間無聲。
「是初雪。」關雅人來到她身旁,與她並肩看雪。她震了震,憶起他曾經說過,最愛冬天的第一場雪,初雪總下在寧靜的深夜,隔天清晨,整個城市便會被洗得干干淨淨,一塵不染。好想在紐約,跟你一起迎接初雪的早晨。她記得自己如此說過,沒想到當時純真的願望,如今即將實現了,卻是在經過一番痛徹心肺的轉折之後。
這夜,兩人激情,他不讓她離開,將她留在自己床上,他從不讓任何女人駐留的地方,她是第一個。
這是他給她的特權,她背偎在他懷里,感覺到他沉默的眷戀,心,很痛。
她轉過身,與他正面相對,他在半夢半醒之間,自然地擁緊她。
棒天早晨,她醒來時,他已經下床了,站在窗前,靜靜地看窗外銀白世界。
她揉揉眼皮,驅逐睡意,來到他身後,展臂圈抱他。
「聖誕節快到了。」他像是有戚而發。
「是啊。」她迷糊地點點頭。
「你是基督徒,一定會過這個節日吧?」
「嗯,以前小時候家里都會過,後來遇到阿嬤,她每年平安夜也都會邀我去她家吃飯。」
「那今年呢?」
她一愣。「今年你會回台灣過嗎?」他問。
她遲疑。「那你呢?」
「公司大老板一家人要去瑞士滑雪,邀我一起過去。」
「所以你要跟他們去滑雪?」
他搖頭,墨眸依然深沈地直窗口外。「我會留在紐約。」
這意思很明顯了,他是邀請她留在紐約,與他一起過聖誕節。
這是專屬于家人的節日,她能跟一個曾經背叛自己,現在也模不清他心思的男人一起過嗎?
夏晴悵然無語。
「小晴,你搞什麼?快給我回台灣來!」
星期天早晨,關雅人前往公司加班開會,他答應夏晴,開完會後會盡早回來,陪她到中央公園看雪景。夏晴在家里做三明治,準備野餐的食物,一面听搖賓樂,偶爾隨節奏扭擺肢體,翩翩起舞。心情正愉悅時,卻接到來自台灣的電話,是方可華打來的,劈頭便是一頓痛罵
「我都听真一說了,你現在跟那個男人在一起,你瘋了嗎?他以前是怎麼對你的?你怎麼還能跟他交往?」
「阿嬤。」飛揚的芳心,瞬間沈落谷底。「你听我說!」
「你還想說什麼?」方可華氣得嗓音發顫。「你這孩子,想不到竟會說謊騙我!當初你說要去紐約見世面,原來是去見前男友的,真一說你跟他同居,是真的嗎?」
「……是。」
「你還真的」方可華氣到說不出話來。
夏晴很擔心她又心髒病發。「阿嬤,你冷靜點,我不是想跟雅人復合,我是想」
「我知道,你想報復他,是嗎?」方可華打斷她,懊惱地嘆息。「問題是你這孩子,你明明就不是那塊狠心的料,我看你現在根本只是把自己的心又賠進去而已。」
她又賠進去了嗎?夏晴怔仲地握著話筒,胸口悶悶的,就像那天她在他計算機里發現那些不法數據時一樣,她又無法呼吸了。
那些數據,代表他不只騙過她,也騙過其它人,他說過,在關鍵時刻,他連自己最忠實的伙伴都可以背叛。
他就是這種人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那男人是你可以信任的嗎?你打算跟他糾纏到什麼時候?你可以把自己的一輩子交給那種人嗎?」
「我沒打算跟他過一輩子。」她沒想過,她知道不可能的,他是個無心的男人,不懂得愛情。
「那你馬上回來!」
「不能……過了聖誕節以後嗎?只剩不到兩個禮拜了,阿嬤,讓我!」
「小晴!」方可華厲聲喝叱。「你還在猶豫什麼?你忘了他離開你的時候,你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嗎?你知不知道我那時候有多擔心你,我真怕你會……唉,你這孩子,是存心想氣死我嗎?」
「不是的,阿嬤,不是那樣。」別為她擔憂,別對她失望,她一直很敬愛阿嬤,當年若不是老人家刻意栽培,也不會有今日的她。她跟阿嬤就像真正的親人一樣,阿嬤病發送醫的時候,她心急如焚,魂魄幾乎也跟著飛了。
「如果不是關雅人從中作梗,「頂豐」早就是我們「瑞華」的了,你知道嗎?瑞鎮的遺願也早就可以實現了,都是因為他」方可華驀地頓住,提起這樁憾事,仍是耿耿于懷。
夏晴咬緊牙關,悲愴地流淚。都是她不好,怪她當時太輕忽大意,才給了關雅人可乘之機。
是她毀了老人家的夢想,造成阿嬤一輩子的遺憾!
