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出所的員警接到報案,急忙趕到村長辦公室外。整個河東村,頓時雞飛狗跳。
陳英豪是個一線三星小警員,也是五人幫之一,見到被欺負的對象是蕭淑女之後,驚訝之後直嚷嚷:
「弘哥,怎麼鬧到要打女人?你這是家務事,清官難斷家務事,我看只有媽祖能解決。」
「英豪,你哪只眼楮看見我要打女人?!」連年弘莫名被栽贓,心情煩到爆。
「我就說嘛,村長怎麼可能打女人。」陳英豪只好緊急找來在鎮上媽祖廟擔任廟祝的萬毅元。
萬毅元見到多年不見的蕭淑女,臉上笑意溫和中有著玄機。「阿弘,我跟你說過,今年你走桃花運,原來這朵桃花是故人。」
「我听你在妖言惑眾!」連年弘只差沒飆出不雅的話。
綁來劉忠孝也放下機車行,趕過來湊熱鬧。「弘哥,你可是村長,要做村民的表率,提得起放得下,你可別真的做出沖動事,不然你一世英名就毀于一旦了。」
三個男人沒忘記,當初連年弘一看到蕭淑女要嫁給別的男人,不僅差點把禮金台給掀翻,那一夜還連灌一打啤酒,更是差點酒精中毒倒地。
而五人幫終于在七年後再度聚首。
小小的河東村在傍晚時分瞬間沸騰起來,關于蕭家女兒帶著女兒回來一事,立刻流傳開來。
婷婷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她一覺醒來,四周就多了這麼多人,她有點被嚇到,緊緊縮在媽媽的懷里。
蕭淑女在女兒面前仍是溫婉賢淑,她收起所有的強悍,因為她不想嚇到婷婷。
她要其他三個男人評評理,連年弘這位村長大人,不僅不幫她的忙,還對她惡言相向,她只是要他幫忙租個房子。
「小萬,媽祖廟不是有香客大樓?」連年弘看似不經意地問。
兄弟們都明白,連年弘嘴里說得狠,但這幾年他可是對蕭淑女念念不忘。愛之深,氣憤也深。
畢竟連年弘是村長,愛面子的村長,他做不出來的事,兄弟們只好自動攬上身。
「淑女,我幫你安排暫時住進香客大樓,你覺得如何?」
于是,有著一神明護體的萬毅元出面,他讓蕭淑女住進媽祖廟專供香客休息的客房;而劉忠孝出借一台二手機車給蕭淑女代步;陳英豪也打包票會負責她的人身安全。
連年弘沒有阻止兄弟們對蕭淑女伸出援手。從她回來之後,這一切對他而言實在太過震撼。
蕭淑女仍沒告訴他,當年他到底做錯了什麼事,竟可以讓她使出這麼狠的手段——懷著他的女兒去嫁給別的男人。
這是他活到這麼大,遭受到的最大羞辱,他甚至還無法對兄弟說出婷婷是他女兒的事實。
蕭淑女已經回來了好幾天,他仍憤恨難消,完全拿不定主意該怎麼做。
而她居然每天一大早就將婷婷帶來村長辦公室,把他這里當成托兒所,直到傍晚才來把婷婷接走。
她說她要整理房子,混濁的空氣對小阿不好,然後完全不給他拒絕的機會,孩子丟著,人就跑了。
這種女人夠資格當媽媽嗎?
