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紅燈籠照亮麗谷的每一處夜空。
在這間新房里,除了那對艷紅喜燭及門板上那個雙喜字昭告婚慶的一絲喜氣,其余一切是那麼的死寂。
沒有鑼鼓喧天,沒有媒婆的吉祥如意話,更沒有歡喜的氣氛,在簡單的拜過天地及祖先牌位後,端坐在床上那個蓋著紅蓋頭的新娘,就一直從午時被冷落到酉時。
天暗了,楚環貞的脖子酸了,胃也疼了。
從一早起床,被秦婆婆梳妝打扮後,她就再也沒有進食過;被蓋上紅蓋頭之後,她如一尊木偶人,被拉著東走西走。
要她拜她就拜,要她坐她就坐。眼下,秋美不知被支遣去何方,她只能獨坐在這,動彈不得。
她其實很害怕,只是善于隱藏。這些年來,她總以冷然表情來掩飾自己的慌亂。
不知何時,一股濃烈的酒氣在她鼻間飄蕩,她猛一回神,低垂的視線發現她的大紅繡花鞋旁,有著一雙黑色大布靴。
她可以听見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聲,更可以感到交握在膝上的掌心泌心冷汗。她無法想象她夫君的面貌,恐怕是滿臉橫肉、飛揚跋扈的粗魯男子吧。
在這一刻,她想起了那張如桃花般帶笑的俊顏,那是她心靈深處的秘密。該怎麼辦?她完全不想跟這個閻二爺洞房!
她的蓋頭被掀開了,她屏息以待,慌亂到不敢直視眼前的男子。
即便已經認識她,但,當掀開蓋頭的剎那間,閻晨還是被她的美貌給震懾住。
淡掃蛾眉下,粉頰瑩潤如玉,雙唇嫣紅似醉。
她的美讓人感到舒服而寧靜,就算有再多的火氣,一看見她那微彎的唇角,似乎所有的煩躁都會一掃而空。
但是,他絕不會沉迷在她的美色下,尤其這個女子是那個惡人之女,擺明了就是獻上自己,讓他從此沉迷。以為他會因美色而昏庸誤事?那就大錯特錯了!
「怕我?」清冷的音調夾帶著嘲諷,他撩袍在她身邊坐下。
她搖首,細眉蹙起,咬緊牙關;就算她再會隱藏,還是泄露了不安的情緒。
「那為何不敢抬頭?」直視著她的慌亂,他的眼神更加陰冷。就算她有著可比仙女的美貌,但在他眼中,她卻比糞土還不如!
「我……」沒想到自以為的勇氣在這一刻還是嚇得全身發軟,根本無法察覺這道似曾相識的聲音。
「怕我長得青面獠牙?還是丑如鐘馗?」修長的手指扣住她的下巴。
「沒有。」她渾身一顫!對于這個滿身酒氣的男人,她連呼吸都顯得小心翼翼。
「敢主動要求嫁來麗谷,卻不敢看我一眼?」手指稍稍用力,堅持抬起她的下頰。
被迫仰高麗顏,她的眼簾卻仍低垂著,只能看見那屬于新郎的大紅衣袍。
「你……」她想著,如果她現在咬舌自盡,還來不來得及?
