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硬地坐在大紅喜床上,李宛妍還有著恍惚在夢中的錯覺。
喜氣洋洋的新房內紅燭高燃,一身鳳冠霞帔、頭上蓋著喜帕的新娘子正獨坐在房里,靜靜等待新郎進門--
她……真的和齊三成親了。
耳邊听著從遠處隱約傳來的喧鬧聲,李宛妍這才漸漸相信自己已經和他結為夫妻的事實。而經歷了這一個半月來的迷亂悶郁,直到這一刻,她的情緒依舊懸在緊繃狀態放松不下來。
那天,自齊三表明要娶她為妻之後,接下來的時間,他便以一連串驚人的動作展現他的決心--對她爹提出十分優異的內容答應幫助李家,唯一條件便是她。而她爹被這可以解除所有困境的天大好消息喜得哪在乎「送」出他平日就不在乎的小女兒,立刻就允了齊三的求親。接著,成親的日子也很坑謳下,送給新娘子當聘禮的首飾、綾羅綢緞一批批由齊府送過來,關于齊、李兩家聯姻的消息也立刻散布全京城……
至于她的這一個半月,則完全被她爹軟禁在家。
以為她真的靠色誘讓齊三答應幫李家,甚至還迷到齊三決定娶她為妻,她爹似乎怕她臨時出狀況壞了他的大事,所以她的行動受到嚴重阻礙,身邊隨時杵著監視她的丫鬟,最多走到大門口就被擋下。後來她也干脆如他們的願,乖乖待在她的後院--和來陪她作伴的容婆婆撒嬌聊天,和輪流來對她冷嘲熱諷的姊姊們斗法、整理她最重要的花草瓶罐心血、不時想著她和齊三展開的奇怪關系……
而隨著婚期的逼近,她的心情就愈來愈忐忑古怪。直到現在和他拜堂成親了,對他的猜測和迷惘還是遠遠勝過成為他新娘子的羞澀喜氣。
只是對她起了珍惜、守護的心,他便要娶她為妻,那麼如果有一天他也對另一個女子生出這種心思,他也會娶她嗎?
李宛妍只要想到這一層,心就莫名絞痛起來。
不、不行!她不是曾對自己和他說過,她可以為他做任何事,所以就算到時他的身邊再多出一個、兩個妻妾--就像她爹除了她娘,還有二娘、三娘一樣--只要他快樂,她就不能心痛。
心痛啊?
她慢慢伸手觸踫著自己的心口,突然怔忡了起來。
怎麼會心痛呢?她明明只要他快樂就好……
懊像不大對勁。
猛地吐出一口大氣,李宛妍決定不再讓自己已經亂烘烘的腦袋繼續胡思奇想下去了。
就在她覺得悶躁,忍不住偷偷伸手將覆在面前的頭巾掀起一角時,前廳突然傳來開門聲和熱熱鬧鬧的笑語聲浪,嚇得她趕緊把頭巾又放下,眼前立刻再度恢復一片暗紅。她的心怦怦狂跳著。
「咦?不會吧?大哥真的不讓我們看看大嫂哦……」
「爺!你也太不夠意思了,一生就這麼一次機會,你竟然不打算讓我們幫你鬧鬧洞房,這根本不過癮嘛!」
「對呀!大哥,再怎麼說鬧洞房可是習俗,我們有非遵循不可的義務。好啦!讓我們進去啦!」
「爺,你怕我們嚇到夫人嗎?不會啦!」
「對、對!大家都保證絕不會過分……」
新房外,一群人討債還債的聲音,只為了一睹新嫁娘的嬌姿風采。