電話收線後,她傷感地出神片刻,終于撥打高木真一的手機,接通後,她顫著嗓,好不容易出聲。
「真一,有件事我想請你幫忙。」
「什麼事?」
「我在中央車站的寄物櫃,放了關于「GreatEagle」的不法資料,待會兒我會讓快遞把鑰匙送給你,請你幫我把那些數據……寄出去。」高木沉默數秒。「為什麼你自己不寄?」
因為她做不到。夏晴無聲地哽咽,指尖用力掐進掌心。「拜托你,你……幫忙好嗎?」
「好吧,你怎麼說,我怎麼做。」
她最近怪怪的。自從降下初雪的那個夜晚,她便經常顯得心神不寧,之後他們去中央公園野餐,她竟將自己的臉埋在雪地里,久久不肯起來。他怕她凍傷,急著拉她起身,她笑嘻嘻地望他,臉上沾染殘雪。
她在哭,他一眼便看出來了,可她卻不承認淚水融在雪地里,逞強地綻開笑顏,比花還嬌。
他因而有預感,她留在自己身邊的日子不多了,也許某天他早上醒來,便會發現她不見人影。
于是他纏得她更緊了,夜夜都擁著她入眠,強睜著不肯閉上眼,能多看她一分一秒也好。在她醒著的時候,睡著的時候,他陰郁的目光總是追隨著她,留戀地在心版烙下她的一顰一笑。她還會留在他身邊多久呢?他還能擁有她多久呢?他不願深思這個問題,也不敢深思。
他果然,是個怯懦的男人……
一念及此,關雅人澀澀地苦笑,一陣刺骨的冷風襲來,他拉高大衣衣領,抵擋寒意。
街邊響著歡樂的耶誕鈴聲,每一扇櫥窗都噴上白色雪花,佳節氣氛濃厚,行人們言笑晏晏。
再過兩天,就是平安夜了。
必雅人佇立在一間玩具店前,怔仲地看著門口的聖誕老人笑呵呵地分送禮物,孩子們搶著坐上他大腿,傾訴童稚的願望。
必雅人望著這一幕,奇怪這些孩子怎麼會相信這世上有駕著雪橇在天上飛,游遍世界各地的聖誕老人,不覺得可笑嗎?
但孩子們並不覺得可笑,很認真地跟聖誕老人要禮物,小男生也許要一台又酷又炫的遙控飛機,小女生想要最漂亮的洋女圭女圭。一對夫婦從店門口走出來,關雅人瞥見,倏地愣住。是楚行飛和他的妻子戚艷眉,夫妻倆相偎而行,楚行飛小心翼翼地以自己的臂膀護著妻子,彷佛深怕周遭的人潮驚擾到她。她忽然停下來,拾起地上一顆不知誰人遺落的彩色玻璃珠,笑著將它拿高,觀察玻璃珠在街燈映照下,折射出的絢麗光芒。
必雅人默默地望她。
听說戚艷眉有輕微自閉癥,所以偶有一些怪異行為,會在街上撿玻璃珠起來看,的確很怪。
但楚行飛似乎不以為忤,仰起頭,跟妻子一起欣賞玻璃珠,一顆平凡至極的玻璃珠,在夫妻倆眼里,可比絕世鑽石。
兩人相視而笑,楚行飛低頭吻了吻妻子額頭,擁著她離開。
必雅人目送兩人背影,胸口震動。
他一直以為楚行飛是為了權勢財富才選擇跟戚艷眉結婚,但看來是他錯了,楚行飛是真心疼愛自己的妻子。
他們是相愛的。
是愛啊……關雅人唇角微揚,笑了,笑意漫染眉宇,令他平素嚴凜的臉孔,顯得無比溫經過洛克斐勒中心時,他仰望張燈結彩的巨大聖誕樹,胸海霎時澎湃著興奮的,就像他在玩具店前看見的那些孩子一樣。聖誕節,是家庭的節日,愛的節日。
他決定了,要給心愛的人一個驚喜!
