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個死小子,總算還知道回來!」
朱存風站在門口迎接兒子,心下喜悅,嘴上卻毫不留情地諷刺。「怎麼?你不是去當那個丫頭的私人保鏢嗎?不是說最近都不能回家嗎?今天怎麼忽然有空了?」
朱在宇沒吭聲,默默地瞥了父親一眼,那一眼,意味深長,令朱存風不禁心驚肉跳。
他看著兒子筆直走向供桌,在妻子的牌位前跪下。
「你做什麼?」他愕然追問。「是做了什麼錯事,回來向你媽認錯嗎?」
朱在宇依然沉默不語,連磕三個響頭,跟著挺直背脊,端正地跪著。
朱存風愈看愈心驚。「死小子!你給我解釋清楚!」
「媽,對不起。」朱在宇不看父親、不跟父親說話,qunliao盯著母親的相片,喉間澀澀的,有千言萬語想說,最後只能化為一句。「對不起。」
「說什麼對不起?」朱存風在他身後咆哮。「你小子是想急死你老子嗎?還不快說明白怎麼回事?」
朱在宇閉眸,意念在腦海紛飛,他靜靜地理著頭緒,厘清一顆蓬亂如麻的心。
然後,他站起身,沉著地面對父親。「爸,是你吧?」
「什麼是不是我?」朱存風心虛,呼吸暫停,色厲內荏。「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前天晚上,是你到音樂廳的後台見海音的吧?」朱在宇冷靜地拋出問題。「我問過她助理,她說中場休息的時候,海音看過一張卡片,便主動約見一個老人,那個老人大概五、六十歲,拄著根拐杖,不良于行。」
「你……」朱存風緊緊抓著拐杖。「就憑這樣的描述,你就認定是我?全台灣腿不好使的老頭又不只我一個!」
「是不只你一個。」朱在宇望著父親,神色悵惘。「可是只有你有能耐傷她的心,只有你能逼她主動跟我分手。」
「你……你是說那丫頭要跟你分手嗎?」朱存風又驚又喜,又要極力掩飾這份欣喜。「她做得好啊,你們倆根本就不配,她這個決定很對——」
「爸,你別說了。」朱在宇黯然打斷父親。「我不會跟海音分手的。」
「你說什麼!」朱存風震駭。
「我不會跟她分手。」朱在宇一字一句地聲明,神態堅決。「雖然她在我面前演了一出拙劣的戲,試著讓我相信她是在玩弄我的感情,可我看得出來,她比我還心痛。爸,讓她強迫自己這樣狠下心來的人是你,對吧?你到底用了什麼樣的手段逼她?你到底是……怎麼傷害她的?」話說的後來,他已無法強持鎮定,嗓音微顫。
見他這般痛心疾首,朱存風簡直不敢相信。「你居然為了個女人這樣質疑自己的老爸?你到底還有沒有把我放在眼里?」他哇哇怒吼,氣得面色鐵青。
朱在宇凝視父親,眼神復雜,糾結著痛楚與敬愛,以及難以言說的落寞。
「你真的以為我沒把你放在眼里嗎?爸,如果我沒有,今天我不用回來對媽磕頭,不用這樣求她原諒。」
「什麼意思?這關你媽什麼事?」朱存風怒問。
「因為我會決定報考軍校,是跟媽的約定,是她說服我當軍人的。」朱在宇沖口而出,終于喊出了深藏心底多年的秘密。
