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七月底的艷陽天,燥熱的空氣中連一絲風都沒有,柏油路面幾乎被熱陽溶化。
杜小月頭戴草帽,臉上戴著口罩,雙手套上長袖袖套,穿著長褲和球鞋,全身武裝,就是為了防止熱陽。
她正在整理庭院的花草。
相對于一整排的住抱,不是將花園打掉堆放雜物,就是安裝鐵門將花園變成車庫,她卻將庭院整理得很有休閑風,要是不知情的人還以為是咖啡店,殊不知是她為選民服務處打造的,不但提供茶水、咖啡,還可以來聊天解悶。
大部分的造景都是工人來做,她只做居家布置、整理環境。
她彎著腰,拔完幾株野草,要抬頭起身時,倏地一陣暈眩襲來,她頭重腳輕,身體晃了晃,就在她以為自己會跌倒時,一雙大手立時扣住她的腰,緊急扶住她。
「小心。」
她听到那熟悉的溫熱嗓音,背部抵著他的胸口。「謝謝。」她沒有逞強,讓他扶進屋內。
萬毅元將她扶往沙發上坐下,看著她那一身打扮,忍不住念她︰「你怕曬太陽,難道不怕中暑嗎?包成這樣是沒辦法通風的。」
看她坐穩之後,他隨即打開客廳的電風扇,接著拿下她頭上的草帽,想要替她拿開口罩時,她卻頭一撇,甚至撥開他的手。
「我自己來。」她不自在地看他一眼,然後才拿下蒙住半張臉的口罩。
他往廚房走去,在流理台上看見一整箱礦泉水,于是拿了一瓶又走回她面前,將礦泉水扭開,遞到她手上。
「你的臉色很難看。以後你想要做什麼,喊我一聲就行了。」
她瞪看他,像看外星人,抿著小嘴,將礦泉水握在手中,並不急著喝。「我喊你你會在嗎?你不是都去幫你那一票兄弟?」
他眉頭打成結,在她身邊坐下。「先喝一口水,這樣你會舒服些。」
她不想虐待自己,這才緩緩喝下一口水,心頭涼快許多,腦袋也沒那麼昏沉了,這才將礦泉水擱到茶幾上。
他再問︰「你這里有毛巾嗎?我去弄濕給你擦臉。」
「在浴室。」她邊月兌下雙手的袖套,邊問︰「你來干什麼?你不是不理我了?」
唉。他起身走去浴室,擰濕了毛巾,再回到她面前。「我哪有不理你?是你不理我吧?」
她接過他手里的毛巾,胡亂在臉上亂擦一通,被曬昏的腦袋,總算好上了許多。
「從餐廳分開後,你有來找過我嗎?我以為你至少會追出餐廳的。」結果他什麼都沒做,那至少也該打通電話給她,但她左等右等,就是沒有等到。
他眉一挑,怎麼也沒想到他該追出餐廳。「我以為你還在生氣,所以就不敢來吵你,想讓你先冷靜,等你氣消我再來。」
「我不需要冷靜。如果你今天來是為了叫我不要選村長,那大門沒關,你可以出去了!」她鐵了心,因為這個男人實在欠教訓,她不能這麼輕易就對他心軟,縱使他曾對她百般的好。
前兩天,她在回家的路上正巧踫見連年弘和他那位青梅竹馬的前女友蕭淑女,連年弘在大馬路上不僅對蕭淑女拉拉扯扯,還大小聲地咆哮,那副囂張的模樣,讓她實在看不下去。
之前就有民眾報案,連年弘在大馬路邊欺負一個女人,她當時還不相信,畢竟連年弘長得一副忠厚老實樣,沒想到今天會被她親眼撞見。