第一天,婷婷對他很懼怕,縮在媽媽懷里,最後還放聲大哭;她不管女兒的眼淚,溫言安撫女兒兩句,就這麼狠心離開。
他慶幸自己知道婷婷是他女兒,因此多了幾分耐性,但他一個大男人,玩別人的小阿沒問題,可是面對從沒相處過的女兒,他顯得手足無措。
況且他是村長,得四處去巡邏,因此他只能帶著婷婷四處跑,但高溫的氣候讓婷婷白皙的皮膚曬得紅腫。他該替她抹上防曬油的。
第二天,婷婷還是哭,只不過哭聲微弱許多。幸好有小逼在,最後她不但不再哭鬧,還開開心心地跟著他一起出門。
因為婷婷從沒坐過機車,對于能站在機車前方的踏板上,顯得很威風又開心。這次他記得幫婷婷穿上長袖襯衫遮陽。
他不想再跟村民解釋為什麼他會帶著婷婷,更不想听婷婷喊他叔叔,尤其是去小臂的面店吃東西時,小臂對婷婷那惡劣的態度讓他感到非常氣悶。
她似是吃了秤蛇鐵了心,對這幾年的情形沒有半句解釋,也沒有說出任何道歉的話,甚至沒有祈求他的原諒,可他還是被她牽著鼻子走。
彬許他該先確認和婷婷的親子關系,這樣他才可以細思之後要如何做。
他終究逞強不過她,他絕不是對她舊情難忘,他會同意去加訕,都是為了婷婷。
他開車帶著婷婷到醫院的檢驗所采集口腔內膜細胞。由于他有門路,因此只要一個星期,就可以得知檢驗報告。
第五天,他無法可想,也不能再帶著婷婷四處跑,只好將婷婷帶回家。
連年福在美國念書,連年春在台北工作,他家的老爸和老媽去台北玩,家里只剩身體勇健的阿嬤。
「你怎麼把她帶來了?」村長嬤看著婷婷,婷婷緊牽著他的手,小臉上全是謹慎。
「婷婷乖,你先去看卡通影片好不好?」他將電視轉到卡通頻道,第一次覺得卡通頻道存在的好處。
婷婷點頭,乖乖坐在電視機前。
連年弘拉著阿嬤的手走到廚房。
「阿弘,怎麼回事?」
「阿嬤,淑女說婷婷是我的女兒。」
這件事無法瞞阿艘,他只好細說從頭。阿嬤越听心越慌。「婷婷真的是你女兒?」
「淑女要我趕快去做親子鑒定,我已經去做了,看來百分之九十九是我女兒。」
阿嬤一揚手,就重重拍打他的臂膀。「死小阿!你對淑女做了這種事,又沒有要娶她,難怪她要去嫁給別人,我要怎麼跟她去世的爸爸交代?!」
連年弘連連後退。「阿嬤,你別冤枉我,她又沒有告訴我她懷孕了,她如果告訴我,我一定……」
這幾年來,他不知懊悔過幾百幾千次;如果當時答應她的求婚,在百日內將她娶進門,或許她就不會離開他了。
可是,他仍無法原諒她用那種決裂的方式來懲罰他的拒絕,那表示她不夠愛他,否則怎麼會輕易轉身投入別的男人懷里?
他以為她很愛他的,原來那是他該死的自以為是!
「淑女沒有告訴你她懷孕,反而要去嫁給別人,你有沒有想過是為什麼?阿嬤雖然老了,腦袋可不糊涂。我千想萬想就是想不通,淑女這麼愛你,怎麼會突然間去嫁給別人,原來是如此。」阿嬤她終于恍然大悟。
他挫敗地低吼:「她那時有問我願不願意在百日內娶她,還說萬一有了寶寶該怎麼辦!」
「你一定是不想娶她,也不要她生下孩子!」
「我怎麼知道她懷孕了!她只是說如果,我當然拒絕她,我那時才二十一歲,還在念書,有哪個學生會想到結婚這種事!」
「不想要結婚,那你就不該踫淑女。這幾年來,淑女一定受到很多委屈。」阿嬤輕嘆口氣。
「這不能怪我,她該跟我說實話的。」
「就算她跟你說實話,你就會要小阿嗎?」
「我——」他被阿嬤的話狠狠堵住。他那時的心性還未定,淑女若把懷孕的事實告訴他,現在恐怕不會有可愛的婷婷的存在。
「淑女是故意要報復你,才會去嫁給別人。不過她願意讓小阿子回來,我們真的要感謝她。我期盼好久,真的做阿祖了。」村長嬤原本的怒意被寬慰的笑意取代。
「她就算要報復我,也該讓我死得明明白白,她怎麼可以什麼都不說!也該讓我有挽回的機會,她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去嫁給別的男人!」
這是他最無法接受的地方。
「她說出來也沒有用的,你的脾氣和她都一樣硬。」
「……」
「你也真是的,怎麼能讓這麼小的小阿去睡廟里,去把婷婷和淑女接回來住!」