「你說什麼?」朱存風愣住。「這是你跟你媽的約定?」
「是媽臨終前拜托我的。」朱在宇苦澀地低語,思緒恍惚地穿越時空,回到多年前那天,他體弱垂危的母親,殷殷勸告著他。「她跟我說,她的日子不多了,可是如果我們父子不能和好,她會走得不安心。她說她很愛我,也很愛你,她希望自己離開之後,我們父子倆能好好相處。」
「她這麼說嗎?」朱存風惘然,朝妻子的照片瞧去,忽地胸口一陣抽痛,頹然落坐沙發。
朱在宇望向父親,悠悠嘆息。「爸,你知道媽生病那段時間,其實我有點恨你嗎?因為在媽最需要的時候,你總是不在她身邊,你只想到自己的任務,只想到要保護別人,但媽呢?你為她做了什麼?」
淡淡的一問,卻猶如天外飛來的隕石,狠狠地撞擊朱存風心坎,他顫栗著,雙手交握著拐杖,仿佛不這般緊抓著,自己堅持多年的信念便會就此崩毀。
「你以前跟我說過,愛情不是一切,沒錯,我也承認,可是我想讓我心愛的人快樂,我想一輩子保護她。」朱在宇誠實地吐露心聲。「我服役十年了,把自己奉獻給國家十年,也夠了吧?」
朱存風用力咬牙。「你這話,好像是我逼你去當個軍人?」
「你沒逼我,是我自己想遵守跟媽立下的這個約定。」朱在宇頓了頓,嘴角牽起自嘲。「你可能覺得我不是個孝順的兒子,可是媽去世後,我看你整天失魂落魄的,其實心……也是痛的,我想如果自己去做你希望我做的事,你也會高興一些。」
「你想……讓我高興?」
「我希望你活得快樂。可是爸,十年了,你能不能也體諒我,讓我自己決定我的人生?」
朱存風震撼,好半天,才勉強吐落一句。「你就這麼愛那個丫頭?」
「對,我愛她。」朱在宇坦然承認。「那天電視台起火,總統先生剛好也在那里接受政論節目的訪問,我護送總統離開大樓,卻听工作人員說海音被困在里頭,我整個人都快發狂了,好怕她有個什麼萬一——那時我才明白自己有多在乎她,我不能失去她!」
那種刻骨銘心的驚懼,這輩子他絕對不想再經歷一回。
朱在宇深深地呼吸,眼眸模糊地染紅。「這七年來,其實我從來沒有一天忘記海音。我听她的音樂,看她演的戲、拍的廣告,買她每一張專輯,收集所有提到她的新聞剪報,連她的粉絲俱樂部我也加入了,只因為想知道她的消息。」
「你怎麼那麼傻?」朱存風心疼兒子的痴情。「那丫頭這幾年如魚得水,看她在演藝圈混得那個得意,說不定根本都沒把你放在心里……」
「她記得我!」朱在宇淡淡地揚嗓,嘴角噙著淡淡的笑,那是對愛情、對自己心愛的女人,一種甘願的臣服。「就像我牽掛她一樣,她也一直思念著我。你知道她這幾年為什麼要把自己逼到那種地步嗎?她可以只站在音樂的舞台上的,可她選擇踏進演藝圈,把自己磨成一顆大明星——爸,你以為那很容易嗎?你如果親眼看到她每天的行程,你也會驚訝一個女人怎麼能有那種可怕的毅力?為了上鏡頭好看,她可以連續幾個禮拜只吃雞胸肉跟色拉,吃到自己惡心嘔吐,她不是為了虛榮,是希望我能看見她。她說,只要自己成為一個夠重要的人,有一天才能請到我當她的保鏢,為了想接近我,她做了好多傻事,傻得我的心都痛了……」