「真美。難怪會有一干江湖高手願意為了你而不惜與麗谷對抗,殘害我麗谷的兄弟。」他靠她極近,氣息全吐在她玉容上。
她的呼吸懸到了心口,悄悄地將舌尖抵在齒間。
「不說話?」他的拇指撫過她柔女敕的頰邊。「這麼多人跟你求親,听說還有縣太爺之子,而你卻甘願嫁來麗谷,你究竟在打什麼主意?」
對于他的踫觸,她感受不到任何情意,反而讓她渾身發顫。
她顫抖地道︰「我只想……只想跟麗谷和平相處。」她不是早就將生死置之度外了?如果能死還好,她怕的是接下來要發生的事。
「和平相處?虧你還能說得這麼冠冕堂皇。」他單手拿下她的鳳冠。
「我替你說吧。你是想利用你這張臉把我迷得分不清東西南北,再趁機殺了我,然後里應外合的摧毀麗谷。」話語雖輕,卻是字字鏗鏘有力。
「不是!」她猛地抬眼,用力否認。「我不會殺人的,我只會……」
就算燭火昏暗,但她還是一眼就認出這個能暖她心扉的男子。
「你……」她瞠大水眸,只能在心里大聲感嘆,老天爺啊。
閻晨勾起陰冷笑意,將楚天鳳那訝異中的驚喜全納入眼底。
「我們又見面了。」
「你就是閻晨?」楚環貞用力眨眼,怕自己錯認了人,畢竟思念太深,只怕眼前人只是一場虛幻。
「我就是閻晨。」看她那副欣喜的模樣,他卻揚起滿心的怒火。
怎麼會是他呢?
他居然是閻晨!
是她的夫君!
是她要共度一生的良人!
頃刻間,她居然感到莫名的心安,還有不可言喻的慶幸。
「真的是你。」她開心得想大笑,卻只是微微展露笑顏。這算是老天爺對她的恩寵嗎?
「你原本想嫁我大哥的,只好委屈你嫁給我了。」閻晨冷哼。
「不是的!我……」她總算有了新嫁娘的臊意,臉色由白轉紅,同樣的心跳如擂鼓,不同的是從驚懼轉為羞怯。
「話說你妹妹跟了我大哥,而你跟了我,這算是親上加親嗎?」拇指與食指仍扣在她的下頰,他就是想看清她那偽善的表情。
「雲……天,她……過得還好嗎?」他的踫觸,讓她結巴了。
「她當然好。」另一手模上她的衣襟,眉宇間淨是輕佻,輕輕轉動手掌,渾圓的小巧,落入他的左掌間。
「你……」她惴惴不安,胸口緊繃,看著他那魅惑的表情,卻無法阻止他動手。
對付女人,他是很有一套,如何讓女人在他身下欲仙欲死,他可是高手中的高手。
「看你嚇得。」笑聲從他嘴角逸出。「你該不會以為,你嫁過來只是做做樣子吧?難道沒有人教你在洞房之夜如何服侍夫婿?」
從震驚中回魂,她再遲鈍也感覺得出來,他的話雖輕柔,卻是不帶任何情意,甚至字字嘲諷。
那日在南城大街上,她可以感覺出他對她也有著同樣的心意,此刻的轉變,就只因為她是楚天鳳?
「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做。」離開楚家莊時,女乃娘曾告訴過她,是要和丈夫月兌光衣裳睡在一起,不過到底要怎麼睡,女乃娘只說到時她自然會知道。
「沒關系,讓我來教你。」他並不粗魯,修長的手指輕輕挑開她的衣襟,解開嫁衣上繁復的衣扣,接著大紅嫁衣落地。
「你……」她全身不由自主地顫抖。
她心里想著,原來她並沒有自己想像中堅強,萬一是別的粗魯男人,她是不是會忍受不了這樣的觸模而無法完成鳳小姐的托付?
她該慶幸至少是心里的這個男子,所以做起這件事來,是不是就會比較容易?
