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個奇怪的男人。
柯采庭經常如是想,縱使她失去了記憶,縱使她對關于自己的一切都是懵懵懂懂,但她發現,這些日子一直佔據她心思的,不是空白的過去,而是那個身為她丈夫的男人。
比起探索自己的過去,她更在意他對自己忽冷忽熱的態度。他有時刻薄,有時體貼,有時爽朗地開她玩笑,有時又陰沈地板起臉。
他看似灑月兌不羈,卻又有細膩的一面,與她歡愛時,總是溫存地照顧她所有的需要。
入夜的時候,他絕對是個百分百的情人。
但每當朝陽升起,他便會成為一個謎,一道難解的謎,而她駑鈍的腦袋,不知從何解題。
他說她很聰明,可她怎麼覺得自己笨得很,否則怎麼會完全捉模不透自己的枕邊人?
她甚至連他的興趣都不曉得,除了畫畫,他還從事其他活動嗎?喜歡什麼?討厭什麼?
他經常接到神秘電話,然後出門,一去就是一整天,到底都在做什麼?
她曾經試著探問,他卻只是用那種令她坐立不安的眼神盯著她,然後笑笑,說他也有個人社交的自由,不必要一一向她這個老婆大人報備。
「我們很久以前就說好了,你過你的生活,我過我的,我們互不干涉。」他如此宣稱。
她只能默然以對。
不管從前他們是基于何種理由立下這樣的規矩,現在的她都無從置喙,想起她發現的那本記載著滿檔社交行程的手記,很顯然她才是那只關不住的花蝴蝶,漫天飛舞。
所以她沒資格管他。
雖然沒資格,她仍是很在意,默默關切他的一舉一動——
「姑爺呢?」
這天早晨,柯采庭獨自起床,昨夜丈夫並未來敲她房門,她感到些許落寞,接過小菁送來的早茶,第一句話問的便是他的下落。
「姑爺在工作室。」
「工作室?在畫畫嗎?」
「大概吧。」小菁不確定。
事實上,誰都不能確定,因為李默凡不許任何人進入他的工作室,就連負責打掃的女佣也不行,那里就像是他的聖地,閑人勿進。
他到底在里頭做什麼呢?真的在畫畫嗎?
柯采庭忍不住猜疑,若真是在畫畫,為何不讓人看呢?是什麼樣的驚世巨作,有必要這般神秘?
他昨夜沒來找她,是因為畫到廢寢忘食嗎?
一股淡淡的酸意驀地在柯采庭胸臆繚繞,她品嘗著這仿佛並不陌生的滋味,以前她也常這樣嗎?對丈夫對繪畫的全心投入感到吃味?
不會這麼無聊吧?
她咬了咬唇,斥責自己的小心眼,梳洗過後,來到餐廳,早餐已經備好了,桌上只擺了一人份的餐具。
「姑爺吃過了嗎?」她問冰嬸。
「我剛剛打內線電話問他,他說他不吃了。」
杯到連飯也不吃?柯采庭蹙眉。「他昨天也沒吃晚餐,不是嗎?」
「是啊!」冰嬸無奈地點頭。「姑爺就是那樣,一開始畫畫就什麼也不管了,飯不吃,也不睡覺。」
那怎麼行?會搞壞身體的,就算再怎麼靈思泉涌,也該顧及自己的健康啊!
柯采庭懊惱,望著桌上豐盛的早餐,終于下定決心。「我送餐去給他。」
門扉傳來幾聲清脆的剝響。
李默凡正畫得興起,置若罔聞。
「默凡,是我,我送早餐給你。」
他沒理會,握著畫筆,繼續在畫布上揮灑油彩。
「你已經十幾個小時沒吃東西了,這樣胃會搞壞的。」敲門聲更急促了,一聲聲,要求他的注意。
是誰?
李默凡不耐地擰眉。「我說過,我畫畫的時候,別來煩我!」
對方靜默片刻。「我不是煩你,只是希望你停下來吃點東西,幾分鐘就好。」
這是……采庭的聲音?
