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進入了人的心里,是打罵不走的,它既然到了你身上,便會佔有你的一切。」
「你在說什麼?」葉初冬驚訝地捧著茶杯,看坐在對面的好友煞有其事地發表高論。
「出自莎士比亞的《馴悍記》。」夏晴嘻嘻笑,雙手比起食指與中指,勾了勾,像只淘氣可愛的小狽。
「你喔!」葉初冬啡笑。「談戀愛真的談瘋了,現在一出口不是作詩,就是引經據典。」
「沒辦法啊,小冬,我真的太快樂了。」夏晴嘆息,櫻唇抵著咖啡杯緣。「我現在很煩惱,等他回美國以後,我該怎麼辦?」
「你不是說會請假去看他嗎?」
「公司最近業務很忙,要請假也得再等幾個月吧。」夏晴訴委屈。「雖然我是很想不顧一切地跟他一起飛紐約,就算辭職也無所謂,不過他不讓我這麼做。」
「當然不能那樣,那太沖動了。」葉初冬趕忙勸好姊妹。「我知道你現在一定很想放下一切跟他走,不過你要想想,你的朋友、你的生活圈都在台灣,一個人到紐約,一定會很寂寞的。」
「唉,這我明白啊。」夏晴又嘆息。「而且我也不能說走就走,這樣等于是背叛栽培我這麼多年的阿嬤。」
「是啊。」葉初冬頻頻點頭。「所以你千萬得想清楚。」
「我知道啦。」夏晴啜飲咖啡,一想到很快便要跟心愛的人兩地分離,嘗相思之苦,眼神不禁黯淡。「當初我決定跟他交往,就有談遠距離戀愛的心理準備,只是……唉,真的太苦了,他現在人還在台灣,我就已經舍不得他了,好難想象他回到紐約後,我要好久好久都不能見到他……」
「的確很難受。」葉初冬同情地凝望好友,她能夠想象那般酸楚的滋味,即便她已經結婚好幾年了,偶爾丈夫出差時,她孤枕而眠,仍是會牽掛他在異地可過得好何況是在愛得最熱烈瘋狂的時候,被迫分離。
「小夏!」她伸出手,安慰地握好姊妹的手。「你要堅強一點。」
「論堅強,我比不上你。」夏晴黯然。
「怎麼會?」葉初冬蹙眉。「你一向這麼活潑,比我開朗多了。」
「我是活潑開朗,不過你才是真正的外柔內剛以前我不是就說過嗎?你比較像成熟的姊姊,我呢,是愛玩愛鬧的妹妹。」
「那是因為我們個性不同,你本來就比較外向啊。」
「外向的人不見得比較堅強。」夏晴揚眸,朝好友投去真摯的贊賞。「你的心才是真正堅韌的,我想你老公愛你,也是心疼你這一點吧!」
「他心疼我?」
「因為你太強求自己堅強了,其實我們都必須對自己承認,人是不能只靠自己孤單活下去的,我們都有想要依賴某個人的時候。」
是這樣嗎?葉初冬默然尋思,怔望好友,看她眉目間矛盾地纏結著戀愛的喜悅與惆悵,不覺感到憂心。
若是小夏誠如自己所說,不夠堅強,那她能熬得過與戀人分別的日子嗎?