「習俗不是非辦不可,你們要看新娘子也行,明天一早全部給我到大廳報到集合……」少了平日的威嚴剛氣,齊三的聲音听來還隱有笑意。
眾人之間立即響起一陣裝模作樣的哀號怪叫。
「哇!爺太殘忍了……」
「明天一早?大家可是等一會兒還要回去喝個過癮,誰有力氣一早起來啊?」
「哎呀!別說我們啦,我看爺也舍不得一早就起床吧?」
「嘿……對啦!對啦!春宵一刻值千金嘛……」
「哈哈……好啦、好啦!我們放過爺啦!跋快放爺進去洞房花燭,說不定明年我們就可以有個小少爺喊了!」
「走走走!我們再回去喝個痛痛快快!」
「對對!今晚一定要來個不醉不放人、不醉不歸!」
「好啊!走走……拼酒去!」
在眾人的嬉鬧聲很快遠去後,一陣腳步聲和其余人的笑語一起擁進新房。
「來來,爺,請你把夫人的喜帕揭下,我們就可以喝交杯酒了。」
媒人和府里的福嬸、丫鬟們都站在一旁含笑觀看這一對新人行禮如儀。
眼前的帕子被揭下,李宛妍眨了眨眼,這才適應了光線,看清楚自那日起已經一個半月沒再見的臉龐--此刻,這張蘊著勾人心魂微笑的英俊面容上,那雙凝視著她的深眸,灼熱得立刻令她雪頰倏紅,直到這時才有了和他成親的強烈真實感。心跳又急又凶,她已受不住他視線力量地垂下螓首。
接下來,和他喝著交杯酒時,因為羞赧,她幾乎都不敢看向他。
直到一切儀武結束,眾女退出新房後,靜謐的氣氛才使她察覺房里真的只剩她和他了……
李宛妍有一剎的不知所措。
齊三早看出她的不安。唇間泛起柔和的笑意,他靜靜地動手替她取下沉重的鳳冠。
李宛妍直到感覺頭上的重量一輕,這才發現他的舉動。
敗快地仰首看向他,而他正把鳳冠放在桌上,接著關切的視線細細梭巡著她。
「累了嗎?」
終于……把這抹不安定的靈魂牢護進他的手心了。
望著她在燭光下另有一番艷色風情的嬌顏,齊三的心神無法自持的激蕩著。
在遇上她之前,他從不曾做過一樁虧本生意,沒想到為了她,他破例讓她爹--那奸商--再多喘幾口氣。而他做出其它破例奇怪的事還不止如此︰有幾回他耐不過想見她的強烈思緒,趁著夜半,他神不知、鬼不覺地夜探佳人;知道她喜愛花,他除了要園丁全力照顧園中的花,甚至還下指示要他去搜羅更多美麗的花種回來……
齊三沒想過要阻止對她的感情與寵愛。
李宛妍幾乎是屏住了呼吸,感動著他對她展露的關懷,一股暖洋洋、熱烘烘的溫流再次泛漫全身。
她搖搖頭,痴痴地回他一笑。
「我好像……還在作夢……我們真的拜堂成親了?」
齊三的嘴角揚起一抹對她憐惜的笑。
「來,看清楚我。」雙掌扶住她的柔肩,他斂回認真堅定的神情。「從今以後,我是你的丈夫,你可以倚賴一輩子的男人。我不是你爹、也不是任何其他男人,所以我今生今世也只和一個女人拜堂成親。可以成為我妻子的就只能有一個,你懂嗎?」
他並沒有妻妾成群的癖好,更何況若非她,他原本也並沒有娶妻的計畫。
李宛妍驟覺一陣心跳猛烈。他……他怎麼知道她方才心里曾纏纏繞繞的思緒?而他……在承諾她嗎?
