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近曉,殘月半隱天邊。
御-趁著天未亮,準備啟程到下一站,一踏入馬廄,一眼就發現伏臥在干草堆上的女子。
似曾相識的身影讓御-忍不住走到她身邊,想一探究竟。
御-蹲,輕翻過女子羸弱的身子。
是她!蒙面的白衣女子!
御-的心里一陣歡喜,說不出是何故,他慶幸她沒有走遠。
她的氣息似乎很微弱?御-解開她的雪白面紗,想探探她的鼻息。當面紗揭開的那一剎那,入眼的容貌令御-當場倒抽一口氣。
怎麼會有這種……
她臉上糾結散布的疤痕狀突起令他這個見過大風大浪的男人也不禁皺眉反胃,走遍天下,他的確沒有看過這種……說文雅一點,這種不堪入目的容貌。
容貌?御-心中忽然閃過一個念頭,他仔細地看著躺在干草堆上的女子。
一模一樣的衣著、一模一樣的發樣、一模一樣的身形,可是卻非昨晚美得不可方物的女子?天差地別的容貌怎會出現在同一個人身上?難道昨晚真是他的幻覺?
御-深知事有蹊蹺,他還需要多一點的查證。探了探她的鼻息和脈搏,雖然微弱但平穩得有如正常人一般,不像是中毒之人。
將昏迷的女子抱起,御-又回到待了一夜的客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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暈黃的燭光映室。
悠悠轉醒,已是一整天以後的事。
呃……頭依然昏昏的,不過身子已經無大礙了……這是什麼地方!
哀著額頭坐起,——環視著看似來過的地方,心中充滿疑問。就在她的目光游移到吉邊時,她看到了他。
「醒了?」御-也注意到她了。
是他!那這里是……客棧?這麼說,她在馬廄里昏倒了?緊張地探著收在袖袋之中的「逃誥秘笈」。呼!憊在,沒弄丟了。
他……又幫了她一次。的確,目前依她情況,若是太大意,很容易就會被敵人逮個正著,而他,已經兩次幫她避開危險。咬著下唇,懊惱地低下頭,赫然發現自己是沒戴著面紗的……
她慌張地撇過頭,把臉朝向內邊的牆,一邊在床上尋找她從不離身的面紗,看看是否掉落在床上。
面紗呢?她的面紗呢?不見了?
御-了然地看著她的動作,舉步走到床邊,將她要找的東西遞到她面前。「在找這個嗎?」——
伸手想拿回面紗,御-卻快一步收回,讓她撲了個空。
「你……」緊皺著柳眉瞪了他一眼,又忽然想起什麼似的,把臉孔轉向內壁。她知道現在的自己丑陋得很,根本不能示人。
「還給我!」
「面紗是我摘掉的,能看的我都看了,你大可不必躲我。」只消一眼,他從她水漾的眼眸認出了她就是昨晚的女子,心中的疑問更加擴大了。
失去了掩蔽丑陋面貌的面紗,長久以來的保護色首次被無情地剝奪,被人看清的滋味令心慌,但她現在也只能硬逼自己冷靜以對。她很清楚,在這個三番兩次幫她的男人面前,一旦失去了長久以來由自尊建築而成的冷靜,她就什麼都不剩了。她不需要接受他的幫助,一點都不需要,因為那會令她在他面前只是個弱者的形象,不,她從來就不是個軟弱的女子!
「只要弄清楚我想知道的,你要的東西,我自會還予你。」她藏著太多謎,令他破天荒地如此想了解一個女人。
可惡!明明是她的面紗,他憑什麼這麼要求她,他到底想做什麼?依舊背對著御-不發一言,連日來的逃亡令她草木皆兵,除了她自己,她早已無法相信任何人。
御-以為她的靜默代表默認,接著問道︰「你是誰?昨晚那幫人又是誰?你並不是逃犯,他們為何要謊稱你是逃犯而找你麻煩?」
她與這男人只見過兩面,談不上認識,他何必知道這些!
