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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心 第八章

作者︰黃苓類別︰言情小說

背孕?!

她懷孕了?!

壩詮被傳入耳中的訊息震驚得差點訝叫出聲,但她下意識猛地搗住自己的嘴巴。

縮在假石堆里,她一動也不敢亂動地听著不遠處董昭雲和戎辰青在爭吵的聲音。雖然說是爭吵,但絕大部分都是董昭雲不斷在責怪、否定對方的叱怒,但也足夠她听出一個大概了。

她真的不是存心偷听,但偏偏她老是選錯打盹兒的地點,又不小心听到人家的秘密了。不過沒想到這回的內容更驚人,她幾乎想閉起耳朵不讓自己听,可她根本沒得選擇。

「……對!我不甘心我三年的等待成空,所以就算要我死,我也非成為衛昂的妻子不可!我絕不能就這樣回去!」盛怒中的董昭雲顯得有些失去理智了。

雖然她上次藉著迷昏衛昂與他同床的事沒成功,而且直到現在她仍不知道在那之後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但她既然已經豁出去了,就什麼都做得出來。

「你以為,你有孩子的事可以再瞞多久?而且……那是我的孩子,你寧願踐踏你的自尊,帶著我的孩子嫁給一個從不多看你一眼的人,而不願嫁給一個愛你的人嗎?」戎辰青帶著喟嘆的聲音听來有些蒼涼。

「不!你答應我不再重提這件事的!」一口回絕他,董昭雲尖刻的語調稍不穩。「反正我要你幫我想辦法,不管用藥、用毒,任何方法都好,我只要他臣服于我!」

戎辰青沒說話。

「辰青!」董昭雲知道對他用硬的不行,她的姿態放軟了,「你知道我現在有多擔心害怕嗎?那個施河詮,我覺得他們兩個人的關系實在很可疑,基于女人的直覺,我一直擔心施河詮才是我的阻礙……」

「所以你才對自己做了那些事,然後將罪誣陷給她?」似乎一眼就能看透她的一舉一動。

戎辰青此話一出,驚楞住的人是一直躲著不能離開的河詮。

誣陷?他說的是什麼意思?

董昭雲並不在乎被他知道。「沒錯,是我!是我做的!不過所有人都不曾懷疑我,我只是把一點東西藏到她房里,他們就受騙上當,誰教他們那麼笨!」

「可是大小姐和二爺並不笨。」戎辰青直言。

董昭雲的語氣又更恨,「就是因為衛昂沒上當,繼續把施河詮當作寶,這就證明我的直覺沒錯,他們兩個一定有問題!」

而一直听到這里的河詮忽地輕喘出聲——她終于明白他們說的是什麼事了!

「誰?!」戎辰青倏地一聲低喝,身形迅速-向傳出異聲的假石堆後。

壩詮雖然很快警覺自己的行蹤就要被發現趕緊再往里面縮,但來不及了——

一個人影已經出現在她眼前。

壩詮屏住棒吸,抬頭看向正錯愕盯著她的戎辰青。

糟糕了!

「我……對不起,我不是故意……」既然躲不過,她只好慢慢從地上站了起來,一邊不自在地想對他解釋,

「辰青,是誰躲在那里?」戎辰青還沒回應她,董昭雲的腳步和冷怒的說話聲已經朝這里過來了。

下一刻,董昭雲震驚的眼楮和她對個正著。「是你?!」但接著,黑暗的陰影自她的臉龐閃現,她煞氣畢現的瞪住她,「你听見了?我們剛才說的話,你全部都听見了?」

面對神色迅速變化的董昭雲,河詮可沒天真地以為她會輕易放過自己,因為剛才她听到的,並不只是簡單的對話而已——她暗自心生戒備。

「對不起,我之前就一直在這里,是你們沒注意到我而已……」她冷靜以對,試圖降低她的敵意。

但她的解釋听在董昭雲耳里卻像諷刺,她的臉色更冷森。「你若不是要偷听,在一開始就應該讓人知道,而不是等到現在被我們發現……」直直盯住她,她的眼楮閃出偏執狂般的光。「所以,你都知道了!你知道我們的事、知道我有身孕,也知道我陷害你,你全部都听到了對吧?」