她的眼楮驀地潮濕了。伸出雙臂,她圈住他的腰背,首先主動投進他懷里。
「我不懂,我有什麼地方值得你珍惜守護?可是我懂,你才是我今生今世想珍惜守護的人!」沒有遲疑,不再迷亂,她抬起視線與他相纏。「爺,謝謝你!謝謝你對我們李家伸手解圍,也謝謝你為我所做的一切……」
靶受到懷抱里的馨香嬌軀,動容于她真摯坦率的傾訴,齊三凝視著她漸漸浮現兩朵紅暈的嬌顏,炯黑的眸子也倏□燃上一抹幽暗火焰。
「如果有一天,你發覺我並不是你想像中的好人,也許……我曾對你李家做過不好的事,你還會對我這麼信任?」低下頭,他黑深的瞳就在她眼前,而他一開口說話,溫熱的呼息也盡數親密地攏向她。
她還不知道李朝宗會陷入這次危機,說起來他是主要劊子手。而他,即使知道她與李朝宗的關系,卻仍不願對她放手,不過就在他清楚李朝宗和李家對待她的冷漠與殘忍後,他更決心切斷她與李家任何不必要的牽扯聯系--
齊三當然明白李朝宗肯立刻將李宛妍嫁給他的另一層用意。
至于現在,他只想先采采她的反應,畢竟他對李朝宗做的這件事,不可能瞞得了她永遠。
李宛妍首先被他的親匿貼近弄得耳根躁熱,再接著讓他低語中不尋常的肅然稍微揪回了思緒。
必望他這雙近在咫尺,既銳利又灼熱的眸,她貝齒咬了咬下唇,眼波流轉出一層悟然的光采。
「我不管你做過什麼事,對我家或對誰,我相信你有你的理由。我,只相信你!」
在她坦蕩蕩的信賴眼神下,齊三再無法克制心口的騷動。薄而堅毅的嘴角彎著,他抬指輕劃過她誘人的櫻唇。
「因為我現在是你的夫?」音調異樣的低沉,他的手掌緩緩爬過她的耳朵,頸項,最後定在她的後腦勺上。
注意力從他一路滑過她肌膚、引發她一陣輕顫的手指轉回來,可眼前他逐漸俯近的臉龐又差點令她的心像擂鼓般咚咚響。
「不是……因為你……是齊三……」她努力想抑止自己的臉紅心跳,卻徒勞無功。而在下一剎,她更是完全失去反應能力--
「很好!」她的回答讓他滿意地一哂,接著順從體內的渴望,他封住了她的唇。
讓她真正成為他的,就從這一夜開始……
XXXXXX
春光悠悠。
天才露白的沁涼清晨,一抹淺綠的縴影輕悄地踏進這座似乎也還未完全從睡夢中蘇醒過來的園子里。
齊府的花園里,各種春花或已爭奇斗艷、或正含苞待放,踩著微微濡濕的碧茵草地而來的縴影,顧不得蓮鞋沾著春泥,腳下在園里只轉了一圈便選定目標,立在一叢睫多刺、卻紫艷馥郁的玫瑰花前。
綠衫影子--李宛妍,一手夾著瓷盤、一手執著剪子,決定趁著陽光出來前,剪一些帶著晨露的玫瑰花苞。
她想讓他喝喝最新鮮的玫瑰花茶。
在早春仍帶料峭寒意的微風中,各式深深淺淺、濃烈清幽的花香芬芳將她包圍,她忍不住靜靜站著,閉上了眼楮、深吸一口氣。感受到空氣中的花香緩緩地沉進胸口,再流向她的四肢百骸,一種溫柔的感動盈滿全身,她姣美恬靜的俏顏不由漾出一抹甜甜的淡笑。
這時,一個單純的直覺突然驚動了她。而就在她的心一悸,猛地睜開眼的同時,一件薄衫溫暖地攏上了她--
「你想讓自己染上風寒嗎?」低沉的嗓音略帶責備地自她身後響起。
一陣甜美的暖意立刻又令她重展笑靨。一轉身,丈夫的俊罷臉龐隨之映入她的眼中。
「你起來了?」無視他令所有人畏敬三分的威嚴,李宛妍滿懷驚喜地偎近他昂藏偉岸的身前一步,滿足地進入屬于他安穩氣息的範圍。
齊三,與她成親已月余的她的爺,丈夫--初初成為他的新嫁娘的緊張不安,漸漸被他的耐心體貼消融,他甚至給了她極大的自由︰不限制她的行動只能在家里、家中僕役任她差遣、想要什麼隨時可以告訴他……總之,只要她開心就好。
他的縱容,令她得以自在地適應自己的新身分,也很快地融入新夫家--
與自己家的氣氛完全相異,齊家上上下下之間的相處十分和諧融洽,而且下對上敬、上待下禮,她可以明顯感受到眾人對這個家的強烈向心力。至于這能令他們充滿驕傲、穩定眾心的核心人物,第一當屬他們的爺,齊三不疑。
