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宜秀站在蔣辰瀚的辦公桌前,一天的開始,她仍然從報告他今天的行程開始。
「總經理大人,今天的早餐是蔬菜漢堡,還有一杯女乃茶。」她將他的早餐擱放到他面前。
蔣辰瀚抬頭,審視著那張圓圓的笑臉,「為什麼是女乃茶?你明知道我討厭喝甜的飲料。」
「我想總經理大人最近春風滿面,應該會想要喝點甜的東西。」她拿起夾在腋下的卷宗。
「何宜秀,瞧你一副尖嘴猴腮的樣子,你這是在諷刺我嗎?」不過他倒是沒有生氣,最近和她抬杠,讓他的心情顯得特別愉悅。
「有嗎?」她裝傻。「我記得你都說我長得一張圓餅臉,看樣子我最近減肥有成功哦。」對于他的調侃,她向來不以為意。
「干什麼減肥?留著你的象腿,這樣才可以鎮壓住不听話的同仁。」他拿起漢堡,大口咬著。
其實她並沒有多胖,比起像朱秋水那種骨感美眾,她就只是稍嫌有肉了一點,這樣的身材很符合可愛或者豐滿的形容詞,可是每次都被他拿來大做文章。
「我才沒有減肥,身體發膚受之父母,我可是個孝順的女兒,想想那些非洲難民,我就感到非常幸福。」他們一家人都長得圓圓胖胖的,那算是遺傳因子,就算被虧,她也從來不曾想過要減肥。
「你這早餐是哪里買的?要是你請假,我才可以麻煩別人去買。」上次小齊生病,他可是連續十天沒吃到;那是口月復之欲,想到他都會流口水。
「我家巷口。」其實是她親手做的,只是她不想告訴他,沒想到在他吃了兩年之後,今天總算有興趣知道了。
「還不錯吃。」他繼續大口咬著。
「總經理,你今天除了下午三點得去拜訪江立委以外,沒有任何外出的行程。」她合上卷宗,今天的行程報告完畢。
「嗯。」蔣辰瀚陷入思索,然後說︰「那你待會陪我去看芬芳。」
拔宜秀沒有猶豫地點頭,「嗯。」這才端著空餐盤走出他的辦公室。
「等一下。」他喊住她,等她回過頭,他才又說︰「幫我訂兩束花,一束讓花店送去給朱秋水,一束我們待會自己去拿;然後約朱秋水吃晚餐,時間地點你幫我安排。」
拔宜秀再度點頭。「嗯。」
春去秋來,花謝花開,轉眼間,農歷七月又來到。
想起兩年前芬芳就是在農歷七月初往生的,在這個特別可以感受到人鬼殊途的月份里,心情總是特別難熬。
李芬芳的骨灰安置在一處面海靠山的寶塔里。
蔣辰瀚開著車,何宜秀坐在副駕駛座,手上捧著一束李芬芳生前最愛的白玫瑰。
車子繞過蜿蜒的山路,一路往山頂爬升,寶塔就矗立在藍天、白雲、青山之間。
車子在一處綠草如茵的停車場停妥,何宜秀跟著蔣辰瀚下了車,然後將白玫瑰還有一袋水果遞給了蔣辰瀚。
「總經理,我在涼亭那里等你。」她比著前方面海的涼亭。
「嗯。」蔣辰瀚接過何宜秀手里的東西,邁步往寶塔的方向走去。
寶塔樓高十幾層,佔地寬廣,前言可以看到湛藍的大海,後方是翠綠的群山環繞。
他進入塔內,在一樓大廳辦理登記後,在莊嚴的大佛前深深一膜拜,然後才搭乘電梯來到十樓。
十樓,可以居高臨下,天天看見波濤壯闊的大海,想必芬芳長眠在此也可以擁有好心情。
看著相片中的她淺笑盈盈的模樣,想起與她的相戀相愛,兩人一起為擎天打拼的刻苦日子,彷佛還是昨天的事。
芬芳是小他兩屆的學妹,相戀四年,之間他去當兵兩年,都沒有發生兵變的慘事,可見他們的情意有多堅貞。
