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你成為我的妻子,無邪……」低低的喃語卻是一句雷霆萬鈞的誓言。溫熱的氣息在她的臉上輕拂而過,他的唇覆在她的唇上。
他的話和刻痛在她腦中同時爆炸,方無邪來不及仔細過慮他的含意,意識已突地被痛楚佔滿,而他落在她唇上的親吻成了最後的記憶──她的眼前驟然暗下……
將軟癱在他懷里的方無邪抱起,穆長風低頭凝視著被點了昏穴的她,英俊的臉龐盡是憐惜與心疼。
「小姐,你醒啦!?」一陣愉悅的輕脆女音響起。
揉了揉尚沈甸甸的頭,方無邪從床上坐了起來,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困惑地看著高興地站在她床邊的侍女菊兒。
菊兒遞給她一杯茶,然後眉開眼笑地說︰「小姐醒了,小婢立刻去請莊主來好不好?」
方無邪眉頭皺,回憶早在剎那間全涌上來……她的毛病又犯了……只是,這回似乎沒痛得那麼厲害……
「等等!菊兒……」心突地一跳,她趕忙喚住菊兒要跑開的身勢。她得想想一些事情……長風。「你們莊主現在在哪里?」方無邪步下床,問她。
「他從早上就一直在書房。莊主特別吩咐我,如果小姐醒了要立刻去通知他的,小姐……」菊兒可不敢忘了莊主的交代。
方無邪搖頭︰「我醒了,已經沒事了。他現在一定正在忙著,你就別去打擾他好了。」
「可是……」菊兒苦下臉。雖說莊主畏她听從小姐的話。可莊主的命令她更不敢違背啊!
「如果他問起……就說是我的意思。」方無邪明白她的顧慮。
看來穆長風相當具有權威,沒有人敢抗逆他的話!
微風輕拂,一路送吹陣陣涼意。方無邪沿著小徑漫步。
下準堂口是建造在大河港岸,後環三座山丘,佔地頗廣的地方。高大連綿的界牆阻隔了外面紛擾的街景鬧市,獨取幽靜。除了前面幾幢重要的建築物,後面就是練武場、馬廄與一大片的樹林子。
方無邪就在清靜的後山樹林里慢慢地走著,而腦中思緒也不停地在轉動著。
昨天,在她即將失去意識的當兒,他似乎對她說了什麼話,可是她一直回憶不起他說的那句話──而她直覺那句話很重要!
她尋遍腦中所有記憶,但是仍然想不起來!
他到底對她說了什麼?
攸然想到了什麼,方無邪的心又不自主地被揪疼了一下──,決定仰娶那畫中女子為妻!?為什麼一想到他與另一名女子站在一起的畫面就令她莫名心痛?她並不喜歡看到那景象,可事實上她連決定喜歡的權利都沒有……昨夜在她犯病時,他在她耳畔的低語輕喃是真是幻?那句撼動她心口的承諾,是她在恍然間的痴想嗎?
她搖搖頭,笑著自己的妄與傻。難不成她痛得腦子也壞了,竟以為自己听到了什麼!?
靠著樹干,無意識地盯著前方碧波蕩漾的池水,方無邪的思緒似乎正飄在遙遠未知的地方。
「……我要你成為我的妻子!」
低沈的話語突地在她耳畔響起,方無邪一驚,猛然回過神往身邊一望──除了遠處兩名守山的衛哨,她的身旁並沒有其他人。
方無邪一下子坐在地上,怔怔瞪著前方,不明白為何她的腦子會躍出這句如雷震耳的話語。那是……她絕對不可能錯辨的聲音,可她腦中為什麼會莫名甚妙迸出這句話!?
她吐出一口長長的氣息,然後驀地屏住了呼吸,靈光一閃!難道是……!?
「小姐……小姐……」一陣呼喚聲傳來,驚醒了呆楞中的方無邪。
她抬頭,看見了正快步朝她跑來的菊兒。
菊兒氣喘吁吁、汗流浹背地終于跑到方無邪身前,順勢跟著她癱坐在地上,又喘了好幾口大氣,這才說道︰「小……小姐……我可終于找到你了……你……你怎麼跑到這里來……
莊主知道你醒了,正在找你呢!小姐,你……」
方無邪突地站起來,快步往來時路走去。
菊兒還傻愣楞地看著她一下子遠去的背影。
在她失去意識,前他在她耳畔說的不就是那句話!?她想起來了──我要你成為我的妻子──他是這麼說的!