見她依然沉默不語,御-于是又問道︰「有人替你解了毒?」一想到有別的男人像昨晚那樣過她的身體,他竟然像吃醋的丈夫般在意的不得了。
吃醋?不會吧!他頂多想知道她的毒是怎麼解的。御-告訴自己。
听出他語氣中的不悅。她又不是他的妻子,他干嘛用那種控訴的語氣質問她!妻子……雖然他踫過她、吻過她,但……這不代表什麼,什麼都不是!為什麼她會出現這種想法?仿佛從昨晚一遇到他開始,她的心情就沒有平穩過,該死!這不像平常的她,一點都不像!她要離開,對!要離開,離這個該死的男人遠遠的!
打定主意,放棄要回面紗,反正面紗用幾塊破布也能拼成,用不著浪費精神應付他。她翻身下床,急急地想離開此地。
御-看出她的心思,一把將她扯回懷里,則是用力地想掙月兌他的掌控,無奈嬌縴的她根本敵不過他的力氣,情急之下,她狠狠地咬了他手臂一口。
「該死!」御-將她拉離,不過仍舊沒有放開她,他低頭審視自己已然滲出血絲的上臂,低咒了聲。
「昨晚是摑了我一巴掌,今天是咬了我一口,這就是你對待恩人一貫的方式?」這女人還真不懂如何報恩!——
也看到自己的杰作了,清晰的齒印上浮著鮮紅的血滴,她低著頭咬住下唇,不知該作何反應。
「抬頭看著我。」御-受不了一下看著她的背影,一下又看著她的頭頂,仿佛是在跟空氣說話。
她怎麼可能抬頭,尤其是面對這樣一個俊美無儔的美男子,她自慚形穢都來不及了,哪有可能照他的話做!
是的,他的確是她所見過的男人中最俊美的一個,雖然兩次見面都是在昏暗的光線下,但根本無損于他天生就能照亮每一處的優秀俊顏。
御-怒意微升,揪著她的尖巧的下顎,逼迫她抬頭看向他。「我從不強逼女人,可是你卻一而再、再而三地考驗我的忍耐力。你究竟玩夠了沒!昨晚的你不是個只會說‘還給我’這幾個字的女人而已!說話!」從來只有女人倒貼他,這樣想逃離他的女人,她是第一個!御-長久以來被捧上天的優越感非常不習慣被人踩在地上——
被迫看著他,羞辱的淚水在眼眶中打轉。她有權利什麼都不說的,他又憑什麼這樣指控她、強求她!他非得逼著她以最脆弱的面貌正視他嗎!
看見她眼中強忍的濕濡,突如其來的酸澀讓他心頭沒來由地揪成一塊,御-但劍眉微攏,發覺自己突然好想緊緊地抱住她,撫平她眼底的恐懼。
她並不美,甚至連普通都談不上,可是他卻奇異地受她吸引……該死!他是吃錯什麼藥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著了什麼魔,讓一個才認識不到一天的女人這樣牽動他的注意。不會的,他只是好奇她這個人而已,沒有別的了,一定是這樣!——
沒有遺漏他的表情,長久以來的認定讓她直覺他是見了她丑陋不堪的面貌而皺眉。好強的她能忍受試毒時的痛苦,卻不能忍受別人看她時的鄙夷眼光,她的心由內而外因而一次比一次堅強,但最底層的她卻因此一次比一次脆弱。
「你認錯人了。」她吞回眼淚不再反抗,平靜地說道。
自從知道養大她的師父就是害死她父母的凶手,她的存在變成了一個矛盾,這世界上再也沒有什麼值得她悲哀,他也不例外。
叩叩叩——
「客倌爺,您要的熱水小的給您送來了。」房門外傳來店小二的叩門聲。
難道真是他認錯人了嗎?御-復雜地看了眼,放開了她,隨後喚道︰
「進來。」——
撫著被他捉疼的手臂,背過身去,退離他三大步之遙。
進房來的店小二利落地把熱水注入沐浴用的大木桶中。「客倌,您慢用,如果還有什麼需要的,再吩咐小的就行。」說完便退了出去。
「你在馬廄待了一夜,先淨身吧,我不打擾你。」他又對著她的後腦勺說話。
他要走了?這不就是她離開的好機會?——水靈的大眼骨碌碌地轉了一下。
可是他又好似看穿了她的心思,他的話讓她的希望一下子落空。「我勸你不要打其他主意,我說過,在我還沒弄清楚我想知道的之前,不會還你你要的東西,包括你的自由。」
「你憑什麼!」——以袖掩面,轉身怒視他。
「憑我是大唐皇帝欽賜的密使,我有權知道我想知道的。」御-一語帶過他的目的,丟下隨身攜帶的御賜令牌于桌上,他沒再多說,走出客房,關上房門。
待他離去後,抓起桌上的令牌審視。等同于帝璽的印鑒就刻在令牌上……他真的是朝廷命官,而且權力還不小!