她路見不平要蕭淑女別害怕,她可以打電話報警,不過蕭淑女顯然不願把事情鬧大,堅持不要報案。
萬毅元這群死黨里,就有陳英豪這位員警,上次民眾的報案,很顯然是把這種性騷擾的案件給搓掉了。
她心里很不平,原先她已經想順著萬毅元的意思不要出來選村長,好多一些時間培養兩人的感情。
要是這種不懂得疼惜女人的臭男人繼續當村長,那是河東村的不幸,說什麼她一定要把連年弘給拉下來。
「當然不是。我是來賠罪的。」
「我老實跟你說,我非常討厭連年弘,我一定會跟他拼到最後的。」
他無聲嘆氣。都還沒開始選舉,她就已經跟阿弘結下了梁子。「我們不談選舉的事。」
「那你要談什麼?」
「小月,我不懂怎麼談戀愛,如果我有做錯什麼,你可以明白告訴我,我會很努力改進的。」他的確是來勸她不要選村長的,可是看她的樣子,這次他學聰明了,不敢再提起。
听听他說的是什麼話!一把怒火又燒上來,果然天氣一熱就會讓人失去理智。
「沒有人一開始就懂怎麼誤戀愛,你要是有心的話,根本不用別人教!你就是沒心嘛,沒心干什麼來招惹我!」
「我怎麼會沒心?你不可以冤枉我,我們都這麼熟了,你想要我追出餐廳,你也可以打電話告訴我,我一定會以跑百米的速度追上你的。」
在外人眼中,他就算不是足智多謀,也是能為人解惑及消災的道士及廟祝,況且他還從事得擁有金頭腦才行的軟體設計工作,沒料到他卻敗在她手上。
「我叫你追你才追,你以為我杜小月這麼沒行情嗎?」她氣極了。
唉!「我不是這個意思。」他從他帶來的提袋中拿出一個透明小巧的塑膠袋,里頭是五顏六色的軟糖。「別氣了,都是我的錯,都是我不好,你別氣了。」他柔聲求饒。
她的雙眼一亮,小臉全是驚喜。「這個……」
那是她最愛吃的軟糖,有七種水果口味。橘子、鳳梨、檸檬、隻果、葡萄、草莓。
「向你賠罪的。不要生氣了。」
這是他向杜小雪打听來的,當時他根本是豁出去,仗著小舅舅的氣勢,套問出小月喜歡吃什麼,結果遭到杜小雪的取笑,說他是喜歡上小月,他沒有否認,只是要小雪保密,不要將這件事說出去。
杜小雪也聰明,小堂姊來向她打听小舅舅、小舅舅來向她打听小堂姊,感覺兩人就是有一腿,她也樂得通報訊息。
「你去哪里買的?這網路上才有賣,是從日本進口的,可是那位賣家已經不賣了,你怎麼找到的?」剛剛被熱陽給荼毒到,一看到軟糖,她的精神就來了。
「凡走過必留下痕跡,只要有心,想在網路上查出來並不困難,我查出有實體店家在賣這款軟糖。」他故意加重「有心」這兩個字。
瞧她樂的,沒想到一包小小的糖果居然有這麼神奇的力量,能讓她眉開眼笑。女人說起來也真好哄,只要投其所好,並沒有他想像的困難嘛。
她拆開包裝,正想吞下一顆軟糖時,軟糖到嘴邊又硬生生的停住。「可是,你說我吃軟糖是很幼稚的行為。」害她有一陣子都沒去買糖吃,才會錯過那位賣家最後的結束營業。
