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府內發生不得了的大事,那就是從小幾乎不受病痛侵擾的朔揚天,居然生、病、了!
雖然朔揚天只是染了風寒,但也足以讓朔府里的老老少少更加恐慌,全府籠罩在一種不安中。
大家都在揣測,甫過門的夫人,會克死夫婿的說法,難道開始應驗?!
「這下子你還有什麼好說的?」姚樺的態度與前兩逃謁湯給佟念禧時,完全不一樣,睨向佟念禧的眼神是鄙夷而不屑的,甚至帶了點勝利。
佟念禧無法辯駁,因為,朔揚天染了風寒是事實。
「我看你也不必說什麼,可以走了。」姚樺從廳堂上的主位起身,轉身走人內室,要佟念禧立刻離開朔家的意味很明顯。
「我求求您,再給我一點時間好不好?」佟念禧當場下跪,拉住姚樺的裙角。
「把你的髒手拿開!」姚樺用腳端開佟念禧,指著她鼻子罵︰「你嫁人朔家兩個月未到,就克得揚天犯病,你還想待多久?把揚天克死才甘願?」
「不是這樣的……」
「不然是怎樣?你說呀!」
「我……不知道、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佟念禧急了。
「還是你不打算遵守約定了?」
「我會離開的……可是求您讓我照顧夫君,等夫君病一好,我馬上就走,走得遠遠的,念禧只有這個請求!」
「表姨娘,表嫂若無緣無故離開,揚天表哥遲早會懷疑的,那樣一來,恐怕會釀成更大的風波,對朔家並沒有好處,您還是讓表嫂留下吧!」
一旁的孟蘭,雖如可能會引來姚燁不悅,想了想,還是壯起膽子開口替佟念禧求情。
姚樺思忖,果真改變了心意。
「蘭兒所言有理。」她轉向佟念禧。「既然顧慮揚天,那你就想辦法讓揚天休了你。」
休了她?!佟念禧與孟蘭同時怔住。
「否則,別怪我不通情理,直接派人將你攆走。」
姚樺撂下話,往內室走去。
「表嫂,對不起,我不知道會變成這樣……」孟蘭有點懊悔。
「不,我應該要謝謝你,替我爭取了一些留下來的時間。」
「把事情全同表哥說吧?」
「不可以!」
「為什麼?」
「因為連我現在都開始懷疑我自己了,或許,我的命中真的帶禍,我離開對誰都好……蘭兒,什麼都別說。」
「那你往後要怎麼辦?要上哪?」
「只要揚天平安康泰,我無所謂,真的。」佟念禧撐起一抹微笑。
「表嫂,你這是何苦……」
任誰都看得出來,佟念禧笑容底下的苦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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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天銀雪飛舞,遠處朦朧難辨。
必廊上,兩個身影一前一後走著,走在後頭的那個女子,不像前方頎長男子的悠閑自若。
她的雙手端著食盤,食盤上有一個冒熱氣的碗,手肘上還掛了一件大毛氅,小心翼翼地跟在男子身後。
他右轉,她就跟著右彎。
他左拐,她就跟著左轉。
他自高起的回廊躍至地面,她就把食盤放在回廊邊邊,然後手腳並用地爬下地面,再端起食盤跟著他。
他走人雪地,她也跟著舉步維艱地在雪堆中拔腳、踩人雪中、再拔腳,又不時地差點打滑,還要護住手中的碗,忙碌的身影有些滑稽可笑。
但看在朔揚天眼里,只有火冒三丈可以形容。
他大可加快腳步走人,以他的腳程,那女人絕對趕不上,自然就會放棄跟著他的愚蠢念頭,但是他卻老在她差點滑倒時,忍不住想上前扶她一把。
懊死!這種大雪天,她把毛氅掛在手上不穿,像個白痴一樣跟著他做什麼!
