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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本無情 第四章

作者︰季可薔類別︰言情小說

近日,希林的友好同盟國,衛國太子親率使節團來訪。

為了招待貴賓,亦為了宣揚國威,靖平王下令擺開最盛大的歡迎陣仗,不僅于宮中舉辦宴會,笙歌舞蹈,賓主盡歡,同時也應衛國太子之請求,展開一場促進兩國友誼的馬球賽。

客方是由酷愛此道的衛國太子領軍,至于東道主這邊,靖平王思來想去,也只能派出開陽王子應戰了。

「這孩子別的不成,打馬球倒還真有兩把刷子。」他無可奈何地下了評語。

于是,這天午後,兩方人馬于球場對陣,靖平王身體微恙,不克出席,由希蕊王後代表觀賽。

球場四周,扎起數頂遮陽篷幕,篷幕下擺開座席,應邀來觀賽的權臣貴族或坐或立,喝酒品茗,寒暄閑聊,兩邊各有人負責擊鼓吶喊,為己方助威。

場邊視野最佳之處立起一座樓台,樓台上也搭了篷幕,帳下錯落擺置幾張軟榻,希蕊王後便斜倚在其中最細致奢華的一張,身旁有宮女侍立,搖扇獻果,采荷也陪坐于側。

為免馬蹄奔踏,造成漫天塵土飛揚,迷蒙了視線,開賽前,開陽特地命人在場上鋪上一層食用油。

衛國太子從未想過此等妙法,嘆為觀止。

希蕊遠遠觀望場上動靜,菱唇淺勾。「王上說得很對,那孩子別的不成,玩樂方面倒是特別有鬼主意。」

采荷听這話里頗有嘲諷意味,不便接口,眸光流轉,專注地凝定一個人。

他身著華麗騎裝,英挺地坐在一匹白色駿馬上,墨發以發帶束成馬尾,于頸後飄揚,一派輕松地拉著馬轡,身姿十份瀟灑。

他便是她的夫君,開陽王子,場上最耀眼奪目的美男子。

她望著他與衛國太子談笑,思緒浮沉不定。

那夜,她獨自于月下撫琴,喝醉了,趴睡于石桌上,玲瓏說,是開陽命令下人扶她回房的。

當時,她身上還蓋了件男子的外衣,顯是有人怕她著涼,為她披上的。

絕對是開陽。

他是關心她的,即便他對她總是不理不睬,即便那夜過後,他依然冷落她,但她相信,他對自己有一份關懷。

為此,她願意賭上一睹……

「娘娘。」采荷轉向希蕊王後,悠然啟齒。「不能是他嗎?」

王後一愣。「你說什麼?」

「表姨母,這話您听了,或許不甚舒心,請恕采荷大膽。」她頓了頓,直視希蕊清銳犀利的眼眸。「采荷想問,難道希林未來的王位繼承人,不能是開陽嗎?」

這話,問得夠直接,希蕊翠眉一挑。「你這意思是,想將自己的夫君送上王座,或者是自己想當王後?」

「都有。」采荷堅定地回話。「若是我的夫君成了王,那我自然是後了。」她又頓了頓,眉尖輕蹙,櫻唇微噘,一副天真爛漫的模樣。「不可以嗎?采荷太僭越了嗎?」

「是僭越了。」希蕊深刻地盯著她,彷佛意欲從她眼里尋出一絲異樣。「這不似你的個性,采荷,我以為你是與世無爭的。莫非……是開陽要你來對我說這番話?他有稱王的野心嗎?」

采荷眨眨清亮的眸。「若是他有這野心,表姨母願意助他一臂之力嗎?」

「瞧他鎮日吃喝玩樂,只知跟那些權貴子弟廝混,我倒看不出他有多大的野心呢!」希蕊似嘲非嘲。

采荷听得出來,這並非拒絕的意思。

「我會馴服他的!」她聲稱,話里帶著幾分急促。「表姨母,我會讓他明白,他有成王的資質,總有一天要坐上那王位。」語落,她起身跪下,磕頭行禮。「采荷懇求娘娘,栽培我的夫君,助她成王!」