他無心的一句話她卻記得這麼牢,看來他以後得小心說話。「這軟糖很好吃,我也很愛吃,怎麼會幼稚?你一定是听錯了。」他又從提袋里拿出另一袋軟糖,打開包裝,拿出一顆軟糖塞進嘴里。
杜小月看得瞠目結舌。「你別以為一包軟糖就可以收買我。」她拿起一顆連忙塞進嘴里,那種滋味她已經好久沒有嘗到了。
他沒忘記劉忠孝的話——擺低姿態,她說什麼他都得說好;他不能再反駁她的話。「當然不是。你怎麼可能會為了一包軟糖就被我收買。」
「你今天真的是來賠罪的?」她很懷疑。「沒有別的目的?」
早知道他就買一卡車的軟糖來,就算有別的目的他也說不出口。「小月,別人看我好像很聰明,其實在愛情這門課上,我笨得連小學生都不如。」
她繼續將軟糖塞進嘴里,這是有點甜的草莓口味。「你的確很笨,笨到我都不想原諒你了。」
「我是笨,以為你在生氣,就等你氣消再來找你。下次我就懂了,我會立刻追上你,不要讓你一個人離開。」他又從提袋里拿出一包軟糖,放到她手上。
「還有下次嗎?」她嘴里分泌著貪吃的口水,語調越來越撒嬌。
「當然沒有下次。我會努力做到讓你滿意、讓你開心的。」原來只要敞開心胸,對著心愛的女人,什麼肉麻的話都說得出口。在以前,這絕對是他難以想像的情景,如今他快跟上劉忠孝的腳步了。
「你那個袋子里該不會都是軟糖吧?」她眼巴巴地看著他的提袋。
「當然不是。還有別的東西。」他繼續拿出來,洋芋片、巧克力、海苔,全都是她愛吃的零嘴。
「你……」這下她恐怕會肥死。
「要你不選村長,是我的自私。我的愛情來得這麼晚,直到三十歲才嘗到愛情的滋味,你要是當選村長,就得時時為村民服務,我真的不想把你分給那些村民。」
「小萬,你說的是真心話?」完了,她不僅嘴里甜,他的話也甜進了她的心坎里去,他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會說甜言蜜語了?
「別看我平時能言善道的,可是一遇上你,我常常不知道該怎麼表達,有時候還會詞不達意的惹你生氣。」他伸長手,試探性地環住她的腰,見她沒有推開他的踫觸,他才微傾身軀,拉進與她的距離。
明白他的意圖,她的臉頰不爭氣地燙紅。「我嘴里有糖。」
「那我們就一起吃吧。」他的唇輕輕覆上她的,有些猶豫;不是怕被她賞巴掌,而是得要尊重她的意願。
直到感覺她的迎合,他才吃進她嘴里的滋味,比他嘴中的軟糖更是甜美一萬倍。
他得好好學習,不要再惹她生氣。過去他抱持單身主義,現在他得學習將她納入他的生活里。
嘴中飽含屬于她的滋味,他再也問不出殺風景的話。關于選村長這件事,他學聰明了,就用時間來換取空間,他有信心一定可以讓她打消念頭的。
她果真被一包軟糖給收買了,不僅輕易就原諒他,還任他將她抱上樓,躺上他的大床。他的學習能力非常強,一下子就將歡愛的技巧從幼稚園級晉升到國中程度。
不管是對他或者軟糖,看來她是完全沒有抵抗力,她也只能對自己舉白旗投降了。
◎◎◎
這就是戀愛的滋味嗎?
