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擇背景顏色︰ 選擇字號︰

豆心 第四章

作者︰黃苓類別︰言情小說

金仙草,一種只生長在陰毒潮邪的黑鬼潭邊,能致人于死,也能救人續生的奇異草株——而知道這金仙草的人並不多。因為這是游歷天下,人稱聖醫的胡禪曾在二十年前偶一得到,並用它來醫治過天子之外,就再也沒有人知道黑山的黑鬼潭有這種異草。如今,它則將被拿來救治衛家的大小姐,也就是衛昂的大姐衛歡。

纏綿病楊數年的衛大小姐,需要它來一勞永逸解除身上的病痛,而這金仙草,便是胡禪替她開出的其中一味藥。

衛昂就是為此而來。

壩詮則是在這一兩天,才約略從他口中問出這些事。本來她什麼也不知道,只知道他要帶她去哪里,她跟著走就對;可是那兩個想害衛昂又想搶奪金仙草的家伙,引起了她的強烈好奇心,所以她才忍不住想多了解一點。然後她的另一個收獲是,知道了衛昂有個生病的大姊,也知道衛昂是個肯為家人冒生命危險的人……

所以她才更喜歡她的昂叔叔!

蚌然,一只強壯的臂膀適時橫過來,撈住因為一個失神差點一腳踩進毒蚣窟的她——她一嚇,回神便看到懸空的腳下,那鮮艷毒娛蚣萬頭鑽動的恐怖景象,她的頭皮一陣發麻。

衛昂面色尋常地將她抱開兩大步才放下她。

壩詮自己倒不好意思地臉紅了起來。「對不起!我……我沒注意到你的警告……」不小心回想到他之前似乎曾回頭說了一句什麼,現在,她終于想起了。

「你還可以嗎?」他反而問起她的狀況,凝神端詳著她稍蒼白、疲憊的臉色。他知道她這兩天雖然都沒開口說過累或怕,但她肯定是一直強撐著。

本來要在這難見天日、處處是危險陷阱的深山里,找尋只有一個指標可達的潭水,就是對體力與耐力極大的考驗,恐怕尋常男人都受不了了,更何況是河詮這樣的女孩子。

所以他才不讓她來!

壩詮吐了吐氣,情緒早已鎮定多了。她搖搖頭,「我沒事。」環顧四周依然幽暗森森的樹林子一眼,她不禁嘆問︰「我們已經又找了兩天了,難道那個黑鬼潭還真的像鬼一樣,會藏起來讓我們找不到嗎?昂叔叔,那個什麼聖醫的,他只給個指示到底是怎樣?你別怪我開始懷疑,那個什麼聖醫的,搞不好自己也沒來過,他只是胡亂說的要人!」

邊說,她邊接過衛昂遞給她的水袋,打開,小心翼翼地喝了兩口。

棒!舒服多了。

「胡大夫不會隨便開玩笑。」衛昂知道她沒惡意。「只是他上一次來的時間已經經過太久,所以他也不太清楚他那時究竟是怎麼闖進黑鬼潭的。而且,決定以金仙草為藥替大姊治病的是我們。」

壩詮把水袋還給他,跳上前一步。「好啦,我知道了!反正他說到的線索只有一個,我們只要先張大眼楮找兩棵赤紅的大樹就對了……啊!辦……紅樹……」話還沒說完,她突然指著前面一棵隱約泛出異澤的樹干張目結舌。

衛昂也看到了,他的呼吸一頓,凝神朝那在幽暗中透著沉赤異色的樹木看去。

而這時,河詮已經發出一聲歡呼地朝它跑去。「哇!是紅色的樹!真的是紅色的樹,我們找到了!昂叔叔!我們找到了……」

另一棵同樣高聳不見頂的參天巨木,就在更里面一點。真的有兩棵胡禪說的赤紅樹,只要看到它,就表示黑鬼潭就在前面。

沒多久後,他們果然找到一處深潭。

眼前,就是附近居民聞之色變的死亡之潭。只見在四周奇形怪狀、宛如一株株張牙舞爪樹木的包圍下,中央那靜止不動、死寂沉沉的黑色潭水,更顯得詭秘難解。一種屬于死亡的氣息,悄悄彌漫,籠罩在潭面,及它的周遭……

即使是河詮,看著眼前的潭水久了,也忍不住打了個莫名寒顫。

她趕忙移開視線,緊跟在衛昂身邊。

衛昂仿佛不受潭水的影響,他只隨意看了它一眼,便將注意力集中在目標上。

依據胡禪的描述,金仙草看來和一般的雜草沒兩樣,唯一的差別就在它的草葉頂端有一點金,而且每葉一點。開在黑鬼潭邊的金仙草,還只有這個時節才出現,過了這段時間,它便枯死,要摘它只有再等另一年。不過最重要的是,有金仙草的地方,一定會有毒蛇守著,因為金仙草的氣味似乎可以深深誘引毒蛇。