「起來吧。」希蕊伸手扶起她,凝視她片刻,忽而嫣然一笑。「你素來得我疼寵,坦白說,我之所以促成你與開陽的婚姻,也是希望總有一天能扶持你坐上後座。這個國家,能繼承我的位置的人,也只有你了。」

希蕊示意采荷坐下,繼續說道。「真雅、德芬,她們都是王室僅存的血脈,都有可能成為王位繼承人,但表姨母答應你,只有開陽才能成為希林國主。」

「真的?」采荷喜出望外,笑顏綻放。「多謝表姨母。」

「不過,有個條件。」希蕊淡淡補上一句。

采荷一怔。「什麼條件?」

「他必須听我的話。」希蕊微笑,笑意卻不及眼底「無論我說什麼,他都要當成最高旨意。」

這意思是,開陽即使成王,也得當一個乖乖的、依順這個太後的王吧!

采荷聰穎地會意。「那是當然,表姨母,開陽與我一定都會听您的話,畢竟在這宮里,還有誰會比您更疼愛我倆呢?」

「呵。」听她如此乖巧地應話,希蕊很是滿意,伸手捏了捏她柔荑。「我疼愛的是你,對他,只是愛屋及烏,他最好對你好一點,否則……」言下之意,不言可喻。

采荷一凜,表面卻燦笑如花。「表姨母請勿掛心,他對我很好的,真的很好。」

「那就最好了。」希蕊亦回她微笑。

鑼聲清脆作響,宣告比賽正式開始。

采荷望向場上,兩隊人馬熱鬧開打,開陽手握月牙球杖,游刃有余地控制坐騎,穿梭飛騰,追擊木球,不過片刻便利落地掃進頭籌。

歡呼聲頓時不絕于耳,鼓聲隆隆震天,場邊的星徒興奮地唱籌插旗,耀武揚威。

真帥!

采荷看著,油然升起仰慕之心。那是她的夫君、她的男人,無論如何,她都想得到他真心的憐愛……

她忽地轉向希蕊王後。「表姨母,我也可以玩嗎?」

「玩什麼?」希蕊訝然。

「這場比賽,我也能參加吧?」她握住表姨母的手,像小女孩似的,撒嬌地搖著。「您也曉得,我的騎術可不輸尋常男子,在家的時候,也會陪哥哥們打馬球。」

「那也是,我的采荷可是巾幗不讓須眉呢。」希蕊笑著拍拍她軟女敕的臉頰,頷首應允。「去吧,給那些男子們一點顏色瞧瞧!」

「是,表姨母。」

這是怎麼回事?

中場換人時,開陽發現頂替負傷的隊友上場的,竟是他的王妃。

她一身騎士打扮,秀發亦如男子高高束起,傲然端坐于華美的馬鞍上,竟也顯得英姿凜凜,神采飛揚。

開陽一凜,側騎靠近她。「你做什麼?這不是女人該玩的游戲。」

「你也太瞧不起女子了。」她朝他皺皺鼻頭,都起豐軟櫻唇。「我听說在唐國,女子打馬球可是盛行得很,況且我在家時也常跟哥哥們一起玩。」

他瞪她,見她堅持參賽,眉峰一擰,橫臂意欲奪她球杖。「別鬧了,這很危險,你沒見方才那人才負傷下場嗎?」

她輕巧地回旋馬身,躲開他的騷擾。「你見識過我的騎術,不是嗎?我的騎術可比那人高明多了,殿下不必擔心。」

「夏、采、荷!」他磨牙。

她嫣然一笑,不理會他,戰鼓擊響,風雲再起。

兩隊人馬又交鋒,開陽分身無暇,只得由采荷參賽。她操控坐騎,圓轉如意,一把月牙球杖握在柔荑間,與諸男子同時追逐著球,身輕如燕,腰柔如柳,姿態更勝幾分婀娜。

場邊觀眾鼓掌叫好,視線都追隨著她的倩影,就連場內打球的人,也情不自禁地投以熱烈的注目。

賽況逐漸激烈,球杖如殘月翻舞,木球如流星進飛,采荷連人帶馬刁鑽地閃過一道縫隙,藕臂帥氣一揮,擊球入門。

鼓聲急促,觀眾頓時熱血沸騰,采荷凝定原地,領受勝利的歡呼。

瞧她那副神氣的模樣!