萬毅元在媽祖廟的辦公室里對著電腦工作時,常常會不自覺地露出笑意。
這一個多月以來,兩人關系火速進展。想起杜小月的甜美,想起待會就要跟她共進晚餐,他的心情就異常亢奮。
只是鄉下不比台北,有那麼多可以約會的地方。他打定主意,在吃完飯之後,就按照往常的模式,先請她吃軟糖,再把她拐上床去。
在媽祖廟里實在不該有這麼不純正的念頭,可他就是忍不住貶想起與她纏綿的美好滋味。
兩人已經正式交往,只是都還瞞著周遭的家人朋友;他們也不是有意要隱瞞,只是沒有適當的時機可以讓大家知道。
就在萬毅元沉醉在甜美的思緒時,一名中年歐里桑匆匆來找他。
「小萬,你快跟我來!」
「什麼事?」眼前這位歐里桑就是那日在野溪邊替白少安辦法事的道士。
「隔壁村有個少年發生車禍,我的助手剛好不在,你來幫我,我們一起去收魂,助他回家。」歐里桑一臉嚴肅。
「可是……」他跟小月有約,不過他只猶豫了三秒,立刻同意︰「好,你告訴我在哪,我隨後趕到。」
歐里桑報出地址。「小萬,謝謝,我先趕去了。」接著,歐里桑匆匆地離開。
萬毅元拿出手機,撥打給杜小月。「小月,不好意思……」他將臨時狀況說了一遍。
「沒關系,你快去吧,那是在做公德,那我就回我家吃飯。」兩人三言兩語就掛斷,因為時間緊迫。
杜小月白逃詡待在她新買的家,也就是村民服務處,晚上才會回家和爸媽一起吃飯及睡覺。
她收起手機,內心有股失落感。雖然被放鴿子,但最起碼他已有很大的進步,現在凡事都會跟她報備;她不是不明理之人,她要的只是一個尊重。
她的經期一向不正常,她才後知後覺地感到身體的異樣。昨天她特地跑去較遠的市區婦產科檢查,就是怕被熟人遇到,結果她果真中獎了。
她的神經實在太大條了,她和萬毅元頻繁地發生關系,濃情蜜意時,常常會忘了要做避孕措施,她應該要特別的留意,都怪自己被愛沖昏了頭。
她該如何跟家人說明她懷孕的事實?
除了萬毅元外,其他人不知道白少安劈腿在先;而白少安才去世九個多月,她就未婚懷孕,在這純樸的鄉間,那可是很不名譽的事,風聲也會傳得很難听。
看來她是無法選村長了。
萬毅元向往單身生活,他父親對他造成的陰影消散了嗎?他有辦法跟她一起生活嗎?這些都在她心理上造成不確定的因素。
一場戀愛談了十年卻換來淒慘的下場,她左思右想,無法決定,心頭慌亂又矛盾。
不管萬毅元是不是真的愛她,肚子里的孩子比較重要,她沒有辦法做出任何危害孩子的事。
傍晚時分,家家戶戶飄散出飯菜香。
杜小月邊幫媽媽準備晚餐,猶豫著該如何開口。禍是她惹出來的,她不能讓爸媽去找小萬算帳。
「房子弄得怎麼樣了?」杜母邊將炒好的青菜盛盤。
「……」她陷在思緒里。
「小月……小月……」杜母喊著︰「在想什麼?怎麼發呆了?」
「我……」她接過媽媽手里的盤子。
杜母看見女兒那煩憂的樣子,很怕她又回到不吃不睡的憂郁狀態。「有什麼事,你盡避告訴媽媽。」
杜小月將盤子放到餐桌上,趁爸爸不在家,這的確是個說話的好機會。
她將媽媽拉到餐桌前坐下。「媽……」
「小月,別讓媽媽擔心,慢慢說。」杜母柔聲哄著。
「我懷孕……一個多月了。」她終于困難地說出。
杜母像是被雷給劈到,驚慌到嘴巴一張一閉,慢慢消化那話里的意思。她沒有破口大罵,反而揚起笑意,她得比女兒更鎮定。
「小月,懷孕是很重大的事,你也已經三十多歲,不是小阿子了,你不要緊張,跟媽媽說清楚點,孩子的爸爸是誰?」
杜小月以手背擦拭額上的細汗,將視線垂得低低的,那是沒臉見人的窘態。「是小萬的。這件事都是我不好,是我起頭的,你千萬不要怪他。」