本來他和芬芳打算要等事業穩定再結婚,卻因為她意外懷孕,所以他和她提早完成了終身大事,這個不預期的新生命,最後卻帶走了她的性命。
「芳,今天特地來告訴你一件事。我決定遵照你的遺言,替小齊找一個媽媽,讓小齊在健全的環境中長大。」他頓了頓,神情憂傷。「是我不好,我是個失職的爸爸,你在天上看了一定很難過吧,我們的小齊差點就沒了。」
倔撐起笑臉,不想讓她看見他的苦澀,「你放心,我不會愛上別的女人,就算我跟哪個女人結婚,為的也是小齊。」
靜默了下,他注視著那永遠青春靈動的容顏。
「沒有你,我的幸福早已經不重要了,我會盡力幫小齊挑選一個好媽媽,讓小齊無憂無慮的長大。不過,我不知道我有沒有勇氣可以跟別的女人同睡一張床,我想應該也沒有女人願意跟我假結婚。或許,我可以跟秋水談談,我給她一大筆錢,讓她只要扮演好媽媽的角色。」
他又停了下來,心里有很多話,他是想到哪就說到哪,明知芬芳不會有回應,他還是抒發著情緒。
「小齊還是很怕我,我想我得更努力讓小齊接受我,本來打算每個星期五晚上就接他回來跟我一起住。無奈他白天肯跟著我,到了晚上他就又哭又鬧,不得已,只好又把他送回大姐那里去。」他深深嘆了口氣。
「芳,你怎麼都沒來我的夢里?兩年了,我很想再見見你,你說你會化身為小天使永遠看著我,那你也讓我看看你,好不好?你要讓我知道你的想法,我這樣做,到底對還是不對?」
「芳……如果你還在,我們一家三口一定會很幸福的,只是……」他哽咽了,停頓了半晌,緩和自己的呼吸。
「今天是秀秀陪我來的,不過她在下面看海,你要是看到秀秀那副蠢樣,也一定會很開心的。」他只好轉到輕松的話題。
他斷斷續續又說了一些話,一直到中午過後,才離開芬芳的靈位前,來到一樓供燒金紙的金爐前。
他從襯衫里拿出一張相片,相片里的小齊笑容很燦爛。
「芳,這是我和小齊的合照,我現在就燒給你。你放心,大姐把小齊照顧得很好,他長得比同年齡的小朋友還要高,你看到照片之後,就可以安心了。」
他拿起放在金爐邊的打火機,將相片點燃。
金黃烈火從相片的角落燃起,他才將相片扔入金爐內,看著相片燒成灰燼,才離開金爐。
烈陽下,光芒刺眼,他忍住斑溫曝曬,走到了涼亭。涼亭里,海風吹拂,倒顯得涼快許多。
拔宜秀坐在石椅上,手里翻看著小說,石桌上還擺放著一盒餐點。
「你倒是很有閑情逸致嘛,請問你是來野餐的嗎?」他很不以為然的看著她。
拔宜秀收起小說,塞回背包里,然後一臉的淡笑。「我想你應該有很多話要跟芬芳姐說,所以我只好看書打發時間。」
「我的確跟她說了很多話。」他在她身邊的石椅坐下,看了一眼餐盒。「什麼東西?」
「飯團,你要吃嗎?」她拿起餐盒中的其中一個,遞到了他手里。
「先填一下肚子也好,待會回到台北,我請你去吃個中飯。」他大口吞下那夾著內松及蛋皮的飯團。
她突然抬頭看著那藍藍的天際。
他拍了一下她的後腦勺,「在看什麼?干什麼一臉呆樣?」
「我在看天是不是要下紅雨了」否則,一向對她惡言惡語的男人,怎麼可能會開口說要請她吃中飯呢?
「你……」蔣辰瀚氣惱然後跟著她一起斧頭看著無垠的天。
彬許天真的要下紅雨了,否則他怎麼會動了想要替小齊找個媽媽的念頭呢?
否則他怎麼會覺得身邊這張有著彌勒佛般笑臉的女人,越看越可愛?!
