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來,一連串的天候異變幾乎弄得人心惶惶。
首先是暴雨沒日沒夜地連下了半月不曾停歇,不但造成百姓的生活不便,還使得各地的河川暴漲,人們賴以為生的農田遭淹沒,較低地的房屋也全泡在了水里,一時之間,百姓除了叫苦連天,也只能努力向上蒼祈求著雨別再下了。
可老天爺似乎沒听到人間老百姓的聲音,不但大雨連降,就連地面也不平靜。最初的幾夜,先是沒引起多少人注意的輕微震動,不過等到愈到最近,地面的震動成了夜里人們不定時的恐慌,再加上下半月仍未有停止跡象的雨……如此的天災與地變,愈來愈加深了人們的不安和恐懼。
就連掌控天朝的上位者和默默隱身在後的守護者,也有了不同的反應──
「一定就是那鬼類棲身在此處的原因,才會惹來這些異變。」華太後鳳目射出嚴厲的光芒,她一點也不懷疑近日來的異象與那妖女有關聯,幸而為了消滅那禍害,她早已有了對策。她緊盯著跪在她面前的近身侍從︰「我要你找的人,你確實已經找到了?」
「回娘娘!奴才全依您的吩咐找齊了三個人,他們正被奴才安排在宮外候著呢!」侍從立刻回。
豹-面現喜色。沒想到她近日正為那妖女所心煩時,依夜里所夢的奇異指示竟真的能令她找到向來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狩獵人。
太好了!畢竟這世上除了封澈,就屬傳言和他同樣擁有異能的狩獵人能夠對付得了鬼族人。而既然封澈不動手,她相信其它的狩獵人一定會樂意接手他的工作。
「馬上帶他們三人進宮來,盡快!」她迫不及待要見見他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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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雨不斷,漆深的夜。
夜宿忽地睜開了一雙金紫異光交錯的眸。
她靜靜看著封澈那張近在她眼前的平靜睡顏。接著,在她的眸心閃過了一抹邪戾的同時,她連動也沒動地,身形倏忽消失在他的身畔。
莊雅深靜的太後寢宮內,驟地燈燭具滅,屋內,立時陷入一片黑。
不冷不暖的一陣風,無故吹進這深夜的太後寢宮里,並且直吹向躺在鳳床上沉眠進夢境太後身上。而令人驚愕的異變出現了──
一縷濃黑的煙氣彷佛察覺到敵意地疾速自太後的額心處竄出。很快地,那縷黑氣在地上聚現出了一個妖佻人形──是夜。
「果然是-!」與夜-同時出現的是夜宿。她在那一陣風後,無聲地站立在夜-的前方。「難怪這老太婆有辦法叫來幾個蠢蛋到我手里來送死!」忘了這家伙的催魂術在鬼族里無人能比。不過她也差點錯過這家伙一閃即逝的氣息。
夜-既然讓她識破了她的計謀與行蹤,干脆也不閃不避了。
「夜宿,我就是怕-在這里過得太無聊,所以才送幾個玩意兒給-解解悶,怎麼?這還不夠-塞牙縫嗎?」夜-已敏感地發現她的細微轉變了──她的氣息,竟有種與她熟悉的某種力量相似的感覺,還有她的眼楮……
這是怎麼回事?難不成她一離開黑暗界和那守護師接觸得愈久,就什麼都改變了?而且更令她心驚膽跳的是,以往夜宿理所當然擁有夜讓人感受到壓迫的狂暴摧毀能量,卻在這時全消失得無影無蹤──不過也就因為這種忽然令人連探究也無從探究的深沉,才更教人感到害怕。
可即使如此,這時的夜-一思及此時黑暗界出現的劇烈變化,和自己反因禍得福的際遇,得意立刻佔去她的心,也輕易降低對夜宿的警覺。
至于夜宿,也早已在和夜-接近的一-間,體內力量彷佛在遇上了何種氣氛地一下震蕩,便明白了不對勁。而且這種不對勁,就如同最近她感到一直由地底下喧囂上來的不對勁一樣。