「孩子是小萬的?」一听到是小萬,杜母心頭從緊繃到松口氣。
「嗯。」
杜小月細說從頭。先說起白少安劈腿的丑陋過往,如今這些往事已無法再刺傷她,頂多讓她染上些許愁緒;再說起與萬毅元在台北同居在一起的日子,她在被惡夢驚擾之下,結果當起了霸王。
杜母不知該罵還是該笑。「少安的事,你怎麼都不說呢?你真是的,難怪你心理會受這麼大的創傷。」
「我說不出口嘛!我千挑萬選的男人居然會是那種人。」
「都虧有小萬在,媽相信小萬會是個好對象。」
「媽……」她皺著眉眼,求饒似地哀叫一聲。「少安才剛走,我這麼快就懷孕,別人會不會認為我是個用情不專的女人?」
「不管別人怎麼說,你都懷孕了,你的健康,還有你肚子里的小阿才是最重要的。」杜母很明理,沒有一句責難,反而鼓勵著她。
「爸爸是村長,要是影響爸爸的名聲怎麼辦?」這里是保守又封閉的農村,可不比開明的大都市,一個未婚懷孕的女人,是會引起諸多不好的閑言閑語的。
「那就不要當村長。我和你爸年紀都大了,你能幸福才是最重要的事。這麼好的一個男人,從你發生事情就一直默默照顧你,如果你可以和小萬在一起,爸爸媽媽是舉雙手贊成。」杜母露出安心的笑意。
「可是,他是我的小舅舅,年紀又比我小。」媽媽熱切的反應,讓杜小月像是吃下一顆定心丸。
「那有什麼關系!你們又沒有血緣關系,我們是親上加親,你的個性本來就長不大,他來照顧你剛剛妤。」
「唉呀,我不知道他會不會願意,他還不知道我懷孕。」她吐出困難的事實。萬毅元口口聲聲說喜歡她是一回事,可是要和她結婚恐怕又是另一回事。
「你還沒告訴小萬?」
「我……」她不知道該怎麼說。
杜母瞬間明白,這女孩子家一主動,難免就吃虧了。「還是要媽媽去跟小萬探口風?」
「媽,不要啦,我會先告訴你,也是希望你和爸能明白來龍去脈,不要去責怪小萬,這件事我會自己跟他說。」
「你爸和我都很開明的,我支持你的任何決定。最重要的是,你得把身體養好,小玲結婚好幾年都沒生,你爸要是知道他要做阿公,一定會很高興的。」
「你和爸是全世界最好的父母。」她的眼眶涌出感恩的淚水。
她沒有被罵,沒有被轟出家門,反而還得到滿滿的安慰,甚至還允許將小阿生下來,她真的太幸福了。
「從今天開始,你都不要去新房子那里。你也太迷糊了,萬一動了胎氣可就不好,想吃什麼一定要告訴媽媽,千萬別餓肚子。」杜母笑了。「我再去煮個雞湯。」
◎◎◎
「小月……小月……」
直到那醇厚的嗓音在她耳邊輕喊,杜小月才發覺自己睡著了。
她以手背揉開睡眼,綻開燦爛的笑意。「你回來了。幾點了?」
今晚,媽祖廟的管理委員會開會,萬毅元留下來協助廟務,開完委員會之後,在委員們盛情邀約下,他又被拉去吃宵夜。
「十一點了,怎麼睡在沙發上?這樣會著涼,要不要到我房間睡?」萬毅元模著她的頭,看著她的困樣。
「不用。我有事情要跟你說。」她稍稍挪動身體,好讓原本蜷曲麻痹的四肢得到舒緩。
「什麼事?你怎麼不打個電話給我,我就不去吃宵夜了。」他將她圈抱進懷里,很滿意她圓潤的身軀,再也不是風一吹就倒的瘦弱。
「听說媽祖廟要找一個總務會計,你介紹我去,我想去媽祖廟工作。」這是她听她家老爸說的,只要有萬毅元背書,這份工作絕對沒問題。
萬毅元卻面露難色。「你怎麼突然想要到媽祖廟工作?」