朱在宇拳頭握在心口。「爸,你應該懂得被人這樣愛著是什麼滋味,媽就是這樣愛你的,不是嗎?」
朱存風胸口劇痛,再也撐持不住,淚如雨下。
朱在宇望著父親,知他心有所感,眼角也含淚。「你能夠體諒我嗎?爸,能不能尊重我的選擇?」
朱存風一時無語,雙手死命地拽著拐杖,容色黯淡,仿佛又瞬間蒼老了幾倍,他哽咽著。「我……對不起你媽,其實你媽死後,我也一直在後悔,以前應該多花點時間陪陪她的,我對她不好,真的不好……」
「媽沒怪你。」朱在宇溫聲安慰父親。「到臨死前,她還是最掛念你。」
朱存風聞言,肩頭悚然震顫,沉痛地揚起淚眸,淒聲呼號。「老伴,我對不起你——」
美國,紐約。
夏海音坐在窗台,怔忡地望著窗外,中央公園已染上一片霜紅,濃濃的秋意攏圍。
一整天,她一直像這樣坐著,大部分時候,只是發呆,偶爾翻閱手上的雜志。
敗久沒回家了,可為什麼在家里,這個理應讓她的精神最放松的地方,她卻魂不守舍地好像忘了把自己的人跟心帶回來。
爸爸跟媽媽都很擔心她。
「海音,你怎麼了?是太累了嗎?」媽媽以為她這趟回台灣工作太辛苦,忙著替她炖補湯,張羅各式營養品。
「可能是太悶了吧?要不咱們全家開車出去走走?」爸爸提議。「還是飛加勒比海去度假?那邊天氣比較溫暖一些。」
「不用了,我哪里去不想去。」她感激父母的關懷,卻意興闌珊。「我只想在家里休息。」
「也對,是該好好休息。」媽媽與爸爸交換意味深長的一眼。「那我們不打擾你了,等會兒媽把雞湯炖好,你再出來喝吧。」
「嗯。」她懶懶地應。
兩個長輩離開後,臥房忽然顯得好冷清,無聲的寂靜拉扯她心弦。
夏海音曲弓雙腿,將臉蛋埋進膝間。
貶好的。她告訴自己,不管是什麼樣的傷、多麼深的痛,只要經過時間的療愈,都會好的。七年前,她挺得下來,七年後,她沒有理由撐不住。
沒事的,她已經到家了,有親人陪伴,有爸爸媽媽的愛與呵護,不會有事的。
淚水,安靜地從眼角逃逸。
她微微地笑,覺得垂淚的自己真傻、真軟弱,已經作出的決定就不該後悔,為何不能瀟灑一些?
「夏海音,你的驕傲呢?這樣真不像你。」
她呢喃地指責自己,眼淚卻止不住,宛如潮水。
蚌地,電話鈴聲清脆震響,她揚起淚顏,拾起話筒。「喂。」
「海音啊。」是她父親。「你下樓來,有人找你。」
她悄悄拭淚。「誰找我?」
「一個年輕男人。」父親頓了頓,話里頗含懸疑。「他從台灣來的。」
台灣?
夏海音神智一凜,一道朝思暮想的形影猶如閃電般地劈過腦海。
莫非是……他?
他怎麼會來?是特地來探望她的嗎?
她突然慌了起來,心韻紛亂地加速,她跳下窗台,一時不知如何是好,在房里來回走動,好片刻,才想到應該梳洗一番,換件好看的衣裳。
不管怎樣,不能讓他看到憔悴的自己,她希望自己無論何時出現在他眼前,都是光鮮亮麗的,要讓他知道,自己過得很好……
一念及此,她倏地怔住,望向鏡中猶帶淚痕的容顏,不禁苦笑。
她想騙誰呢?為何在他面前,她總是倔強地說謊?