「小夏,你!」
「對了,你能想象嗎?」夏晴忽地歡快地截住葉初冬未及出口的言語。「前幾天我做了一件丟臉事。」
葉初冬愣了愣,怎麼話題如此跳tone?「什麼丟臉事?」
「就這個。」夏晴拿出手機,播放一段錄像,正是她在床上唱唱跳跳的畫面。
「這是!」葉初冬驚愕。
「很白痴吧?」夏晴自嘲,粉頰淡染霜紅,襯得明眸更顯璀亮。「我也不曉得自己怎麼會做出這種蠢事,我平常不是這麼小丑的人啊,可是啊!」
「談戀愛會讓一個人變笨。」葉初冬笑著接口,眼波盈盈,溫柔似水。「這證明你真的很愛他,小夏。」
夏晴嫣然一笑,關閉錄像畫面,將手機握在胸前。「我很愛他喔?」
「嗯。」
「為了他什麼傻事都可以做。」
「嗯。」
「那戀愛之神看在我愛得這麼傻的分上,應該會保佑我們愛情順利吧?」
「一定會啦!」葉初冬看好姊妹傻里傻氣地問這種問題,實在好笑,果然戀愛中的人,特別孩子氣。「戀愛之神絕對會保佑你。」她也會為小夏祈禱,祝福這對有情人終成眷屬。「這麼說來,說不定我很快就要接到喜帖了?」她開玩笑。
「沒那麼快啦!」夏晴羞赧地反駁。
「哇!你臉好紅,這麼害羞喔?」
「葉初冬,你別笑我。」
「我沒笑啊,你臉真的紅嘛。」
「哪有啊?」
「還不承認?自己拿鏡子照照……」
姊妹倆打打鬧鬧,正玩得開心時,夏晴的手機鈴聲忽地唱響一段氣勢澎湃的音律。
「你什麼時候換鈴聲的?這是交響樂?」葉初冬好奇地問。
「是「新世界」交響曲,雅人最愛的。」夏晴解釋。
「連手機鈴聲都要跟男朋友一樣喔?果然是愛瘋了。」葉初冬含笑揶揄。
「怯!我告訴你,連手機屏幕我都放他的照片呢,怎樣?」夏晴嬌嗔,示威似地朝好友秀秀手機,才接起電話!
「喂,請問哪位?」兩秒後,原本嫣粉的容顏霎時變色。「什麼?!阿嬤進醫院了?」
由于心髒病發,方可華被送往醫院急救,接到管家通知後,夏晴心急如焚,匆匆與好友道別後,招來出租車,趕往探視。她到的時候,方可華仍在手術房內進行搶救,管家在走廊上來回踱步。
她抓住他,焦急地問︰「蔡叔,這是怎麼回事?阿嬤怎麼會忽然發作?」
「我也不曉得啊。」蔡管家煩惱地搖頭。「今天夫人回家時,看起來還好端端的,哪知道我送茶進書房的時候,就看見她倒在地上了。」至今回想起那一幕,他仍心有余悸。
「醫生有說阿嬤情況怎樣嗎?」
「還不確定,醫生只說夫人先前裝的心髒支架可能有問題,要打開來看看。」
「這樣啊……」既然狀況不明,夏晴一時也不知該如何是好,看著手術房門口亮起的紅燈,她感覺自己的心似乎也掛起警戒的標示。
只能祈禱了吧。
她跪在長椅前,誠心地向天主禱告,願神保佑阿嬤平安月兌險。
彬許是她的祝禱起了作用,幾個小時後,醫生走出開刀房,宣布手術順利。
「你是病人的家屬嗎?」他問夏晴。
「是!」她用力點頭,對她而言,阿嬤就是她的家人。
「她現在雖然已經月兌離危險,但仍須留院觀察,我們會安排她進加護病房,你可以去看她。」
「是,謝謝醫生。」夏晴松一口氣,轉向蔡管家。「蔡叔,我來照顧阿嬤,你先回去休息吧。對了,麻煩你明天幫她收拾一些日常用品,帶來醫院。」
「我知道,夏小姐,夫人就先交給你了。」
「嗯。」
送走蔡管家後,夏晴來到加護病房,眼見方可華臉上還罩著氧氣罩,她心疼不已,拉張椅子坐在床畔。
「阿嬤,你要加油喔……」她握住方可華的手,喃喃鼓勵。
這一夜,她睡睡醒醒,掛念著阿嬤的病情,到早上,蔡管家送換洗衣物來,見她神情疲憊,提議跟她換班。
「不用了,蔡叔,我要在這里等阿嬤醒來,不然我會不放心。」夏晴婉拒他的好意。
「夏小姐,你真的很關心夫人。」蔡管家感動地望她。「怪不得她那麼疼你。」
夏晴淡淡微笑。「對了,你有通知少爺嗎?」
「我早上聯絡過他了,他說會搭最快的一班飛機回來。」
「那就好。蔡叔,麻煩你先照看一下阿嬤,我去洗把臉,順便打電話跟公司請個假。」
將阿嬤暫時托付給蔡管家後,夏晴到洗手間簡單梳洗一番,打電話請假,想了想,又撥給關雅人。
鈴聲數響,他沒接電話。
可能在忙吧?她聳聳肩,回到病房。
餅了中午,方可華才悠悠醒來,護士確認她情況穩定,替她摘下氧氣罩,轉送一般病房。
「阿嬤,太好了!」夏晴一面拉開病房窗簾,迎進溫和的陽光,一面笑道。