這句話一路上在她腦海持續回響著,而一種暖暖甜甜的奇異喜悅滿滿充塞她的心。
不知道為什麼,她的整個身心似乎正浸潤在某種欣狂的潮流中。
我要你成為我的妻子!
驀地──方無邪輕快的腳步停了下來,臉色也突然沈凝了住,秀眉輕輕一擰。
不!不對!他怎可能對她說出這種話?她……她是殺手啊!一個失去記憶、沒有來歷、被他禁錮的殺手──他,怎麼能對她說出這種話?他也不該啊!
她將生命交給了他,連她的心也早不知不覺被也攫了去──她是他的;可他卻不會是她的!
她是殺手,而他是名震一方的巨頭;從不敢想像可以永遠待在他身邊了,更遑論成為……他的妻了。
方無邪渾身一輕顫,突然覺得好冷!那種從心底泛起的冷──他在談論畫中女子時的那抹痴戀的神情她怎麼會忘了!?
方向一轉,她沒有往屋子走,反而向側方的小門跑去。她覺得胸口好像被窒壓住似的難受……
他怎麼能如此殘酷地對她!?
「方姑娘,好要去哪里?」那名守在門邊的部下,一看到狀似神態恍惚的方無邪獨自一人要走出去,連忙攔住她。
淡淡看了年輕人一眼,方無邪冷冷地道︰「走開!」
「方姑娘,莊主有令,你不能夠單獨出門!」年輕護衛哪敢放她出去。這位莊主保護得緊的姑娘倘若出了事,他項上人頭準不;況且瞧她臉色蒼白得嚇人,似乎發生了什麼事……
方無邪的手心不自覺涌上一股熱氣,想也沒想,她一抬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往他的井肩點去。
年輕人沒料到她會用這一招,根本沒想到、也來不及抵抗地被她點住穴道,然後就這麼動也不能動地,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離開。
出了門,方無邪也不知道往哪里走,只能沒有目的地走著;她只想靜開被穆長風的影子層層圍住的束縛,她現在只想跑到沒有他的地方……
她就這麼迷迷糊糊、漫無目標地走著,混在喧鬧嘈雜的街道,她卻恍然未覺,腦子被抽光似的空白一片。直到猛地被一陣強力推倒在地,她才倏然驚醒──「姑娘,你不想活了是不是!?」低柔溫和的說話聲音在耳畔響起。
她發覺自己正被人從地上拉了起來。抬頭,一張神采秀逸、劍眉朗目的俊美臉龐正面對著她──那是一名高大的青衣男子。他顯然是在對她說話。
「你是誰?」不習慣靠人太近,方無邪向後退了一步,偏頭看了一眼那輛疾駛遠去的馬車,幾乎立刻明白剛才發生了什麼事。看來這男人從車輪下救了她一命!
男人攤開手,瀟灑地一笑,微微露出頰旁吸引人的酒窩,竟顯出幾乎不可能在一個大男人身上出現的孩子氣特質。
「我叫慕容展!」
方無邪看了他一眼︰「謝謝你!」
說著,她轉身就走。
「姑娘,你……就這麼走了!?」慕容展被她冷淡特異的行徑弄傻了眼。瞧她竟只丟給他一眼、一句話就走?生平第一次被忽視的感覺讓他有點兒難過,沖動地一下子阻在她身前,說出這句連他自己都莫名甚妙的話。
「你還有什麼事?」方無邪不喜歡被阻住去路,抬頭看著他,冷冽地!
「姑娘,你身邊沒有丫鬟隨行,一個弱女子走在大街上是很危險的……」慕容展終于鎮靜下來,無視于她冰冷的眼神,反而又對她展開一個燦爛的笑容。
方無邪微蹙眉,看著他;他的笑容讓她想起了純稚天真的穆小風。可她隨即又想到了那個男人的身影──那股煩躁感立刻又涌回心頭。
方無邪再次二話不說掉頭而去;轉身離去的身影,讓慕容展二度受挫。這回他沒再追她,只是呆呆地看著她走遠,隱沒在人群里。
驀地,一種奇異的感覺抓住了他的注意。咦?等等!他突然覺得在她身上你像發現了某種熟悉的東西……
慕容展眯起眼,努力回想──她轉身……一閃而逝的銀色光芒……銀笛!?……垂在她胸前以銀笛為裝飾的鏈子!