「你又不希望我去選村長,在媽祖廟里也是為信徒工作,又可以受到媽祖的薰陶,這是一舉兩得的事。」重點是,她就可以和當廟祝的他增加許多相處的機會,否則他這麼忙,連她要見他一面,除非往媽祖廟跑,否則還真是不容易。
「你不是學會計的,這……」
「媽祖廟里的帳不會很難啦,以我聰明的腦袋一學就會了。」她掙月兌他的懷抱,看著他為難的臉色。
「小月,我老實告訴你,今天淑女她也拜托我幫她引薦這份工作。」
「所以?」她的眼眸微眯。
「淑女離開河東村七年了,離了婚又帶著一個女兒,她現在很需要這份工作。」
杜小月心里早已經有預感,他會為了兄弟而丟下她,可是當親耳听他說出口,她還是覺得萬分受傷。
「蕭淑女的女兒不就是連年弘的女兒嗎?難道連年弘都不養她們母女嗎?」
「不是的。阿弘當然會負責,但是淑女有她的骨氣,她不想拿阿弘的錢,她現在是單親媽媽,我總得要多幫她一些。」他努力解釋,就是希望她能明白他的用意。
她不是小氣之人,她也是抱著助人為快樂之本,她曾經為了蕭淑女而跟連年弘發生不愉快,但在愛人的面前,她在乎的是被重視的感覺。
「為什麼你老是為了兄弟而把我丟在一旁?在你的心中,我是不是永遠比不上你那幾個兄弟?」
「小月,我對你和對阿弘他們的感情是不一樣的。」他總算明白什麼叫夾心餅干的無奈。
「哪里不一樣?」
「我和阿弘、忠孝、英豪、淑女從小一起長大,我們五人幫的交情非常深厚;而你是我這輩子的最愛,我只會愛你一個女人。」從沒有想過有這麼一天,懼怕感情的他,會將愛字說得這麼順口流暢。
「我沒有跟你從小一起長大嗎?為什麼只要我和他們有利益沖突時,你一定是站在你兄弟那一邊,那我到底算什麼?」
「我是站在道理那一邊,你講點道理,就當作是可憐淑女,她一個單親媽媽,在鄉下這種地方,根本找不到像樣的工作。」
「我就是不講道理!我也是單親媽媽,你怎麼不可憐我?!」話一出口,她才驚覺自己說了什麼,她懊惱地起身,轉身就想要走,卻被他一把拉住手腕。
「你說什麼?」他也急急起身。
「沒仟麼,反正我不爽你啦!」她要推開他,卻甩不開手腕拉的箝制。「你放開我啦!我要回去了。」
「那你說清楚,什麼叫你也是單親媽媽?」他的眸里透露著一股威嚴。
「我說錯了,我應該是未婚媽媽,請你也可憐可憐我,我總不能讓我年邁的父母除了養我還要養我的孩子。」
「你懷孕了?」一向八風吹不動的男人,現在是激動到表情夸張,只想確認她不是在跟他開玩笑。
「嗯,一個半月了。」她微揚下巴,沒有扭捏,拍拍自己的肚皮。
他低吼︰「你為什麼都不告訴我?」
「我以為你一定會很樂意幫我這個忙,那我接著就會告訴你這個好消息,看來是我太高估自己,我算哪根蔥啊!」
千頭萬緒在萬毅元腦中晃動,他該說什麼?又該有什麼樣的表情?他心里是五味雜陳、內心慌亂。「你別這麼說,我……」
「我給你二選一,讓我選村長還是把總務會計的工作給我?」能夠看到成熟穩重的男人驚嚇成如此,她有著小小的報復快感。
「你什麼事都不要做,不要選村長,也不要去媽祖廟上班,你乖乖給我休養,然後……對……我們結婚,就這麼辦!」他總算從驚喜之中厘清一些頭緒。
「哈。」她冷笑。「你說什麼我都得听嗎?我偏偏不嫁給你。你把我惹毛了,臭道士!我跟你說,媽祖廟的工作我就讓給蕭淑女,那村長我可是選定了,反正我也看不慣連年弘那股耀武揚威的樣子。」
每當她生氣的時候,總是喊他臭道士,看來他又得罪她了。「小月,你別激動,有話慢慢說,你先坐下來。」
「我要回去了,你放開我啦。」她掙扎著。
他怕弄傷她,只好放輕手中的力道。「我不能放開你。你之前說過,你生氣的時候,我得求到你原諒為止。」