麥當勞的兒童游戲室里,何宜秀隔著玻璃窗看著那小小的身影在大象造型的塑膠溜滑梯爬上爬下。
原本她不放心將小齊帶到公共場跋,可是小齊人雖然小,記憶力卻很強,一直惦記著要去麥當勞。
加上蔣美娜的女兒紋紋感冒發燒了,蔣美娜無力再照顧小齊,又怕小齊被紋紋傳染,于是在周休的這兩天,就將小齊托她照顧。
這兩年多來都是這樣,只要蔣美娜有事,她就是代理的保姆,所以她跟小齊的感情很親密。
「小姐,你的小阿在哭了。」
一道聲音竄進何宜秀的耳里,她看向面前年輕的媽媽。「嗯,謝謝。」
在她一閃神時,就傳出小齊的哭聲,她連忙走進游戲室,抱起了跌坐在地上的小齊。
「怎麼了?跌倒了嗎?哪里痛痛?」
「那是我的。」小齊淚眼汪汪,小手比著一個高他一顆頭的小男生。
小男生手里拿著一個買兒童套餐附贈的塑膠人偶,那是小齊最愛的史瑞克,一個擁有綠色皮膚的卡通人物。
「小朋友,你……」何宜秀話都還沒問完,小男生可能知道自己做錯事,連忙扔下史瑞克,跑出了游戲室。
小齊趕緊把心愛的史瑞克抓在手中,卻還是很委屈的繼續哭,「壞壞,那個哥哥壞壞。」
「小齊不哭了,姨帶你去洗手、洗臉臉。那個哥哥真的壞,怎麼可以搶我們小齊的東西。」何宜秀抱起小齊,往洗手間的方向走去。
清理好了小齊那一臉的眼淚和鼻涕,何宜秀愛寵地說︰「小齊好帥哦,以後一定跟爸爸一樣,是個人見人家的大帥哥。」
「姨,那爸爸呢?」天真的問著。
「爸爸有事,現在先回姨的家,阿嬤已經煮好了午餐,等我們回去吃了。」她將小齊放下,牽著他的小手,走出麥當勞。
麥當勞就在何宜秀家附近,一大一小邊哼著兒歌,邊大手牽小手地沿著人行道散步走回家。
只是這時迎面走來了蔣辰瀚和朱秋水。
正午的太陽光耀眼,何宜秀以為自己眼花了,她立正在原地不動,就看著他們由遠走近。
那樣的氣質與外表,男的帥氣、女的嬌柔,簡直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是會引起路人連連贊嘆的一對情侶。
「小齊。」何宜秀彎身將小齊抱到了身上。「你看,是爸爸。」
小齊揮舞著小手。「爸爸,爸爸!」這兩三個月以來,父子倆培養了不錯的親情,小齊已經會主動喊爸爸,不再視爸爸為陌生人了。
蔣辰瀚帶著笑意和朱秋水一起走過來。
「總經理。」何宜秀打著招呼,「朱小姐。」
「秀秀。」朱秋水也微笑致意。
「總經理,你怎麼有空過來?」何宜秀問著。
蔣辰瀚伸手抱過活潑好動的小齊。「我听大姐說,小齊在你這里,剛剛我打你的手機,是你媽媽接的,她說你在麥當勞,我就過來了。」
「我忘了帶手機出門。因為紋紋感冒發燒,小齊的抵抗力又不是很好,所以美娜姐決定這兩天暫時把他們隔離。」何宜秀解釋。
「大姐應該叫我把小齊帶回家的。」
「美娜姐可能擔心你一個大男人照顧不來。」何宜秀再看看朱秋水。「不過,美娜姐可能不知道你已經有幫手了。」
此時,朱秋水逗弄著小齊,「小齊,你長得好帥、好可愛哦。」
小齊一雙大眼溜溜地看著眼前的陌生女人。
蔣辰瀚對著何宜秀說︰「我想讓小齊跟秋水熟悉一下,那我把小齊帶走了。」
「嗯。」何宜秀點頭。
只是小家伙已經開始躁動了。「不要!」
「小齊,乖,爸爸跟阿姨帶你出動美元」蔣辰瀚哄著。
「不要,我要去吃阿嬤煮的面面。」小齊掙扎,拼命朝何宜秀的方向伸出雙手。
「什麼面面?」蔣辰瀚不解地問。
拔宜秀說︰「是我媽煮的面,小齊很愛吃,我媽媽已經煮好了,就等我和小齊回去。」
「那跟你媽媽說聲抱歉,我和秋水帶小齊去餐廳吃。」
「不要!不要!」小齊鬧起了脾氣,小小身體扭動得厲害。
「小齊,你要乖,听姨的話,跟爸爸去吃好吃的。」何宜秀笑臉安撫。
「我不要!我只要吃阿嬤的面面!」小齊猛搖頭,一雙小手直朝著何宜秀揮舞。
蔣辰瀚這個很少哄兒子的大男人,一下子就失去了耐性,「蔣志齊,你再鬧,小心我揍你!」
是說當了爸爸也得學會怎麼當爸爸,蔣辰瀚根本還沒學會如何安撫小男娃的個性,兩個雄性動物都是硬脾氣,男孩跟男人都有著不認輸的脾性。
這一吼,小齊的小臉馬上皺了起來,鼻頭吸了吸,看表情就知道這是準備要大哭了。
「你這麼凶干什麼,小齊又不懂事!」何宜秀一把將小齊從蔣辰瀚懷里搶了過來。「乖不哭哦。」
蔣辰瀚傻眼!平時都是他在罵何宜秀,只有因為小齊她才敢這麼對他大小聲。
「對不起,我只是……」他道歉之後,才不可思議地發現自己居然跟何宜秀道歉!