「你到底還要跟多久!」
終于,在看到佟念禧差點又跌坐在雪中的窘樣,朔揚天轉過身來大吼。
佟念禧見朔揚天終于停下步履,心一喜,跨大步想追上他。
「夫君,外頭天冷,喝這姜湯可以祛寒……啊!」
結果,繡花鞋底又打滑,眼見她就要往雪地里倒栽蔥——
朔揚天心一窒,想救她,無奈雪地難行,只來得及趕至她身邊,像拎小雞一樣從雪堆里拎起她。
這笨蛋!他的嗓音隱忍著想教訓她的沖動,動手拍去她身上的雪花。
「嗚……姜湯全灑了……」看著熱姜湯灑了雪地一片,融了些許冰雪,佟念禧扁嘴,像個委屈的小可憐。
「灑就灑了,哭什麼!」
「夫君,我沒有哭,只是……」
「再煮就有,難過什麼!」姜湯這種東西,不是隨便煮都能煮出一大鍋麼!
與其說朔揚天的表情有點僵,不如說面對佟念禧的難過,他有點不知所措。
對喔!佟念禧茅塞頓開。「廚房還有一大鍋,我去端來給夫君喝。」
「不用了。」他扯住她的手臂,阻止她離去的動作。
「可是天冷,姜湯可以——」
「你也知道冷?還把毛氅‘掛’在手上!」有沒有搞錯!
「喔,我差點忘了,這毛氅是給夫君穿的。」佟念禧攤開輕暖的大衣,想幫朔揚天披上,無奈身高只及他胸膛的她,怎麼臨腳替高大的他著裝都還是有些難度。
「不必麻煩,我不穿。」他揮開氅衣。
「怎麼不穿,夫君不冷嗎?」見他只在衣上加了件外掛,她不放心。
「不冷。」他的身體好到不太怕冷,無緣無故變得虛弱,連自己都感到納悶。
「怎麼會呢?我都覺得冷了,夫君怎麼不會冷?」
「你是你,我是我!」會冷還出來跟在他後頭晃,笨女人!
朔揚天不悅的語氣,刺傷了佟念禧單純想照顧他的心,短暫的心傷被她壓下,她依然不死心地奮戰不懈,一心只為他好。
「夫君的病才剛好,得注意保暖。」
「好就好了,不必浪費心思。」他繼續舉步,把抱著氅衣的她拋在原地。
「可是大雪天的,夫君就穿上吧?」她還想跟上。
「你不要跟著我,回房去!」他橫眉豎目轉過頭來喝叱,嚇住她的步伐,隨後又邁步向前。
「夫君這些逃詡在忙什麼?」抱病卻常常不見人影,她會擔心的。
「我的事。」
「夫君要上哪去?」她在後面喊。
「馬廄。
「我可不可以一起去?」
「不行。
大家一看到他就怕,這女人怎麼反而只會纏著他?
三番兩次的好意被拒,佟念禧臉上的光彩黯淡了下來,立在雪中的身影顯得特別孤獨寂寥。
前幾日,朔揚天因發燒而昏昏沉沉的,她也只能安靜地隨侍在側不敢吵他,根本沒有機會好好說上話。
今日是他們這幾日來交談最多的一次,可是,最後還是弄得不愉快收場。
為什麼他總是對她忽冷忽熱?他喜歡她嗎?如果不喜歡她,她自請休離,他是不是就不會,像她一樣對分離感到那麼痛苦?
若真是她所想的這樣,應該要慶幸的,怎麼反而愈想愈心酸……
朔揚天走了十幾尺的距離後,感覺身後總算沒有動靜。
她走了?
理不清心頭忽涌而上的落寞從何而來,朔揚天微微側頭瞥向後方,沒想到卻看見佟念禧依然低著頭站在原地,根本沒離開。
懊死!再像個白痴一樣站下去,她可能會變成一根冰棍!
「拿來。」他走回她面前,粗聲道。
「嗯?」佟念禧不解地抬起頭來望向他。
帶著淚痕的小臉就這樣撞進朔揚天的心,他的臉部線條更加僵硬。
「毛氅給我。」
聞言,佟念禧一喜,苦臉轉成了笑臉,把懷里抱著的氅衣用雙手遞給他。
結果,卻是他拂去了她身上礙眼的白雪後,替她把氅衣穿戴妥當,然後右手握過她的冰涼的左手。
她不走,他拉著她一起走總可以吧!
「夫君?」佟念禧不明所以,卻覺得溫暖。
「閉嘴。」朔揚天懶得解釋什麼。
任他牽著她走了一段路,沉默了一段路,想了一段路。
「夫君是不是不要我了?」
像只被拋棄的小狽兒,佟念禧怯怯的低語緩緩飄上來。
若是,提休離的事也許會好辦的多,可心中就是那麼那麼的舍不得,日子一天天過去,她就一天天感到惶恐。
原來,愛,已經那麼深,要拔除,是痛。
朔揚天沒有說話,氣氛依然繃得化不開。
答案,或許他也無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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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里是?!