他猛然一驚!風之笛!那是他絕對不會認錯的東西!
那女子身上怎麼會有天下獨一無二的風之笛!?那該是在小風手上才對……
等他想到,想向那神秘女子追去,卻發現早已不見她的蹤影子。
經慕容展一擾,方無邪反而清醒了。沒讓他佔去心神,她放慢了腳步在街上走著。
從她有記憶以來──是說從她被穆長風以殺手的身份拘制後──她似乎從不曾走出他圈劃的範圍內,更不曾單獨行動過,如今在未預料到的情形下,她竟一股腦兒地跑了出來,獨自地、自由地在這里走著。
她……算是逃月兌嗎?她逃離了穆長風,這不是之前她一直想做的事?她該高興才對,可她的心頭怎會有種……失落與空虛的感覺!?
方無邪真的不懂。
「咦?這妞兒不錯!」一個粗氣大刺刺的聲音刺耳地在她前面響起。
將渙散的思緒收回,她抬頭,終于注意到她的四周不知何時竟圍了四、五個衣裝華麗,卻看來紈褥的年輕人。
站在她正前方的,顯然是這一群年輕人領頭的,一雙細小的眼楮透著色氣的神情打量她全身上下。
「姑娘怎麼自己一人在這里逛?看來挺寂寞的,要不要大爺我陪你玩玩!?」他邊說著,肥胖的身體邊往她靠去。末了,還夾著狂妄的大笑。
雖有路人看到這一幕,可是這群年輕人的家世皆在城中數一數二;為首那早令人痛惡不齒的胖子吳德更是縣太爺之子,哪還有人敢上前幫那可憐柔弱的姑娘?所有人離得遠遠,要不只好裝作沒看到,唯恐惹禍上身。所以方無邪是孤單了。
「走開!」方無邪動也沒動,冷靜無波的眼楮漠地看著他,彷佛他只是一只在耳邊嗚嗚叫著蚊子。
被她鎮定無懼的模樣懾了住,吳德楞了一下,可那驚訝畢竟只是一剎,他又立即嘿嘿邪笑,肥手向她的身子模去。
「大爺我是看你姿色不錯,才肯陪你玩玩!怎麼,還害羞啊?」他色迷迷地說著,一手已經搭在她的腕上。
除了穆長風,方無邪並沒有讓其他男人靠近的習慣。甩開他的手,她向後方退去,可她的行動立即受到另外四個人的阻礙──她被困住了!
見她徒勞無功的樣子,吳德笑得更君得意了;眾人也大笑著,其中一個更猛地將方無邪推給他。
吳德立刻張開手臂,正想要一把抱住她,好好享用一下軟玉溫香,只是他連她的衣服都還沒沾到,突地──一聲宛如驚天雷響的怒吼從他身後響起。
「你該死!」
隨著那氣震山岳的大喝聲,所有人都呆楞住了。
而吳德還來不及轉頭,整個圓滾滾的身體就被一個強大的力量掄起,未及發出一聲驚喊,然後他就像一粒圓球似的被丟到一旁,重重地摔落在地上。
方無邪听到那熟悉的聲音,直覺反應是想跑,而沒有行動的原因是,她的心念才動,身子就已經被偎靠近一個魁偉的男性軀體旁,而她的腰被佔有性地圈住。
知道她游蕩的時間已經結束了。方無邪低頭,看著他胸前的衣襟,無聲息地輕輕嘆了口氣。她該憂該喜!?