「小齊,你看。」朱秋水從皮包里拿出了幾張卡通貼紙。「你不哭,阿姨就把貼紙送你。」
不愧疚是小兒科診所的護士,說起話來輕聲細語,也懂得用小阿子最愛的東西來引誘。
小齊一看到貼紙,立刻收起眼淚,伸出小手。「我要。」
「那小齊要說什麼?」朱秋水把貼紙放進小齊手中。
小齊看著何宜秀,何宜秀趕緊說︰「小齊乖,那是朱阿姨要送給你的,你要說謝謝。」
小齊乖乖地照著說︰「謝謝阿姨。」
「不客氣。」朱秋水又從皮包里拿出一台像火柴盒般的小車子。「小齊,要不要讓阿姨抱抱?阿姨就把這台小車子送給你。」
小齊想了想,看著車子,那是很愛又很為難的可愛模樣。
「小齊,你乖,給這個阿姨抱抱。」何宜秀也鼓吹著。
于是小齊收過了小車子,朱秋水一把就將小齊從何宜秀手里接了過來。
蔣辰瀚眼楮一亮,微笑之間充滿了對朱秋水的贊賞。
拔宜秀懷里落了空,唇角卻是那標準的笑意。
「那我們走了。」蔣辰瀚說了一聲,帶著朱秋水轉身,背對著何宜秀緩緩朝前方走去。
拔宜秀看著他們的背影,那就像是一家三口和樂融融的身影,蔣辰瀚的俊杰、朱秋水的美麗、小杰的聰穎。
拔宜秀定在原點沒動,直到那一家三口的身影消失在街角轉彎處,她才踱步回家。
災是一棟雙並的五層樓舊式公寓,何宜秀的家就位在公寓的二樓。
她才轉動鑰匙,大門立刻就從里面打開了。
「咦!小齊呢?」何母左探右看,就是看不到那小小人影。
「總經理把小齊帶走了。」何宜秀說著,走進陽台,在陽台換下室內拖鞋,才走進客廳。
拔母將鐵門關上,接著也走進了客廳。「怎麼總經理來了,也不叫人家上樓來坐坐?」
「媽,總經理還有事,哪有時間來我們這里坐坐。」何宜秀在屋內唯一一張三人座沙發上坐下。
窄小的客廳整理得干淨清爽,三房一廳的格局,屋內只有二十幾坪大,卻是何家安身三十年的地方。
「說的也是,我們這種小地方,也不好招待總經理。」何母看著女兒那股失落的樣子,忍不住也跟著嘆了口氣。「來吃面疙瘩吧,媽媽可是煮了一大鍋。」
拔宜秀走到餐桌,盛了一碗媽媽拿手的面疙瘩,小口小口的吃著;這味香面團Q,是小齊的最愛,每次來都可以吃上兩碗。
「秀秀呀。」何母在女兒身邊坐下。
「嗯?」何宜秀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你這是何必呢?就算要報恩,這兩年多來,你的付出也夠了。」何母只有五十歲的年紀,卻比一般同齡的婦女更顯得蒼老,那短短的發絲,已經花白了一大半。
「媽,我又沒有做什麼。」只是她心里沉甸甸的,恐怕連媽媽都看出了她的不快樂。
「你呀,別傻呼呼的,付出了那麼多,到時候你怎麼辦哦。」何母沒有正式和蔣辰瀚見過面,只有在李芬芳的喪禮上見過他。
女兒對蔣辰瀚所做的一切,她這個做母親將一切看在眼里;不但天天為他準備早餐,假日更是不分二十四小時的充當臨時保姆。
雖然女兒總是講著蔣辰瀚的好話,但從她偶爾發愣和那不經意的愁緒中,她早就察覺了女兒的心思。
「我答應過芬芳姐,她千拜托,萬拜托,要我一定要幫忙照顧小齊和總經理,我不能不守信用。」何宜秀收起了那彌勒佛般的笑臉。
「你不是說蔣總經理最近已經開始相親了?」
「是呀,他已經和一個女人在交往了。」
「那表示他已經從傷痛中走出來了。都已經兩年了,也該差不多了,就算感情再深再厚,還是會過去的。」
「不是的。他說他只是要幫小齊找個媽媽,讓小齊在健全的環境中長大,他不會愛上那個女人的。」