在夜-身上,她嗅出了比往昔黑暗界更深更深、也更邪的氣。
眸子光芒微閃乍逝,由她周身迸出的一道白黑交錯氣焰猛地卷向她。
而對她的防備力沒警惕心來得高的夜-,雖然也反應不慢地在發現她襲出的力量時,便已化做一縷輕煙閃避,可她仍是沒躲過那當頭罩下的天羅地網──
夜宿輕而易舉地將夜-困在她的掌心里。
她危險地微-了-眼盯住那仍兀自掙扎的夜-,輕魅地低吟︰「看來就算我要問-話,-也不會乖乖回答是吧?」
被她以一圈又一圈的火燙氣焰緊緊捆吊在半空上的夜-,即使痛苦難當仍倔強十足地瞪她。「沒錯!-這……叛徒!-……快放開我,否則……否則……啊!」斷斷續續的聲音終結在身上傳來一束陌生尖銳的火燙。
「否則-能如何?」懶洋洋地收回停在夜-胸口的一指,夜宿改緩緩上移到她的眉心。她看著她慘白卻又不想服輸的臉邪冷一笑。「姥姥他們早已不是我的對手,至于-,更不用說了。不過現在我倒想知道,能讓-有恃無恐的原因是什麼?」低寒的話落,由她指尖迸射出的黑氣已經穿入夜-的眉心。
夜-不明白她要做什麼。這時,她只能再盡力用自身的力量與她按入她腦際的氣息對抗,可沒想到她愈施力,她的思緒就愈昏沉。
不過,夜宿以力量探她的眉心深處,時間也是短短的一瞬。轉眼,她已收回指。而就在這時,一直深陷在無邊無際夢魅中的華太後,終于也掙扎著醒來。
沒想到當她滿身大汗地醒來,眼前的全然黑暗使她還以為自己還在作夢地怔了怔,可四周陣陣莫名刺寒的風,立刻讓她知道自己是清醒著的。不過即使四周一片黑暗,在這一-間,她仍敏感地感覺到就在這黑暗里有著某種她說不出所以然,卻直覺令她一陣毛骨悚然的「東西」存在……
「誰?誰……膽敢在本宮房里?來人哪!」而就當她壯著膽對著黑暗出聲,卻又一刻也無法再忍受四周令人背脊泛寒的氛圍而突地高聲喊人的同時,一個模模糊糊的黑影彷佛襯在一圈朦朧的光霧里若隱若現在她床前。
「或許等我殺了-這老太婆,-就會永遠記得我是誰了……」低幽如絲如魅的似人似鬼聲回蕩在她身邊。
豹-終于受不了驚駭地-住耳朵,放聲尖叫。
可就在她閉眼駭叫的這時,一抹極淡的白影適時出現在屋里,接著再一閃,連同黑影一起帶了走。
寢宮外,一群宮女、侍從正連滾帶爬地沖來。不過也在這個同時,由地層深處傳上來、隱約悶夾著鬼哭神號的強烈震動,再次撼搖了戒慎恐懼的人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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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趁著天變地動的亂象驚起時逃月兌。
封澈阻止夜宿追上去。
「別去!」他只是輕輕勾住她的縴腰,便攔下了她的去勢。
而瞪著夜-已轉瞬無蹤的方向,夜宿深燦的眼波妖異流轉。終于,決定暫時放過她,她轉過身與封澈面對了面。
「我以為你睡得很熟。」驀地朝他現出嬌冶誘人的一笑,她若無其事般的順勢偎進他的懷。
封澈卻是若有所思地凝視著她。沒刻意將她帶離開離太後更遠的地方,他們還只是在太後寢宮外的一處回廊下。
翻天覆地似的劇震剛才停歇,而廊外,風雨依舊。
「我只比-稍晚察覺到「她」的氣息……」他蹙結的眉峰尚未松開。事實上,近來他的心情一直處在矛盾復雜的狀態。而引發他這些心緒的,可沒有別人。「若是我沒來,-是不是就追她回黑暗界去,順便一探此時黑暗界的現況?」
他就怕她一去不回,預感成真!
近半月來的雨災與地動,他早有感應禍源便是來自地面下的力量。而且這股力量,是比以往的鬼族、以往的黑暗界,更邪惡、更強大的力量。就連他也不知道這突然活躍于地面下的力量是如何出現?為何出現?不過他卻在察知它存在的同時,腦際也隱約浮現了靈石的影子。
擺邪力量與靈石?