開陽遠遠地注視她,情緒復雜,似喜似怒,連自己都捉模不定。

女子進球,格外令人振奮,就連衛國太子也趨近她道賀,稱贊她技巧高超,不輸英雄男子。

她回以甜美一笑。

那笑容太甜蜜了,甜得幾乎發膩,開陽看著,眉峰不禁收攏,頓生不悅。

她不曉得是否察覺到他灼灼的目光,忽然轉過頭來,與他視線交會。

他咬牙,警告似地努努嘴,她秀眉輕挑,卻是滿不在乎地盈盈淺笑。

很好,這意思是向他宣戰嗎?

開陽眸光一沉,意念忽起。她這般耍任性,倒是給了他一個好機會,他招手要同隊的赫密靠過來,低聲囑咐幾句。

赫密听了,先是驚訝,跟著,會意地輕笑。

「交給我吧,殿下。」

比賽繼續進行,赫密靈巧地策馬于場中穿梭,慢慢接近采荷……

忽地,一道高亢的馬嘶劃破了空氣。

眾人定楮一瞧,只見某匹駿馬不知為何狂性發作,于場內奔騰亂竄,而令他們驚駭的是,那正是王子妃的坐騎。

發生什麼事了?

眾人悚然,不及反應,那匹發狂的駿馬已領著采荷往樓台處奔去。

采荷緊拉馬轡,試著命它轉向,但馬兒不听,人立嘶鳴,她一個重心不穩,跌落馬鞍,身子垂掛于馬側,手上仍緊緊拽著韁繩不放。

情況危急,場邊尖叫四起,就連一向冷靜自持的希蕊王後也不禁起身張望,神色倉皇,擔憂采荷摔馬受傷,更擔心馬兒沖垮樓台。

說時遲,那時快,開陽策動坐騎,如箭矢般疾射而出,轉瞬便奔至采荷身側。

她看見他,焦急揚嗓。「開陽,幫我!」

「手給我!」他朝她伸出手,意圖將她接進自己懷里。

「不行!」她搖頭。「我不能放開韁繩,若是松手,任它沖撞樓台,會傷了表姨母!」

「你不松手,難道要枉死馬蹄之下嗎?」他斥責。

「不可以,我不放手。」她很倔強。

該死!開陽暗咒,拿她沒轍,只得心一橫,展臂扯拉馬鬃,飛身躍上她的馬,接著,再設法助她坐回馬背上。

兩人一騎,合力逼使馬首轉向,竄往另一頭,經過一陣狂奔疾馳,馬兒逐漸鎮定下來。

危機解除,群眾這才放松緊繃的神經,大大松了口氣,樓台上,希蕊王後蒼白的容顏也總算恢復些許血色。

開陽勻定氣息,詢問靠在他胸懷的采荷。「你怎樣?還好吧?」

「我……沒事。」她嬌喘細細,驚魂未定。

他蹙眉。「早就警告你這游戲危險,不適合女人來玩,你偏要逞強。」

一番嚴厲責備,罵得她靜默無聲。

「怎麼?無話可說了嗎?」他譏刺。「這回總該學到教訓了吧,以後看你還敢不敢這般任性!」

「……對不起。」她低聲道歉。

「光會說對不起,有用嗎?」他余怒未熄,攬抱她的臂膀不覺加重力道,她一聲驚呼。

「怎麼了?」他垂落視線,見她花容慘白,貝齒咬著唇,似是強忍著某種疼痛,他一凜。「哪里受傷了嗎?」

「我的手……」她攤開掌心,原該粉女敕的肌膚,此刻傷痕累累,一片怵目驚心的紫紅。「還有我的臂膀……」

「怎麼了?」

「好像……月兌臼了。」

御醫診斷過後,確認采荷的肘部些微月兌臼,稍加治療之後,開了處方。

「王子妃娘娘這傷勢並不嚴重,只要定時敷藥換藥,再依照我所開的藥方抓藥炖補,休養數日過後,當可痊愈。」