「你竟敢踫我的女人!」陰沈森寒的聲音劃過,似乎連空氣也凍結了住。穆長風冷銳無情的目光盯在吳德身上,竟讓平日作威作福習慣的他,嚇得那一口哀叫聲卡在喉間不敢逸出,你不容易爬起來,又一地甩回地上。
他們的四周不知何時早已被十來個黑衣漢子悄悄包圍,他們所散發出的氣勢,沈靜,卻讓人有種被緊緊壓迫的可怕感覺;包括吳德在內的五個年輕人竟被這陣仗嚇軟了腳。
「我……我……你這大膽的刁民……竟敢……對于大爺如此大呼小叫……你知不知道我爹是誰!?」吞了一口口水,吳德勉強收了下心。陡然想到自己的身分,像打了針強心劑似的,讓其他人三兩下扶起來,抬頭挺胸看著面前倨傲無禮的男子,聲音也大了。
穆長風眼楮眨也沒眨一下。「趁我耐心還沒消失前,滾!」他的聲音更冷了。
「我爹是縣太爺!你……」吳德得意地亮出他爹的身分,頭抬得更高了。
「無邪,我替你把他的手剁掉,你說好不好!?……」穆長風理也沒理他。低頭,輕聲溫柔地對懷中的方無邪說道。
方無邪轉頭,靜靜地看勒已經皮嚇得又癱回地上的吳德。
其他四個人似乎知道穆長風此時招惹不起,趕緊七手八腳將吳德拉了起來。
「你……你有膽……報上名來……」從未被人如此羞辱過,在驚駭之余,吳德忍不住稗恨地問。
「穆長風!」
「好!你……你給我記住……」被人扶著狼狽地逃開,他還不忘撂下狠話。
盯著他們跑遠的身影,方無邪緊抿著唇。
攬著她往前走,一路上穆長風沈默得可怕,而方無邪也安靜不語。
直到他們一行人停在大河岸,一處停著一艘美麗壯觀的大船邊。穆長風帶著她首先踏著木皮上了這艘船,其他十數名手下也陸陸續續跟進。
一切透著神秘與新奇,方無邪並不掩飾她的驚訝。置身甲板上,看著逐漸退遠的河岸,正在行駛中的大船讓她有種恍然如夢的感覺。
望著不遠處似乎正在吩咐手下重要事情的穆長風,她不由嘆了口氣,再度轉身面對著江岸秀麗的景色。
「原本我今天的計畫就是帶你坐這艘船出來玩……」穆長風的聲音突地自她身後響起。
平平緩緩,可方無邪听得出語中一絲危險的意味。
「我好像還沒壞了你的計畫!」她輕輕地說。
她似乎注定逃不開他──或者,她根本就于想逃開!?
「剛才如果我沒趕到的話,你知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他的聲音低抑著火藥味及某種暴戾。
他溫熱的氣息吹拂著她的發,貼近的軀體更無一不在強調他的存在。方無邪霎時有種想轉過身,靠進他懷里的沖動;可是她並沒有這麼做,反而上前,貼緊在護欄前,將視線盯在遠遠的前方。
「不會!不會發生什麼事……」她的神色平淡。她知道自己有能力反擊那些人,只是她還沒動,他就出現了──用他一貫威嚇的方式震住了他們。
他忘了她是殺手呵!就算失去了記憶,她總還知道自己該怎麼辦吧!?
猛地,她的身子被一雙強壯有力的巨掌扳過,她的下巴被托起;一張揚著怒氣而凌厲的臉龐逼近她。
「好敢說不會有事?你這該死的小女人,你知不知道當我看到你正被一群免崽子包圍時,我是多麼地心疼,恨不得一刀殺了他們!而你!你竟然說沒事!?」他咬牙切齒。
方無邪看著他怒氣騰騰卻似乎揉著疼惜的臉,她的心,出現一絲微微的不安。他不該生氣……如果他是存心戲弄她,他不該生氣……
她怔怔望他,心念一動。
「為什麼急著逃離?說!我要知道你突然跑出來的原因,無邪……」穆長風眼中閃著炯亮的光芒,凶霸霸地瞪著她。
他連在書房與手下商策要事,都掛記著她,沒想到得到的消息卻是她的匆匆離開!?
他要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我……」方無邪心頭猛地一顫,星眸不由低垂。告訴他,事情的原因就是她無法忍受他身畔出現另一名女子?告訴他,她以為自己听到了他對她說了什麼樣的話語?