雖然他是旁人眼中的異人,可以知道很多事,但他還是有很多不知道的事。例如,他知道當他察覺到那詭異力量時,靈石會跟著出現,必定有其道理,可他就是不知道這兩者之間究竟有何神秘的關聯。
不過,當他早在發現到那原來只擴展在地面下的黑邪力量竟比先前鬼族人的活動更形囂張、不加掩飾地延伸到地面上來時,他就該事不宜遲下到黑暗界探查,可他至今為止仍未展開行動的原因,就是為了夜宿──
雖然他還不清楚黑邪力量與靈石的關聯,不過現在,靈石就是夜宿、夜宿就是靈石,他無法預防一旦夜宿踫上地面下那力量會發生何事,所以他一直盡可能暫時地阻止夜宿與那力量接觸;而相對于他的顧慮,出身于黑暗界、也比他更敏銳感知到地面下變化的夜宿,卻早就在蠢蠢欲動著……
夜宿絲毫不隱瞞她的意圖。「我是迫不及待想去會會那東西!」她的紫眸燒起了火焰。「更何況那東西現在就在那命大沒被我打死的蠢帝身上,這麼有趣的事,我的興致更是愈來愈高了……」
罷才從夜-那里,她輕易便探到了此刻整個黑暗界天翻地覆的變化,包括──意外獲得隱藏在比黑暗界更深處、接近幽冥的魔界力量的蚩梟,不但死而復生,更因此較之前只能靠聖石利用鬼族、本身實則能力劣等相比,已是天壤之別。現在他已足夠令所有鬼族人真正俯首稱臣,而且還不以統冶黑暗界為滿足,他更要使人間界也落在他的手中,成為他的王國。
魔界幽冥的力量已經控制住他,也控制住了整個黑暗界。
其實當這力量一出現在黑暗界,夜宿就感應到了,而且隨著它的力量愈來愈明顯、強大,她的心就愈來愈躁動,她感受到一股巨大的牽引力似乎非要帶著她去到那力量所在之處,她惱怒這種被控制的感覺,不過偏偏她又知道控制她的,正是存在她體內的聖石力量,而且她還清楚聖石要她做什麼──同時這也就是人間界的靈石會成為黑暗界的聖石、成為她的目的。
因為它等待的,就是魔界力量出現的這一刻。
照它所願,她會去消滅那該死的、可惡的魔界力量──在她的心整個被聖石掌控住之前、在她還是「夜宿」之前!
封澈已約略由她的話中,明白黑暗界此時的概況。他深深地看著她,當然知道她沒說出來的事,比她說出來的多。
他輕緩地將她的手執進掌中,溫柔包覆。
「我明白,我們早就該去完成我們必須完成的事,只是為了我的私心,我卻反倒給了那力量充裕壯大的時間……」他對著她燃焰般的金晶紫眸微微一笑,清朗而迷人。「宿,-還記得-曾答應過我什麼事嗎?」他突然這麼問起。
看著他的笑,夜宿的眉眼神情乍地柔軟下八分,至于剩下的兩分則因他的問話而一轉為銳利。
「「無論如何,保住我自己的命是最要緊的」,我答應過你的事,我自然不會忘。可是你呢?」她毫無預兆地傾上前,邪韻輕佻十足地以吻刷過他的雙唇。「我也要你一個承諾,你先答應!」
揚眉,封澈面對她的挑逗與霸氣,深邃而莫測的炯眸也染上了一層動容與愛憐的笑意。
「好,我答應!」
「你──是我一個人的,生生世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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擺暗界。
死靈般的氣息籠罩在這整個地下世界,比黑暗更黑暗的濃霧終日彌漫不散,就連原本氣勢萬千、奔騰轟隆的深惡黑水,也彷佛失去了來向去處般的停止了流動,成了一條永恆不動的死水。
擺暗界──改變了,它變成黑色死靈的世界,一個甚至連低等的鬼族人都無法再適應生存下去的世界。
而這時,一抹微弱的光影,悄無聲息地出現在黑暗界。不過,即使光影淡得幾乎無從令人看見,可它僅那一絲異于此處的氣息,仍然足夠驚擾到已掌控地下一切的那一個力量──
在瞬間,黑暗界的空氣凝固冰結。而那微弱的光影里,兩個一男一女的朦朧人形成像,並且立刻對壓束在他們上下四周的空氣做出反應──一團燦亮的白光加一團炙紅的光球一起轟向上方那一面黑色氣旋的中心點。
白光和火球威力十足地投向那黑色氣旋,不過它們卻像被吸進一個無底洞似的,不但震動不了那黑氣,就連一點聲響也沒留下。反而,那黑色氣旋像吸收了能量般地突然擴張膨脹了一陪。
一聲冷哼,接著帶著邪熱之氣的火球毫不認輸地又連續朝它轟出好幾記。沒想到──結果不但相同,而且現在,那黑色氣旋簡直以如一片天空的姿態完全覆在他們的上方。