「是,有勞御醫大人了。」

開陽禮貌地謝過御醫,親自送他出門。

回房時,希蕊王後依然坐在床榻邊緣,憐惜地瞧著采荷。

「早知會發生此等意外,我真不該答應讓你下場打馬球。」

「是我自己……太不小心,讓表姨母擔心了。」采荷靠坐在軟榻上,勉強揚笑。

「傻丫頭,你沒事就好。」希蕊安慰地拍拍她的手。「方才真多虧開陽相救,否則後果不堪設想,萬一有什麼不測,你我都可能遭馬蹄踏傷。」

「所以我就說了,表姨母,他……對我很好,對您也是一片忠心。」采荷一心為夫君說話。

「是啊。」希蕊微微地笑。「好了,采荷,你也莫多說了,躺下來好生歇息吧!這回你傷得不輕,得好好休養才行。」

「是,表姨母。」采荷柔順地應道。

開陽也接口。「王後娘娘請放心,我會照顧采荷。」

希蕊聞言,盈盈起身,若有所思地凝視他片刻,方才淡淡揚嗓。「那我們采荷就交由你照料了,你記著,只要你真誠待她,我與夏家自然不會虧待于你。」

「是,兒臣明白。」開陽懂得這言下之意,躬身為禮。

希蕊滿意地頷首,玉手一揮,擺駕回宮,開陽執臣子之禮,恭敬地送出殿外。

再回房時,房里只有采荷一人,獨坐于寢榻。

他蹙眉。「怎麼人都不見了?玲瓏呢?」

「我讓她們都出去了,玲瓏去替我煎藥。」采荷慢悠悠地回答,水眸定定地瞅著他。

他也看著她,目光郁沉,眼潭深不見底。

她心韻一亂,細聲細氣地開口。「你……生氣了嗎?」

他不語,在桌邊坐下,兀自斟茶。

她窺視他凝重的側面,心房一擰,緊張地握了握手,不意觸及掌心傷處,痛得輕喘口氣。

他听見她痛呼,不動聲色,慢條斯理地啜茶。

漠然的反應與他在王後面前那焦灼憂慮的神色,判若兩人。

莫非他只是在作戲嗎?

球場上英勇犯險,解救她于危難之中,其實只是欲在眾人面前,尤其在王後面前,顯示他對她有多珍惜疼寵嗎?

實際上,他對她真有一絲在乎嗎?

不!他在乎的。

采荷凌亂地尋思。他一定在乎,否則那夜不會卸下外衣覆蓋在她身上,今日也不會急如星火地救人。

他定然是在乎她的。

采荷咬牙,一遍又一遍地告訴自己。

今日她之所以下場打馬球,只為了奪取他注目,她想證明給他看,自己並非尋常嬌弱女子,是能與他並肩而行的同伴,她不會成為他的負累。

只是她沒想到,坐騎會忽然發飆狂奔,更沒料到這場意外差點連帶傷了王後。

若是當時她真的連人帶馬沖撞樓台,釀下的禍事可就難以收拾了,幸而有他機警地阻止一切。

結果是好的,對吧?他救了她,控制住那匹驚慌的馬,也控制住一片混亂的局面,所以表姨母才會對他另眼相看,表示贊賞。

她也算幫了他她,對吧?

她之于他,算是有用之人,對吧?

「開陽……」她揚聲喚他,正欲說話,他卻倏然起身。

「你歇息吧,我出去了。」

他這就要……走了嗎?

她不敢相信地望他。「你去哪兒?」

他淡淡掃她一眼,那一眼,冷得令她全身發顫。

「衛國太子約我喝酒,他是遠道來訪的貴賓,不宜怠慢。」

衛國太子不宜怠慢,那她呢?他便舍得拋下受驚又受傷的她?