此時,他雙手模上她腰際。「不過我得先搜身。萬一都還沒洞房,我就死在你的手里,那我閻晨恐怕連下地獄都沒臉跟閻王訴說冤情。」
她錯了,就算是心里的這個男子,但這字字句句帶著如利刃般的嘲諷,讓這件事變得更加不容易。
她沒有辯解。她憑什麼得到他的信任?楚家莊和麗谷之間的恩怨,不是在這片刻間就能化解的。
閻晨的動作緩慢,將她的衣衫一件件的月兌,一件件地飄飛到地上,直到露出那令她難堪的潔白身體。
原本打算咬舌自盡的舌尖悄悄退回齒內,楚環貞的雙手在身側緊握成拳,像是被凌遲般,努力忍受著他所做的一切。
帶著色意的眼神,他的雙手游移在她的上,聲音輕而柔,不帶任何力道。
「你那什麼表情?跟我洞房,你很痛苦?」他冷冷笑道︰「如果我沒記錯,你對我應該是有情意的。」
閻晨忘不了那日秋陽似火,點燃他對她的愛意;他更忘不了,她看他的神情,帶著滿滿的心儀及羞怯。
他氣惱起來,一把拿起枕頭,將枕頭甩了甩,床里床外仔細搜查一道。
「你若想刺殺我,最好一刀就能殺死我,否則我會讓你死得很痛苦。」他帶著咬牙切齒的恨意。
她垂下眼,知道他就是閻晨的驚喜已經一掃而空。明明該是讓人如沐春風的男子,為何前後判若兩人?或者這才是他的真面目?
她明白,他是故意這麼做的。別說這間新房是由麗谷的人布置,連她身上這套嫁衣也是秦婆婆幫她換穿的,她哪有機會藏刺殺他的利器。
「我不會殺人。」她並攏雙腿,雙手環胸,只求自己不要哭出來。
「當然,你是楚家莊的大小姐,你怎麼會親自動手殺人,你只要勾勾手指頭,就有一堆人來為你效命了。」
「……」
懊來的還是要來。自從楚天鳳安排了這門親事之後,她從不願正面去面對,也沒有想過洞房花燭夜該是何種風情,只想著牙一咬就能過去,就算過不去,也可以以死了結。
他貼近她的耳邊呵氣,眉一挑,吻上了她豐厚的耳垂。
「今晚我會好好侍你,你一定會感謝我,原來男女之間的這檔子事,是這麼的令人銷魂享受。」
她的雙肩一縮,喉頭哽咽,囁嚅道︰「求求你,不要這樣。」
「不要哪樣?」他恨她,更恨自己,他居然曾經為這張麗顏心動。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搖首,滿滿的無措及倉惶。
「不知道,就讓我來教你。」他冷道︰「你究竟勾引過多少男人?又有多少男人拜倒在你的裙下?」
她仍是搖首,只能無語,就怕一開口,情緒就會崩潰。
「南城的名妓張詩詩,別的男人可是要花大把銀兩才可以和她一夜春宵,而我卻半點銀子都不用花,就可以和她夜夜春宵,你知道為什麼嗎?」他一口含咬上她的頸項。「因為,我可以讓她快樂似神仙。」
「不要……」原本緊閉的嘴唇終究還是因為他的動作而忍不住鞍了出。「你有權說不嗎?」他的眼微眯,嗓音變得暗啞,抓起她的雙手,擱在自己的胸口上。「盡妻子的責任,好好的服侍我吧。」
她的雙手抖顫不已,是因為天冷?還是因為心冷?
「不懂怎麼服侍男人嗎?」他冷哼一聲。
他的話語像是會扎人,她只能使勁搖首。不該這樣的!怎麼會這樣?
老天爺在跟她開什麼玩笑?
看她那副勉強的樣子,他一把揮開她的手,接著拉下自己的長褲,將她推倒在床上,甚至連大紅袍服都沒有月兌,就欺壓在她身上。
閻晨的動作粗魯。心情煩躁,一只手就將她的雙手箝制在她頭頂上。
「是你自願來麗谷的,就得承受這一切,千萬不要想作怪,否則我不會輕饒你的。」
「我既嫁入閻家,理當一切以閻家為重。」冷意直沁骨髓,她的眼角淌著珠珠淚花。
沒有親吻、沒有、沒有柔情、沒有溫暖的語言,他只是撩高衣袍,不顧她的不適,在極短的時間內,以動物的本能,享用了丈夫該有的權利。
痛!撕裂的痛,痛得她淚珠撲簌簌掉,卻只能咬緊牙關,不敢哼叫出聲,沒再喊個不字。再大的苦難她都經歷過,卻沒有像此刻這般讓她這麼想要立即死去。
如果他不是閻晨,如果她不是楚天鳳,事情是不是就會變得不一樣?