「阿嬤,家里沒有空房間啦,我是不可能跟淑女住同一間房的。」光想象跟她同住一個屋檐下,他就無法控制那股腦溢血的沖動。
「先讓她們去住阿春的房間,反正她人在台北,等到那個什麼鑒定出來,你得趕快通知你爸媽一聲。」
「喔。」他還是很為難。
「婷婷吃中飯了沒?」
「沒。我有帶她去吃早餐。」
「去問問婷婷喜歡吃什麼,我煮給她吃。你爸和你媽要是知道了,一定會很開心。」村長嬤嘴里念著,眼角卻笑出魚尾紋,她終于等到做阿祖了。「還有,你待會帶婷婷去樓上燒香,跟公媽說一聲。」
「好。」連年弘不敢有意見,阿嬤是他家的皇太後,皇太後的命令他無法違抗。
只是,他該如何跟蕭淑女說,要她們母女來住他家?這根本就是向她低頭嘛。
終究,他還是只能硬著頭皮走出家門。
連年弘皺著眉、提著心來到隔壁的蕭淑女家。
她家和他家一樣都是三層樓透天,這幾天她除了把婷婷交給他,就再也沒有跟他多說一句話,一副真的就是路人甲的陌生樣。
在門口猶豫片刻,他才推開她家大門。
七年了,他再也沒有進來過這里。四周牆壁剝落,壁癌情形嚴重,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難聞的氣味。
他走上二樓,在二樓找不到人,最後在三樓看到頭包布巾、雙腳踩在鋁制工作梯上、手里拿著油漆和刷子的女人。
蕭淑女注意到連年弘的走近,她只用眼尾瞟看他。
「蕭淑女。」他喊她,神經緊繃,很怕她下一秒踩空。
「你閃開一點,小心油漆滴到你的衣服。」她繼續刷牆面。
「你怎麼會自己刷油漆?你不會請人來做嗎?」他不該忘記這女人有多強悍,個兒嬌小又縴細,卻是允文又允武,完全不需要男人;可是看她爬這麼高,他看得火氣全上。
她嘲諷地說:「要請誰?在這河東村,誰不知道我是村長的仇人,大家恨不得把口水吐在我臉上,誰敢來幫我做事?」這是事實,在這村里,她的人緣的確很差。
經過這幾天的心里調適,她已經較能夠坦率地跟他相處,不會再動不動就讓自己心跳加速、血壓沖高。
「你少胡扯。只要花錢,你在鎮上會講不到工人?」
她小心翼翼地爬下樓梯。地上鋪滿舊報紙,她擱下油漆筒和刷子,她才不想在跟他說話時摔死。
「那些統包,看我一個女人,以為我什麼都不懂,來估價之後,就漫天開價。」
「我有認識的統包。」話一出口,他就覺得像是自己打自己的嘴巴。
「你要介紹統包給我?」她挑眉,嚼著笑意。
「如果你需要的話。」他的表情有著不自在。
「村長,這種修理房子的小事,應該不在你的服務範圍內,我怎麼敢麻煩你。」
「你以為你搞得定這些壁癌?那不是油漆刷一刷就可以的。」
「得將凸出的油漆刮除,還得將水泥面弄干淨,接著還得上一層防壁癌的油漆,然後再披土,再用粗砂紙將壁面磨平,不平之處得再披土、再磨平,最後才能上油漆。」她可是有上網查資料、做過功課的。
听她講得頭頭是道,他應該轉身走出這個又熱又充滿油漆昧的地方,可他卻無法不理會她的狼狽。
她的衣服上全是污漬,雙手也染上油漆,白皙的臉上還沾上天空藍的漆色,大熱天,這里連電風扇都沒有,雖然她穿著背心短褲,汗水仍浸濕了她的衣服。
「理論容易,實際困難。」
「那我還是得證實理論的結果。」她不會這麼輕易就認輸的。
「你別弄了,你看你自己什麼樣子,你弄不來的。」
「我是路人甲,我要怎麼弄應該不關你的事。」她的脾氣也硬了起來,他說一句,她就頂一句。
「是你說我是村長,要我公私分明的。」
「那天求你幫忙你不幫,現在知道婷婷是你的女兒,你就肯幫忙?」
「我是為了不想落人口實,說我這個村長欺負一個女人。」
「別人要是知道我被村長欺負,只會說我是活該,罪有應得。」她反諷地嘲笑。
「算我自討沒趣!」生氣的女人真的很可怕,難怪俗語說,寧可得罪小人,也不要得罪女人。
她瀟灑地懷著他的女兒嫁給別的男人,如果他就這樣原諒她,那他就不會原諒自己。
因此,他沒完成阿嬤的命令,踏著重重的步伐離開她家,但這下他回去很難跟皇太後交代。
直到連年弘離開,蕭淑女滿身張揚的勁力全失,挫敗地坐在地上。
她明明也想討好他、彌補他,所以才故意將婷婷送到他那里,讓他們父女培養感情。
他已經釋出善意,她應該要順著他的善意走,干什麼逞強呢?