所以衛昂和河詮也必須非常小心隨時可能出現的毒蛇。

而就在搜尋了近半個時辰後,他們終于發現到了第一株金仙草,果然,一條黑蛇正靜靜地蜷伏在它的葉片下。他們的接近,立刻引來它的昂首吐信。

衛昂將分行弟兄替他準備的藥粉撒向它,只一下子,那條毒蛇立刻垂頭喪氣地軟下,再也沒有攻擊能力。

他接著馬上敏捷又小心地將整株金仙草拔起,放進特制的皮囊內。

他們一共找到了三株金仙草,也以同樣的手法弄倒了幾條大小不一的毒蛇。衛昂采到他需要的三株金仙草後,他立即帶著河詮退出黑鬼潭,因為此處充滿了瘴氣並不宜久留。

衛昂給河詮一顆藥丸服用,她不舒服的癥狀馬上減輕許多。

「我在想……傳說那些在黑鬼潭遇到紅色巨蛇的人,會不會就是不小心吸進太多毒氣才產生了幻覺,把那些守著金仙草的大蛇看成妖蛇了?」沒一會兒,又生龍活虎起來的河詮已經可以開玩笑了。

衛昂當然也听過關于黑鬼潭的妖蛇傳說,他只是嘴角微微一扯,見她沒事了,才繼續前行。

「昂叔叔,我們接下來要直接趕回你家嗎?你的大姊不是急著要這些草用?」河詮也為衛昂終于可以救家人感到高興。

衛昂幾不可查地頓了一下,「……你問過了,我們要先回分行去。」

壩詮楞了楞,不過她臉上笑容沒變,「啊?是嗎?我竟然忘了我已經問過你了。」雖然一點印象也沒,但她不以為意。「昂叔叔,我們從那里回你家會比較快嗎?還是……你特地要去懲罰姜伯他們?」想到為了要甩開他們把他們騙得團團轉,她有些好笑,又有些過意不去。說不定,他們還沒察覺到她根本不在「姨娘」家的事……

要下山容易多了。

衛昂不需要多辨識就能找到往山下的路徑。他偏頭看了經過這幾天在山里的歷險,早已一身狼狽,頭上、手上又多添了幾處意外新傷的河詮一眼。

這幾天,她從未叫苦過。

這就是他不想再帶著她趕路的原因。

「回分行比較近,而且你可以在那里好好休息。東西我自會吩咐人快馬送回家。」首次說出他的打算。他回頭,面不改色跨過一塊石頭。「還有老姜,如果他們到現在為止都沒發覺有異,那就表示他們的警覺心不夠、觀察力不足,被我懲罰是應該的。」他的話像金規鐵律。

听出他語氣中的不容改變,河詮的小臉一垮。

糟了!她真的會害了他們……

她伸手拉著他的衣袖,「昂叔叔,是我的錯,我可不可以代替他們受罰?」至少對她,他的懲罰會輕一點吧?她可不想一回去就被他們討厭,遭人白眼——尤其是還好心護送她到「姨娘」家的姜伯,雖然他也是為了確定她所說的話,但至少那也是一份好意。

但接下來不管她怎麼撒嬌求情,衛昂就是意志堅定,不為所動。

先前他們花了幾天的時間在山里打轉,不過要下山的路卻是快上許多——一天半後,衛昂他們就幾乎已經下到山腳下。

壩詮很高興地感受著每踏前一步,便覺愈明亮的光線。以前她從沒體會到陽光是多麼的可愛,可是經過這幾日的不見天日後,她才知道她有多麼想念可愛的陽光。

不過她也很慶幸,他們終于采到草,也終于平安無事地下來了。

「昂叔叔,你不相信我的身體已經完全恢復,我真的不用再看大夫了。你看我這幾天不是很好嗎?」知道衛昂一回分行就要請大夫來為她把脈細診一遍,河詮覺得他根本是多此一舉。

衛昂一直沒忘記這事。他知道她的身體狀況看來是很好,這些天也沒任何異常,但他以防萬一的觀念並不會因此改變。

「听我的。」沒得商量。

「可是……」河詮瞪眼。

「河詮!」衛昂這時突然下顎繃緊,跨前大步,警覺地伸手要抓回跳離他身前一段距離的她。

但來不及了——

兩個躲在暗處的人影已經沖出來,迅速一左一右抓住了她。

壩詮即使因衛昂的舉動心生戒備,也反應不及了。突然間,她才听到身後有微微異響傳來,還沒回頭看,下一剎,她的兩側已有人欺近,而她的雙手也被人狠狠抓住。

屏住棒吸,她只一轉眸就發現抓住她的人是誰了。

「別動!」一臉腫未消褪的胖子,將一把銳利的刀子緊緊壓在她的脖子上,警告她。另一個同伙的高瘦男人則一邊押著她,一邊對衛昂冷笑,「看來我們等在這里是對的。姓衛的,想要這小泵娘的命,你就乖乖把身上的仙草交出來吧!」