頹然地靠在桌沿,紛亂的心緒讓她的頭又疼了起來,她知道自己的體力還沒完全恢復,要反抗他無疑是蚍蜉撼樹,她若是硬踫硬反而逃不了,倒不如找機會再逃開。嗯,就這樣辦!
熱騰騰的水氣引發想沐浴的,天知道她為了逃亡有多少天沒好好淨身了。她動手解開衣帶,褪下所有衣物,跨入浴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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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氣裊裊環繞,迷蒙飄然宛如置身仙境——坐在溫熱的水中,有一下沒一下地把水拂到肩上。
熱水撫平她煩亂的心緒,思考因而清明了許多,回想連日來所發生的事,她的疑惑愈來愈深。
自她下山後,一直有一幫人追緝她,她很清楚,那幫人其實是暗毒門的人,可是,每回的狙擊卻又並非要責她于死地,倒像是要活捉她,想取得她身上的某樣東西。匆匆忙忙听師父的話離開待了三年的陰山,她什麼都沒有帶走,就連她惟一的包袱也是在綠洲的市集里向人要來不要的布剪裁而成的,就只塞了套衣服而已,根本沒有值錢到必須捉住她的東西呀?她身上的、不能給別人的……不就只有師父留下的「逃誥秘笈」嗎?難道他們要的是這本書?
憊有,那個自稱是朝廷欽賜密使的男人說她是他稽查的對象,為何要稽查她?她已經好久沒再去過中原了呀,能去中原的只有像師父那樣的「毒師」,而師父也已經三年沒……三年前!她記得三年前在她試煉「灼蠱毒」時,師父從中原帶回一味藥,之後他們便離開暗毒門、到了陰山,她並不清楚當時發生了什麼事,難道也和這本書有關?所以,暗毒門、大唐朝廷都針對這本書而來?
輕搖螓首,是她多想了吧?「逃誥秘笈」只是各代首席毒師畢生所學、所試的紀錄,盧咄師叔們所學的應該也是差不多的,有必要奪取師父的嗎?
但如果是呢?也許那個男人接近她也是為了秘笈……也不對呀,是她昨晚自己闖入他房里的……
想著想著,——打了一個哆嗦,發覺水溫已漸涼,想起身著衣,忽然眼前一暗,身子尚虛弱的她滑倒跌入浴桶,掉進水中。
「啊!」
木桶因為她重心不穩,連帶地整個桶子翻倒,全部的水霎時流泄了滿地,她也因而跌出浴桶外,淋了滿頭滿臉水。「咳咳——咳——」
一直坐在門外邊的御-听到她的尖叫,以為發生什麼事,沒有多想便推門而入,結果卻看到令他當場傻眼的一幕。
房間內成了一片水澤,浴桶翻倒在旁,她則是赤果果地曲著修長的雙腿趴在地上咳嗽,濕潤烏黑的及腰長發伏貼在由熱水滋潤而略顯粉紅的背上,圓潤豐美的臀部暴露在空氣之中,因她伏臥在地的姿勢而尖翹圓挺,雖說她的身上有著難看的疤痕,但天生玲瓏有致的窈窕身段,仍足以構成一幅令男人氣血逆流的香艷刺激畫面。
御-也不例外,雙腿像是被定住一般,走向前也不是,往回走也不是,直到劇烈的咳嗽聲喚回了他漂泊到天堂的神智,他才大步地走向她,蹲在她身邊替她拍背順氣。
「你還好吧?」怎麼會洗到弄翻木桶、跌在地上呢?