四周,空間更形緊縮,空氣愈加寒窒了。
封澈適時阻止夜宿徒浪費力氣的攻擊。
他冷靜地看著已經佔滿他們整個上方的黑氣,腦際迅速澄明如鏡。
這時,他們的四方也無聲無息地出現了無數的黑影。
夜宿紫暗的眸危險地-了-,她邪戾地看著最前方的烏姥姥、夜-和長老等人。
「夜宿,我正打算要將-這叛徒捉回來處死呢!沒想到-不但知道要自己乖乖回來免得多受罪,還連帶附送一個大禮……」烏姥姥滿是皺紋的臉更顯得陰鶩,她接著將深無止境,卻空洞冰冷的灰紫眼珠轉向封澈。「封澈,既然你膽敢來,就必定有不要命的覺悟。現在,我就讓你這人間界的守護師……和-這叛徒,嘗嘗什麼叫做死亡的滋味!」一把黑鋼拐杖掄起一道氣旋指向兩人。
封澈周身的白色光芒乍盛,也同時將身邊的夜宿護住──烏姥姥的氣旋一踫上他的封界立時激出了一陣不小的氣流波動。
「姥姥,沒想到你們如今倒真正甘願淪為那蠢蛋的奴才,怎麼?那蠢蛋擁有魔界的力量就不是蠢蛋了嗎?」夜宿微垂眸。就在她的體內,那股強大的力量早在她一回到黑暗界的那一-,便以雷霆萬鈞的氣勢差點將她的意識完全奪佔去。絕不輕易讓任何事物掌控的她,必須要專注所有心神才能守住屬于自己的意志。
而封澈也已察覺到她的異樣。所以即使在與所有鬼族人的對峙下,他仍一直牢緊地握住她的一手。
烏姥姥灰紫的眼眸一瞪,其中立時魔氣大盛。
「大膽!擺暗王已非昔日的黑暗王,現在只有他能興盛我黑暗界鬼族,只有他能一統黑暗界、人間界,他是我們至高偉大的王,-這叛徒還不給我快快向王下跪認錯!」怒喝,並且手中拐杖向她掃去。
而配合著烏姥姥的話,四周密密麻麻的黑影也響起了陣陣低嗚鼓噪。
夜宿一聲悶哼,隨手便將烏姥姥的杖打了回去。「是嗎?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誰向誰下跪!」
一場驚逃詔地的大戰,就在這個時候開始──
魔物的氣息冷不防地由那一片黑氣上整個壓襲下來,封澈同時反應地瞬間向上劃去一記比一記強大的光印。至于夜宿,則毫不留情地對付四周一擁而上的族人──不!正確說,應該是一個個已被魔界力量同化了的魔物。
由咆哮、猙獰狂吼、鬼哭神號交錯的各種魔音,使得這個異界空間變得更加恐怖駭人。而在這漫天蓋地的黑暗中,無數比黑更黑的影子全數圍攻向這場激戰中唯一的白光與模糊的金影。
「……」一種低沉到幾乎超出常人耳朵接收範圍的聲音,突然自封澈以光印封住的那一團黑氣里爆出。
也在這個同時,正在掃蕩著這些鬼族類魔物的夜宿,體內一直被她壓制住的力量卻似乎對那低低魔音起了反應──一個劇烈的沖擊後,聖石的力量終于趁著她傾力激斗間攻佔上了她的意識,而且轉瞬接管了她的身體。
封澈的力量只能封住這魔物一下子,很快地,他的封印由里面被魔物所破,不過就當他要再度補上封印時,身旁的一種異響立刻令他的心一動。他一邊不忘朝魔物封去,一邊迅速半偏過首──一看到渾身被一層金色光芒包裹在其中,並且神情肅穆凜然的夜宿,他隨即知道不對勁……
「宿?!」他輕聲喚她。
夜宿竟彷佛听而不聞,甚至就達看也沒看他一眼地朝著前方那團黑氣伸出了雙掌,掌心-間迸射出兩道燦爛奪目的七彩光芒。
封澈終于在這時頓悟到了什麼。他的神色驀地一斂沉凝。
「呼……」那團黑氣里,一個蟑頭鼠目的男人影像若隱若現。而那男人彷佛仍未改先前對夜宿的色戀,屬于他的意識才在這-間控權,他立刻見獵心喜地向她撲去。「夜宿,我的寶貝,-可想死我了!」
夜宿的眸,金光流轉。他的話並沒有引起她的反應,倒是他的行動,立刻促發她的攻擊──兩道炫目的聖光毫不遲疑地向他射去。
而一遇襲,原來撲向她的男人,身形立即迅速被黑氣再度包圍隱去。滾滾的黑氣在霎時化成縷縷輕煙避開了夜宿發出的兩道彩光,再在倏忽間以掩天襲地的驚人氣勢向她和她身邊的封澈一同掩埋去。
一時之間,濃盛的魔氣將兩人團團困住,就連外面的烏姥姥等人也無法窺見里面的狀況。不過這時的烏姥姥和長老們立在外圈,個個的神色都是若有所思。尤其是烏姥姥,緊盯著黑氣中不時迸散出來的異光,終于聯想到她會對夜宿身上的某種力量與氣息感到異常熟悉的原因了──聖石!