「你知不知道我昨天晚上有多擔心?」
「你整晚都沒睡嗎?」方可華躺在床上,看她浮著黑影的眼皮。
「阿嬤沒醒,我怎麼睡得著?」夏晴端杯水,侍候方可華就著吸管喝。「你餓不餓?醫生說你現在只能吃些流質食物,我打杯隻果泥好嗎?」
「不用了,我還吃不下。」方可華搖頭。
夏晴看她眉宇黯鎖,若有重憂。「怎麼了?阿嬤,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不然你怎麼會忽然發作?」
「你……還不知道嗎?」方可華黯然凝視她。「昨天晚上王董打電話給我,說我們收購「頂豐」的事破局了。」
「什麼?」夏晴震驚。「意思是他們不賣給我們了嗎?」
「嗯。」方可華沉重地頷首。「而且他們不但不賣給我們,還把公司賣給國外的私募基金。」
「私募基金?哪一家?」
「「GreatEagle。」。」
「GreatEagle?」夏晴惘然,她听過這家公司,多年前在業界崛起,總部在紐約華爾街,兩年前才將觸角伸向亞洲,鎖定各國曾經雄踞產業龍頭,如今卻經營不善的企業。
「他們居然也看上了「頂豐」?」
「而且更可惡的是,他們提出的收購條件都是針對我們來的,我懷疑有人泄漏公司內部情報。」
「有人泄密?」夏晴不敢相信,這次被編制到收購小組的成員,大部分都是公司老臣,忠心耿耿。「我想應該不會吧?」
「總之,這次是我失算了。」方可華懊惱地嘆息。「我對不起瑞鎮,連他最後的心願都不能完成。」
夏晴听了,也不禁難受,從阿嬤每次回憶丈夫時的溫柔表情,她能感受到這對夫婦的鶸蝶情深,不能替丈夫完成遺願,阿嬤一定很傷心。
「阿嬤,別想了,好嗎?現在你先養好身子最重要。」她柔聲安慰。
方可華卻仍不甘心。「小晴,你幫我打開電視,听說「GreatEagle」今天要跟「頂豐」舉行簽約儀式,新聞應該會報。」
「阿嬤……」
「快開!」
「好吧。」夏晴無奈,只好打開電視,轉到財經頻道,等了幾則新聞,果真等到這則頭條消息。
杯面上,秀出簽約儀式的現場,鎂光燈不斷閃爍,雙方代表互相握手,然後一起面對鏡頭
夏晴頓時震駭,死瞪著屏幕上那張熟悉的臉。
是……關雅人?怎麼可能!她軟坐在地,全身如墜冰窖,寒徹骨髓!
結束簽約儀式後,關雅人立即收拾行李,準備搭機離開台灣。他只負責收購公司,接下來的企業改造及營運管理,將會由別的團隊接手,他的任務已了。沒有必要再留在台灣了,多留一刻,只是多一分遲疑,而他既已下定決心,便無回頭的余地。
手機鈴聲不斷作響,是一個女人最悲痛的召喚,聲聲催魂。
他狠下心,就是不接。
「Boss,到底是誰一直Call你?」Jerry隨同他一起搭上出租車,奇怪地問。
「你怎麼都不接?」
「不重要的電話。」
既然不重要,為何一直握著手機不放呢?Jerry想不透,看著面色凝重的小老板,若是嫌煩,大不了關機啊,他總覺得小老板似乎有意折磨自己。
他望向窗外街景,刻意轉開話題。「台灣真是個好地方,可惜這次沒什麼時間到處走走,不知道以後我們還有沒有機會再來呢?」
「不會再來了。」關雅人手肘橫掛車窗邊,眼神沈郁。
「不一定吧?」Jerry笑。「說不定下回大老板他們又看上這里哪家公司,然後又把任務交給你。」
就算那樣,他也會拒絕。到日本、中國、韓國……哪里都好,就是台灣,他絕不會再踏上這塊土地了。
必雅人斂眸,想給自己一個嘲諷的微笑,卻連稍稍牽動嘴角都困難萬分。
他笑不出來,咬著牙,胸口像有幾千只蟲咬嚼著,悶得透不過氣。
懊想抽煙……
「停車!」他命令司機暫停,打開車門。
「Boss,你去哪兒?」Jerry驚喊。「我們會趕不上飛機的!」
「我去買包煙,很快回來。」他頭也不回,大踏步走向附近的便利商店,途中經過一間教會。
上帝不會拒絕任何一只迷途的羔羊。
腦海迥旋著一道清脆的嗓音,他在教會門口停住,出神好片刻,然後緩緩走進禮拜堂。這間禮拜堂,比起之前夏晴帶他進去的那一間漂亮多了,牆上嵌著彩繪玻璃窗,陽光穿透玻璃,映上耶穌受難的十字架。
我要感謝神,感謝他讓我在這個世界上,在幾十億人當中,遇見了獨一無二的你。
那個傻透了的女人,曾對他如是說。
現在,她該開始後悔了吧?