何況她很明白,男人們所謂的喝酒,身旁必有美人作陪,他寧願在外尋花問柳,也不願踫她這個明媒正娶的妃子嗎?

他究竟將她當成什麼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采荷發覺自己的脾氣已瀕臨爆發,她不是沒有性子之人,只是一直以來萬般忍耐。

他懂嗎?她是因為對他情根深種,才忍的……

「你沒听見方才我表姨母怎麼說的嗎?」她聲嗓尖銳,心海掀起驚濤駭浪。

他卻是一臉淡漠,無所謂似地看著她。

她覺得自己快被那樣冰冷的眼神凍傷了。「你……就不能對我好一點嗎?你剛也听見了,我表姨母說,只要你肯對我好,她跟夏家都不會虧待你。我也一樣,只要你說句話,我會想辦法為你爭取任何你想要的東西,即便是這個國家的王座,我也會要來給你!」

她言語激越,情緒沸騰,可他神色仍是淡然,若有似無地挑眉。「王座,是你說要就能要的嗎?」

這話似在嘲弄她。他以為她在說笑嗎?可知她是下了多大的決心才能向表姨母開口!

「我是要不起。」她瞠視他,明眸不免含冤。「但表姨母答應我了,她會助你成王!」

他明白這意思嗎?她的表姨母可是王後,是這個國家最有權勢的女人,即便是靖平王也絲毫不敢拂逆于她。

這會成為他邁向成王之路最大的助力,他將如虎添翼,一飛沖天。

「表姨母會幫你,我也會幫你,所以,你對我好一些吧!」她值得的,不是嗎?「我不會連累你,不會為你添麻煩,我會努力做好你的王妃,支持你,令你無後顧之憂。我答應你,我一定會做到,所以求求你,不要對我不理不睬,不要……」

采荷驀地頓住,喉間噙著酸楚,淚水刺痛著眸。

「不要怎樣?」他淡淡地問。「怎麼不說了?」

不要討厭她,切莫恨她。

她惶然,並非不曉該說什麼,而是這話太卑微,太作踐自尊,她說不出口。

他斜睨她,也不知是否看出她的懊惱與自慚,似笑非笑地輕哼。「誰告訴你,我想要這個國家的王座的?」

她怔然,沙啞地反問︰「你……不要嗎?不然你何須與我成親?」

他冷笑,袍袖一拂,大踏步轉身。

她傻傻地凝望他背影,那麼挺拔、那般冷傲的身姿,他每走一步,都似踏在她心上,她痛著,無助著,看著他愈離愈遠……

不可以!她不能失去他,她已經失去過他一回了,這次,無論如何不想再度錯過。

上天憐她,她真的、真的很想留下他……

「開陽,你等等我!」她踉蹌地追上去,從身後環抱住他的腰。就說她不知廉恥吧,說她踐踏尊嚴吧,她只求他回頭看她一眼。

開陽遭她緊緊抱住,一時似有些震撼,凝立原地,一動也不動。「放開我!」他命令。

她搖頭。「我不放,不放。」

「手不是受傷了嗎?這樣抱著我,不怕又扯痛關節?」

早就在痛了,已經很痛了,但再如何疼痛,她也要設法挽留他。

「我知道你討厭我,我知道你……不想看到我。」采荷哽咽著,淚霧迷離了眼。「十年前,是我一直纏著你,整天跟著你,我知道你不耐煩,但我也不曉得為什麼,就是好喜歡好喜歡你,好想每天都看到你。那次,你為了我,被罰廷杖二十,我知道那對你而言,是很大的屈辱,你是堂堂王子,我只是大臣孫女,可因為王後疼我,害你受了苦,你身子傷重,心恐怕傷得更重……所以,從那日後,我不敢再見你了,我覺得很對不起你,只會為你帶來困擾……可是,你知道嗎?我沒有一天忘記過你,我以為我會慢慢地淡忘你,可每回再見到你,我都覺得自己心更痛了、更舍不得了……能夠與你成親,我很開心,真的很高興,不論你是為何娶我,即便只是想要我家族的勢力,我都願意給你,我都給你……」

