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預定傍晚到這里的方映色,提早在過午後到。
听到下人來報,杜小月連在試穿著的新嫁衣也等不及換下,就高興地一路沖了出去。
「映色,真的是你?你來啦?!」杜小月一進大廳,看見坐在椅子上的方映色,開心地向她跑去。
依舊秀麗恬人、風采嫻靜的方映色,看了杜小月一身新嫁衣,不忘取笑她︰
「我當然要來看看我們的杜小月姑娘當新娘子是怎生個模樣。打從你離開後,咱們青石鎮可寂靜了不少!」
杜小月嘻嘻一笑地回禮︰「你現在也走了,那鎮上不是少了一朵花呀?」
方映色輕笑︰「少一朵花?我還缺一根草哩!都快為人妻了,性子還是沒變,一樣這麼調皮。慧明師父吩咐我,要是你再頑皮搗蛋的話,要我代她罰你誦經五次!」杜小月咋咋舌︰「師父可老沒忘記要罰我誦經的事!」
方映色帶了慧明師太的口信,要杜小月過得快快樂樂,還要听東方賀的話;就這些。
「師父好偏心,就幫著他,不幫我,還特說要我听他的話!」杜小月叫著。「慧明師父說你愛玩、愛冒險,什麼事都好奇地想看看,優點是勇敢沒錯,可有時也太沖動了;而東方公子則睿智、冷靜,師父要你听他的話就沒錯!」方映色掩著嘴笑,慧明師父可真把她模透了。
她是這性子沒錯啦!可師父未免也太小看她了吧?唉!
沒一會兒,兩人又如以前一般笑笑鬧鬧不停。
酉時,康寧如約前來,而原本要待在房里用飯的方映色,被杜小月拉到廳里和眾人一起用膳。
夜里,杜小月和方映色擠一張床睡。
「映色,我們來聊聊好不好?」杜小月趴在枕頭上看著方映色,唇角浮現一抹熟悉得不得了的笑意。
通常當杜小月這麼笑時,就表示她逮到一件絕對有趣,可旁人通常不是這麼想的事。
方映色剛轉頭就看到她又露出這種久違不見、隱藏無限危險的笑容。她全身寒毛直豎起來,整個人進入全面警戒狀態。
她半坐起身來,問︰「你想聊什麼?」言行是兩回事,可杜小月是最奉行言行兼顧之人,方映色可不以為聊天就很安全。
杜小月挨著她,笑了兩聲,然後神秘兮兮地開口︰「既然我們是好朋友,是不是就應該同甘苦共患難?」
方映色很謹慎地點頭。
見她點頭同意,杜小月才繼續有下文。「所以呢,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後天我就要成親了,當新娘子這事應該是很幸福,我想問你,有沒有興趣當看看?」
方映色蹙著眉,不解地看著她,不明白這家伙到底在玩啥把戲?
杜小月笑得愈加燦爛。「很有趣的,你看看我就知道了?」顯然她不知道!看方映色一臉疑惑,就知道她接受暗示的程度實在有待加強。
杜小月沒轍地翻翻白眼,干脆直說︰「剛才和我們一起用飯的小王爺,你還記得吧?」
才剛才的事她怎會不記得?方映色不禁斜睨了她一眼︰「說重點!」
「好吧!重點就是,你對他有沒有興趣?」
方映色直直盯著杜小月,哪里會不明白她打的主意。
老實說,剛才她要待在房里吃飯,偏偏杜小月說要介紹一個人給她認識,就拉著她一起到廳里。可那叫什麼康寧的小王爺,她只瞧了一眼,而且那一眼的位置還是在他的下巴,然後就再沒往他的方向注意;不過,倒是听到了杜小月、東方賀和他之間一番頗幽默有趣的對話。
如今,杜小月竟然問她,對他有沒有興趣?呵!
「就算我對他有興趣那又能怎樣?人家可是尊貴的小王爺,我這一介民女可高攀不上……」方映色一副不關己事的神情。
杜小月笑得賊兮兮的。「草包也不要緊,他對你有興趣就行了!罷才我可是注意好久,我看他一雙眼楮不時往你那兒瞧,還奇怪地盯著你笑。你想,這不是他對你有意思的表示,那是什麼?」
「盯著人笑就是對人有意思?那請問杜小月姑娘,你現在是不是也對我有意思了?」
方映色笑她,杜小月的理論倒真是奇特。
「喂!我可是很認真地在幫你看耶!我真的覺得你們兩個很相配啊!」杜小月堅持她的眼光與直覺。
方映色重新躺了下來,然後閉上眼楮。「我已經累了一整天,我好困喲,我要睡了……」
再這樣下去,搞不好杜小月心血來潮就押著她去跟那男人「相配」,想想還是早早睡覺,別理她的好。
杜小月看方映色竟然真的自個兒睡去,不禁嘟著嘴,大嘆好人難為;不過,她可還不打算放棄哩!