這時的董昭雲,已經不是人前高貴婉約的董昭雲,而只是一個讓憤怒與恨意蒙蔽了所有理智的女人。

就連河詮也被她充滿冷酷的語氣與狠毒的眼神駭了住。但她立刻回神,盡可能讓聲音維持平穩地和她應對,「沒錯,我是听到了,不過除了你們的事是你們的事之外,關于你讓我背黑鍋的部分,我不能原諒你。」

她和戎辰青的事,她早就知道了;至于她有身孕,她震驚是震驚,但那畢竟也是他們之間的事。現在的她,因為確定了衛昂對她的感情,所以她並不擔心董昭雲這個假未婚妻,但此刻讓她氣惱的,是她的刻意誣陷!至少她可以為自己討個公道吧?

董昭雲冷冷地看著這阻礙了她的夢想,又知道了她一切秘密的施河詮,她現在什麼都顧不得了,在這個重要的時刻,她絕不容許讓她破壞了她的幸福。

「那又如何?反正……我以後不會再看到你了!」

她的話,立刻讓河詮背脊莫名泛涼,她不禁後退了一步。「你是什麼意思?」

董昭雲忽然望向一旁一直沒開口的戎辰青,「殺了她!辰青,馬上替我殺了她!」她以令人膽顫的堅決語氣命令他。

壩詮的心狂跳,沒想到她競真的要殺人減口!

而戎辰青在一听到她的命令後,臉色忽然變得鐵灰,眼神有些沉痛地回視她,「昭雲……你醒醒吧!」

「殺了她!」董昭雲的音頻斷然提高。

戎辰青垂在身側的雙拳握緊,他不想讓她一錯再錯下去……「昭雲,我們不能這麼做,施姑娘是無辜的。」

董昭雲的神情固執而狂暴,听到他這話,她要殺施河詮的決心更盛了。突然,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將他系在腰際的短刀拔出。

壩詮和戎辰青同時一驚。

但董昭雲拿到刀並不是刺向河詮,而是將銳利的刀鋒壓在自己的脖子上,她緊緊盯著戎辰青,「你要她死,還是我死?」給了他選擇。

戎辰青阻止不及,沒想到她竟用自己的命威脅他,他挫敗地咬了咬牙。

壩詮並沒有呆楞太久,她看得出來,董昭雲是玩真的!為免小命不保,她趁兩人一時沒注意她,馬上跳起來往旁邊跳,同時聰明地放聲大叫,「救命啊!救……」她的呼救聲嘎然止住——

一只如閃電般伸過來的手劈上她的後頸,她立刻一痛,眼前一陣黑。

而就在她陷入昏迷前,她還隱約感到自己的身子被抓住,耳邊則傳來董昭雲冷酷的聲音,「殺了她!」

雖然發急,但卻無力掙扎的河詮,接著被黑暗的漩渦拉扯下沉……

一顆淚珠自她緊閉的眼角滑下。

昂……

她最後的意識,是衛昂的身影……

憊沒睜開眼楮,她就先感覺到一陣頭痛欲裂,低喘一聲,她皺著眉,慢慢張開眼。

在她視線下逐漸構成影像的陌生床帳,讓她楞了楞。她轉頭,昏暗光線下,全然陌生的小屋擺設,更讓她莫名其妙。

這是哪里?她怎麼會在這里?