李默凡愣住,盯著色調走迷幻風格的畫布。「采庭,是你嗎?」
「是我。」她柔聲回應。
真的是她?李默凡心神不定。
「你開門好嗎?冰嬸做了三明治,很方便的,你一下子就會吃完了,不會浪費太多時間。」她溫柔地相勸。
李默凡怔立原地,起初仍皺著眉,漸漸地,眉宇舒展,他拿一塊黑布蒙住油畫,打開門。他那失憶的嬌妻,果然站在門外。
她見他開門,似是松了一口氣,微笑了,笑意染上眉眼,清澈動人。
「早餐。」她將放著三明治跟熱鮮女乃的餐盤遞向他,盈盈可掬的笑顏,顯然是對他示好。
他心弦一扯,假裝很不悅地掃了餐盤一眼。「怎麼沒有咖啡?」
「你已經很累了,還喝太多咖啡不好。」她認真地解釋。「如果真的撐不下去,最好的辦法就是上床睡覺。」
「你的意思是,你要陪我睡嗎?」他壞壞地逗問。
她聞言,微感羞赧,芳頰如玫瑰初開,粉艷嬌甜。
她的確很美,尤其在素顏的時候,她本身的五官已經過于精巧,太多的化妝只會令她顯得過分艷麗,不夠可親。
李默凡盡力用一個畫家的專業眼光,挑剔地打量妻子,可他的心,仍是在不知不覺間亂了拍。
他隨手抓起三明治,咬了一口,擺出冷漠的神色。「你可以走了。」
她愣了愣,沒料到他會急于下逐客令。
他看見她清亮的目光好奇地往畫室內飄,身子一側,擋住她的視線。「我等下還要繼續畫。」
「我知道。」她點頭,明眸亮著期盼。「我可以參觀一下你的工作室嗎?」
「不行。」他拒絕得直截了當。
「喔。」她眼神一黯,羽睫伏斂,神情楚楚。
瞧她頹喪可憐的模樣,仿佛他在壞心地欺負她呢。
雖然他的確是想好好欺負她……
李默凡胸口一融,嘴角卻揚起冷笑。「你快走吧,我這里不招待客人。」
「誰都不準進去嗎?」她嗓音輕細。
「對,誰都不準。」他肯定她的疑問。
「好吧。」她倒很認命,不再爭辯,順服地頷首。「那你慢慢吃,一定要吃完喔。」
臨走前,還關懷地叮嚀。
李默凡默然目送妻子娉婷的背影。
真乖,真溫柔,真……不像她。
若是從前,她早對他發飆了,肯定會怒斥他跩什麼跩?說不定還會嘲笑他是不是江郎才盡,才羞于將自己的作品展示于人?
不過話說回來,從前的她從未對參觀他的畫室表示過任何興趣,也不可能親自送餐來給他。
她變了。
這算是好的轉變嗎?
一念及此,李默凡倏地神智一凜。
他在想什麼?難道過去兩年的婚姻生活,他還沒得到教訓嗎?
他的妻果然不是省油的燈,就算失去記憶,仍有能耐動搖他。
李默凡自嘲地抿唇,丟開吃了一半的三明治,扯下蓋在畫上的黑布,淡漠地瞪著——
「我絕對不會再被你耍得團團轉了,這次,要照我的方式來玩。」
他吃了她送去的早餐。
柯采庭下樓時,步履輕盈飛揚,猶如一只快樂的小鳥,撲著可愛的翅膀,歡悅地唱歌。
她哼的是一首英文老歌,〈Flymetothemoon〉。
是啊,就帶她到月球去吧!因為她的心太歡樂,太蠢蠢欲動,無法繼續關在看膩了的地球,她要飛到月亮,看木星,看火星,看宇宙銀河閃爍璀璨銀光。
她要摘取那一顆顆璀亮的星子,編成一串美麗的珠鏈,結在發上,吸引他驚嘆的注目。
她要他看著她,戀戀不舍,難以自拔。
她要牽起他的手,與他一起在浩瀚星辰的祝福下,盡情共舞,他會領著她,瘋狂地轉圈圈,直到她虛軟無力地偎在他懷里。
然後,她會迷蒙地仰望他的臉,撒嬌地噘起唇……
她在想什麼?
柯采庭驀然傻住,蔥指抵住柔軟的櫻唇,那兒,因沉迷于幻想而輕顫著,微微發燒。
他說,她全身上下最滿意的就是自己的唇。
為什麼?
因為最好看、最性感嗎?還是因為這兒最經常受到他的呵護,豐滿滋潤?
懊害羞啊!