「你呢?為什麼也不多睡一會兒?」齊三在她悄然從他身畔離開時便醒了。他低眸看了一眼她手上拿著的工具。「嗯?你冒著寒意早起,是為了要剪花?」他皺起眉。
沒被他只要一凝起眉、無意中便氣勢迫人的神態嚇到,李宛妍朝他淺漾出甜柔的笑靨。
「爺,我剪些玫瑰花下來,等會兒你喝喝我泡的花茶好不好?」她的語氣里有種不自覺撒嬌央求的味道。
被她的嬌語呢噥撫軟了心,望著她璀亮盈盈的眼楮,齊三終于放松了眉峰。
「下次想剪花,可以叫老宋來幫你剪。」老宋是管理齊宅所有花草樹木的園丁--不過下一刻看到李宛妍的舉動,齊三的眉山很快又攏起來。
李宛妍正站在一株高大的玫瑰花叢前,並且開始在多刺的睫葉間尋找她要的瑰玫花苞--這動作在她而言尋常至極,不過看在旁人眼中就不同了……
起碼齊三看得心驚膽跳。
一個大步上前,他突地握住她一邊持剪子、一邊欲撥開頑強睫刺的欺雪玉手,再將它們小心放回她的身側。
李宛妍莫名其妙地任他拉開到一旁,這才忍不住發出疑惑︰「爺,怎麼了?」
齊三還順便將她的剪子轉到自己手中,接著換他頎長魁偉的身形往花叢前一站--原本高大怒放的玫瑰花叢立時威脅感盡失。
「來,你想剪哪朵花告訴我!」一手揚著剪子,他回頭給了正瞠目結舌的小妻子從容笑意。
終于明白他要做什麼,李宛妍總算回過神來。她立刻上前,攀著他的健臂、她踮高腳尖試圖拿回她的剪子。
「爺,讓我來就好了,我可以……」這只是她的下意識反應。
齊三眼楮眨也不眨一下,反用她攀著的左臂將她輕輕撥到一旁,再把她放在地上的瓷盤拾起,放回她懷里。
「剪這朵行嗎?」繼續回身立駐花叢前的齊三,首先隨手挑了一朵半開的嬌艷花兒,掀眉問她。
看了看手中的盤子,再抬頭看了看氣定神閑站在花前朝她詢問的丈夫,她的心宛如被一道輕柔的春風拂過。她的臉上再次泛開甜蜜的笑意。
她突地清楚了他奪走她剪子背後所蘊含的真正意義。她整顆心、整個人不由得都暖呼呼了起來。
「爺,那一朵不好,你替我剪這朵……」
李宛妍恣意地享有被自己夫君用另一種方式疼惜寵愛的滋味。
早春的齊宅花園,只見一幅美麗得令人動容的景象就在眼前--
斑大英威的男主人,在嬌小絕俗的女主人縴指下,不厭其煩地為她在玫瑰花叢間剪取下最完美的花兒。直到陽光開始露臉,女主人手中的盤子也已堆滿了被細心摘下的花……
「爺,夠了……」
女主人這時忽地輕輕扯住了轉身又要為她去剪花的男主人,對他搖搖頭,從懷中取出香帕為他拭去額上沁出的汗珠。
遠遠的一旁,不知已來到這里多久、一直含笑看著這幕的福嬸,這會兒終于決定她該出場了。
「爺、夫人!」福嬸走近,請安。
彪然不知福嬸來到,李宛妍一听到聲音立刻驚赧地放下替齊三拭汗的手,不過她仍趕忙恢復鎮定地轉身面對福嬸。
「福嬸,是不是早膳已經準備好了?」齊三的神態倒是一貫的不慌不忙。這時才注意到天色,他自然地開口問。
「是!請爺和夫人一起到偏廳用膳,二爺、三爺和總管都在等著了。」福嬸笑回。
敗難得這一家子能全聚在一起用膳,所以今早的膳食她可是準備得特別用心。
齊三頷首。將手上的剪子交給福嬸,接著伸掌向李宛妍抱在懷里的那盤花。
「爺,你先過去用膳,我得把這些花兒處理好才行。」她明白他的意思,可這花得趁鮮才好--李宛妍這刻的心思全放在這上頭。她幾乎想馬上就飛奔到後頭廚房去了。
他也看出她的堅決與蠢蠢欲動了。齊三當然知道她在這方面的執著信念與她這回為的是什麼,所以他只稍沉吟了一下,接著對她悠然一笑,而且不顧有旁人在場,他的長臂改攬住她的細肩,俯首便在她嬌艷似玫瑰的紅唇淺啄一吻,讓又驚又羞的她睜圓了靈眸,暫時忘了反應……