抿著唇,她忍著持續的頭痛從簡單的床榻上坐起來。她一邊搜索著四周,一邊努力回想自己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她的記憶似乎並沒有發揮應有的作用。最後實在想得頭更痛了,她只好先暫時放棄。

伸手揉了揉似乎引發她頭痛不舒服的後頸,等到她終于感到抽痛緩和下來了,她才下床往門口走。

雖然她還沒想起來,但她直覺在自己身上有不怎麼令人愉快的事發生,而且她竟又像之前一樣忘了——所以她必須去找人弄清楚。

不過,就在河詮一開門見到站在外面的男人時,她突地在一瞬間記起了所有的事。

「啊?!」她全身寒毛直豎地瞪著眼前的戎辰青,下一個反射動作是關上門。

她終于憶起她無意間听到董昭雲的秘密,及他們要殺她的事了——雖然她一時還不明白為什麼她還沒被殺死、為什麼她會在這陌生的地方醒來,但戎辰青不會放過她吧?

戎辰青伸手擋住門。知道她在想什麼,他一臉愧疚地看著她,「對不起!你可以先听我說幾句話嗎?」

必不上門,河詮最後只能放棄地退後幾步,對他仍是充滿戒心。「你要說什麼?這里是什麼地方?」試圖找出可以逃跑的路線。她已經注意到外面是一個小院子,再過去則是一排的屋舍……全是陌生的景物。

她到底失蹤多久了?衛昂發現她不見了嗎?

壩詮雖然腦中思緒一片混亂,但她仍是努力鎮定下來,專心地集中精神以應付眼前有可能在下一刻對她動手的男人身上。

看出她的戒心,戎辰青只能苦澀地笑笑,「你不用擔心,我若是要殺你,就不會大費周章將你帶到這里來了。施姑娘,我們可以進去里面再說嗎?」

盯著他好久,河詮最終還是被他臉上苦惱的表情和他的話打動——的確,他如果真要殺她,她哪還能活到現在!而且……她記得他之前就不贊同董昭雲要殺她的意思,不是嗎?

壩詮讓他進來。

戎辰青反手關好門,這才轉身面對她。而似乎為了使她安心,他只是站在門前,並沒有試圖接近她。

「好,你可以說了吧!」並沒有對他完全放下戒心的河詮,立刻催促他。

戎辰青也不浪費時間,「首先我要請你原諒,我只能用這方法騙過昭雲。我把你帶離開衛家,回去再告訴她,我已經把你殺了……」

壩詮卻很懷疑,「她會相信你嗎?」

「不管她相不相信,她現在也殺不了你……」他真誠地看著她,「所以我想請求你,為了我們,你能暫時待在這里一陣子嗎?我希望用這些時間好好再勸勸昭雲,其實昭雲她的心地並不壞,她……她以前不是這樣子的……」眸心閃過痛。

壩詮漸漸動容了,她被眼前男人的痴情與用心良苦感動了。「……你真的很愛她?」

他沒回答,臉上既苦又甜的神情已說明了一切。

壩詮嘆了口氣,終于對他完全撤下防備。現在,她反而深深地同情起他了。

「我應該要謝謝你救了我才對,可是你這辦法不好。難道你打算讓我在衛家‘消失’連我昂叔叔都要隱瞞嗎?」她的思路已經清晰多了。她搖搖頭,「我不能讓他擔心。」她現在可不會低估自己在衛昂心中的地位,要是他發現她失蹤了,他不會先把衛家翻過一遍才怪。

想起他,她就忍不住嘴角上揚,甜滋滋地想笑。

戎辰青的神色卻立刻為難了起來,「可是若讓衛二爺知道這事,我怕可能就換成昭雲有危險……」要解釋她的事,勢必得讓他知道為什麼必須讓她躲開昭雲,而結果恐怕只會令衛昂震怒——他雖然不若昭雲敏感于衛昂和施河詮之間的真正關系,但他至少清楚施河詮對衛昂來說必然有一定的重要性。再加上他十分明白衛昂對于敵人毫不留情的狠辣手段,所以,為了昭雲的安全,他絕不能讓衛昂知道。

而事實上,他會不殺施河詮也是為了昭雲;除了不願讓昭雲一錯再錯,最主要他也考慮到動到施河詮而招惹到衛昂的後果。

他一點也不想成為衛昂的敵人。

就像大少爺,昭雲的大哥董致問——一直不承認自己永遠比不過衛家二爺的他,老是為了要在老爺面前證明自己而去扯他後腿,結果只是將自己弄得愈灰頭上臉……

他不能讓昭雲也弄到這樣的境地!