這兩人,原來是一直跟蹤著衛昂,後來被河詮發現,其中一個自己被蛇咬;一個要害河詮不成,反被趕來的衛昂綁起來的胖子和高瘦男人。看來這兩個壞蛋已經月兌困,而且還守株待兔在這里等衛昂下來。

一發現和衛昂同行的小泵娘稍與他拉開距離,認為機不可失的兩人立刻將她抓住。現在,他們幾乎可以看見黃澄澄的金子在他們眼前閃閃發亮。

壩詮的臉色微白,但她努力壓抑胸中驚慌激動的情緒,也盡力維持冷靜的表情。

「放開她!」冷靜地在原地兀立如山的衛昂,一張嚴酷的臉上沒透露出任何波動,淡然的目光直盯向兩人,他富有警示意味的沉道。

兩個人不自主被這男人簡直可以殺人于無形的氣勢嚇得稍退了半步。

不過金子的誘惑,和人質的在手,還是讓他們挺起胸膛,惡向膽邊生。

「我數到三,你再不丟過來,我就割下她一只耳朵。一……」較躁動的胖子沒耐性了。

斑瘦男人也冷笑著。

衛昂兩眼嚴厲的光芒一閃。

「二……」

壩詮對他搖頭,「不行……」想掙扎開。那是他們好不容易才采到的救命藥草,如果給了他們,昂叔叔的大姊怎麼辦?

斑瘦男人立刻用力甩了她一個耳光,「還動!」喝道。同時也意在讓對面那男人看。

壩詮立刻感到眼冒金星,右頰一陣火辣。她咬著牙,拳頭握緊,瞪他。

「三……」催命的喊出。

一包小袋子在同時被丟出來,落在中間。

「昂叔叔!」河詮低叫出聲。

斑瘦男子得意地笑了,迅速上前將它撿回來。打開袋子看了一眼,他滿意地點點頭。

「放開她!」眨也不眨眼地讓他們拿走袋子,衛昂再重復一遍。

沒想到那兩人對看一眼,接著同時哈哈大笑。

「還不行!姓衛的,我要看看你是不是會為了這小泵娘,連命都可以不要。」高瘦男人冷酷無情地說︰「把你身上的刀子拿出來,你就用力地朝自己的大腿刺上一刀。快!」

胖子還配合地將手上刀子一壓,河詮的脖子上立即被壓出一道血痕。

衛昂凝視著河詮已經蒼白得近乎透明的臉,再加上她被打腫的右頰、脖頸怵目驚心的血跡,他感到胸口狂烈的怒火在焚燒,但是他的表情依然沒有流露出他真實的情緒。

他慢慢拔出系在腰際的短刀。

壩詮根本完全沒意識到身上的痛,一看到衛昂真的拿出刀子,她只感到一陣心膽俱裂。

「不!不行!別听他們的……」她大喊著,眼楮忽然被淚水灼得生疼,她的視線幾乎模糊了。

「姓衛的,你再不動手,那就換我們了!」胖子威脅地舉起刀子朝他手上的人質比了比。

這時,衛昂的眸底迅速掠過一抹異光,他手中的刀突然多出一把。

「好,我來!」兩把刀子俐落在雙手一轉,再以快得令人看不清楚的速度月兌手而出——

「啊!」河詮下意識發出一聲尖叫,幾乎不敢看以下的畫面。不過仍勇敢地沒把頭轉開的她,沒想見到的卻是令她意想不到的景象——兩把刀,刺下的不是衛昂的身體,竟是往前疾射!

「哇!」、「啊!」兩下痛叫哀號立刻在她身邊響起,她兩只手的鉗制也同時松開。

壩詮連發呆的時間都沒有,她的手腕隨即被另一只掌扣住,往前一拉,在下一瞬,她已經被牢牢安置在一具寬闊安全的胸懷里。而她才回過神,就听到身後傳來的不僅有那兩個人被刀射中要害所發出的痛叫,還有陣陣人聲、腳步聲忽然出現。