明天,就是東方賀和杜小月拜堂成親的日子。整個東方府愈見忙碌,忙的人更忙了,而原本就不忙的人竟然更閑了,那個人就是準新娘子杜小月姑娘。
只見她老是拖著方映色閑晃,不是吃著玩,就是玩著吃。
「……這樣我們就可以常常見面,多好啊!」杜小月一副不達目的誓不甘休的模樣,施展纏功盡在方映色身邊轉。
方映色神色閑逸地刺著她的繡。「想見面,你也可以要東方公子帶你回青石鎮。
憊可以見到你師父,這樣也很好啊!等你的婚禮結束,隔天我就要回家了,不會有時間去認識你那位小王爺,更不可能高攀上他……」
杜小月仍不忘發揮紅娘的本色,可方映色依舊古井無波,興趣缺缺。映色如果跟康寧在一起,她們兩人同住京城,那她就可以常常看見她,多美好的遠景……杜小月陶醉地想。
唉……可是映色好象不這麼想耶!
「小姐,主人請你到前廳。」
盯著方映色秀美無瑕的臉發呆,一個聲音陡地在旁響起。
方映色笑得甜甜的。「小月,你相公找你了!」
杜小月從椅上跳下來,朝她頑黠地一笑︰「我這紅娘可是當定了!」她信心十足地說著,蹦蹦跳跳地跑了。
方映色又無奈又好笑。
一跨進大廳,杜小月便瞧見里面除了東方賀外,還有康寧和一個氣勢不凡的中年人。
看見杜小月,東方賀立刻向她招招手,要她過去。杜小月走過去,發現康寧和那位陌生的中年男子正用奇怪的神色盯著她瞧。
倚近東方賀身邊,杜小月低聲對他說︰「他們好奇怪哦!吧嘛一直盯著我看?
是不是我臉上突然長了什麼東西?」
拍拍她的手,東方賀嘴邊噙著一抹奇異深思的微笑︰「他們會這麼盯著你看,是很正常的……」邊說他邊牽著她步至兩人面前。
「王爺,這位就是我的未婚妻子杜小月!」他替兩人介紹︰「月牙兒,他是康楚王,也就是小王爺的爹!」
杜小月向他問好,卻見那康楚王依然盯著她瞧,而且神色很古怪,好象很激動的樣子!
康寧似乎平靜了些,二話不說,上前將一卷畫軸打開在杜小月面前。
杜小月被他們的舉動弄得有些呆愣,低頭看了展開在她面前的畫像……
杯中,是一名雍容華貴的少婦。芙蓉如面、準鼻鳳眉,而她全身所散發出來的溫柔、恬靜氣質,讓人不由自主感到一陣舒服,宛如春風似的讓人想親近……
令杜小月驚異的是,畫中少婦的面貌竟讓她覺得熟悉,似乎在那兒見過……而看著她,杜小月不由自主地心神微微被扯動,好象有一種莫名的情緒在她看見那畫少婦的第一眼後便開始模模糊糊地升起。
「她……她是誰?為什麼要我看這個?」這畫似乎有魔幻似的吸引力,讓她的眼楮像被膠著了似的移不開。
康寧一手指向畫,急切地說︰「你看這個!」
他指的地方正是畫中少婦胸前垂掛的一只練墜……一個月牙形的練墜!