壩詮轉而一想,也明白他的顧慮。其實她並不在乎董昭雲的安危,因為她那時毫不遲疑要殺她的殘酷,至今仍深刻留在她的腦中,而且想起依舊有種不寒而栗的恐怖感覺。但,現在拜托她的,是救了她一命的戎辰青——不管他救她是為了什麼,總之她就是欠他一次救命之情,所以……

「我可以跟昂叔叔解釋,我不會說她要殺我的事;而且……他其實早就知道你們的事……」河詮最後終于說了。

戎辰青全身一僵,「什麼?他……他知道?!」

壩詮皺皺鼻子,「他沒說他是怎麼知道的,可是他就是知道了,所以我覺得,你們其實也沒必要再隱瞞。」她看著他,「而且,董小姐已經有了你的孩子了,不是嗎?難道你真的可以愛她愛到忍受她帶著你的孩子去嫁給另一個男人?我想她心里一定也是愛你的,否則她怎麼可能繼續懷著你的孩子?只是現在她的理智暫時被蒙蔽住了,連你也要縱容她這樣執著下去嗎?若是她再做出比這更可怕的事,你要怎麼辦?」忍不住一口氣說到這里。

因為看到他為了護衛自己心愛的女人用盡心思,還要忍痛成全她,她對他就又是同情又是忍不住忿然。

戎辰青的內心交戰不已,他知道她說的沒錯,也知道他不應該再縱容她下去,但是……

他深深吸了一口長氣,接著仿佛下定決心,他的目光真摯懇切地望著她,「所以我想求你給她這一次的機會,也請你給我……三天的時間,我會用這三天的時間盡最大的能力勸她,如果真的不行,我也只好認了。」

看著他許久,若說不想幫他是騙人的,但是三天……她要用什麼理由騙過衛昂?而且別忘了,她還得連董昭雲一起瞞過。

忘……對了!她有這毛病,也許……

壩詮認真地在心中思索了好一會兒之後,最後她終于有了主意。

「好吧,我答應你!」她對戎辰青慨然允諾。

戎辰青立即面露喜色。但他又馬上想起她之前的擔憂,「可是衛二爺那里……真的沒關系嗎?」

壩詮也在努力壓下心中的忐忑和不確定,她朝他一笑,「反正你什麼也沒做,就讓他當我是自己失蹤的好了,反正只有三天,三天之後我再自己回去……」到時候她只要告訴衛昂,她「忘了」自己這三天到哪里去、做了什麼就行了。雖然她知道很對不起他,但她一時又想不出更好的辦法,唉!沒想到她的遺忘癥竟在這時派上用場……

她忽然呆了呆,「對了,這里到底是什麼地方?」

戎辰青因她的話「啊」了聲,「抱歉,我都忘了告訴你……」趕忙提供解答,「這里是董家。我想昭雲再怎麼樣也不會想到我把你帶回她家,所以我第一個便想到這里。你放心,我已經告訴其他人,你是我的遠親表妹,因為來找我的途中受了點傷,需要好好休息,所以除了為你送飯菜之外,他們沒事不會來打擾你……」他已在事先做了這些安排。

壩詮完全沒想到,自己竟是被他帶到董昭雲的家里來,她嚇了一跳!但,她還是待下來了。

丙然就像戎辰青說的,河詮在這屋子待了快一天,除了替她送吃的東西來的一名小婢之外,沒有其他人會跑到她這里來,更別說會被他們識破她其實不是他的遠親表妹的謊言。

其實,她應該擔心的是衛昂吧!