至于經歷過不少大風大浪的福嬸,則被這向來正經穩重的爺首次公開表露的大膽行徑嚇得趕忙轉過身、頻頻拍著胸脯暗呼不可思議,不過卻又忍不住竊笑。
「你弄好這些需要多久時間?」齊三很快放開她誘人的唇,仿-什麼事也不曾發生地輕柔擁著她的腰開始向前行,同時聲音有些佣懶地問。
「半……半刻鐘。」雪女敕的玉頰仍泛著未退的紅潮,李宛妍根本不敢想像身後的福嬸會有怎麼樣的表情--就連她自己也還不習慣和震撼于齊三在人前對她自然流露的親匿舉動中;老實說,她所嫁的夫婿不但身分非常人,就連他對待她的方式也超出她觀念中一般丈夫對妻子或相敬如賓或冷淡以待的方式……
這男人、她的夫,除了讓她愈加著迷、依戀,似乎也讓她愈看不透他……
「好!那麼我就等你半刻鐘。」齊三毫不遲疑下此決定。「半刻鐘後你到偏廳來,我們再開始用早膳。福嬸……」停步,他動作自然已極地替她拉攏好罩衫、隨手拂去落在她肩上的一枚花瓣,這才喚來一直跟在他們身後的福嬸。「你就跟著夫人听她的吩咐。」命令簡潔明確。
「是,爺!」福嬸欣然受命。
李宛妍雖然還不習慣在她工作時有人在側,不過她沒拒絕齊三的安排。
「爺,別等我,你們先用膳。」她只在意這點。早起、又替她做了這些費力的工作,他一定餓了。
齊三對她的要求微微一笑,既不點頭也沒搖頭。
「你快去吧!要不這些花就快枯萎了。」
李宛妍不禁迅速低首看了一眼懷中的花,卻在這時感到發頂被他輕揉了一下。她很快抬起頭來,他挺拔的身影已經離開她,往前廳的方向去了。
「我等你!」清晰平靜的低沉嗓音飄蕩而來。
CCCCCC
「大哥,一刻鐘都過了耶,大嫂不會是玩花玩到忘了要吃飯吧?」齊恩然垂涎地望著滿桌豐盛的早膳,肚皮早就在打鼓了。
齊宅的雅致偏廳里,圓桌旁幾乎坐齊了宅里的所有重要人物--就除了一個新進的成員。
「大嫂才不會這樣!」開口反駁的是齊行然。「我想她一定急著要弄好又一時弄不出來,她才不會讓大哥餓肚子。」
「爺,要不要我到後頭去瞧瞧怎麼回事?」伍青潭自動請纓。
齊三的視線在三人臉上梭巡過一遍,表情有著好笑。
「我可以再等她沒關系,至于你們,我不是要你們先用不必陪我等嗎?」他都可以听見他們肚子咕嚕叫的聲音了。
「爺是這樣說沒錯啦!可是您不吃,我們哪好意思在您面前動筷啊!」青潭總管說出大家的心聲。
只略思索了一下,齊三便頷首起身。「我去看她,你們先用。」他也想知道她那邊是不是出了什麼問題。
與她成親月余,除非公事繁忙到不允許,否則他總會盡可能和她一同用餐。
有種齊三是被他們聯手從餐桌上攆走的嫌疑--齊家兩兄弟同時跳起來。
「大哥,我們還不餓,真的!」齊恩然趕忙說出違「肚」之論。
「大哥你坐,讓我去看看就好了!」齊行然拉住了齊三,自己就要跑。
伍青潭突然掀了掀鼻,接著朝齊三微攏眉的神情笑了。
「雖然時間多了一點點,不過我想,夫人已經弄好她的茶來了。」
就如同他的預言,隨即一抹宛如春綠的影子匆忙踏進門。李宛妍因為急促的運動而頰染紅暈、發絲微亂。她好不容易盡快趕到了這里,看到了全望向她的人,卻仍不禁頻頻嬌喘地一時說不出話來。
齊三則早在她進廳時便大步至她身前,穩穩地握住她的手,同時另一掌在她背上溫柔呵拍。
「慢慢來,別急、別忙。」他當然知道她會這麼著急的原因。
一會兒,走在她身後、端著茶盤的福嬸這才好整以暇地出現。
原本等著開飯的三人,突然間好像也沒那麼餓了--因為只要看著他們心目中從來八風吹不動,冷酷凜然的老大對他的新婚嬌妻流露出的柔情表現,就足以讓他們忘了其它閑雜俗事。而且他們直到現在,還是每回看每回驚奇。
能讓他們不用總是對著齊三那張俊是俊、卻老是繃著嚇人的臉,基本上他們就把改變他的人視為大恩公了,更何況這大恩公還能令他這工作狂終于會偶爾放松自己了,這怎不讓他們欽佩!