進了馬廄,朔揚天走進一間馬房,靠近一只伏跪在干草堆上通體棕紅的母馬,佟念禧則是訝異地環顧四周。
他還是讓她一起來了……
佟念禧緊咬顫抖的下唇,凝向朔揚天的健朗的背影,她多麼希望上蒼能憐憫即將失去一切的她,讓這一刻的感動停留永遠。
「咩……」
一道熟悉的羊叫聲拉回佟念禧的思緒,佟念禧低頭一看——
「小三兒!」她開心地蹲,對小羊又摟又抱。
「咩……」小羊兒似乎也很興奮,直舌忝著佟念禧細柔的臉蛋。
「對不起,我好久沒來看你,你過得好嗎?好像有長胖、長高了點喔?」
成親後,她來看過小三兒幾次,知道有專人看顧馬廄里的動物,加上自己幾乎天天忙得又餓又累,每夜睡前都想來探望小三兒,想著想著卻總是睡著了,根本打不起精神走到馬廄。
憊好,看來小三兒過得還不錯,不需要她擔心。
她後來問過喂食的僕隸,才知道是朔揚天吩咐他們照顧小三兒,小三兒在朔府里不會受到欺負,這又讓她打心底對朔揚天感激萬分。
「哈哈……小三兒別舌忝了,好癢喔,呵呵……」佟念禧就地和小羊玩得不亦樂乎,嬌笑連連。
突然,朔揚天走到他們身邊,像拎麻布袋一樣抓住小三兒的脖子,將它拎離恪念禧懷中,大手橫過柵欄,把小三兒丟到以橫木為隔的另一間馬房。
「咩咩!」軟玉溫香沒了!
「你想得美!」抗議無效!
「為什麼不讓小三兒待在這里?你說什麼……想得美……我听不懂?」佟念禧一頭霧水。
「它在哪個馬房都吃得很開。」朔揚天冷嗤,口氣有點差。
據他的觀察,小三兒雖然不得人緣,卻挺得馬緣的,尤其是這只待產的母馬彤雲,簡直把小三兒當兒子疼,寵得小三兒現在都敢跟他發羊脾氣咧嘴「叫囂」。
「夫君不喜歡小三兒麼?」她覺得羊兒看起來隨時都在微笑,很親切。眼神純淨無辜,好可愛呢!
「別再讓我看到它在你身上蹭。」不爽就是不爽,沒有理由!
朔揚逃謐到彤雲身邊,順著它紅得發亮的馬鬃。
憊想問為什麼的佟念禧,看到他輕撫著母馬,馬兒痛苦的表情似乎因他的撫模而緩和了些,她有些明了了。
「夫君這些逃詡在這里照顧它?」佟念禧也蹲到他身邊。
「它跑起來像一道火紅的光。彤雲,它的名字。」
提到愛馬,朔揚天的語氣溫和不少。
「彤雲怎麼了?好像很痛苦?」佟念禧因不忍而蹙眉。
「你看它的月復部。」朔揚天指向草堆。
看清部分草堆覆蓋下的馬體,佟念禧驚呼。「它的肚子……好大?!」大得好恐怖。
「它快臨盆了,看樣子會生下不止一只小馬。」
「太好了!」
「也很危險。」
「那就……不太好了。」
「不要表現出害怕擔憂的樣子,否則它會更不安。」他道。
佟念禧听了不免替彤雲擔心,但她還是勇敢地靠在馬兒耳邊低語︰「彤雲,你就要當娘了,有娘的孩子最幸福了,你們母子一定會平安的,要努力撐下去,知道嗎?」
有靈性的棕紅馬似乎听懂了幾分,動了動前腿,低低嘶鳴一聲。
這一幕讓朔揚天握緊了雙拳,拳上的青筋浮起。
佟念禧的善良和他的無情,仿佛是天與地的差別,他卻利用她的純真,進而摧毀她……
他猛地起身,轉身走出馬廄,往紛飛的大雪里走去,對佟念禧在背後喚他的聲音充耳不聞。
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