三層樓的透天房子,她才工作沒幾天,就渾身筋骨酸痛。憑著她一個女人的力量,根本是不可行的。
看樣子他還不打算認婷婷,婷婷仍然喊他叔叔。
她已經將發球權給了他,這件事得由他來決定,她已做出最壞的打算,他不想認婷婷也沒關系,至少她曾經努力過。
眨掉眼角的淚水,動動酸麻的四肢,她果真沒有勞動的能力。感覺肚子扁扁的,她得先去祭五髒廟才行。
商店街能選擇的不多。
她來到一間自助餐店,菜色不多,不過她也沒有什麼胃口,她只是勉強自己吃飽。
才坐下用餐,背後已經傳來竊竊私語。劉巧慧是明著來罵她,而有些人卻是背地里數落她。
「她就是村長的前女友啦。」
有意壓低音量,但還是讓坐在前座的她听見了。
「是哦?長得還滿漂亮嘛。」夸贊中帶著不屑。
「那女人跟村長交往很多年,就突然嫁給別人。」
「這一定是同時搞劈腿嘛,不然怎麼可以說嫁就嫁,听說分手一個月就嫁人了。」
「我也是這樣覺得。就是因為搞劈腿,你看她現在下場也不好,離了婚,還帶個孩子。」
「那天我看到村長騎車載個小女孩,該不會是她的女兒吧?」
「沒錯。她一定是看我們村長古意又老實,要回頭來找他。」
蕭淑女滿心無奈。她跨出回家的第一步,沒想到後頭的路才是坎呵難行;不過,這些都打不倒她,她不在意被說成爛女人,她只希望女兒過得好。
草草吃完午餐,在她起身時,後面的評論也自動停止。
自助餐店的隔壁就是劉巧慧的面店,站在店前的劉巧慧一看到蕭淑女出現,立刻迎上前去。
「你這女人怎麼這麼不要臉?!居然把自己女兒丟給弘哥照顧!」劉巧慧揚高音量,一副想張揚的模樣。
「我是看在你是忠孝的妹妹,不想跟你計較,我忍你並不是怕你!」
沒有女兒在場,蕭淑女可不會當軟子。
「你忍我?」劉巧慧冷笑兩聲。「笑死了人!你媽媽跟別的男人跑了,你也跟別的男人跑,你這種出牆的女人,憑什麼說這種話?我勸你不要再肖想弘哥,弘哥是不可能吃回頭草的!」
自助餐里原本在偷說蕭淑女閑話的兩位婦女也探頭探腦地走到門邊。
「你再出言不遜……」蕭淑女微抬下巴,胸肺挺出,氣勢萬鈞地上前一步。
劉巧慧比蕭淑女高出半顆頭,卻居然被渾身是油漆的蕭淑女給嚇退一步。「你想怎樣?」
蕭淑女拿出口袋里的手機,對準劉巧慧。「我就對你提出毀謗告訴。」
「你……你放下手機,不要騎我哥店里的機車啦!」劉巧慧惱羞成怒。
「小臂,你在干什麼?」在機車店學徒的通報下,劉忠孝從五十公尺遠的店面連忙趕來。
見到劉忠孝,蕭淑女這才收起手機。
「哥,你的車為什麼要借這種女人?」
「小臂,你別鬧啦,快回店里去。」劉忠孝臉色很難看。
「我沒鬧。我真的不懂,弘哥糊涂了,你們也跟著糊涂嗎?弘哥為什麼要幫她帶小阿?你為什麼要借她機車?小萬哥為什麼要讓她去住媽祖廟?還有英豪哥居然要保護這個女人!」劉巧慧氣呼呼地迭聲質問。
劉忠孝怎麼會不明白妹妹的心思;她喜歡弘哥很多年了,他也曾經想要當個現成的媒人公,撮合弘哥和妹妹,無奈弘哥就是不領情,一直把小臂當妹妹看待,如果他再繼續撮合下去,恐怕連兄弟都做不成。