但如果他到現在都還沒發現她不見了,她反而得難過了,因為那不正代表他已經一整天沒注意到她、一整天沒找她了?不過若依他最近有點忙的狀況看來,這也不是不可能的……

她搖搖頭,連她自己都快弄不清,她到底是希望他發現她失蹤了,還是不希望?好矛盾的心情!

但她可以肯定的是,才一天沒見到他,她已經開始在思念他了……

今早吃完飯,她決定不再把自己悶在屋里,要出去走走。既然她有這意外的機會來到董家,不去探險一下怎麼行!包何況,她也很想找機會見見那個姜伯說的老愛找衛昂麻煩,上回還差點害死他們的死對頭。

他就在這里,他就是董昭雲的大哥、這宅子的大少爺對吧?

掌控著南方最大酒莊的生意,董家的屋宇院落自然氣派非凡;就連在宅子內做事的僕役下人也全都動作俐落、訓練有素。所以當河詮以閑晃的姿態大刺刺地走在亭廊間時,沒多久就遭到一名地位似乎較高的僕婦警告。

「喂!你……」下巴尖長、表情嚴厲的中年僕婦,上前把在廊下走走逛逛的陌生少女叫住。不過當她一眼見到少女臉上的疤痕時,即使閱歷無數的她,還是不自主頓了一下,但她馬上回過神,立刻記起這少女是什麼人了。「你是不是戎護衛帶回來的那位表妹?」曾有其他人跟她提過戎護衛帶了個臉上有疤的表妹進府的事,但她沒想到他表妹長得如此標致,只可惜多了這道破了相的傷疤。

壩詮楞了楞,但立刻醒悟過來地點頭,「是!我就是……」在這里第一次被人用「戎護衛的表妹」稱呼,她一時意會不過來。

中年僕婦隨即上上下下仔細打量了她一下,最後嚴刻的眼光回到她臉上。「雖然你是戎護衛的表妹,但是這府里的規矩你也得遵守。這里是大少爺和少女乃女乃住的地方,你要是沒事的話別在這附近隨意走動。」

懂她的意思了。

壩詮雖然有些驚喜意外走到董少爺住的地方來,不過此時在這中年僕婦警告的視線下,她也只能隨口應了聲,然後走開。

可她只走開幾步,當她回頭發現那僕婦已經不在那里了之後,她馬上又轉身回去。

放慢腳步走進這偌大的安靜園子,河詮試著讓自己看起來像是府里的丫頭,所以她張望四周的態度也不敢太明顯。直到一聲不耐煩的暴喝忽然將她一震——

「混帳東西!我要你們去拿酒上來,竟然這樣慢吞吞!」

壩詮停住腳,轉頭,立刻和斜坐在不遠處涼亭椅子上的一個白面男人的跋扈視線撞個正著。

她一怔。接著大眼向她左右瞟了瞟,再回到那白面男人臉上。

敖近沒人,他那個「混帳東西」,不會是在指她吧?

沒想到她這眼光一游移、一轉動,竟讓原本盛怒中的男人不期然地一愕,接著立刻又回過神的他,火氣更旺了。

「你在干什麼?還不快滾過來!」暴怒地命令那還站在原地的下女。

真的是在叫她!壩詮馬上陷入進退兩難的選擇中——她是要轉身就走?還是「滾」過去?

但她只考慮一下,就決定先過去再說,因為在這里,她沒有轉身就走的資格——她差點忘了她在這里可不是施河詮,而是戎護衛的表妹。更何況,她假裝是下人混進來,她能說走就走嗎?

她不快不慢地接近涼亭,而愈接近涼亭,她就愈確定她的猜測沒錯。

她在石階下站住,低著頭,「少爺!」

這里是董家大少爺的地盤,而能在這里如此囂張的,肯定只有他沒錯果然,白面男人的哼聲落下,「我的酒呢?」

壩詮一錯愕,「……酒?」她要去哪里生出酒?