她不敢再想,也不敢再眷戀自己的唇,匆匆奔出屋外,投向陽光燦爛的庭園。
她其實不知道自己想做什麼,只是心太野,在屋內坐不住,也不知自己為何會快樂到想跳舞,不過是她的丈夫听了她的話,吃了早餐。
他說過,他畫畫的時候,不許任何人打擾,但他卻為她開了門,吃了她送去的三明治。
雖然他還是小氣地不準她踏進畫室,但她相信,只要她持續努力,他們的關系一定能改善,她可以進入任何他所在的地方。
一定會的!
她為自己打氣,幾乎是踮著腳尖走路,要不是擔心有佣人經過看到,老早就跳起舞步了。
清風吹過,捎來一股誘人暗香。
是什麼味道?
她嗅了嗅,左右張望,終于找到香氣來處,那是一叢栽種在庭園隱密處的白花,翠綠的睫枝傲然挺立,花束成穗,綻開一朵朵雪潔的花蕊。
這是……晚香玉。
柯采庭蹲在花叢前,探手撫觸花朵,胸房漲滿著某種異樣的情感,像是惆悵,又似懷念。
她認得這種花,通常開在夜晚,在深夜的時候,花香尤濃,屬于一般所稱「夜來香」的一種。
「小姐,你怎麼會在這兒?」一道困惑的嗓音在她身後落下。
她回過眸,迎向上了年紀的老園丁,輕顰秀眉。「福伯,這晚香玉——」
「是不是我種得不好?」福伯以為她要埋怨,緊張地解釋。「因為上禮拜突然冷了幾天,有些葉子受不住,枯了一點,但你瞧,這花還是開得好好的,沒事的。」
「我不是說這花有事。」柯采庭茫然凝望福伯,為何他要一副緊張兮兮的模樣,仿佛怕她指責他工作不力?「我是想請你教我移花,我想放一盆在我房間窗台上。」
「小姐要移花?」福伯愣了愣。「既然這樣,我來就好了。」
「我想自己來。」
「你自己來?」福伯驚駭。「不行啊,小姐,這泥土這麼髒,你會弄髒手的,而且你不習慣做這種粗活,還是我來吧!」
「我想自己來。」她堅持,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只是很想親自移花。
因為這株晚香玉,似乎對她而言有特別的意義。
「那……好吧!」福伯勉為其難地答應,取來手套與工具教她。
「接下來再等一陣子,就可以移植到盆里了。」
「好,我知道了,謝謝你,福伯。」柯采庭誠摯地道謝。
老園丁听了卻是整個人傻在原地,久久,才吶吶地低喃︰「不用客氣,小姐,這是我該做的。」
「不管怎樣,還是謝謝你幫我。」
「不,不用謝!怎麼能讓你謝呢?這是我分內該做的事啊!」福伯焦急地直搖手。
她以前真那麼盛氣凌人嗎?連一句謝謝也不懂得說,現在說了,還惹來別人的驚嚇?
見老人家慌成這樣,柯采庭禁不住幽幽嘆息,熾烈的陽光曬紅了她的鼻尖,也蒸出點點碎汗,她以手臂擦去,抹了自己一臉灰。
埃伯看見了,更慌,卻不知該如何提醒這個貌美如花的大小姐。
「你在干麼?」幸好,李默凡及時出現,拯救了為難的他。「怎麼弄得自己灰頭土臉的?」
幣頭土臉?她嗎?
接收到丈夫揶揄的目光,柯采庭心韻乍停,意識到自己現在可能多狼狽,急忙展袖拭臉,卻是愈補救愈糟。
李默凡嗤笑。
討厭!笑什麼?
柯采庭好窘,著惱地橫睨丈夫一眼。
「所以說,明明就是大小姐,干麼做自己不擅長的事呢?」李默凡不懷好意地調侃。「你大小姐跑來學種花,可能是閑閑沒事做,一時興起,可你知道會給福伯帶來多少困擾嗎?」
她讓福伯感到困擾?