所以,他們這些人的心會一下子就被他們的嫂子、夫人收攏去,也不是沒原因的。
「對、對!大哥說的對!大嫂你別急,我們都會等你。」齊行然喜歡他這小大嫂雖然不會表現熱絡,不過往往在她不經意的舉動中,他卻常常看出她待人的真。
「對不起!」在齊三安穩的力量下,李宛妍總算平復正常的呼息。被他帶到飯桌前坐下,面對眾人,她首先低聲道歉。「因為出了點小問題,所以我晚到了……」
今天是她嫁到齊家一個月來第一次重拾花事,對廚房的不熟悉雖然有福嬸幫忙排解,不過她還是習慣自己以前專用的器具--看來她得想辦法把她那套用具從家里拿過來,要不就得再全部重找了。「你們不應該等我。」看到桌上原封未動的早膳,她更歉疚了。
「夫人,你別不好意思,其實我們剛才也沒閑著,昨天沒討論完的公事我們剛好趁這個最清醒的時候再研究了一次,成效還不錯。」伍青潭泛出畢生最真摯的笑容。
他說的也是實話。因為他們方才真是趁機提早在飯桌上研商了一下公事。
一旁的齊恩然忍不住吞了吞口水,眼楮直盯著福嬸熟練地在端盤上的五只杯子倒下芳香四溢的熱茶。「那個……該不會就是大嫂自己摘、自己泡的玫瑰花茶?」
一時之間,淡淡甜甜的玫瑰花香彌漫繚繞每個人的鼻間,眾人的心情也仿-在這一瞬間跟著興奮愉悅了起來。
埃嬸一一將花茶放到眾人面前--哼!老實說,會琴棋書畫不稀奇,她才驕傲于她家夫人那雙弄花的巧手,這可不是什麼家的夫人都有的。她早听青潭總管說夫人會做花酒、制茶、做各式玩意兒,今日她總算真正見識到了。而沒想到她請求夫人教她,夫人竟也肯答應。
「花是爺摘的。」李宛妍的訂正事實,卻惹來三個大男人一陣瞠目結舌。
「爺……摘花?」伍青潭食指打顫地指著向他睇來一眼的齊三,虛弱地叫。
其他兩人的反應也離呆若木雞差不多了。三人腦海中同時浮現他們那個威嚴剛氣的老大,站在美麗嬌艷的花前摘花的景象……
三人的表情突然古怪扭曲了起來。
「妍兒!」齊三靜靜啜飲了一口甘香順喉的茶,接著動容微笑。橫了三個家伙一眼,他驀地輕喚她。
李宛妍的心神注意力一向就放在他身上,所以她立刻放下杯子回他頹然的表情。
「爺,不好喝嗎?」
「好-!」齊三直視著她,只回她兩宇便足以讓她低落的情緒馬上又高揚起來。「我只是想問你,明天還要不要剪花?」
「只要爺想再喝新鮮花茶的話……」
「我這幾逃詡會很想喝。明天清早,青潭第一個去幫你摘花。」齊三開始點名。
「我?」被登記第一號的伍青潭一時反應不過來地指著自己。
「後逃鄺然向你報到!」接下來安排。
「誰?我?!大哥,不要吧!」不可置信的哀號。
「大後天……」還有一尾。
「是我!大哥,我知道了!」相較于前頭兩個,齊行然還算平靜地迎接這個不可抗拒的命運。
丙然是有仇必報還加倍奉還的齊三--他們只不過……只不過想小小恥笑一下他這大男人拈花的滑稽模樣而已,竟然馬上遭遇如此慘報?嗚……好可怕喔!
「大哥……」「爺……」一只聲。
人家是為博妻歡心,所以摘花的行動至少看來還有點美感,那他們咧?要他們摘花還不如叫他們直接跳河算了!