董致問瞪著這下女低垂的頭顱一下,接著他忽然將手上的酒杯砸向她,叱喝︰「混帳!你存心澆本少爺興致是嗎?還是你們那偉大的少女乃女乃又在多管閑事了?」想起那個細聲細氣、卻敢管他這個管他那個的新夫人,他就一肚子火。

什麼溫柔賢淑、乖巧听話?!他爹根本是被那個一嘴天花亂墜的媒婆騙了!少爺他向來無法無天,愛做什麼就做什麼,沒想到她才進門沒多久,不但開始把他的話當耳邊風,還讓府里上上下下的人心都投向她,最近他已經被她搞得悶氣沖天想殺人了!

怎麼樣?她現在是真的連他喝酒都要管,就因為她說一大早喝酒傷身是吧?

壩詮沒料到他的杯子會砸過來,她只感到左額忽地一痛,有幾片碎了的東西掉落在她的腳邊。

她微驚,盯著落在地上的碎酒杯,直覺伸手模上開始刺痛的左額。手放下,她看到自己的手指已經沾了些血跡……

「混蛋!我在問你話……」瞧這下女總算把頭抬起來,董致問卻在一見到這下女白皙的左臉有一道沭目驚心的鮮血淌下時猛地住口,直瞪著她。

他身後伺候的僕人也被嚇了一跳,不安地低聲提醒他,「少爺,她受傷了……」

「我知道!」董致問一哼,粗聲回。老實說,他並不在乎下人的死活,只是不知道為什麼,眼前這個下女那雙黑幽幽看著他的沉靜眼神,讓他想到那個令他愈來愈英雄無用武之地的新婚夫人……

「相公!」忽然,一道細柔溫婉的喚聲響起。

董致問差點跳起來,他的臉色在瞬間一黑,有些慌地看了前面臉上還流著血的下女一眼,又立刻把視線投向正蓮步輕移往亭子這邊走來的一抹縴秀身影。

「你還不快給我下去!」想到,他又趕緊揮手要這下女快走。

但她才用古怪的眼光看了他一下,轉過身,就剛巧同走近的董少夫人面對面了。

董少夫人沒想到一轉過身來的少女竟半臉是血,她倒抽一口氣,停住腳,盯著她。她忽然視線下移,發現到她腳邊碎掉的杯子,她立刻明白了。

她掏出懷里的手絹,交給身旁的隨侍丫頭,吩咐道︰「替她擦擦臉上的血,再帶她進屋上藥。」說完,她便抬頭凝向自己的丈夫。

「相公,您的心情似乎不太好,需要妾身陪您解解悶嗎?」她鶯聲細細地開口了。

壩詮一邊被扶著走,一邊還听到身後董致問不知道低聲嘀咕了句什麼,而董少夫人輕聲一笑。接下來因為她已經走遠,所以不清楚兩個人還發生了什麼事,不過,她倒可以肯定一件事——董致問怕他的夫人。

必想起剛才董致問一听到董少夫人的聲音,竟一副慌跳不安的模樣,她忍不住失聲笑了。

「喂!你還好吧?你都被砸傷臉了怎麼還笑得出來啊?」帶她到屋子里要替她上藥的圓臉丫頭,忽然奇怪地盯著她。

圓臉丫頭已經去翻出藥箱,且還去弄了點水來幫她擦洗干淨她臉上的血跡。不過等她擦掉血跡,卻發現她左眉往下的一道疤時,她嚇了一跳。

但當她仔細再看,分辨出它是舊的傷疤,而不是因為剛才的傷所造成,她才定了定心。可馬上地,她又驚異又好奇地一邊替她額上的新傷口上藥,一邊看著她問︰「我好像沒在府里見過你,你是新來的丫頭嗎?你剛才是不是把少爺惹生氣了?」好心地沒提她臉上的疤。

壩詮當然知道她方才那驚訝是怎麼回事。

「……不是,我昨天才來,我是戎護衛的表妹。」她現在說得比較順口了。

圓臉丫頭哦了聲,點點頭。「原來是你,我听其他人說過。」不過一來就被少爺用杯子砸破臉,那也真倒楣耶!