「無邪……」穆長風根本不放過她,凝視著她柔美的臉蛋,他不打算讓她隱瞞住某件重要的事;強迫她看著他,不容許她的逃避。
方無邪直視著他,眼神逐漸蒙上一層黯影,心底一抹疼楚一點一點地擴大……
「求求你放我走!」她的聲音有些顫搖。
穆長風雙眉猙獰地一豎,異于方才的怒火騰騰,他的表情沈凝了下來。
「我要理由!」
「不!」她搖著頭。
「不!?你以為我會接受這個荒謬的理由?無邪,我要你再一次仔仔細細地听清楚──沒有任何理由、沒有任何人、沒有任何事情可以讓我放你走!你必須永遠地留在我身邊!無邪,你听明白了嗎?永遠!」他的眼眸閃著堅毅與熾烈的光焰,低沈輕柔的語氣帶著某種詭異地刷過她的心房。他的手指似溫柔似警告地摩挲著她的下巴。
「永遠!?」听到這兩個字,眼楮彷佛被某種沖上來的水氣刺痛了一下。永遠?多麼空洞而沒有意義的字眼!他怎能如此殘忍地對待她?不!她受不的……
她猛地靜月兌開他的手,掙開他的箝制,盲目而惶然地向前跑。天!她的胸口快被那股沈重的壓力迫得炸開了,而且在眼前一片迷蒙中,她才知道──她又落淚了!
沒有听到一旁一名護衛驚駭的警示聲,更沒有看到橫互在前方的一條繩索,方無邪直直沖上前去──未曾有適當防衛的方無邪戶被那條繩索重重地絆倒在地,連由後飛奔而至的穆長風也未及阻止。
「無邪!」穆長風一聲大吼。迅速蹲下,將她半扶起來。
懊死!扁听那聲音就知道她摔得不輕。
他緊張地拍拍她的臉蛋。「看著我,把眼楮張開,無邪……」
除了方才那名示警的護衛,也另有一些手下听到他的叫喊,直覺出事地迅速跑了過來。
方無邪還未從一陣天旋地轉、頭暈目眩中清醒,耳畔就听到穆長風依然霸氣十足卻也緊張急迫的命令著她的聲音。腦中的暈眩漸漸褪盡,她開始感到剛才撞到的地方有些疼。她是清醒了,可不想立刻睜開眼的原因是──他這種緊張的模樣竟讓她獲得某種快感!而那種知道她是被他真心關懷著的感覺,讓她心窩一暖;方才蒼涼無助的情緒似乎正被遠遠地置之腦後。
「無邪!無邪……」穆長風仔細逡巡著她的臉色,沒瞧出任何異樣。低喚著她的名字,卻仍不見她睜開眼。
驀地,他眸中精光熾,莫非──「立刻加速把船開回去,到了城里,馬上把大夫找上來!」穆長風沈聲下了命令之後,所有人以最快的動作回到各自的工作崗位。
將方無邪抱進他專屬的船艙里,穆長風眉峰緊蹙地坐在床邊,一手探索地模著她的頭。
房里,各懷心思的兩個人。
方無邪偷偷張開眼,看到穆長風正栽注地忙著為她檢查頭部,而沒有發現她正打量著他。
如果只是把她當成他囚禁著的東西,他為何如此在意她的安危、她的生死?他不顧一切地將她牢系在他身邊,為什麼?就算她也許是個對他有用的殺手,他也不必如此吧!?他的專制、他的溫柔、他對待她的方式,似乎早越了某種界限……
她突然懷疑那幅令她耿懷至今的畫中人到底是誰,還有那句話……
「無邪!?」
方無邪突地回過神,發現自己正對著一雙瞬也不瞬盯著她的漆黑眸子。
「不許閉上眼楮,看著我!說,我是誰?」穆長風將面龐俯近她。突然發現她大睜著茫然眼楮,他怎能不緊張。
她怔忡了一下。他神色中不容置疑的焦灼讓她的心也跟著一緊,而後注意他的焦灼竟是為她,不期然地,她感受到一種甜美的暖意在她全身泛濫。
「我要殺的人!」故意平著語氣,她看著他回答。
可她沒想到,她這話所引起的反應竟是如此激烈。驀地──她的肩被一雙堅實的巨掌牢牢地扣住。穆長風幾乎立刻半壓著她,方才柔和的雙眸此時迸出威猛嚇人的稜芒。
「你不再是殺手,听到沒!我不許你再變成殺手!你是我的人!我穆長風的人!看著我、看著我──」
他幾近狂亂、躁急的模樣讓方無邪根本來不及反應。而他語中奇怪的含意更讓她沒來由地一陣心悸。「再變成殺手」?什麼意思?難道曾發生過什麼事嗎?莫非他對她隱瞞了什麼?