那是曾殘存在她的記憶里,久遠以前聖石獨有的氣息。而今,它竟在一個叛徒的身上出現……
為什麼?!
不單是烏姥姥,就連鬼族長老們也全被一清二楚喚醒這記憶了。
這也就是他們錯愕驚震地無法再對她乘機攻擊的原因!
激戰,彷佛在雙方之間正以不分勝負的狀態在那一團魔氣中繼續著。悶吼、光影,不時自滾騰黑氣里傳出,整個黑暗界也跟著這場戰斗天搖地動了。
時間,彷佛永恆地停留在這里。
就在四旁的黑暗界人們隨著這戰況與四邊天地劇動而愈來愈心驚膽戰的時候,突然──
一道夾著金銀光線、宛如晝陽的光芒以足使整個黑暗界照亮、使眾黑暗界人們不得不-住眼楮的強度穿破黑氣而出,同時,一聲讓人摧心裂肝的哀號也震撼了整個黑暗界,甚至還傳透至上方的人間界……
不過緊接著出現的,才是真正能夠淨化、毀滅所有存在地下世界一切的力量──
仍在掙扎未散的黑氣與魔吼聲,被最後一團絢爛耀目的七彩光球擊中,並且終于化為絲絲無力的煙氣遁入地底的深處消逝後,落下地面的光球隨即引爆了轟隆不絕的山崩地裂,黑水再度蘇醒並且亂竄成災……
所有鬼族人在他們的黑暗世界驚恐的最後一眼,就是這一幅末日的景象──
而就在這末日里,一頭幻影似的威猛神獸背上馱著一抹藍影、身側跟著一束金光在轉眼間消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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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間,放晴的天。
不過對于江海他們而言,此刻卻是他們愁雲慘霧的天。
因為在他們焦急地等待著師父和夜宿自黑暗界回來的時間已經過整整一夜後,天亮,外面連下半月多的雨也終于停歇,他們卻在此時等到被瑞和夜宿送回來的師父──沒命的師父!
夜宿正面無表情地將封澈自瑞背上安置回他的床上。
江海四人則個個神色凝重焦躁地站在床邊。
「師父他……他沒事吧?他沒事吧?喂!-快說師父他沒事啊!」激動的流雲一看到躺在床上的師父那灰白平靜的臉,不安的情緒立刻緊緊揪住她的心,幾乎令她喘不過氣來。她立刻淚流滿面地要撲到他身上。
「他死了!」夜宿的金色眸珠眨也不眨地看向四人,同時只一指便阻止了流雲的身勢。
所有人既震驚又悲傷。四人的視線全都停留在床上師父那雙眼緊閉的臉上,完全還不能置信。而除此之外,他們幾乎全都無法做出其它動作地呆在當場。
怎麼可能?師父怎麼可能就這麼死了?天底下最不可能早他們而死的師父、神人一樣應該長命千歲的師父……死了?!
「騙人……」水雁呢喃道。
「對!-一定是騙人的!甜兒,-這麼喜歡師父,-干嘛要詛咒師父死?」平涯跳起來指著夜宿叫。
江海的眼神則靜靜流露沉痛地看著這一臉淡定的異族女人──在這個時候,他終于注意到她原本紫邪的瞳色竟驚人地轉為澄淨的金。
這是……怎麼回事?在她和師父的這一趟毅然絕然的除魔之行,究竟還發生了什麼事?