劉忠孝早就希望小臂能看破這段感情,無奈深陷感情漩渦里的女人都失去了理智,以為等久了就會等到愛情。
「這是我們的事。我拜托你,你把你的面店顧好就好。」
「忠孝,不好意思,你的機車我還是得騎走,你們兄妹慢聊。還有,劉巧慧,你不要再對我做人身攻擊,否則我就去找英豪報案。」蕭淑女坐上機車,戴上安全帽,俐落地騎車離去。
劉巧慧氣得揮舞雙手。
劉忠孝無奈地搖頭,總算明白什麼叫夾心餅干;一個是妹妹,一個是老朋友,他只能無奈地大大嘆了口氣。
男人實在難為。
夜深人靜的村長辦公室里,幾個男人在此喝茶聊天。
從連年弘的爸爸當村長開始,村里就組織巡守隊,在夜里的十點到十二點之間輪班巡視,防止宵小,更是小心火燭,確保村民身家安全。
今晚輪到劉忠孝和萬毅元巡視。
此時,巡守隊剛巡邏回來,連年弘將他們留下,加上不用當班的陳英豪,三個男人看著苦主,都在等著苦主開口說話。
連年弘面有難色。今天他拿到婷婷的親子檢驗報告,事實證明婷婷百分之百是他的親生骨肉。
「我……」
「有關于淑女的事?」萬毅元試問。
「嗯。」連年弘點頭。
「弘哥,很少看你這麼不阿沙力,這樣不行啦。」陳英豪取笑著。
連年弘唇角嚅動,在兄弟面前,他無法隱瞞。「婷婷是我的女兒。」
俗話說,三個臭皮匠勝過一個諸葛亮,這三位好友與他和蕭淑女一起長大,最明白他們之間的狀況,他得要集思廣益,才能確定自己後續的動作。
丙真是枚震撼彈,炸得陳英豪一嘴熱茶以天女散花之姿噴擺出來;劉忠孝正提起小瓦斯爐上燒滾的熱水沖進茶壺里,這下手掌被熱水燙個正著;只有萬毅元老神在在。
連年弘將過程簡單述說一遍。「其實不用去檢驗,我就已經相信淑女說的。只是得要有這份檢驗報告,法律上才能證明。」
「弘哥,你是做了什麼對不起淑女的事,讓她得帶著你的女兒去嫁給別的男人?」陳英豪提出疑問,把矛頭指向連年弘,一邊連忙抽出面紙擦拭。
「我……過去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怎麼認婷婷?讓她知道我是她的爸爸,不是叔叔。」連年弘臉皮有些燥熱,這讓他感到難為情,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害躁個什麼勁。
「過去當然重要,知道原因我們才能對癥下藥。」劉忠孝走去冰箱找出冰塊,準備要冰敷燙到的手。
萬毅元充滿了解的笑意。「在淑女結婚的那一天,後來你喝醉了,你說淑女向你求婚,可是你沒答應,她甚至想要生小阿也被你拒絕,淑女才會一氣之下去嫁給別人。」
連年弘的臉色越脹越紅。「我不該喝酒的。」他懊惱酒後吐真言,把自己做過的糗事毫無設防地說出來。
劉忠孝以冰塊按壓在燙傷的手背上。「弘哥的確有這樣說過,他那時一直哭喊,要淑女不要嫁給別人,一直說早知道就答應她百日內結婚。」
陳英豪曖昧地笑說:「後來弘哥也說,就算她要一打小阿,他也願意跟她一起生。」