為什麼要打破她心里的那份美好?那個讓人如沐春風的和暖公子為什麼會因為她是楚天鳳而徹底變了個樣?
在午夜之前,被折騰了兩個時辰的她終獲得自由。反反覆覆,他以極難堪的方式、嘲諷的語言,對待這個洞房燭夜。
最後,他拂袖而去,沒有跟她共睡一床;她該慶幸他留給了她最後一絲自以為是的自尊。
她不怪他。有因就有果。
當年楚老爺種下的因,加上鳳小姐的推波助瀾,如今才會有這樣的惡果。
而鳳小姐給她唯一的任務,就是讓閻晨愛上她。
如今,她不僅永遠無法達成鳳小姐的托付,甚至還得賠上自己身心。
冷風灌吹,吹不散閻晨心頭糾結的怒火。
擺暗之中,他行動如常,穿過幾處房舍,走過幾個陡坡,來到麗谷賴以為生的溪流邊。
水聲潺潺。
對河是一大片林木,後頭是半人高的枯黃野草,他一腳踩入冰冷的溪水之中,從腳底竄起的冷意,足夠讓他混沌的思緒乍然清醒。
他沒有因為歡愛而有任何的滿足及歡愉,反而因為她的眼淚燒灼了他的五髒六腑,他痛恨心底那股想憐惜她的情緒。
他發狠似的月兌下那一身艷紅袍服,用力一扔,將它扔進了溪水里。
正值冬日的枯水期,袍服沒有被溪水沖走,反而卡在溪道中央的石頭邊。
他隱藏情緒的能力一向極好,很少在人前發怒,可是此刻他卻咬牙切齒,一臉猙獰,不顧會凍傷肌膚的冷冽溪水,一步步踏入溪水中。
當他來到溪水中央時,水深已及腰,他彎身撿起那件大紅衣袍,再用力朝下游的方向扔去,大紅衣袍終于順著水流而下,消失在他眼前。
以為看不見,就能毀去這個事實嗎?
是她主動要來和親的,是她甘願來當人質的;一直以來麗谷都是被動的,他沒有絲毫逼迫她,他只是順應她的要求,享用丈夫的權利。
而她那無措又痛苦,慌張又心碎的模樣,活像他是強人所難,這又算什麼?
他所知道的楚天鳳雖是一介女流,但這幾年跟麗谷狠斗下來,行事趾高氣揚,做事狠毒果決。
楚家莊遭受火燒莊之後,在群龍無首的狀況下,當年才十一歲的楚天鳳不但擊鼓告官,有條不紊的辦理後事,更在極短的時間內重整凋零的莊院,擔起莊之主的重責。
在官府捉拿不到他們時,她卻可以在短短三年之內就重金懸賞江湖人士追查到他們的下落。
要不是官府四處張貼緝捕告示,要不是楚家莊步步進逼,逼得麗谷不得不對楚家莊發動攻擊,以消彌楚家莊的勢力。
這楚天鳳心狠手辣,將自己親手足妹妹逼進麗谷當奸細,還在楚天雲事敗之後欲殺之滅口。
她是司馬昭之心,來求親的目的,背後一定有極大的陰謀;然而,明知她居心叵測,他卻……
當她以發簪替他解圍時,他的一顆心從此遺落在她身上。
要是沒有之前相遇的緣分,他就不會對她有任何憐憫的情緒。
折磨她,他應該感到開心,為何他卻有著滿滿的心痛?他厭惡這樣的自己,為何要陷入這樣的泥沼之中?
他很想對天狂吼,以發泄胸口的悶氣!他這叫以牙還牙,以眼還眼。
當年楚惡人怎麼對待他,如今他就把當年加諸在他身上的痛苦統統回報到楚天鳳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