杜小月眉頭一擰,一手伸向正掛在自己頸項的墜子。她不由自主將身子偎向東方賀;而東方賀攬著她,讓她定神安心。
「我不是曾說過對你那月牙墜子有印象嗎?後來我回去努力地想,終于想起了那幾乎是十幾年前的印象。我娘在我小時候便去世,我爹為了怕睹物思人,將她的畫像收藏了起來。有一次我在翻東西時,無意間看到我娘這畫像,注意到她身上掛的這個奇特漂亮的月牙形墜子……」康寧指著畫中少婦頸項上的墜子,又指了指杜小月垂在胸前的墜子。
「可這墜子很普通啊!」杜小月不知為何想將墜子藏起來,更加窩進東方賀懷中。
「為了這巧合,我將畫像又找了出來,然後更不可思議的是,我發現你的模樣竟然跟我娘神似……」他若有所思地盯住她的臉蛋。
「我怎麼會長得像你娘?你沒毛病吧?!」杜小月這回差點跳起來,張大眼楮,好笑地看著他。
原本一直靜靜站在一旁的康楚王突地開口道︰「他說的沒錯!你的模樣簡直就像他娘的翻版!」
他走至杜小月身前,高壯精碩的身軀自然流露出一股王族氣派,與康寧相仿的臉龐更見穩重成熟,歲月在他臉上只刻劃出淺淺的紋跡。
他的眼楮溫和地凝視著杜小月。「阿賀將你的身世全告訴我了,我知道你是個孤兒……」
杜小月突然明白,為什麼會覺得畫中的女子眼熟了,因為她的模樣如他們所說的,跟畫中女子很像。那臉型、那眼、那鼻、那唇……組合起來不就像她嗎?只是畫中人的氣質高雅嫻靜,這可跟杜小月相差十萬八千里。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康楚王站在她面前,看著他,杜小月的心跳竟然無緣無故加快,而且手心還開始冒汗……太詭異了!
東方賀一直沒開口說話,彷佛知道她的惶然,他手上一縮,又摟緊了她。
「有一次我路見不平,處決了一個惡貫滿盈的采花大盜,結果他娘為了替他報仇,偽裝成女乃娘混進王府里,將王府弄得雞犬不寧。就在我快查出搞亂者是誰時,她竟然將我那才幾個月大的女兒偷偷抱走……」康楚王說得輕描淡寫,可杜小月卻听得心驚膽跳,竟不自覺地伸手抓著他的臂膀直問︰「然後呢?她把小阿偷走,你有沒有把她追回來呀?!」
她就是替他們緊張。
「有!最後我終于把女乃娘追回來……可是小阿卻丟了!我再怎麼逼問她,她就是不肯說出小阿的下落,到了最後,她竟還咬舌自盡,小阿的線索就這麼斷了。後來,無論我派人怎麼找,就是找不到她,而原本身子虛弱的王妃思女心切,受不住打擊一病不起,不久就走了……」他的神色黯然。
咦!她怎麼覺得鼻子酸酸的?眼楮一陣刺痛後,淚水不听話地涌了上來,好可憐哦……
「昨天我听寧兒說起你的事,這才想過來見見你……」康楚王看著杜小月,表情轉為愉悅。
「見我?為什麼要見我?」杜小月驚奇地道。
康寧也泛開笑臉︰「看來沒錯!你就是我那失蹤十幾年的妹妹!」
杜小月忍不住眼珠子一瞪︰「你在開什麼玩笑?我是你失蹤十幾年的妹妹?我沒听錯吧?!」
「你額上的那一點朱砂痣,還有你那月牙練子都可以證明你的身分;最重要的是,你長的太像王妃了……」康楚王眼泛淚光凝視著她,彷佛看到俏生生站在他面前溫柔的妻子。
從見到她的第一眼,他就確定他的女兒回來了!那是他失蹤十八年的女兒沒錯,她的神態,她的一顰一笑,甚至她嬌嗔瞪眼的動作都像極了他的妻子……
杜小月不知該驚該喜,只呆呆盯著康楚王,她是他的女兒?!
熱鬧、隆重的婚禮行罷,一對新人被送進洞房。
「明天你就要回娘家了!」揭去她的紅帕,東方賀笑著說。杜小月總算可以舒口氣,聞言不由輕噘小嘴,眼波靈活地一轉︰「你好象巴不得把我趕回家,是不是?」
昨天,杜小月正式告別她十八年的孤兒身分,認回了親生父親及大哥。想不到氣度威稜卻也充滿慈和的康楚王是她爹,而平日和她笑笑鬧鬧的康寧竟成了她的大哥?!扒,難怪她對康寧老是存在一種奇妙的感覺,原來……
借著那幅畫和月牙練墜,在一夕之間她也有了親人了!
今天是她的大喜之日,才認回女兒就要嫁出女兒的康楚王,也歡歡喜喜地在一夜間為她準備了一屋子的嫁妝,又挑在喜宴上正式宣告眾人,她是康楚王之女的事。
杜小月不,應該叫康小月了,可謂是風風光光地出嫁了。
康小月很高興有了親人,可她想到王府的繁文褥節就覺得很頭疼。王府可不比尋常,舉凡一切都得規規矩矩來,哪能如這里自在?她爹要東方賀與她成親後,一定要帶她回王府住幾天才行……唉!