「你們有完沒完?干嘛一直提我講的醉話?!」連年弘的臉皮掛不住。
「她要是直截了當告訴我她懷孕了,就不會有現在這麼多的麻煩事!」
這幾天,連年弘心里的念頭轉上又轉下。
是他沒有給她足夠的安全感,是他拒絕她結婚的提議,是他說不要小阿,她卻背負了所有罪名,不吭聲、不解釋,就這麼任由大家責難她,說到底,他也有錯。
「這淑女實在是有夠猛的,竟采取這麼激烈的手段報復你。俗話說得好,寧可惹熊惹虎,也干萬不要惹到恰查某。」陳英豪一臉驚恐。
萬毅元笑問︰「阿弘,既然婷婷是你的女兒,你打算怎麼做?」
「我就是不知道才要問你們。」連年弘一臉傍徨,啜一口甘甜的高山茶。「她想要婷婷認祖歸宗,可是她卻不肯給我一個交代,連她為什麼嫁人?為什麼離婚?她都不肯說。」
「淑女不想說,一定有她的原因。況且,婷婷認祖歸宗和淑女為什麼離婚,這是兩回事,你何必混為一談?」萬毅元不愧平時都在幫人消災解厄,總是一語驚醒夢中人。「你只要問你自己,想不想要婷婷這個女兒。」
「我當然想要婷婷這個女兒,只是我不想順她的意,她要走就走,要來就來,婷婷要是問我,為什麼變成她的爸爸,我又該怎麼說?」連年弘的心結無法解開。他只有一點小錯,她卻沒給他挽回的機會,她一定是很愛那個男人,才會拋棄他去嫁給那個男人,這才是個恨在他心頭的一塊大石頭。
「弘哥,是不是淑女都沒有要跟你復合的意思,所以你才會這麼生氣?」劉忠孝不怕死地直問。
連年弘被問得啞口無言。果真是這樣嗎?
陳英豪連連點頭。「要是淑女在弘哥面前哭著說還愛弘哥,我想弘哥疼她都來不及,怎麼可能會拒絕她。」
「你們閉嘴啦!」連年弘一掌巴上陳英豪的後腦勻。
大家都明白,連年弘嘴硬,蕭淑女也嘴硬,兩人互不相讓的情形下,這件事要圓滿恐怕有其難度。
只是大家更明白,連年弘對蕭淑女的感情。
連年弘今年二十八歲,大學企管系畢業,有著敦厚純樸的個性,更是熱心公益、誠懇待人。
他經營有機農園有成,又有村長這麼好的工作,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滿意的熱門女婿人選。
在蕭淑女離開後,連年弘就再也沒有跟哪個女人有親密的往來,就算媒人婆踏破他家門檻,他都不為所動。
介紹給他的女人,不是公務員就是老師,還有溫柔的護士,長得也都是眉清目秀、美麗大方,可是他不要就是不要。
兄弟們怎麼會不明白,連年弘仍執著于蕭淑女。
「弘哥,你要不要去媽祖廟抽支簽,請媽祖指點迷津?」劉忠孝建議。「不然請小萬哥起此,來個神明附身。」
萬毅元笑說:「明天來跟媽祖上個香、求個簽,我想媽祖會指示你一條明路的。」
連年弘內心傍徨又猶豫,情緒躁動易怒。
她還愛著那個男人嗎?
她為什麼跟那個男人離婚?
她怎麼會輕易將女兒還給他?
她突然回河東村究竟有什麼目的?
種種疑問壓在他心頭,或許真的得藉由媽祖的神威,才能指點他一條光明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