「小齊的媽媽,不就是他老婆嗎?男人呀,都是用這個當借口,難道他可以不跟他的老婆上床睡覺嗎?」何母話說得直接,只想罵醒眼前的笨女兒。「你怎麼這麼傻!不要以為他是總經理,他說的話都是對的,然後你就全部相信。」
是呀,一語驚醒何宜秀,稍早的畫面再度刺入她心頭。
若他娶了朱秋水,朱秋水就會變成他的老婆,久了就會有夫妻之情,她怎麼會傻傻地相信他的說詞。
「媽,你說這些干什麼。」她笑了笑,想假裝沒事。
「既然總經理都已經交女朋友了,以後你就不要再幫他準備早餐了,雖然媽媽很喜歡小齊,但你也不要一直幫人家帶小阿,不然讓他的女朋友誤會這樣就不好了。」
「媽,我是看著芬芳姐的份上。」
「我知道,要是沒有芬芳,你也許就被你爸爸給賣了。你弟弟現在也沒辦法念大學。」何母說得很感慨。
「所以,我是在報恩呀。」她一直用報恩在說服自己。
「真的是報恩嗎?秀秀呀,我看你是喜歡上你的總經理了,不然怎麼會這麼無怨無悔。媽媽是旁觀者清,你是當局者迷呀。」這些話,何母一直想說,忍了好久,怕傷了女兒的自尊心,最終還是說了出口。
「媽,你是連續劇看多了嗎?干什麼亂說話。」何宜秀不依,嘴巴嘟得好高,可是心頭卻因為媽媽的話而有了莫名的心慌。
「既然沒有,你也去相親吧,交個男朋友,你就會轉移心思了。」
「相親?」何宜秀用力地想著。
「是呀,趁年輕多交幾個男朋友,多認識一些男人,這樣才可以多多比較,不要像媽一樣。」何母游說著,不想看女兒承受感情的痛苦。
從來沒有正視過自己的心思,何宜秀認真的把母親的話听進了心坎里。
為何看到他和朱秋水那儷影雙雙的模樣,她心頭就有難以言喻的沉悶?
為何當媽媽直指她喜歡上他時,她會有股慌亂和無措?
為何她甘願無怨無悔地付出這一切,難道她真的在不知不覺中喜歡上蔣辰瀚?
不行!她絕不允許自己喜歡上總經理,總經理大人可是芬芳姐的老公呀,她不能有這種心思。
媽媽說得沒錯,蔣辰瀚已經有朱秋水了,而且朱秋水還是個小兒科護士,她相信朱秋水一定比她更能夠照顧他們父子兩。
總經理不需要她了,小齊也不再需要她了。
從星期一開始,她不再幫他準備早餐,也要慢慢跟小齊保持距離,否則她一定會越陷越深,到時要是離不開他們父子,她恐怕會死得很慘。
「好,我去相親,我去交男朋友。」她一臉堅定。這樣她一定可以轉移心思的,她不容許自己對他產生任何情愫。
在三十年前的貧窮困頓年代,何母念到高職畢業,年輕時,她從事會計工作,因為不顧家人的反對,自由戀愛結婚,嫁給了做黑手的何父。
遍後在家相夫教子的何母,生下了何宜秀和弟弟何宜昌,沒多久就慘遭何父拳腳相向。
多年來,何父揮霍無度,欠了一債,何母被拖累到也丟了會計的工作,後來只能在餐廳里端盤子當服務生。
拔宜秀進入擎天工作的第一年,何父就因為在外面欠債,讓討債集團找上門來逼債,全家人被逼到走投無路時,幸好李芬芳出面了。
李芬芳把何宜秀當自己妹妹疼愛,兩人才初相識,李芬芳就從公司拿了一百萬借給何宜秀應急,言明按月從薪資扣還,完全不怕保宜秀落跑,這一份恩情,何宜秀永遠銘記在心。
同樣那一年,何父因為一場車禍撒手人寰,終于結束了何家長久以來的夢魘,也還給了他們一個安靜又穩定的生活空間。
所以,何宜秀一直抱著報恩的心情,尤其李芬芳臨終前殷殷交代。她才會盡心盡力照顧喪妻之後的蔣辰瀚。
任蔣辰瀚百般刁難及辱罵,她還是不為所動,為的也是這份恩情,只是,她自以為的恩情,會不會因為時間而慢慢起了異樣的心思?