「這什麼?」夏晴開門,迎進抱著一個大紙箱的關雅人,他身後跟著兩個警衛,合力扛著一株約莫有一人半高的綠色植物。
「謝謝你們。」樹扛進屋內,關雅人指示兩名警衛放在大廳靠窗的角落,給了張百元大鈔當小費。
警衛離開後,夏晴關上門,傻傻地抬起頭,仰望針葉茂密的綠樹。「這個……是聖誕樹嗎?」
「沒錯,就是聖誕樹。」關雅人笑著回應,打開紙箱。「還有這個。」
夏晴湊過來,只見紙箱里滿是各式各樣的聖誕裝飾品,她迷惑地揚眸,望向關雅人含笑的臉龐。「我們來裝飾聖誕樹吧!」
「現在?」
「對,就是現在。」他迫不及待地將紙箱倒扣,裝飾品落了一地,他撿起幾個銀色雪球,一一掛在樹上。
她見他動作輕快,嘴角揚著笑,不覺感染了他興奮的情緒,也跟著挑了幾個可愛的天使瓷偶。
她不是第一次替聖誕樹裝飾,可卻是初次在紐約過節,想到平安夜時,這城市或許會飄雪,她便滿心期待。「雅人,你說這個天使放哪里好?」
「這個嘛……這里怎樣?」
「好,就這里。」
「那你覺得這彩帶要怎麼繞?」
「從那里穿過去,再到這里來……不對啦,你很遜耶,哪有人繞成這樣的?到底有沒有一點美感?」
「你膽敢嫌棄本大爺的審美觀?」
「對,我就是嫌棄,怎樣?」兩人吵吵鬧鬧,一面斗嘴,一面將聖誕樹妝點得琳瑯滿目。
「我要掛星星!」當他搬來工作梯,拾起準備掛在樹上最頂端的金色星星時,她瞥見了,急忙聲明所有權。「給我掛。」
「不行,太危險了。」他搖頭。「還是我來吧。」
「我要掛嘛!」她像個孩子,耍賴地跺腳。
他沒轍,只得攤攤雙手。「好吧,你要掛就掛,站上去小心一點,別摔倒了。」
「放心吧。」夏晴笑吟吟地爬上工作梯,接過他遞來的星星,在耶誕故事里,這星星象征著希望,引導人們尋到伯利恆,耶穌的誕生地。「你知道嗎?」她得意地向下望。「只有一家之主才可以掛這顆星星喔!」
「原來如此。」他眯起眼,假裝不悅地瞪她。「所以你是在跟我嗆,你才是這個家的主人嗎?」
「就是啊,我才是!」夏晴驀地頓住。她在做什麼?竟跟他玩起一家人的游戲?她明明……恨著他啊。
「怎麼了?是不是哪里不對?」他察覺到她的異樣,關懷地問。
她怔仲地望他,眸光依戀地巡弋他英挺的眉宇,心湖漾開圈圈溫柔的漣漪怎麼可能在恨著一個人的時候,同時愛著他?但這就是她近日感到矛盾的癥結,她恨他,卻也無可自拔地愛他,愛與恨交纏,牢牢地束縛她。
她好想能暢快呼吸
「雅人……」
「怎麼?」
她凝望他,萬般情結在胸臆繚繞,解不開,她說不出一句話,門鈴卻響了,清脆的鈴聲,震破魔咒的一刻。
必雅人前去應門,兩個身穿西服的探員走進來,亮出證件。
「FBI。」其中一個冷冽地開口。「請問你是關雅人先生嗎?」
「是。」
「關先生,我們懷疑你以及你所任職的「GreatEagle」涉及多項不法情事,想請你回調查局,協助調查。」
終于來了!
夏晴驚栗地注視這一幕,當兩名探員亮出FBI證件時,她全身血流旋即凍結,呆立原地,如一座冰雕。但他們處理報案的速度,也太快了吧?她還以為至少能拖過聖誕節……
「我會跟你們走,請給我幾分鐘。」相較于她的震撼,關雅人的反應卻頗為平靜,彷佛他早料到有這一天。
他走向夏晴,停在工作梯下,仰望她。
她震顫,手上的星星霎時滑落,兩人同時以目光追隨流星墜地。
希望,幻滅了!
「吹哨子的人,是你嗎?」關雅人啞聲問。
所謂「吹哨者」(WhistleBlower),是美國一種匿名檢舉制度,鼓勵員工或知情者向檢調單位檢舉有關商業犯罪的不法情事。
夏晴一動也不動,容顏雪白,心韻狂亂。
「下來。」他低聲命令。
他想做什麼?該不會想劫持她吧?
她倔強地咬唇,不許自己畏懼,緩緩往下,或許是心太亂,她忽地重心不穩,身子往後仰。
他警覺地展臂,及時抱住她,她倉皇地揚眸,兩人四目相凝。他的眼潭,好深好深,深到她以為自己即將陷溺……
夏晴神智一凜,由他臂彎溜下,悄悄深呼吸,強迫自己穩穩站定。
「游戲結束了,關雅人,我說過要殺了你的,既然殺不了你,我就毀了你。」她一字一句,說著狠絕的言語,她曾經幻想過無數次這樣對他嗆聲的場面,卻從來不曉得,在說的時候,她的心會如此疼痛,宛若撕裂。
他看著她,眼潭深郁,亮著黯淡微光,她看不懂他想些什麼,只听見他沙啞的嗓音。
「Cerberus就麻煩你照顧了。」
將狗狗托付給她之後,他轉身,將自己交給兩名FBI探員。
就這樣?她惘然目送他堅毅灑月兌的背影。
他就這樣接受自己的命運,連狠狠罵她一頓都沒有?她甚至在他眼里看不到憤恨,只有疲倦與憂郁。
就這樣嗎?
夏晴無助地斂眸,軟跪在地,Cerberus見主人被帶走了,偎近她身邊,聲聲疑惑地哀鳴,她恍惚地伸手拍撫牠。
游戲結束了,她贏了,報復成功。
但為什麼,她絲毫感受不到任何喜悅?
為何,一點也不開心,眼眸苦澀地灼痛?
為什麼她止不住流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