她必須知道!試圖推開他,卻發現徒勞無功,方無邪氣惱地握起拳捶他。
「放開我!放開!」她喊。
方無邪的手猝不及防地被捉住,然後舉高,牢牢地釘在頭的兩側。穆長風擰深著眉,若有所思地凝視著她因氣憤而泛紅的臉蛋。
「再說一次,我是誰!?」他的語氣嚴厲。
「我要知道,在我身上是不是曾發生過什麼事!?」方無邪沒再掙扎,回視著他,突然靜靜地問。
霎時,穆長風的神色放松了下來,吐了一口長長的氣息,忍不住一把將她抱起,緊緊地攬在胸前。該死!他以為她又……
「穆長風!」她的聲音從他懷里掙扎地傳出。
稍微松開她,他低首與她潔亮的眸珠對視。
「告訴我──‘再變成殺手’是什麼意思?為什麼你要這麼說?」
他微皺眉,輕撫她的頰,嘆了口氣︰「你確定你現在已經沒事了!?」
方無邪搖搖頭。捉住他的手,堅定地看著他︰「告訴我發生的事!」
等她听完了她曾在一次發病綁,竟然視他為陌生人而欲刺他時,她直直怔楞了好久。
無意識地,她看著眼前那雙滿含溫柔深情的眸子,心神恍惚得厲害。那是她?原來她真的是一個冷血無情、殺人不眨眼的殺手!她竟然可以毫不留情地舉刀刺殺他?而他……他怎能繼續留下她!他到底在想些什麼!?
她知道自己是殺手,要刺殺他卻似乎是遙遠而不怎麼宜實的事!可現在,殺手這名字突地令她的胃一陣翻騰,涌上一股強烈想嘔吐的感覺……
陡地,一陣溫暖的熱氣穿越重重迷亂的魔障,喚醒了她的知覺。方無邪回過神,猛然發現,熱氣的肇始者正是他的唇──他在吻她!
糾纏著她,穆長風不肯讓她躲開,執意與她的舌翻滾纏綿。
良久,他終于放開她,可他的唇仍游移地滑下她雪白的頸。
嬌喘著未平的氣息,方無邪全身虛軟地根本無力去抗拒他;他的唇在她頸項引起了陣陣酥麻……
「我……要你成為我的妻子……無邪……」他的唇滑向她的耳畔,溫存、輕語低喃地說。
「什……什麼!?……」她不以為听明白他說什麼。他濁重溫熱的氣息正吹拂著她的耳畔,而他男性軀體壓在她身上,全身上下被他引燃起的異樣燥熱似乎連帶讓她失去了思考能力。
穆長風雙手放在她頭的兩側,將自己半撐起來。深邃而幽黑眼楮有一抹未褪的濃濃。
「我要你成為我穆長風的妻子!再說一次,我的妻子!听明白了?無邪!」
他的臉龐佔去她上方整個天空,那種似乎讓她的一切只利下他的感覺,沒來由地令她的心一陣緊瑟,而他說出的話語,讓她身子一健…るゃ疤好!我不管你是誰──殺手也好、平凡人也罷,你今生今世將注定是我穆長風的人!從我喚你‘無邪’那一刻起,你就已經屬于我了!明白嗎?我的無邪……」低沈一如情人的喃語,彷佛要將她的思緒、意識催眠般。
方無邪看著他溫柔卻又充滿剛毅的眼,終于不再懷疑她听到的是幻覺。他……他真要娶她為妻!?他的妻……
伸出輕顫的手觸模他的臉,她的聲音震顫不定︰「你……你昨天……真的曾對我這麼說……」
將她拉了起來,他溫暖的手掌覆著她的。
「不許懷疑我說過的任何一句話!」
被這急遽而至的狂潮狠狠沖擊,方無邪竟直直困楞了良久。
「我……為什麼是我!?」在無可言狀的喜悅下,她突然覺得不安。
他當真不在乎她的過去、她的身分?她是個失去記憶的殺手,可手上不知染滿了多少血腥,而他正是她要刺殺的對象,他……卻要娶她為妻!?為什麼?……
她腦中靈光一閃,驀地掙扎著要推開他︰「不!」
穆長風沒讓她有一絲逃離他的余地。不緊,但很牢地壓制住她猛烈搖擺著的身子。
眸底陰郁地盯視著她,有些生硬地道︰「你說不!?」
方無邪在他的箝制下喘息著,知道沒得掙開他後,她終于停止了掙扎。迎視著他︰「我是殺手,不是傻子!從頭到尾你都在欺騙我是不是?殺手根本不可能成為你的妻子……你以為我忘了你曾說過什麼?那個畫中女子不才是你決心要的嗎?我不是!我不是……」
她沒忘記他在說那女子時痴戀的神情,他的堅決瞧在她眼里淨是被揪疼了的心痛,現在回想起來也一樣。他,根本是在戲弄她啊!