「你……」咳嗽漸緩,——這才發現自己是赤果果地在他眼前,立刻用雙臂環住胸前的風光,曲起雙腿縮在一邊,雖然能遮掩的地方不多,但聊勝于無。可惡!他怎麼可以……
「出去!咳咳……」羞愧地大叫,卻再度岔氣咳了起來。
懊死,她喝了不少水!御-出手點了她背上與胸前的幾個穴道,幫助她把污水吐出,隨後抄過床上的薄被包覆住她窈窕誘人的嬌軀。不這樣做,先陣亡在這房里的不是岔氣的她,而是體內欲火引起氣血逆流的他,
「走開!」將水咳出之後,——緊緊拉住里在身上的薄被。她從未示人的身體接連兩天被這個男人一覽無遺,卻又都是在解救她的情況下,她好氣、真的好氣!
御-並沒有依言而行,反倒連人帶被橫抱起她,將她抱離那一地殘藉,放在床榻上。
她到底是怎麼回事,怎麼會這麼虛弱?他用食指勾起她的下巴,審視著她的臉。
「不要踫我!」拍開他的大手,把臉朝向內壁。在俊挺的他面前,她永遠記得他與她是雲與泥的差別。
「你的身子,我不但看過,也踫過了,而且,我又救了你一次。」御-深邃墨黑的眼在看到被子被水浸濕而勾勒出她銷魂的身段後,更加深沉了。
「不要向我炫耀你救了我多少次,我根本不要你的幫忙,看了我、踫了我又怎樣,那並不代表什麼!」
「難道是要我真的做了什麼,才能代表什麼嗎?」不容忽視的語氣說明了御-的慍怒。
京城的人給他這個御-家二少的評價是風流瀟灑、桀驁不馴,女人對他更是趨之若騖,而她,卻一點也不聰明、不懂得把握達官顯貴的他,該死!她總是能輕易地挑起他的不悅。
「你是什麼意思?」
「你必須留在我身邊。」月兌口而出後,御-自己也嚇了一跳。不過,他並不懊惱他沒經思考的決定,也好,他想要查明真相——
心湖大亂,反唇相譏。「你瘋了,要一個怪物留在身——」
她的話還沒說完,突然被御-一使勁旋身落入他堅實的懷里,連人帶被就這麼被他牢牢攫住,微啟的雙唇被他侵佔,吻了個徹底——
甜美的滋味霎時盈滿御-的口鼻,記憶猶新的柔軟和馨香讓他確定她就是昨晚那個迷迷糊糊闖入他生命的絕塵女子。
靶覺到他濕熱的舌尖勾挑著她的口壁,鼻間淨是他益加粗喘的男人氣息,——驚悸了,腦海中惟一的念頭就是——逃。她很清楚,如果不逃,她的生命將會轉變,而她再也禁不起任何轉變了,禁不起了……
「唔……呃……」于是乎,——開始掙扎,掄起粉拳胡亂捶打他的臂膀、他的胸膛、他的頭,雙腿也使命地踢,雖說氣力不如他,但她不惜傷了自己也要從他懷里掙開。
御-一個高大健碩的男人要應付嬌縴的她當然不是問題,可她再這麼掙扎下去受傷的會是她。
出手點了她睡穴,御-讓她在他的懷中昏睡過去。
將她安置妥當後,方才因掙扎而滑落的薄被遮掩不住她的嬌軀,就這麼被御-盡收眼底。他閉了閉眼,深呼吸一口氣,拿來她的衣物為她換上。其間不免踫觸到尷尬的部分,御-也少不了頻頻深呼吸。
凝視著她猶沾水滴的臉蛋,他用衣袖擦去她額間和雲鬢上的水珠。仔細想,她的淡眉、杏眼、俏鼻、櫻唇、聲音……在在都顯示她就是讓他以為是幻覺的「她」,只是,「她們」卻有著天差地別的容貌,這又是為什麼?
他伸手輕撫她的瞼,這些幾乎滿布臉龐的暗色疤痕及瘡般的起根本不是假的,而且像是長久以來所形成的,讓他又不是那麼確定了……
御-拎起濕透的薄被離開床畔,一本破舊的書冊從被單一角掉了出來,攤在地上。
這是什麼?
拿起書翻閱了一下……這是?!
御-暗暗收起這本書,心中有所了悟,吩咐店小二拿來一床新的棉被。
接下來換他該去沖個冷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