東方賀替她取下沉重的鳳冠,揉揉她的發,笑了。「可以回家應該高高興興才對,怎麼愁眉苦臉呢?」
杜小月秀眉擰了一下。「我是很高興沒錯啊!可是……」
倒了杯茶要她喝下,東方賀神情爽朗地說出她心中事︰「可是你擔心王府的規矩,擔心自己適應不來,擔心會被束縛住是不是?」
她嘆了口氣︰「如果我爹不是什麼王爺就好辦了……」她眨眨眼,唇邊緩緩漾出一抹淘氣的笑,拉了拉他的衣袖,仰起充滿企盼的臉看著他。「我們明天非回王府不可嗎?」
東方賀唇角一揚,一手撫過她柔細的頰,戲謔笑道︰「你該不是想要我明天就帶著你逃到天涯海角吧?丫頭!」
康小月泛開燦爛、頑黠的笑臉。「你說成親後就要帶我出去玩的,不許賴皮!
反正一切都準備好了,明天就可以走了嘛!家隨時可以回,等我們玩個一年半載再回來好了……」東方賀豁然朗笑出聲,一把抱起她往床的方向步去。
「你老愛玩逃跑的游戲!罷遇見我就三番兩次地逃,滑溜得像小魚兒。前些天是想逃婚,這次想逃家……是不是逃出心得來了?我的月牙兒!」將她安置在柔軟的床上,他依然輕輕地摟抱著她。
眼珠子一轉,杜小月吃吃笑著,手指刮刮他的臉。「是啊!要逃就要逃得瀟灑又好看,而且計劃要周密,不能被人半路捉回來,否則那會很慘的,是不是?」
這丫頭,竟將他的話學得一字不漏!東方賀握住她的手,眉梢子一揚,好笑地盯住她︰「既然如此,你不怕被王爺捉回來的話,也會很慘嗎?」
杜小月嫣然一笑,將頭靠在東方賀的胸懷上,用坦率信賴的聲音清甜地說︰
「有你在,我什麼也不怕!你會帶我走,直到我們玩倦了、玩累了再回來;有你在,他們才不會找到我們哩!我說的對嗎?」
東方賀忍不住低下頭吻住她的唇。「你說的都對,我會帶你玩遍山外山、水外水……
沒有人會找到我們……」他輕解她的衣衫。
她看著他輕輕卸下她的衣衫,好奇地亮著眼,好玩地問︰「你要做什麼?」
東方賀邪氣卻也充滿誘惑地朝她笑︰「你不是很好奇洞房花燭夜要做什麼嗎?
來,我現在教你……」
第二天,康寧前往東方府要迎接新婚的東方賀與康小月回王府,沒想到在那里等著他的人卻是方映色!
方映色默默遞給他一封書信。
康寧奇怪地將信打開,看完後不禁莞爾一笑……
大哥︰
我們雲游四海去也!我將映色交代給你,等你要請喝喜酒的時候,我們再回來!
小月「映色姑娘,你知道他們是什麼時候離開的?」康寧溫和地凝視著眼前的方映色,柔聲問。
這頑皮的小月可留了一個美麗的驚嘆號給他了!
「在你來之前,小月托給我這封信,請我一定要將它交給你。我想……小月是怕被約束住才會先離開,等她想通了、玩夠了,自然就會回來……」方映色被康寧異樣溫柔的黑眸盯視住,芳心竟不由一陣悸動,輕輕別過臉,雙頰染上一抹淡淡的嫣紅。「嗯!」
康寧嘴角扯開一絲幾不可察覺的笑意。
方映色偏頭看了他一眼,瞧他仍一徑盯著她,心又猛地跳了一下。強恃鎮定住自己,她轉身就走。
「映色姑娘,你想去哪里?」方映色的手猛地被一個寬厚的巨掌接住,他的聲音低沉而輕泄柔情。
掙不開他的手,方映色不由微怒地瞠視著他。「請你放開!你不覺得太失禮了嗎?
小王爺!」
康寧反而優雅地一笑,手上將她握得更緊,拉著她就往門外走。
「你要做什麼?快放開我……」方映色被他的舉動弄得有些驚愕,急著要推開他。
「別忙了!」康寧很悠哉地對方映色展開一個迷人、愉快的微笑。「我已經不打算放開你,既然小月不回去,我帶你回去好了……」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