「混蛋!這兩個該死的家伙……」、「快快!快把他們綁起來!」、「再給你一腳!竟敢要脅我們二爺!不要命了!」……

壩詮一听到其中有些耳熟的人聲,倏地轉過身。而進入她眼中的景象,讓她一時目瞪口呆,說不出話來了。

只見五、六個穿著熟悉青衣的漢子,有人正邊忙碌著將蜷縮在地上的胖子兩人捆綁起來,一邊有人上前向他們走來。

這個人,是老姜。

老姜看著河詮先是嘻嘻一笑,「施姑娘,看到你平安無事真好!」接著臉一苦,「可是施姑娘,你真是差點害死我們了!」

事後當他察覺有點不對勁再回去時,這才發現他被耍了。等到他趕上遲了的這一天,帶人急急忙忙追往黑山來時,沿途居民口中的「小泵娘」早已進到山里。沒來得及阻擋她,他們只好一邊以兩人為一組上去試試能不能在危險發生之前找到她;一邊有人守在下面等待消息。不過最後他們還是因為臨時來裝備不足,另外還有人被毒物咬傷,不得不先撤退到下面。

早先二爺便吩咐不準他們冒著危險上山,所以到後來,他們也只好全部繃緊神經等在山下。至于施河詮的安危,他們盡避著急,卻也無能為力,他們只能祈禱在里面的二爺會發現她。不過他們比較怕的是,二爺還沒發現她,她已經先在山里出事了。

因為這念頭,所以陸陸續續還是有人大膽地進去想找到施河詮。

一直到今天,他們才終于在另一邊的山發現到二爺和施河詮。只不過沒想到,他們一看見的就是兩個男人挾持著施河詮威脅二爺的場面。如果不是施河詮被緊捉著,再加上二爺暗示他們不許輕舉妄動,他們恐怕早就上前將那兩個惡徒亂棍打死了,那里容得他們囂張還傷了她!

壩詮看見姜伯他們出現的驚訝還沒平復下來,听姜伯這麼一說,她尷尬地笑笑,「姜伯,對不起!」

衛昂默不作聲又將她的身子轉過來,仔細盯著她的臉頰和脖子一下,取出藥膏替她上藥。

「老姜,把兩個人的底細和受誰所托問出來,我要活的!」他一邊替她抹藥、一邊冷硬地吩咐下去。

壩詮痛地縮了一下,衛昂的動作一頓,眼中的陰影更濃了。

「先忍著點,馬上就好。」低聲安撫她,他的情緒極度惡劣。

壩詮趕緊深呼吸一口,搖頭,「我沒關系……」仰起下巴,再讓他動手。

一旁的老姜看著兩人之間除了流露出令人動容的信賴默契外,他以為自己還敏感地嗅出一點什麼,不過他趕忙撇頭,暗斥自己的胡思亂想。

雖然二爺難得對一個小泵娘展現嚴酷之外的溫情,但這只是一種長輩對晚輩的感情,是特別了一點,那也沒什麼吧?況且施姑娘還叫二爺「叔叔」呢……是他想太多了!

兩日後,眾人分成兩批回到分行。

衛昂、河詮和老姜先行,其余人押著兩個歹徒隨後才到。

平安回到分行的衛昂、河詮立刻讓所有人松了口氣。而衛昂除了毫不浪費時間地派人將采得的金仙草快馬加鞭送回衛宅,還要人去將城里最好的大夫請來。

壩詮住的當然仍是原來的房間。

經過了這一陣子的奔波歷險,河詮的身體和心理負荷早已到達極限,所以當她听從衛昂的話回房後,她的頭幾乎一沾上舒服溫暖的床枕,就隨即陷入深眠中。她甚至渴困到連衛昂帶著大夫為她看完診離開了,她都完全沒有受到驚擾。