但她必須說謊,非說不可,因為是她主動提出分手的,不能讓他看出自己有一絲絲悔恨。
她為自己加油打氣,梳妝打扮過後,這才盈盈下樓。
在樓梯轉折處,她悄悄往下望,正如父親所說,一個年輕帥氣的男人坐在客廳沙發上,背對著她。
她呼吸乍停——
「你好像不怎麼開心。」
徐俊祺望向身旁的夏海音,帶著點窺探的神色,雖然她答應與他一同出席紐約台僑界的社交年會,也將自己妝點得艷麗出眾,唇角勾著淺淺的笑意,但他總覺得她笑得並不真心,笑意並未真正地染進眼里。
「我很好啊。」她回過眸,巧笑倩兮。
「是不是不喜歡我來美國找你?」
「怎麼會?有朋自遠方來,我很感動。」
「但你剛見到我的表情可不是那樣,我看得出你很失望。」
「有嗎?我只是意外,沒想到你會來。」
他深深地望她。「因為你想見到的不是我,是另外一個男人吧?」
她一震,神情只有零點零幾秒的瞬間產生些微的變化,然後又恢復甜美笑容。「我知道你在暗示什麼,不過並不是你想的那樣。」
「那是怎樣?」他追問。
她別過臉。「作出決定以後再來後悔,不是我的風格。」
「那麼就希望你別後悔。」他意味深長地捏了捏她的手。「給我一次機會,海音。」
她沒回答,雖然這個問題的答案,她心下早已有譜。
「你快上台吧,大家等著你致詞呢!」她笑著催促。
徐俊祺點頭,在滿場掌聲的熱烈歡迎下,以台灣總統公子的身份上台對美國台僑致詞,這場面難免充斥幾分政治味,但夏家跟台灣政壇也算頗有淵源,夏海音很習慣。
一旁的台僑對她跟總統公子相偕出席很好奇,技巧地探問兩人的關系,她淡淡地表示只是朋友。
「不過看你們兩個年輕人郎才女貌,挺相配的呢!」叔伯長輩們有意撮合。
她默默地喝水,唇畔漾著若有似無的笑意。
她容貌端莊,舉止優雅,吸引現場無數驚艷的視線,其中也包括一個靜靜地倚在角落的男人。
他穿著一件黑色的騎士夾克,搭黑色長褲,低調地將自己融進夜色里,墨深的眼眸直盯著夏海音,若有所思。
徐俊祺致詞完畢,下台來尋夏海音,兩人手挽著手四處與人寒暄,記者們跟上來提問拍照。
蚌地,一枚雞蛋凌空掠過,精準地砸在徐俊祺臉上。
「是誰?」
賓客們驚聲尖叫,幾名隨扈趕忙在徐俊祺周遭圍成防護圈,夏海音被擠出防護圈外,重心不穩,差點跌倒。
「喂!你們保護Vanesa啊!」徐俊祺見隨扈們只關心他,把夏海音當空氣,又氣又急,厲聲嘶吼。
現場一片混亂,記者們紛紛舉起攝影鏡頭搶拍照。
夏海音遭到搶拍照角度的記者群來回推擠,花容失色,正當危急時,一道身形飛快地竄過來將她摟進懷里,手臂護住她螓首。
又一枚不長眼的雞蛋飛來,他以自己的背脊為盾,從容擋住。
「你還好吧?」他低聲問。
「謝謝,我沒事。」夏海音狼狽地揚起頭,一張俊秀的臉龐映入眼簾,他看著她的眼神那麼溫柔,溫柔得令她心痛。「怎麼……會是你?」
他微笑,沒回答她的問題,將她帶到安全的角落。「你在這里躲好。」
他溫聲交代,在她尚未回過神之際,身影便利落地穿過凌亂的人潮,往某個特定人士奔去。
在朱在宇的幫助下,肇事份子很快便被揪出來了,原來是一個對政治現狀不滿的年輕人。
現場的台僑很感激他的臨機應變,將一場可能的禍事消弭于無形,就連徐俊祺也不情願地道謝。
「謝謝你……保護了Vanesa。」
「保護她是我的責任,不必你跟我道謝。」朱在宇淡淡地回應,語鋒隱含尖銳。
徐俊祺听出他話里的暗示,眉宇一擰,不客氣地挑釁。「你現在已經不是她的私人保鏢了,她的安危不能算是你的責任吧?」
朱在宇聞言,嘴角一牽,似笑非笑。「我不是她的保鏢,但她是我的女人。我的女人當然得由我自己來保護。」
這話嗆得可明了,徐俊祺不敢置信,一旁的夏海音也怔住了,駭然望他。
「朱在宇,你說什麼?」她顫聲問。
他微笑。「我說,你是我的女人。」
「你……瘋了嗎?」她心亂如麻。「我已經跟你分手了!」