「你在吃醋!?」穆長風中閃著極亮的光芒,突然靜靜地開口,並且成功地讓她楞住了。輕撫她粉女敕的臉蛋,他的嘴角竟扯出一抹意想不到的笑容。
「她是我唯一想要的女子,我唯一想據為己有的人!她的勇敢,讓我心折,也讓我心疼,當她不屈于被鞭打的那一刻,就決定了她將屬于我所有……」他微笑著,托起她的下巴,直直望進她的眸海深處︰「所以我為她取了一個名字,她叫……無邪!」
淚水迅速佔據她美麗無邪的眼楮;方無邪緩緩搖著頭,心跳得強而猛烈,聲音竟被哽咽了住。
「記不記得你畫的那些畫?那日趁你不注意時,我偷偷拿了你的畫,還特地將撕成兩半的畫黏好,然後將它藏在書房里,沒想到被小風那搗蛋麼發現了……」他傾身吻去她頰邊掉落的淚珠,溫柔地低語。
這就是那幅畫的秘密!她一直耿懷至今的畫中女子竟是她自己!?天!她自始至終──嫉妒──的對象竟是她自己!?
驀然明白他的心;所有的不安、所有的疑惑、所有的陰霾一掃而盡,她的心霎時脹滿了喜悅。方無邪控制不住地直掉淚。
「我要娶你為妻!」穆長風是肯定而不是詢問。然後低頭,再次封住她張口欲言的小嘴。
被他熱切的深吻弄得差點喘不過氣來,方無邪好不容易稍微推開他,仰頭,晶亮的眼看著他。
「長風……」
「嗯!?」這令他又氣又愛的小女人,他可還沒打算放過她。吻著她玫瑰般的唇瓣,他有些心不在焉。
「我只是……在你身邊就行了……我不要你娶我為妻……」她說著,唇邊甚至有一抹甜蜜、夢般的笑意。
她不在乎當不當他的妻,她只在乎他是真心待她。夠了!她有這個就夠了。她沒忘記自己的身分,更沒忘記她也許已經活不久的事實……
可這男人一點也不領情!
「休想!」他的眉很可怕地一挑。他知道她在想什麼。炯炯然的眸子冒火地盯著她︰
「一回到莊里,我就開她準備我們的婚禮,我會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要娶你為妻……」
明白他說得到做得的性子,方無邪知道他根本不會听她的了,而且她的話還得到這麼強烈的反效果……
「你忘了我的病……」她還沒放棄說服他的念頭。
「哼!」穆長風突地冷哼一聲,銳利的眼瞬也不瞬地睇住她,寒冽冽地說︰「你似乎很不樂意成為我的妻子!?」
方無邪驟覺一陣心跳,下意識地月兌口而出︰「不!我是……」
穆長風忽地俯首在她額上輕吻了一下,她乍然住口。
他撥開她頰旁的亂發,眼神早已溫柔了下來。「相信我說過的話,我會讓你活得長長久久、健健康康!你的病不是問題,你的身分我更不在乎。無邪,不管你是什麼人,你就是我要的女人,我只打算和好白頭偕老!從現在起,我要你把那些拋下,我只是你記住你是方無邪,你是我穆長風未來的妻子,懂嗎?我的無邪,你懂嗎?」
在他眼中看到的豈止是溫柔而已,那抹不容置疑的深情、真愛也盡數化為一股暖流注入她的心田。
她發出一聲低低的、柔柔的嘆息,潔淨而獨特,並且令她眷戀的──她的身子被環緊,穆長風的聲音柔和,卻仍帶著他一貫的剛強堅定自她上頭落下。
「遠超過你想的!」
方無邪的臉上悄悄泛出甜蜜嬌柔的淺笑。她咬了咬下唇……
「長風……」
穆長風听她語中略帶緊張的喚聲,雙眉之間不由微蹙起來,低頭──一個羞澀柔軟的玫瑰粉瓣猝不及防地壓向他的唇。
輕揚眉毛,他笑了。立刻決定他該教教這羞腆無邪的情人怎麼親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