她連睡了一日夜,才終于被人從睡夢中叫醒。

張開眼楮,迷迷糊糊地醒來,河詮的腦袋暫時停擺,一時忘了自己身在何處。

一張眉峰微攏的男性臉龐俯在她的上方,喚她︰「河詮,起來喝水,吃點東西。」

眨眨眼,她的意識漸漸清楚。「昂叔叔……」呢喃,想起來。

衛昂伸臂扶了她一把。

壩詮坐在床上,搖搖頭努力克服腦子突如其來的暈眩。她的視線忍不住朝房間和窗外瞄了一圈,再回到坐在床沿的衛昂臉上,總算想起來睡之前的事了。

不知道為什麼,最近她醒來得花多一點的時間腦袋才能清楚過來。

「我……我睡很久了嗎?」精神慢慢回來了,她卻還是有點兒腰酸背痛的感覺。

「一日一夜。」將一杯水湊到她的唇邊,衛昂的表情恢復沉定。「你先喝水、吃些東西,要睡再繼續。」

壩詮不怎麼意外自己能睡這麼久。打了個呵欠,她偷懶地就著他的手把水喝光,接著才微紅著臉說想去小解。等她一會兒回來後,她已經完全沒有睡的念頭了。

衛昂坐在擺了一碗粥和茶點的桌邊等她。

不用他開口,河詮餓得咕嚕叫的肚子馬上讓她跟著他坐下。對他笑笑後,她二話不說就開始把桌上的粥和茶點往肚子里面掃。

沒多久,粥和茶點全被她吃光了。

至于一直看著她吃的衛昂,則等到她吃完後才把在他手邊的一小碗黑乎乎的藥汁移到她前面。

「大夫說你之前受重傷的身體還未完全調養好,這是開給你補身子的藥,慢慢喝。」他說。

壩詮卻莫名其妙,「大夫?我什麼時候給大夫診過了?」

「你睡著的時候。」沒隱瞞。

「啊?」她真的呆住了。她竟然完全沒感覺!她到底睡得有多沉啊?

最後,她雖然覺得自己沒什麼需要補的,但在衛昂的注視下,她還是乖乖喝了藥。

這只是一味嘗起來普通無奇的藥方,河詮一點也不覺得這藥對人會有什麼大幫助,不過她什麼也沒說。

「現在好像是清晨……昂叔叔,你有其它事要忙嗎?」轉頭又看了窗外一眼,移回來興致勃勃地望著他。

「沒有。」他該忙的早在她睡著的這段時間都忙完了。

「那好,等我洗下臉,你陪我到外面走走。」

壩詮所謂的到外面走走,自然就是以散步為名,行滿足好奇心之實,她要知道,在他們回來之後還發生了什麼事。例如被帶回來的那兩個家伙是什麼人問出來了沒有?他要怎麼處置他們?

衛昂對于她的問題先是沉默了一下,接著才淡淡地回︰「他們的事不重要,你也不用擔心會再見到他們。」

那兩個家伙的骨頭並沒有硬到哪里去,被嚇了兩回便招出所有的事,雖然他心里早已經有個底。至于他們傷了河詮的帳,只不過會讓他們有好長一陣子不好過而已。

壩詮沒必要知道這些事。

她細瞧衛昂的表情,沒被他唬過。「所以,他們的身分你都查出來了,包括他們受誰指使對不對?」至少讓她知道是哪個人想害他,也許她不見得會認識那個人,但她有個防備之心也好。

衛昂不談,任憑河詮使出渾身解數逼他,他不說就是不說。最後,她宣告投降,卻已另有主意。但偏偏,他立刻將她的計謀看透。

「想害老姜,你可以去問他。」輕挑一下眉,他似笑非笑睨了她錯愕的表情一眼。

壩詮沒想到被他看出來了,她不禁又惱又不安。可忽然間,她想到另一件重要的事。

「昂叔叔,你……你沒懲罰他們吧?」有些急地用雙手揪住他胸前的衣襟,她差點忘了她給他們制造出來的麻煩。「對了,你說,只要姜伯他們在你回去之前發現我失蹤的事,你就不懲罰他們,你沒食言吧?」一顆心吊著。

衛昂任她這有些沒大沒小的舉動。「你很擔心他們?」

壩詮一點也沒發現自己的舉止失禮了。「昂叔叔……」

「你還想代替他們受罰?」問她先前的話。

她卻突然以嶄新懷疑的眼光直直盯著他,「我以前怎麼都沒發現,原來昂叔叔你也很賊,我問你什麼都沒得到答案,我卻好像笨笨地對你有問必答。」

「……你這樣很可愛。」終于蹦出一句。

壩詮的耳朵尖起來。「你是說我笨笨的比較可愛嗎?昂叔叔,你到底是在贊美我還是損我?」

衛昂閉嘴,匆地有種「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的切膚感受——他差點忘了這顆小壩詮也已經是個不折不扣的「女子」了。

「昂叔叔,你又在敷衍我!」直逼到他鼻端前,幾乎沒整個人貼到他身上去,但也差不多了。

衛昂眼微瞟,見有人遠遠朝這頭走過來,轉回河詮大眼圓睜、雙頰潮紅的小臉上,他的心莫名一跳,不過他趕忙回神,試圖伸掌從後面將她拎開——畢竟他們此刻這姿勢可不太好看。

「河詮,冷靜,要不要先去喝口茶?」他仍維持平穩而理智的聲音。

壩詮反將他的衣襟拉得更緊,「不要!我一定要得到答案。那兩個家伙是誰?你有沒有對姜伯他們用刑?還有,你到底是覺得我笨還是可愛?快說清楚!」一鼓作氣給他討個徹底。是他那句模稜兩可的「可愛」讓她生氣的。

難得從他口中說出一句她「可愛」的贊美辭,他就不能干脆點嗎?