「我從來沒答應。」他牽起她的手,緊緊地扣鎖,不許她逃。「抱歉,徐先生,我還有些話要私下跟海音說,先失陪了。」
語落,他不由分說地拉著夏海音就走。
「喂!你要帶我去哪里?」她驚喊。
他不回話,一徑拖著她離開飯店宴會廳,搭電梯下樓,來到戶外庭園。
「朱在宇,你到底想做什麼?」她又慌又怕,急著想掙月兌他。
兩人來到一座花香燻暖的溫室,他將她轉過身來,抵在玻璃牆上。
「你、你、想干麼?」她驚懼地看他,他靠她太近了,近得她都能感覺到他溫熱的呼息,還有那雙灼亮墨深的眼眸,仿佛要在她心上燒融一個黑洞。
「夏海音,知不知道我找你找得多辛苦?」他用拇指畫過她臉頰。「小香听從你的指示,不肯告訴我你的下落,我到葉水晶的藝廊找她,他們夫婦倆居然都出國了!她的助理不肯給我手機號碼,我只好到喬旋的立委辦公室問他的行程,去歐洲堵他……」
「你……干麼去堵人?」
「還用問嗎?我要見你。」
「干麼見我?」她黯然垂眸。「我們……已經分手了。」
「你說這種話,是想逼我去跳海嗎?」他沉聲問,不似玩笑。
她驚懾,全身顫栗,好半晌,才揚起含笑的容顏。「你才不會去跳呢!這世上沒有誰失去誰,便活不了的,而且你還有個年邁的父親要照顧。」
「你的意思是,我就算怎麼樣了,你也無所謂嗎?」
「我哪……管得了那麼多?又不是神。」
懊狠的女人。
朱在宇瞪她。他在歐洲找到喬旋夫婦時,葉水晶跟他說,與他分手的那一夜,她哭到天明,可現在的她卻笑著,在他面前、在別人面前,她學會了用笑偽裝自己的痛。
傻女孩!她怎能對自己如此狠心?怎能令他……如此掛心?
「我真是敗給你了。」他嘆息,埋下臉,毅然攫住她的唇。
她嚇一跳,想轉頭躲開,他雙手捧定她臉蛋,深深地吻,傾注滿腔情意,她驀地眼眸酸楚,憤然推開他。
「朱在宇!你怎麼可以這樣?」她含淚低嚷。「你真的以為什麼事都可以用親吻來解決嗎?」
「我知道不能解決,我只是想告訴你我的決心。」他雙手抵牆,將她圈在自己的勢力範圍內。「夏海音,我要定你了,我說過這輩子我不會再對你放手。」
他說什麼?他怎能來對她說這些話?怎能這般擾亂她的心?
她好氣他!
夏海音驚栗不止。「你……神經病!瘋子、瘋子!」粉拳槌打他肩頭。
他任由她打,絲毫不動搖。「說要跟我分手的那一天,你很傷心吧?」
「什麼?」她愣住。
「快死了吧?想死吧?」他溫聲質問,每句話,都重重地打進她心坎。「我也一樣是這種感覺。听說你被困在火場的時候,知道我有多怕嗎?如果當時沒有順利把你救出來,如果你就那麼離開我,我想我這輩子都會不快樂,會一直活在悔恨中。還有那天,你說要跟我分手,你以為我看不出你在逞強、在說謊嗎?這幾年我一直在听你的音樂,我看得出來演奏會的下半場,你很不對勁,一定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不跟我說?你就這麼不相信我對你的愛?」
「我……」夏海音惶然無措,傻傻地看著朱在宇,認清他眼潭也波動著與她一般的憂郁時,她的心,幾乎碎了。
「如果你是為了我爸才決定跟我分手,不用擔心,我已經跟他說明白了,他不會再阻止你。」
「什麼?你跟你爸說什麼?」
「我跟他說,你是我想共度一生的女人。」他堅定地微笑。「我說我愛你。」
「你怎麼可以……那樣說?」淚胎在她眼里孕育,她的心好痛。「你爸會難過的,他說我拖累你……」
「你沒有拖累我。」
「可是,是我害你被停職處分……」
「其實我早就想退役了,正好給我理由提出申請。」
「你怎麼能退役?你那麼想當軍人!」
「不是我想當,是我不想違逆父母的期待。」他悠悠低語,告訴她自己與母親的約定,以及身為人子,想為父親盡的孝心。「……這才是我報考軍校的目的。不錯,我曾經也以為可以跟我爸一樣,做個國家第一的軍人,可後來我才發現我做不到,我的心,只能將我所愛的人放在第一。」
那是指她嗎?是她嗎?