柯采庭蹙眉,望向園丁,察覺到她的視線,福伯又是一陣慌亂的搖手。
「沒有啦,小姐,我怎麼會困擾?沒關系的啦!」
他果然很困擾。柯采庭芳心下沉。她不傻,當然听得出福伯是違心之論。
「不好意思,福伯,麻煩你了。」
「哎喲,怎麼這麼說呢?一點都不麻煩啊!」福伯急得滿頭大汗。
到底她該怎麼做好呢?她也只是希望像丈夫一樣,跟這些佣人和樂相處。
「那就請你在移植好的時候,將盆栽送到我那邊吧!」她不再堅持親自移盆。「我先回房了。」
語落,她悵然轉身,步履不若來時輕快,添了幾分遲滯。
李默凡目送她,福伯在一旁嘆息。
「姑爺,你不應該那樣對小姐說話的。」
他一凜,訝然回頭,望向滿臉不忍的老園丁。
「這株晚香玉,對小姐來說很特別。」福伯解釋。「這是老爺在小姐十歲生日那天親自種下的,他說是送給小姐的生日禮物。」
「這是生日禮物?」李默凡驚訝,目光瞥向潔白的花蕊,初次驚覺這株晚香玉原來這般嬌憐可愛。
「老爺說,小姐就像這花一樣,又香又白,是他的寶貝。雖然他總是忙工作,經常冷落小姐,但其實他很疼小姐的,我想小姐自己也知道。」
「我以為他們父女感情不好。」李默凡若有所思。
「表面上是不太好啦。」福伯叨念。「因為小姐氣他都不顧這個家,很少回來,後來又發現老爺是同性戀——」
「什麼?!」李默凡驚愕。
埃伯這才察覺自己將秘密月兌口而出,連忙掩住唇,好一會兒,才懊惱地繼續。「這話本來輪不到我們下人來嚼舌根,不過姑爺是小姐的老公,小姐現在又失去記憶,所以……唉,總之請你不要把這件事泄漏出去。」
「我知道,我會守口如瓶的。」李默凡保證。
埃伯點點頭,很信任他的承諾。「小姐十三歲那年,無意間發現老爺的秘密,跟他大吵一架,氣得跑來剪花,把花都剪碎了,結果半夜時又後悔,跪在花下,一面哭,一面把碎花一朵朵撿起來,埋進土里。」
懊傻的女孩!
李默凡听老人追憶往事,想像一個脾氣超倔的少女,滿心悔意說不出口,只敢在半夜里,悄悄哭著,拾花葬花。
「小姐以為沒人看見,可是我看見了。」福伯頓了頓,又是一聲感慨的嘆息。「小姐其實也很敬愛老爺的。」
她愛自己的父親。
李默凡默然咀嚼園丁版知的情報,他一直以為她跟父母的關系很冷淡,同他一樣,原來不是的,至少她對自己的父親仍存著孺慕之心。
他郁惱地抿唇,在老園丁離去後,俯,輕捻一朵小白花,彈弄花瓣。
「柯采庭,你真是個麻煩的女人——」
「換件衣服。」
氣勢凌人的命令無預警地落下,坐在窗台邊發呆的柯采庭愕然揚眸,望向房門口。
她丈夫正站在那兒,斜倚門框,一副從容愜意的俊帥模樣,一襲合身的黑西裝,襯出他的好身材,更添男性魅力。
她近乎迷戀地凝睇他。「你想干麼?要去哪里?」
他不著痕跡地牽唇。「自從你失憶以後,一直窩在家里,也該是重拾往日生活的時候了。」
重拾往日生活?他的意思是要她四處跑趴瘋社交?
她面色刷白。「我不要。」
他一愣,沒料到她會拒絕。「你說什麼?」
「我不想出去。」
「你不覺得老悶在屋子里,很無聊嗎?」
「不會啊,我有很多事可以做。」
「什麼事?」
「呃。」她被問住,急急搜索枯腸。「我可以看書,看DVD,彈鋼琴、听音樂……」
「還有呢?」他似笑非笑地鼓勵。
想不出來了。近來她的居家生活,無趣得像每天復制、貼上的檔案,一成不變。
他閑閑走向她,墨眸若有深意地俯望她。「你不想出門找點樂子嗎?」
「不想。」她倔強地聲稱,別過臉。
「難道你不想找回自己嗎?說不定做些以前你常做的事,你就會回想起來。」
「忘記就忘記了,怎麼可能那麼容易想起來?」她不以為然。
「听你的口氣,好像巴不得自己失憶一輩子似的。」他嘲弄。
她心神一凜,連忙否認。「我當然也希望自己能想起來啊!不過……事情哪有這麼簡單?」
「就算不簡單,也不能試都不試。」
「你——」她驀地惱了,轉頭嗔瞪他。「你不是說以前的我很討人厭嗎?既然這樣,我想不起來,對你來說不是更好?」
「你這麼想?」他意外地挑眉,靜默片刻,似是在腦海玩味情勢,然後,他滿不在乎地一攤雙手。「老實說,你有沒有恢復記憶,我無所謂,反正不關我的事。」
不關他的事?這是什麼意思?