衛昂的神情鎮定如常︰倒是一接近就看到這幕、听到她這話的兩名分行弟兄傻眼了。

兩個鐵錚錚的大漢,見到施姑娘就緊貼在二爺身上撒潑,而二爺就這麼任她糟蹋的畫面,一時有種天地顛倒、頭暈目眩的感覺。

那個……不會吧?他們這個身上沒有柔情細胞,就連天仙美麗如董小姐也沒得到其一眼青睞的二爺,竟然對這位河詮姑娘寵到這等地步?

雖然他們多少知道二爺對這位他帶在身邊的河詮姑娘很特別,還任其稱呼為「叔叔」,但等他們真正親眼目睹兩人之間明顯異常親密的互動時,他們的感受卻是特別強烈;而且,有種臉紅心跳、不知道該把眼楮往哪里放的感覺。

衛昂當然也看到他們的表情了,他的心忽然掠過一抹奇異的騷動,為了她。

「有事?」他開口。

兩個大漢同時一臉不知所措,「……呃……我們……」

听到有其他人的聲音忽然出現,河詮一愣,立刻轉過頭,這才看到他們。想到什麼,她「啊」的一聲趕緊放開了衛昂,跳離開他身前,沒去細思他們一臉古怪的含意,她往旁邊退。

「你們談,我自己先去逛。」體貼地將空間留給他們,她說著就要走。

「請你等等,我們只是要跟二爺報告一點事而已。」其中有點落腮胡的大漢趕忙開口喚住她。他們才擔心打擾到兩人,害二爺不高興呢!

壩詮微笑地擺擺手,「沒關系,反正我和昂叔叔也沒什麼好聊的了,你們請吧!」暗將衛昂一軍,她優雅地退場。

沒什麼好聊的?听出她的故意,衛昂的眉一挑,直盯著她嬌小、似乎還頗愉快的背影走向前頭,彎過轉角,消失。

收回目光,這兩個家伙一副瞠目結舌的表情,立刻讓他微一愣,接著他朝他們勾出一抹意想不到的淡悅微笑。

「怎麼?出了什麼不對勁的事嗎?」

壩詮不但在前面偏廳找到姜伯,而且還意外從他那里得到很多情報。

譬如他們沒有因為她被衛昂處罰;那兩個被抓回來繼續關著的家伙,原來是受衛昂一個死對頭指使的;還有關于街家遍布中原與南方的各種生意,而在最上頭掌理這一切的,竟是衛家大小姐!至于衛昂則專責在調查與衛家生意往來商家的信譽,並還肩負為人找尋任何失物,甚至連人都找的這門獨特生意。

他們這處分行,就直屬衛昂管轄。

壩詮听得津津有味,而令她最訝異的便是衛昂口中一直臥病在床的大姊,竟是打造出衛家商行的總舵手!她的巾幗不讓須眉,令她對她大感好奇。想到以後也許有機會見到這位大小姐,她便又期待又興致高昂。

壩詮在心中努力祈禱,吃了金仙草的衛大小姐,身體可以真的恢復健康。因為曾在病床上躺了許久的她,比任何人更能體會生病時的痛苦。

「……姜伯,你還沒告訴我,那個要害昂叔叔的死對頭是誰的事。難道昂叔叔已經警告過你不能跟我說嗎?」河詮拿著一條抹布,幫著姜伯東擦擦、西抹抹,好不容易把前面听到的全消化完,她這才忽然想起漏了這一樣。

比較像分行里打雜的,而不是總領的老姜,繼續低頭修剪著桌上那盆松樹盆栽。不過河詮的意思倒令他感興趣地手上動作一停。「哦?二爺‘警告’我,不能跟你說這事?」哇,有內情!

壩詮分辨出他的語意。「沒有?!那快說吧!」原來她又被衛昂嚇唬了。

憊在想二爺在想什麼的老姜,心思快轉——二爺究竟是為了保護她,不想讓她知道太多擔心?還是……因為那個人跟痴痴等在衛宅的人有關聯,所以他才下意識跳過不想提?

但不管他怎麼想,這兩個假設都有夠可疑,因為它們最直接的關鍵都在她……

完了,他想得頭都快炸了!他是不想疑心病這麼重,但這有違他的本性啊!

壩詮忽然跳過來抓住姜伯的手,及時阻止他差點把剪刀往自己頭戳的可怕行徑。

「姜伯,你不說也沒關系,我不會怪你,你……你快把剪刀放下!」被他嚇了好大一跳,她趕忙安撫他。

老姜才被她嚇到咧!他不過習慣性要搔搔癢而已……但她的好心,倒讓他對她的喜愛又增加了幾分。

眼珠子轉了轉,他突然清清喉嚨,接著正色看著她。「施姑娘,有一件事,不知道你有沒有听二爺說過?」

他突如其來的正經認真,讓河詮也不禁跟著正襟危坐起來。「……昂叔叔沒說過的事太多了,你要說的是哪一件?」的確,她從旁人口中了解的他的事,比他自己透露的還多。

老姜可不感到意外。他不再廢話,「二爺有個未婚妻的事,他沒提過對吧?」

未婚妻?!