「哇!-還我師父來!憊我師父來!嗚……一定是-害死了師父!一定是-啦!哇……」流雲「哇」一聲,一下哭得唏哩燁啦。
夜宿卻是一點辯解的意思也沒有。她只是突然站了起來,對他們道︰「出去!」
四人一愣。
「你們出不出去?」夜宿見他們仍站著沒動,艷容終于染上一層慍色。
水雁的頭腦卻在這時異常靈敏、清晰。「-是不是還有辦法救師父?夜宿?」
而她這一問,立即在眾人心中點燃下希望的火花。他們馬上全滿懷期待和焦急地看著這原本就擁有一身與師父同樣神秘力量的夜宿。
這個時候的他們,什麼也不想問、什麼也不想知道,他們只要師父活過來!
下一-,四個人已經被人不知道用了什麼手法移出了房門外。
而四個人當然全清楚是誰做的好事,可是在這一刻,他們倒什麼氣也無法生。
門再也打不開,他們立刻動作一致地全趴在門板上,絲毫也不肯放過里面一滴一點的動靜──
至于房里,終于只剩下兩人。
夜宿,緩緩地將自己俯臥在封澈動也不動的胸懷上。閃著兩簇火焰似的金眸定定地凝視著他,她伸出雙手,輕柔地過他臉上的每一-肌膚。
「你是笨蛋!為了救我,你真毀了你自己!可你從你那可恨的預言,我絕不從!」她近乎呢喃的柔絲聲音,在最後一句一轉十足的霸道邪氣。
她的朱艷唇畔壞壞地漾出笑。
「你是我的!生生世世是我的!我──可不會讓你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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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風,溫柔吹拂大地。
晴空朗朗。
背負雙劍、明顯削瘦清瘤許多,但眉目神色卻憑添了股以前所沒有的英華內蘊之氣的天十方,他正沉穩站在他這一生中唯一景仰的人面前。
他來赴約了。
而且,真如封澈兩個月前的預言,他懂了!他不明白他是如何懂了、也不明白為何是他,不過,他欣然接下這個「使命」──
「十方,從今以後,你就是人間界的守護師,守護人間界、守護天朝的使命,我就將它交給你了。」依舊一身藍衫出塵、豐神絕世間更見朗月清風般的封澈,清亮而柔和的眼楮看著他,一點也不懷疑他的覺悟。
天十方仍微微頓了下,接著才終于對他點頭頷首。
兩人靜靜對視。而彼此間,某種不需言語的默契在交流著。
一會兒之後,天十方開口了。
「封先生,我要你知道,你是我天十方此生最敬佩之人,在我的心目中,沒有任何人比得上你!」
封澈清朗一笑,就連他深潭似的眼也閃動著莞爾笑意。
「謝謝你,十方!謝謝你在經過這許多事之後,我在你的心中仍有這樣的地位、你仍然信任著我!」他拍拍他的肩膀。
天十方卻立刻由他的神態中察覺到隱約的深意。
「封先生,你不留下來幫助我?」由他的感應與封澈方才透露給他更完整的訊息,他知道黑暗界已近乎呈滅亡狀態,不過遁入黑暗界之下的魔種盡避受創不輕,但仍有可能死灰復燃,重新再擾亂人間界,因此,他才更需要他。
他知道,封澈早已有離開的準備。
「十方,比我更能夠幫助你的人,不久之後就會來找你,你自己應該也清楚……」封澈不訝異他看出他的去意。「我們,各自珍重吧!」
天十方這時心中的驚疑月兌口而出。
「難道你還是要跟那妖……夜在一起?」即使知道若不是她,如今的人間界恐已淪落比黑暗界更邪異的魔界之手,可那種根深蒂固的成見,依然還是難在一時之間完全消除。
傲不在意他的猶疑,封澈笑了。他將溫柔帶笑、波動著神秘光彩的眼眸轉望向頭頂上那藍得不可思議的美麗天空。
「如果可以,我也希望一刻都不放開她……不過現在,時間對我來說,竟變得如此漫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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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才微亮的禁園,因為一封信已引起了雞飛狗跳。