必雅人盯著十字架,想笑,嘴唇卻顫著,眼眸隱隱透出一股酸澀。
我從來不信你的存在。
他在空蕩的心里,漠然低語。
但如果你真的存在,我負了那個女人的罪,總有一天會得到懲罰,對吧?沒有回答,靜謐的禮拜堂,只有他一人,孤單地站著,像站在荒涼的世界盡頭。
到那一天,我會爽快地承擔我的罪,只希望你能在我離開後,守護她,幫助她,看顧她的心不要因我而破碎!
你做得到嗎?
他傲慢地與神談條件,很清楚自己的罪又加一等。什麼時候,他才會受到報應呢?手機鈴聲又響起,他默默听著,終于,按下關機鍵。
為什麼不接電話?因為心虛嗎?因為他果真騙了她?從在電視上得知關雅人是「GreatEagle」的簽約代表後,夏晴便狂Call他,連打十幾通,他都不接。她受不了,索性直奔他住的飯店,櫃台人員說他已經退房,往機場去了。
他走了?離開前竟連只字詞組都不留?他究竟把她當成什麼了?
夏晴跳上出租車,追往機場,途中她拿出他給的名片,Call他美國總公司,對方說這支號碼是空號。
至此,她不得不承認自己真的上當了。
她想起那天,他在她辦公室上網,其實是在竊取她計算機里的檔案吧?而她竟笨到毫無警覺!
他接近她,與她交往,都是為了從她這邊取得商業情報,他要的不是她,是能夠成就他更上一層樓的利益他騙了她!一切都是他的算計,他的笑容,他的親吻,他張狂又溫柔的言語,說不定連拯救那只流浪狗,都是他設下的圈套,讓她因此更迷戀他……都是假的!
淚水在眸海潮涌,翻滾著、刺痛著,夏晴死命咬住唇,努力不在司機面前歇斯底里地崩潰,唇瓣教她咬出一道月牙印,滲出血。
那是她的怨,她的恨,她最純真的愛戀,都化成血與淚。
她撫著染血的唇,想起關雅人曾如何綿密地呵護著這唇,好幾次,他們都吻得難分難舍,她可以感覺到他的眷戀。
那純粹只是男人的嗎?他對她沒有愛,也能那樣吻她嗎?
而她多傻,唱那首〈Kissme〉取悅他,逗他開心,撒嬌地求吻!他一定覺得她很好笑吧?是否在心底暗暗嘲弄她?
她是他第一個欺騙的女人嗎?或者是最好騙的一個?當她以為他深情地望著自己的時候,他究竟在想什麼?
「我不相信,我真的不信……」夏晴嗚咽地呢喃,縱然事實已擺在眼前,她仍執拗地守著最後一線希望。這其中一定有什麼誤會吧?她豁出真心的愛戀,怎麼可能只是一場精密謀劃的騙局?她不相信,絕不!出租車抵達機場,夏晴付了錢,直奔出境大廳,旅客來來往往,而她宛如一只盲目的螢火蟲,在燈火通明中,竟迷了路。
她焦急地打手機,這次直接轉語音信箱。「雅人,你在哪兒?你接電話好不好?」
她淚眼迷蒙,倉皇地在大廳內來回搜尋,找不到深愛的男人。
「你別走,別丟下我一個人……」她知道自己不爭氣,卻仍是哭著懇求。「至少給我一個解釋,我會听的……我知道你有苦衷,你一定有,對不對?」
她搭上手扶梯,等不及梯面一格一格慢慢爬,踉蹌地拾級而上,結果在梯頂不小心撞上某人,撲跌在地。
摔得好痛,膝蓋都擦破皮了。
又多一道傷口,可她毫不在乎,在心痛得六神無主的時候,誰還管得上身體的傷?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欺騙我,不是真的玩弄我,你對我……也用了真心的,對不對?我會原諒你的,只要你跟我說清楚。」她握著手機,傻氣地對一個听不見的男人保證,語音信箱斷了線,她不死心,又撥一通,繼續留言。
「這樣好了,你不用留下來,也不必跟我解釋,只要出來跟我見一面就好,跟我說聲再見就好,我會放你走,只要你……說再見……」
她驀地哽咽,語不成聲。
她都已經讓步至此了,為何他還是不接電話?不肯出來見她一面呢?