柯采庭悄悄咬牙,不滿丈夫如此無謂的口氣,這麼說來,她這個結發妻對他而言可有可無嘍?
「只是你自己不會覺得不甘心嗎?不管別人討厭或喜歡,你就是你,你的過去構築了你現在的存在,不是嗎?」
她的過去構築了她的現在?
柯采庭一震,心弦倏然牽緊,像剛剛演奏了一首情感過于激烈的曲子,幾欲繃斷。
如果遺忘過去的她,現在的她是否也只是虛無的存在?
「我不管你想不想面對現實,至少你得擔起柯家大小姐的責任。」他猛然扣住她手腕,用力拉。
「什麼責任?」她被迫站起來,掩不住怨惱。
他無視她的怒意,淡淡一笑。「你必須為你父親,看住他留下的家業。」
她父親是地產大王。
祖父以炒房地產起家,父親接下棒子,將家業發揚光大,結合獨到眼光及豐沛人脈,在商界無往不利。
他去世後,董事長之位由她叔叔繼任,幾個堂表兄弟在集團名下各企業內各居要職,只有她是閑人一枚,但手上卻握有最多股份,是舉足輕重的超大股東。
她不任管理職,只在董事會佔了一席董事,但只要她開口,誰也不敢忽視她的聲音。
「因為你要是一個不高興,把股份轉賣給外人,你那些親戚可就麻煩了,再也不能在公司里橫行霸道。」
李默凡悠然解釋她對家族企業的影響力。
「我家公司真的有那麼大嗎?」她疑惑地問。
「很大。」他點點頭。「光是集團內交叉持股的公司,就有五、六家了,還有轉投資的子公司,你母親那邊也是大家族,所以你名下也有某些時尚產業的持股。」
「喔。」她愣愣听著,對這些商業名詞沒什麼概念。「總之我很有錢?」
「超級有錢。只要你願意,買下幾百上千個男奴服侍你都不是問題。」
她不喜歡他這種譏誚的口氣,奉送他一記白眼。
他仿佛也覺自己玩笑開得沒品,聳聳肩,領她走進位于集團總部大樓頂層的某間辦公室。
「這里原來是你爸爸的辦公室,你叔叔特地留給你,雖然你不需要辦公,但每次開董事會時,都會過來走走看看。」
柯采庭打量室內的裝潢,就跟她家一樣,走極盡奢華的路線,她並不欣賞。
她在父親的辦公椅坐下,閉上眸,試著體會父親在世時,對屬下發號施令的威風凜凜。
「想起什麼了嗎?」李默凡試探地問。
她搖頭。
她依然什麼也想不起來,唯有心頭漫蘊淡淡的哀愁。
「你如果有空,應該常過來公司巡一巡,除了定期出席董事會外,最好也學會看財務報表——沒錯,你是有會計師跟律師幫你處理這些財務事宜,不過你要是不學著精明一點,就算有百億身家,也可能被不肖之徒騙光光。」他頓了頓,嘴角揚起奇異的微笑。「比如我。」
她一震。「你說什麼?」
「你從沒想過嗎?」他好整以暇地揶揄。「如果我用些手段,是可以讓你落到一文不名的下場的——不對,某些限定的信托投資我可能弄不到手,但總之,我可以卷走你大部分財產。」
他會那麼卑劣嗎?她潛心思索。
「你不會那麼做,我相信你。」真正卑劣的人不會如此坦然。
「你以前可不是這麼說的。」他冷嗤。
這麼說,她懷疑過他?
柯采庭不愉地鎖眉,他一定很受傷。「我以前錯了。」
他聞言,眯起眼,深思地迎視她清澄如水的眼眸。「先別這麼快下定論,你還有很多事情不知道。」
「什麼事?」她追問。
他沒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