「爺,花我可以自己剪,你就別為難他們了。」李宛妍被這幾個大男人似假還真的哭聲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她干脆求齊三收回莫名其妙的成命。
雖然逗逗這什麼事都當真的嫂子夫人很有成就感,不過要是真的令她苦惱因而讓爺氣惱,那他們可就真的要煩惱了--
耳尖地听清楚李宛妍細聲的要求,伍青潭趕忙變臉。「夫人,不為難!其實我一點也不為難!自從我喝下了你泡的這個茶……」他笑眯眯地將茶喝得涓滴下剩以表真心。「這麼好喝的茶,當然是要付出代價才有資格喝到,所以只要你需要,我當然義不容辭為你去摘花!」男人的面子算什麼!反正大清早的,沒有人會看見吧?
「是啦!其實我們只是在跟大嫂你開玩笑,大哥都好意思往花園里站了,我們還有什麼不敢的,嘿嘿……」齊恩然既然享受在胭脂堆里打滾,他倒不介意試試花粉山。
齊行然慎重地點頭。「只要我有空,都可以幫大嫂的忙。」他敬愛大哥,所以也理所當然听大嫂的吩咐。
看了看他們,努力鎮定心口的激動,李宛妍和他們相處愈久就愈感到令她難以防備的真心善意,而那是她在自己的家不曾感受到的--原來,家人也可以這樣輕松自在地談天說笑……
「他們……」不由得垂下眼,打著輕顫的手指悄悄揪緊了身畔人的衣袖一角,她低喃。
她的手被一只溫暖厚實的大掌輕輕覆蓋住,耳邊接著響起他淡定的聲音。
「他們都在等著你開飯,或者你決定要再餓他們一會兒?」
一怔,李宛妍抬眸,三個大男人同時對她做出一副坑邛慘的夸張表情,令她的心情驀地放松,臉上不禁泛出一抹充滿歉意、卻意外讓他們看得著迷的淺笑。
「對不起!」
開飯!
齊家的一天,終于真正拉開序幕……
JJJJJJ
結束輕松的早膳時間,幾個男人立刻移駕書房展開他們的工作。
今天是例行匯整檢討各地分行運作情況的日子,所以幾個齊氏名下產業的重要管事也陸續回京來。
按照往例,這一整天,也許直到深夜,他們都會忙到出不了書房門。
「……爺也真是的,和夫人還在新婚期呢,卻還是和以前一樣拼命工作,也不想想夫人這樣會有多可憐!」長吁短嘆。
「對呀!爺成親後好像也才休息三日而已,不過我看夫人似乎一點也沒有因為受到冷落而不開心的樣子……」下人單直地回想。
「是耶!我們這個夫人好像有點不一樣……」另一個丫鬟加入討論行列。「雖然不常看到她笑、對人的模樣都平平淡淡的,不過其實夫人的心腸很軟,我听阿香說,她就曾兩次不小心看到夫人出門都偷偷丟錢給看起來很可憐的人……」
「咦,說到這個我也想到了,阿漢說他前幾天奉命接送夫人到酒館跟爺會合的途中,他還听從夫人的指令揍了欺負一名老人家的年輕人一頓。」
「嘩!原來我們的夫人……」驚嘆聲四起。
「這麼好心!」
「善良!」
「好打不平!」
「你們在干什麼?」天外飛來一吼,硬生生地打斷眾人的熱烈討論。
所有人趕忙住嘴,回頭只見圓敦敦的福嬸正插著腰怒視過來。「前頭來了客人正忙得要緊,你們端完茶進書房竟然就在這里閑聊起來,你們還不快到大廳幫忙去!」真是的!最近這些家伙愈來愈散漫了,找個時間她非得再來個特別訓練不可!
眾人幾乎抱頭鼠竄。
「好啦!埃嬸!其實我們也不過才歇一下而已嘛!」
「對不起、對不起!我們這就去、這就去!」
「啊對了!埃嬸,我們怎麼沒听說今天有什麼重要的客人要來,還需要我們這麼多人去招呼嗎?」
三、四個下人在逃開前突然生出這般疑問。
「客人是臨時來的。」福嬸皺起了眉頭,接著想到她得趕緊往「忘心園」去--對了!她還得快快去通知夫人才是。沒空理這群兔崽子了。
「到底是誰來了?福嬸!」下人們傻眼地看著福嬸由他們面前飛奔而去的圓滾身影,仍不忘好奇地追著她喊問。
埃嬸頭也不回地丟給他們答案。
「夫人的家人!」
啥?!夫人的家人?那不就是……見錢眼開、賣女求財的李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