明明,她才剛下決心,結果……當天夜里九點,當蔣辰瀚抱著哭得淚眼汪汪的小齊出現在何家大門口時,何宜秀卻硬不下心腸。
「小齊,怎麼了?」何宜秀一把將小小帥哥給抱進懷里。
「姨,我不要爸爸。」小齊一被何宜秀摟抱住,就立刻停止了哭鬧,小臉往她的胸脯鑽,只剩下那抽抽噎噎的哭泣聲。
「好,姨秀秀哦,不哭了。」
蔣辰瀚一臉狼狽,一副束手無策的模樣。「小齊大概玩累了,無論我怎麼哄,他就是一直哭,一直吵著要找姑姑還要要找姨。」
「總經理,請進來坐。」何宜秀把小齊抱到客廳,蔣辰瀚跟著進入,然後在唯一的一張沙發上坐下。
這是蔣辰瀚第一次踏進窄小的客廳;何宜秀仍是一派自若,不因為身份地位不如人而有任何的自卑或不安。
「總經理,請問要喝什麼?」她邊問著,順手抽了張面紙,替小齊擦著一臉的眼淚。「小齊乖,不哭了。」
「你不用忙了。」蔣辰瀚想說一些感謝的話,無奈平常他罵她的時候居多,以致現在什麼都說不出口。
「朱小姐呢?」抱著十幾公斤重的小齊,她感覺有點吃力,只好在同一張沙發坐下,只是兩人中間隔了一個空位。
「我送她回去了。」
「小阿子白天有得玩還好,一到晚上累了就會認人,只要你有耐心,多和小齊培養感情,我想久了,小齊就會肯跟你一起睡了。」
她拍撫著小齊的背,身體左右搖蔽著,玩了一整天的小齊,加上大哭大鬧了一陣子,小小身體已經累了,不到一分鐘就沉沉入睡。
「你真行,我和秋水怎麼哄他,他就是不買帳,一直哭一直哭,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在虐待他呢。」蔣辰瀚苦笑。
她沒說出口的是,從小齊一出生,她就經常照顧他,小阿的感情最純真,那是得付出愛心及耐心,才有今天的成果。
「你坐一下,我抱小齊進去睡。」
「嗯。」
拔宜秀將小齊抱回自己房間,將他安頓好,這才又走回客廳。
「你媽媽呢?」蔣辰瀚問。
「我媽清晨四點就要起來工作,已經在睡了。」她解釋。
拔母在餐廳工作,得一早就和老板去果菜市場買菜,所以一向早睡。
蔣辰瀚站了起來,「那我先走了。謝謝你照顧小齊。」
「哦。」平常被他罵習慣了,一旦他變得客氣,她就會無所適從,「總經理大人,我送你下去。」
「不用了。你幫我顧著小齊就好。」他走到陽台,月兌下室內鞋,換回休閑鞋。
「總經理大人,那明天……」明天是星期日。
「明天我再來接小齊。」
蔣辰瀚看著那張時常掛著甜甜笑容的圓臉,看了四年的女人,不精明,還帶著傻氣,照理說應該很熟悉,但召集在暈黃的燈光下,他卻覺得有些陌生。
她目送他下樓,明明心里已經下定決心,再也不要幫他準備早餐,不要幫他照顧小齊,沒想到這麼快就被自己打破。
丙真是人算不如天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