壩詮的傷其實不嚴重,所以它很快就被處理好了,而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她也從這丫頭的口中探到了不少關于董致問和他新婚夫人的事。

雖然不小心受了傷,不過她倒是因此收獲多多。

听說原本董大少爺是個脾氣暴躁、胡天胡地的男人,但自從他不久前娶了少夫人之後,最大的改變便是天不怕地不怕、魯莽沖撞的性情收斂不少。所有人都看得出來,大少爺的改變是少女乃女乃的影響,但偏偏董大少爺又有著大丈夫的心態作祟,要是被他听到了誰說他怕自己的夫人,他一定把那個人丟出去。不過雖然沒人敢公開談論這事,私底下的傳言卻反而更精采了……

壩詮真的沒想到她听到的董致問竟是這樣的男人!而這個男人,就是愛跟衛昂作對,還派人搶奪救命草藥,要解決衛昂的男人嗎?

姜伯是不是哪里說錯了?

搖搖頭,河詮有點兒想不透關于董致問的這些矛盾。也許她應該找衛昂問清楚些……

捻熄燈燭躺上床,她瞪著一片漆黑的房,腦子里轉的念頭是戎辰青和董昭雲的事究竟辦得怎麼樣?她後天一早是不是就可以回去了?還有衛昂想到他,她的心不由得一緊。

以前,她一年才能見到他一次,所以她天天期待著他出現在她面前的日子到來;現在,她不過才一兩天沒見到他,她就快無法忍受這樣的等待了。畢竟小時候單純的想念,跟如今包含著對他愛戀的思念是不一樣的,對嗎?

那為什麼她還得繼續躲在這里?為什麼……她不能回去找他?

一股強烈的沖動忽然沸騰了她的血脈。黑暗中,她的眼楮閃閃發亮著。

其實她不一定不能去看他,只要她不被發現,那就不算違背和戎辰青的約定了……

她決定了!

第二天,河詮偷偷地從後門溜出董家。

但她不知道的是,自後門離開的她,正巧和來到董家大門外的衛昂錯過了。

天氣晴朗。

熱鬧的街道,喧雜的市集。

自從跟隨衛昂回衛家就一直沒機會出來外面逛逛透氣的河詮,雖然心想著衛昂,但也忍不住被沿路新鮮有趣的東西吸引,于是她就這樣一路模模看看。而她停留下來最久的時間,則是花在和一家草藥鋪的老板夫婦與送草藥來賣的客人討論起這批草藥優劣的事上。意猶未盡、樂不思蜀的她,幾乎忘了她真正的目的,一直到從她這里獲益良多的老板夫婦熱心地要留她下來一起用午飯,她這才想起被她忘得一干二淨的衛昂。

壩詮趕緊笑著謝過老板夫婦。一離開店鋪,她便加快腳步往衛家的方向走。

對自己咋咋舌,她沒想到她竟會把他的事忘了!

心不在焉的河詮一邊想著該怎麼偷見衛昂,但卻忘了注意身邊的狀況,等到她發現一陣混亂的驚叫聲和失去控制朝她沖撞來的推車時,已經來不及了——

驟然間,她的身側被猛力一撞,接著她的身子往旁邊撲跌,她的後腦先撞到地面,在一陣巨痛暈眩之後,黑暗迅速將她的意識抓走。

滿載貨物的闖禍推車,最後因撞到一戶店鋪的大門而停下。而在路人圍聚過來、驚呼求救聲不絕于耳的街道中央,被撞的少女動也不動地躺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