夏海音淚如流星,紛然墜落。「所以才說是因為我,害你當不成軍人啊!」
「當不成軍人又怎樣?」他坦然地笑。「你不也說過,當別人的隨扈有什麼樂趣?而且我不當軍人,還是找得到工作,有個長官的朋友開了間保全公司,聘請我去當指導教官。」
「你當教官?」她難以想象。
「其實也有不少重要人物想找我擔任他們的專屬保鏢,不過我都拒絕了。」
「為什麼?」
「因為我最想保護的,是你啊。」他憐愛地捏捏她鼻尖。
「可是這樣你爸會恨我……」
「他不會的。我已經跟他談開了,他能夠諒解我作的決定,也願意支持,他說其實他看得出來你是個好女孩,所以如果我想跟你在一起,他不會反對。」
「他真的……那麼說?」她不敢相信。
「我說的話,這麼沒有信用嗎?」他裝懊惱。
「不是……」她悵然流淚。只是這一切變化來得太劇烈了,太令她措手不及,她本以為自己注定了不能與心愛的人長相廝守,不料一夕之間竟然顛覆,她又從地獄回到天堂,可能嗎?不是做夢嗎?
「不是夢,是真的。」他看出她的思緒,故作無奈地搖頭。「所以我那天就跟你說,有什麼事坦白告訴我,我會解決。是你自己愛鑽牛角尖,連累我為了找你,跑遍歐洲幾個國家。」
「說得你好像多委屈似的!」她又哭又笑,捶他一記。「花你幾天時間找我會怎樣?也不想想,這七年來,我一直想著你。」
「你以為我的癥狀會比你輕嗎?」他感嘆。他可是連她的粉絲俱樂部都傻傻地加入了呢。
「什麼意思?」她好奇。
他不肯坦白,男人的自尊也是要守護的。「我是說,我應該早點下定決定跟我爸攤牌的,這樣你也不會受他傷害。」
「我……還好啦。」她不說自己委屈,只擔心他。「因為你也很猶豫吧?你也不想讓你爸傷心,對不對?」
「謝謝你懂我。」有這麼體貼的女人愛他,他好幸運。
他感動不已,低下頭,一一吻去她臉上的淚珠,吮著她的酸甜苦澀,將她的所有情感牢牢攬進心房。
他們纏綿地吻著,月光將兩人親密的身姿映上玻璃,與花影共舞。
「走吧!」許久許久之後,他才眷戀不舍地暫停這個吻。
「去哪兒?」
「你想去哪兒,就去哪兒。」
「那,如果我想去摘星星呢?」
「那我們就一起去!」
「傻瓜!」
「你才傻呢。」
「啊,討厭,這是什麼?」
「我都忘了,剛剛黏在夾克的蛋液還沒清掉。」
「討厭啦!弄髒人家的手。」
「哪,這樣我的手就跟你一樣髒了。」
「你不覺得惡心啊?」
「不會啊,能牽你的手是我這輩子最幸福的事。」
「油腔滑調!」
「你不喜歡嗎?」
「哼。」
「真的不喜歡?」
「對,我不——喂!你怎麼又來了?老是亂親人家……」
「噓,別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