意想不到的詞傳進河詮的耳朵,她初時還有些會意不過來,接著下一剎,當「未婚妻」三個字與衛昂有了聯結之後,她真的呆住了。

未婚妻?昂叔叔有未婚妻?

她是什麼人?

是什麼時候的事?

心口,有種奇異的情緒翻騰洶涌,但她卻捉不住這些攪得她心口莫名發酸的情緒是什麼。

她不知道就這樣發呆了多久,直到她突地意識到有一雙眼楮一直看著她,她才回過神,對著老姜搖搖頭,「沒有……昂叔叔從來沒有提過他有……未婚妻的事……」

為什麼覺得喉嚨干干澀澀的?他有未婚妻,有個愛他、他愛的女人是件好事,以前她還想過他這把年紀了還沒有妻子或情人是怪事,現在知道他其實有個未過門的妻子,她應該替他感到高興才對……

但……為什麼她一點也沒有應該的高興感覺?

老姜將她的反應完全看在眼里,心中一陣震蕩,像忽然識穿了一樣秘密——

不會吧?這一對男女到底是怎麼回事?

「她叫董昭雲,小二爺五歲。二爺的死對頭,不,應該說一直將二爺視為死對頭的那個人,就是董小姐的大哥董致問。」即使看穿了可能的秘密,老姜倒是選擇什麼都不說。他若無其事地帶出了董昭雲和那個人的關系……

稍晚。

即使早就回到了房里,河詮所有心思還是繞著姜伯說的事打轉。

昂叔叔的未婚妻……

胸口壓著沉甸甸的氣,她還是不明白自己是怎麼了。她更不明白的是,知道董小姐的大哥就是指使害昂叔叔的人,竟比不上知道昂叔叔有個未婚妻來得令她震撼!

昂叔叔為什麼從不曾提起未婚妻的事?而今天若不是姜伯告訴她,也許她要直到跟著他去衛家,才會發現他一回家就有個美麗未婚妻迎接他……幻想這幕情景,她渾身的不舒坦更是嚴重了。

她很生氣!而且她有資格生氣!一個她叫了「昂叔叔」那麼多年的男人,竟將這麼重要的事對她隱瞞,他這樣還不算可惡嗎?

但,她除了對他的隱瞞生氣,她心里另一種怪得連她自己都說不出來的感覺是什麼?

衛昂當然不可能一輩子不成親,她以後一定也會有個「嬸嬸」喊,但她總以為那是一件還很遙遠的事。也許,就是因為她還沒有完全的心理準備,再加上是突然听到這事實,所以一時之間她才會有這些不舒坦的感受。

壩詮連連深呼吸,又喝了好幾杯茶,但仍是排解不開梗在胸口的郁悶。因為她接著想到的問題是,昂叔叔帶她回去,他的未婚妻會接受她嗎?她會怎麼看待她?其實再怎麼說,昂叔叔和她根本無血親關系,當初他會帶她走,不過是可憐她而已。

如果……她不想跟他回家呢?

本來,她就是打算靠自己生活下去的,但是因為喜歡他,想待在他身邊,所以她才沒有多考慮就答應跟他走。可是現在想想,她真的把事情看得太單純了,那時,她根本完全沒想到他以後還是會有自己的家,不管她再怎麼喜歡他,以後她還是得和他分開……

心髒匆地抽痛了一下。

她按住自己的心口,皺眉,搖搖頭。

不!不行!她不能就這樣和他分開!

重新坐直身子,河詮臉上的急躁和迷惘漸漸被另一種堅定的意志取代。

對!昂叔叔是她最喜歡的人,至少她應該去瞧一瞧他的未婚妻,了解她是怎樣的人,這樣她才能放心將最愛的昂叔叔交給她。

沒錯,就是這樣!她決定了——如果那個董小姐一點也不配昂叔叔,她就不讓他們成親。為了他的幸福,她不介意當壞人……而且她承認,她想當壞人!