「你根本沒誠意,我才不要原諒你!」
她轉身又要走,卻被他一把摟在懷里,不顧她的抗議。「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錯,你要怎麼處罰我都行,就是別再生氣了,好嗎?」
他的體溫包覆著她,將她扣在自己胸前,讓她被迫感受他那急遠速的心跳聲,還有那混亂的氣息。
「你在台北還有工作,就算待在河東村里,你還是忙到二十四小時不見人影,我也是想要跟你多一點時間在一起,才會想要去媽祖廟工作。我不想再談遠距離戀愛,可是你卻說我無理取鬧,你心里根本沒有我嘛!」她的小手用力地捶打他胸口,下手毫不留情。
他承受著她的怒意。「沒有顧慮到你的心情是我不對。以前只有我一個人,也不打算結婚,就把時間填得滿滿的,讓自己多做一些有意義的事。我答應你,以後我一定會妥善安排時間,絕對不會再冷落你。」
她苦笑。「我不想听你說,你有誠意的話,就做給我看。」
「好,你給我時間,我一定會達到你的要求。」他抱著她又坐回沙發上,大掌模上她微微凸起的小骯,唇角有著掩藏不住的喜悅。「我還以為你最近吃得好,心寬體胖,沒想到你是因為懷孕。」
「你居然嫌我胖?」她的確是吃胖的,寶寶才一個半月,根本只有花生米粒大,可是被他這麼一說,她還是很不高興。
「我怎麼會嫌你胖。你有沒有想吃什麼?你有哪里不舒服嗎?你會不會孕吐?」他問出一連串的問題。
她可以感受到他的改變,從當初對她說話夾槍帶棍、尖酸刻薄,到現在的輕聲細語、甜言蜜語。
他為人講義氣、重信用,如果沒有那三個死黨兄弟,其實她也沒有什麼好抱怨的,可是她就是無法忍受嘛。誰讓她最近的情緒不穩,很難控制那種負面的想法。
「我想吃臭豆腐。」
「這麼晚了,今天又沒有夜市。」看得出來她是故意為難他的,他只能努力想看看有沒有替代方案。
「那就算了。」她嘟嘴。
他的腦中靈光一閃。「我大姊那里應該有臭豆腐,我打電話請她幫忙。」
「不要啦,這麼晚了,不要吵叔叔和嬸嬸。」
「小月,我明天一定買臭豆腐給你吃,你現在委屈點,先吃軟糖好嗎?」他從口袋里掏出一顆糖,那是他隨身攜帶的法寶,一次不能讓她吃太多,也不能天天讓她吃得到,這樣對她才有足夠的吸引力。
她猛點頭。
這男人有夠奸詐的,不告訴她軟糖的實體店面在哪,她在網路上又買不到,想吃軟糖時就只能乖乖接受他的安撫。
其實她的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她很懊惱自己的沒用,在他的柔聲輕哄下,她完全招架不住他的魅力。
萬毅元將軟糖送進她嘴中,心頭就如同這軟糖,涌起百分百的甜蜜。「相信我,我一定會是個好老公、好爸爸,我會負起照顧你和孩子的責任,我絕不會像我爸爸那樣的自私,我一定會保護你和孩子,請你相信我,我會愛你和孩子,永永遠遠。」
九月的深夜,微涼的夜風吹拂。
他鏗鏘有力的告白,深深打動她的心。
「我相信你,但是……」她勾起調皮的笑意。
「我還是不想嫁給你。」除非有一天,她在他心中的份量超越了他的兄弟。
「什麼?」萬毅元震驚錯愕。「你不嫁給我,那肚子里的寶寶怎麼辦?小月,你嫁給我,我求求你,我真的很愛……」
就讓他多求一些時候吧,在愛情的世界里她曾失去過,她現在只想好好享受當女王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