平涯第一個在師父的房里,發現了師父的失蹤和他獨留下的一封信。
署名留給他們「徒兒四人」的信,平涯馬上拆開,匆匆看完之後立刻臉色大變。
才一會兒的時間,其它三人也看過師父寫給他們的信了。
江海微皺眉、面色深沉;水雁拿著信,一時六神無主地走來踱去;至于最先發現信的平涯則一邊在嘴里嘟嚷著什麼「師父不夠意思,竟然自己偷溜走」之類的話,一邊猛搔著頭還不知道該怎麼辦;而流雲呢,毫不猶豫,跺了下腳之後就想去追師父了。
「什麼……要我們各自去追尋自己的路?什麼師徒有緣,日後還能再見?我看師父現在把我們當成累贅才是真的!哇!可惡的師父!」流雲絕不依他。
水雁趕忙拉回已經沖出門外的她。
「雲妹,先慢著,別沖動!-現在就算要追也一定追不上師父,更何況我們也沒人知道師父會往哪個方向走。」水雁在安撫她的同時,也慢慢讓自己紛亂的情緒和腦袋冷靜下來。她把信放在桌上,再看向其它三人。「我看我們最好還是快快商量一下,究竟我們是要去找師父,繼續跟隨他,或者……依師父的話,我們各自去決定自己未來的路?」
平涯和流雲迫不及待舉手。
「我要找師父!」
「我也贊成!」
「大師兄,你的意思呢?」他們兩人此時有志一同地問向從剛才到現在一直沒出聲的江海。
江海回視著三人,目光清晰不紊。「你們有沒有想過,師父為什麼不讓我們再繼續跟在他身邊?」
一時被問住。他們的確沒仔細想過這問題。
三人怔了怔,這時不由凝眉思索了起來。
「是因為……鬼族的禍害除了,師父也不再是守護師,所以他不需要我們了嗎?」平涯首先如此猜測。
「莫非是為了……夜宿?」水雁的語氣和神色都不禁微黯。夜宿……
流雲轉的念頭也是她──那個可惡的妖女!救了師父,自己卻……
江海的表情卻是變也未變。「你們不記得很久以前,師父曾問過我們,如果有一天我們不除鬼了,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大家的回答是什麼?」
三人的記憶隨即被挑起。
「我要乘大船去看看大海……」平涯的夢想源自小時候當被師父帶去看汪洋大海的震撼。
「我想擁有一間專門收養孤兒的農莊。」因為自己是孤兒,水雁對孤兒向來感同身受。
流雲的俏臉眉飛色舞了起來。「沒鬼打,我就打壞蛋!」
江海的臉上有了些微笑意,他最後開口了︰「我呢,想去大漠體會天蒼野茫,和大自然搏斗的生活。」
沉默了下來,四個人輪流互看著對方。然後,他們的眼里漸漸染上了揉合心動、不舍與難受等等各種復雜交錯的情緒。
「師父他……真的要我們這麼做?」打破了沉默,水雁幽幽嘆了一口氣道。
雙手支著下巴,流雲飛揚的神色又沮喪了下來。「反正師父就是不要我們嘛……」
平涯也忍不住搖著頭。
「既然師父想要讓我們各自去追尋自己的路,我們何不再听師父的話一次?」江海終于提出了他的主意︰「我們去做我們想做的事,我們也給師父時間去做他想做的事。而且既然師父說我們會再見,那麼我們就一定有再重逢的一天,等到了那一天,不管師父再怎麼說,我們就永遠都不讓他離開了……」
他還沒說完,平涯第一個點頭贊成。「這樣也行!反正我們現在也找不到師父,這里我們也沒多大用處了,倒不如就這麼決定!」
「對了!王和太後娘娘還不知道師父走了的事……」水雁突然想到。
四人立刻面面相覷了起來。
「誰……誰去跟他們說這事?」江海也頭痛了。師父也有這任性的時候?雖說新的守護師已覺醒,可是連辭行也省了,這好像不太好吧?
一時噤聲沒人開口。
「要不……我們干脆也自行開溜好了!反正有師父以身作則嘛!」然後,流雲吐著舌建議。
四個人,靜默了一。接著就在同時間,四人突地跳起來,分頭朝自己的房沖去。
陽光,揮灑大地。春天已翩然降臨……
而關于「守護師」和鬼族「夜」的故事,悄悄、悄悄地在人間界傳說的那一頁流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