她知道他一定在機場內某個地方,飛往紐約的班機尚未起飛,他明明還有時間與她道別的。
她只要幾分鐘!不,一分鐘就好,連這一分鐘,他都不肯給嗎?
「雅人,我拜托你,跟我見最後一面,只要這樣,我就會死心……」
只要他願意跟她說聲再見,好好地道別,她就不恨他,就能夠告訴自己,他並非對她完全沒用過心,她最珍貴的愛情,不是全然虛假。
「雅人,我求求你,只要再見一面……」
必雅人坐在候機樓,握著黑莓手機,恍惚地把玩,已經開始登機了,他卻遲遲不肯起身。
「Boss,登機了。」Jerry提醒他。
「你先上去。」
「喔,好吧。」Jerry疑惑地望他,雖然覺得他怪異,仍是順從地先行登機。
必雅人盯著手機,好片刻,鼓起勇氣打開。如他所料,屏幕顯示有多通未接來電,還有幾則語音留言。
他聯機听留言,果然是夏晴,她帶著哭音,句句祈求,揪扯他心弦。
「……你連見我最後一面,都不肯嗎?」她哭著質問他,听得出已在崩潰邊緣。「好,你就走吧!永遠、永遠都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听懂了嗎?我可能會想殺了你,真的會殺了你!所以不要出現了,我不想再見到你,這輩子,都不要再看到你了……」
手機從他冒汗的掌間墜落,在地上敲出清脆聲響。
空服人員走過來,替他撿起。「先生,你應該是這班飛機的旅客吧?所有乘客都登機了,只剩下你一個人嘍。」
他悚然佇立原地,听而不聞。
「先生,請你登機,飛機要起飛了。」
「……OK。」他漫然應,才邁開步履,便感到一陣暈眩。
「先生,你沒事吧?」
「我很好。」他推開空服人員的手,茫然往前走
「是這個方向才對。」
是嗎?他走錯路了?關雅人跟著空服人員轉過身,好生迷惑。
他現在走的,真的是正確的方向嗎?
「關雅人,我恨你!」夏晴用盡全身僅余的力氣,對空嘶喊。來往的旅客都驚異地瞧著她,可她不在乎,有什麼好在乎的?她的心都已經碎了,還怕在大庭廣眾之下丟臉嗎?
笑她罵她怎麼看她都好,她不在乎了,什麼都不在乎了。
「關雅人,你就別讓我再見到你,我一定會殺了你的,一定會……」痛楚的呢喃,逸出她染血的唇。她跪倒在地,眼神虛無,盯著不知名的遠方,她在想象,想象與那負心的男人再度重逢,想象她將一把利刃,直接戳進他胸口那該有多麼痛快!
那樣的報復,好完美,太完美了,她真希望那天快點到來。
想著,夏晴笑了,笑得好沈痛,好悲哀,笑意伴隨著眼淚,碎落頰畔。
然後,她哭了,嚎啕大哭,絕望的哭聲震動了周遭的空氣,震動了經過的每一個人。
她又哭又笑,像個瘋子,一個為愛發狂的瘋子,如今她失去愛了,心田種下了恨。她想,有一天,她會讓這恨生根茁壯,策劃一場完美的報復。
但現在,她只想痛哭,像個耍賴的孩子,雖然她知道,再怎麼哭,她純潔的愛也不會回來了,繼失去父母之後,她又再度遭到遺棄。
她掏出關雅人給她的假名片,一次次地撕扯,撕成碎片,就像她破碎的心一般,然後,她輕輕吹氣,紙屑漫天飛揚!
明朗的夏天,落下了屬于冬季的初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