她說著,啜泣著,情真意切的告白任是鐵石心腸的人,听了怕也會動容。

可開陽依然挺立著,墨幽的眼潭,直視前方,看不出他正看著什麼,是喜是怒。

「所以你就跟王後開口,幫我要了希林的王座?」他木然問,語調毫無起伏。

「你不想要嗎?」她抽噎地吸口氣。「我以為你要的。」

他默然,半晌,幽幽揚嗓。「我之所以與你成親,並非為了王位。」

「那是為了什麼?」

他轉過身,拉下她雙手,輕輕地握著,凝定她的眼眸,溫柔而深邃。

是她看錯了嗎?采荷困惑。他怎可能用那般溫柔的眼神看她?

他彷佛也能理解她的迷惑,揚起一只手,愛憐地撫模她濕潤的淚顏。「因為我喜歡你,采荷,正如同你戀慕著我一般,我也戀慕著你。」

他戀慕她?采荷震懾。怎麼可能?

他苦笑,拇指為她撫去淚痕。「別說你不信,我自己也難以置信。分明一再告誡自己,遠離你,別理睬你,但當你生病、當你有難時,我仍是不由自主地會奔向你——夏采荷,你或許是我命里注定的魔星。」

她是他命里的魔星?

「你恐怕會為我帶來災難……」

「才不會!」她忘情地反駁,熱切地聲明。「我不是魔星,會是你賢內助!听我說,你娶我不會後悔的,我不會讓你後悔——」

「可我,已經後悔了呢。」他輕聲嘆息。

她震住。「什、什麼?」

他微微一笑,繼續她臉頰。「你太有能耐令我動搖了。采荷,我很後悔與你成親,我並不想為了一個女人失去冷靜與自制。」

她怔忡,又是迷惘又是喜悅,胸臆纏結著復雜滋味。「我真令你……如此為難?」

「很為難,非常為難。」他低嘆,忽地展臂攬擁她,下頷抵于她頭頂,眷戀地廝磨。「采荷,以後,不準再擾亂我的心了,听懂了嗎?我不準。」

他嘴上說不準,但這並非命令,而是最深情的表白。她懂的。

「知道了,我會乖的。」她柔順地應道,螓首窩在他溫暖的胸膛,傾听他微亂的心音。「什麼都听你的,不讓你為難。」

「這才乖。」他輕笑,低唇吻了吻她柔細的秀發。

這動作情意綿綿,可她看不見的眼神卻是清冽如冰。

傻丫頭,你可得乖乖的,當一枚好用的棋子。這局棋若少了你,還真玩不成呢!

開陽暗暗尋思,嘴角扯開鋒銳的弧度。

她以為是誰主導這場災難?

她的坐騎怎會無端驚慌失措,難道她一點都不覺得奇怪嗎?

她說的對,他見識過她高明的騎術,也相信她一時半刻不致落馬,所以才籌謀這場戲,命赫密乘機拿馬刺刺馬臀,驚動她的坐騎,好讓他適時扮演英雄救美的角色。

效果令他滿意。

不僅希蕊王後信了他,她也不惜拉下自尊,主動對他投懷送抱。

這招便是欲擒故縱,對她先冷後熱,讓她以為自己終于打動他、征服他,那麼從今以後,她對他該是死心塌地了。

無論他如何利用她,她都會傾心相隨。

一念及此,開陽笑意更深,大手忽地不安分地于她身上探索,靈巧地解開衣帶。

她嚇一跳。「你、你做什麼?」

「你忘了嗎?我的愛妃,我們的洞房花燭夜,還沒過呢!」他這話說得輕佻,俊唇不客氣地吮吻她敏感的耳垂。

她顫栗,霎時羞紅了臉,身子骨軟綿綿的,偎在他懷里。

他知她春心動了,橫抱起她,小心翼翼地將她放上寢榻,凝鎖她的眸,飽含野性的。

這一夜春宵,可漫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