她的眼楮開始閃閃發亮,心情忽然一掃陰霾。

衛昂又在這里多待了三天,然後才決定帶著河詮離開。從河詮知道他有未婚妻後的這幾天,她什麼也沒對他透露,就連姜伯,她也請他別告訴他,她已經知道的事——雖然姜伯不明白她要做什麼,不過他還是點頭答應了。

壩詮對衛昂的態度似乎一如往常,但衛昂竟敏感地察覺到一些細微的變化。

硬將他拉到市集一個專賣女人家胭脂、頭飾攤前的河詮,興匆匆地在一堆令人眼花撩亂的物品中東挑西揀,最後還要他也買個東西送人。而被她抓著走不掉的他,瞪著她又低頭去翻翻找找的後腦勺好一會兒,見她頗有要挑到天荒地老的態勢,也為了盡早月兌離這有愈來愈多婆婆媽媽擠過來的地方,只好把錢丟給老板,再二話不說將手上還拿著兩支簪子在比較、喃喃自語的她抓了就走。

「啊?還沒啦!人家還沒決定好……」反應回來的河詮馬上哇哇叫著。

「你手上那兩支就行了。」衛昂不想再回去被一堆女人瞪大眼楮看。

不管她抗議,他直接帶她進一間飯館吃飯。

等待酒菜上來的期間,河詮皺眉、嘆氣,最後還是只得接受這兩支她本來打算放回去的簪子。

「這兩支我覺得有點老氣,會不會配不上她?你這樣怎麼送人啊?會被嫌耶!」絕對不要說是她挑的。

衛昂眉一挑,「她?我?送人?」他是不是錯過什麼?

不管了!

壩詮將簪子推給他,「當然是你!難道你出門回家從來沒想過要買點東西回去送家里的女人嗎?」她的大眼閃亮。「再說她一直在等你,慰勞一下她的辛苦當然是應該的……」

他的眸微眯,突地以一種奇異的眼神定定凝視住她。「河詮,你說的是誰?誰在等我?」她知道什麼了?

壩詮的心一跳,但在他炙人的視線下,她仍是鎮定地綻出一抹笑,「怎麼了?當然是你的大姊,否則還有誰?」她倏地皺起眉,故意懷疑道︰「咦?難道還有其他女人在等你?」

衛昂繼續看著她,想從她疑惑的表情下找出什麼。

這時,店小二送上來他們的飯菜。

壩詮趁機月兌離他差點逼得她忍不住想說出事實的目光,將注意力轉到桌上的午餐,立刻對他一笑,露出肚子好餓的神情。「昂叔叔,我們可以吃飯了嗎?我好餓……」

衛昂執起筷,為她挾了菜。「吃吧!吃飽後我們要去附近搭船。」

飯後,離開飯館,河詮在路上隨手便將兩支簪子送給一個牽著小阿賣水果的婦人。

驚喜的婦人立刻回贈她一顆甜瓜。

「姐姐的臉……丑丑……」一旁的小女孩看到河詮臉上的疤,童言無忌地跟她娘說。

而她不加掩飾的聲量,就連河詮都听得一清二楚。她微楞。

熬人一嚇,忙伸手遮住阿子的嘴巴。她一臉尷尬地對河詮道歉︰「姑娘,對不起……這孩子她……她總是亂說話!真的很抱歉,請你千萬別放在心上……」

在不遠處等她的衛昂,見紅苴對著賣水果的婦人直搖頭,而婦人也猛對她彎腰鞠躬的畫面感到奇怪,他想也沒想舉步走了過去。

「……哇!鋇人……」沒想到一見到衛昂的小女孩,這時竟嚇得開始放聲大哭。

這下換河詮對婦人道歉,她趕緊拉了衛昂就跑。

衛昂對于嚇哭小阿子的經驗不陌生,所以他依然老神在在,他只是想知道她剛才和那婦人是怎麼回事。

跑了一小段路才停下來的河詮,先喘了幾口氣,然後笑笑地將手上的甜瓜給他。「那位大嫂送的。」忍不住模模自己的臉,「其實也沒什麼,只是小阿子沒看過人臉上有疤痕,說它丑丑,她娘覺得很不好意思,一直向我道歉而已……」她幾乎都忘了自己臉上這大火過後留下的傷疤了,她也沒太注意它丑不丑,但既然最不會說謊的小阿子都說它丑,那它大概是丑的吧。

昂叔叔也這麼想嗎?

奇怪,她突然在意起衛昂對她美丑的想法。

衛昂看了一眼手中的甜瓜,再凝視著她無意識的舉動和稍出神的模樣,他的心微緊。

「你不丑。」他用不容否定的聲音說。

他這意想不到的話,讓河詮回過神。她笑了,心情放松。

「好!昂叔叔,所以在你心里,其實我是既美麗又可愛的女孩子,對不對?」得寸進尺,趁機向他要點贊美。

看著她,他忽然悶不吭聲邁開步子就走。

壩詮呆了呆,趕緊追上去。「喂!怎麼這樣啦!人家不過要你贊美一下而已也這麼小氣!可惡!甜瓜還我,我不分你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