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
已經連續工作了好幾個時辰都沒停下手的夏素襄,由于不斷累積的疲累,使得頭昏眼花、腰酸背痛的情況加劇,她終于不得不放下又刻壞的木像和工具先喘口氣。
不過她才坐直身子想伸下懶腰,就差點被全身肌內傳來的酸痛逼出眼淚來--天!她到底工作多久了?
她乎常一工作起來就容易渾然忘我,再加上這回她是刻意藉雕刻來平靜紊亂的思緒,想忘掉下午和那男人之間發生的事,所以更是拚了命似地把心力全都投注在這些木雕上……
她捏了捏僵硬的頸子,又捶了捶肩膀,望著桌上那一個個被她刻得像怪物、慘不忍睹的失敗作品,她的心情豈是沮喪兩字可以形容。
都怪那姓商的男人,害她白白浪費了這些木頭!
可惡!她不得不承認,在工作中很少會分神的她,從她拿起雕刀直到剛才放下,這中間的心思竟然有八、九成都被那男人的身影給佔據。
忍不住揉揉快打結的眉心,她嘆了口氣,把桌上的木頭和工具隨意收拾了一下,接著把身上工作穿的外衣解下,移動疲憊的腳步仔細檢查一遍門窗有無鎖好,最後才回到房里,吹熄了燈燭,一躺上床便再也抗拒不了濃濃的倦意睡去。
她睡得很深、很熟,當她房里的燈光完全滅了的一刻,她屋子的大門忽然傳來一聲輕微的怪響,接著,有抹黑影悄悄進到了她的房。
斑大的黑影立刻走近床邊,俯身觀察床上人兒的睡容,然後很快地從懷中取出一小柱香似的東西點燃,將這發出淡香的東西湊近她鼻端前讓她不知不覺吸嗅了幾下後,又立刻把它弄熄,收起。接著,他掀開她的被,將自己身上的披風扯下,改覆住她的身軀,然後毫不費力地伸出一雙健臂將她由床上抱了起來。
因為迷香睡得更沉的夏素襄,即使被他這一驚動,仍是完全沒有醒來的跡象。
擺暗中,他的動作迅速且輕巧,抱起她後,他的腳步立即毫不遲疑地往房外移動。
月,半圓,微微的銀光隱約照出了屋外的景象。
夏素襄的屋子外,不知何時已經停了一輛馬車,而一抹熟悉的巨大人影也無聲無息地立在門外。
小擺狗早已經興高采烈地在來人腳邊不停東嗅西聞,來人忍耐地斂眸垂眉。
這時男人終于抱著昏睡的夏素襄由屋里出來了。
「快去把她所有重要物品都收拾好一起帶走。」越過門邊的巨大人影旁時,男人丟下這句吩咐,隨即抱著夏素襄上了馬車。
夜更深。
完成目的的神秘馬車終于緩緩駛離,而彷佛被遺棄的小屋子,依舊靜靜地立在夜霧迷蒙的湖之畔。
*********
蕭伯雖然一見到眼前的景象立刻就做出目瞪口呆的反應,但是他跟在主子身後的步子可是一點也不遲鈍。
「不會吧?我的二爺,您真的半夜去把人家小嫂子擄過來了?」視線掃到雲鳴提在手上那一大袋時,他更是嘆為觀止。「天哪,別告訴我,您連人家的家當都順便一起搬來了?」雲鳴小子的作用又多了一樣--腳夫。
商海痕輕柔地將他懷里的夏素襄安置到他的床上,然後細心地替她蓋上被子。
雲鳴將手上的袋子放在艙房的一角,接著他終于再無法忍耐地把在他腳邊繞圈圈、搖尾巴的小擺狗拎了起來。
「二爺,屬下出去辦點事。」以很悶的聲音請示完後,他便拎著在他手中興奮地舞動四肢的小家伙走出艙房。
而蕭伯則努力踮起腳尖,試圖從主子的寬背下窺得肉票人質的狀況。當然,他的嘴巴可也沒閑著,「二爺,我們可是明天一早就要開船回去了,您不會沒問過人家意願就把人家弄昏,準備明天一塊兒打包回去吧?我說二爺啊,雖然小的知道您對她跟其他姑娘完全不一樣,不過您以前再怎麼玩,可也從沒干過挾持良家婦女的勾當,沒想到您現在竟然一聲不響地把人家小嫂子綁上船,回去要是讓老爺、老夫人、大爺他們知道了,他們一定會嚇壞的!二爺……」而且這小嫂子又長得有些神似大爺死去的未婚妻,恐怕大家受到的驚嚇會更大。
商海痕一抬手,立刻阻止了蕭伯嘴里的嘟囔。
「我知道我在做什麼。」終于將視線由她沉靜的睡顏上移開,他轉過身面對商家最忠心耿耿、最元老級的老僕,「蕭伯,你不是一直希望我別再害那些姑娘們心碎,要我听我爹娘的話,趕快找到喜歡的姑娘定下來嗎?」他拍拍老僕的肩,勾著一抹狡邪的微笑道︰「現在我終于找到了,所以你說,我不把她綁回去怎麼行?」
蕭伯一時跌入驚喜的漩渦中,「二……二爺,您的意思是……您要和這小嫂子拜堂成親?」但他思緒馬上一轉--咦?可是夏嫂子是個死了丈夫的寡婦,不知道老爺和老夫人會不會接受她?不過依老爺、老夫人的性情,他們應該是會接受她的身分吧,畢竟他們連即將要和三爺成親的三夫人曾是京城最紅的花魁都不排斥了,那夏姑娘更不是問題了。那……那這一向游戲花叢間、又沒心沒肺的二爺是說真的嘍?
想到這里,他立刻緊張又期待地抓住商海痕的手,「二爺,您可別欺騙老僕我……」
「蕭伯,你認為這世上有哪個女人會拒絕我的求親?」商海痕不答反問他這問題。
「當然不可能有!」蕭伯立刻高高抬起下巴,他可是對他們家二爺的「美貌」和所向無敵的魅力很有信心的。「……怎麼啦?難道您有踫上這樣的女人?」忽然懷疑起他怎會問這種問題。
商海痕似笑非笑地比了比自己的身後,「她。」
蕭伯瞪大了眼楮,不敢置信地望向他背後。
「就是因為這樣,我才必須把她綁來和她好好培養一下感情。蕭伯,還有一件事……」
「還有?!」蕭伯怕自己的心髒一下子負荷不了太多的刺激。
「這位夏姑娘沒嫁過人,更沒死過丈夫,你可以改改口了。」商海痕認為有必要替她正名。
「啊?」果然是驚嚇。
稍後,蕭伯踩著虛浮的腳步出去,艙房里只剩躺在床上沉睡,不知道自己已經被綁架上船的夏素襄,和那個綁架她的「歹徒」。
而商海痕專注深邃的目光一直凝視著她安適的睡容,接著他的唇邊緩緩揚起了一抹玩味的笑意。
「抱歉了,我的姑娘,我的……惑星!」
*********
她感覺到自己像被輕輕地搖蔽著。
從深深的睡夢中醒來,還沒睜開眼楮,她就有這種古怪的感覺。
夏素襄慢慢地張開眸,當映入她眼中的景物不是她熟悉的屋梁,而是陌生的斜板時,她先是呆了呆,然後錯愕又茫然的視線開始向四周掃過一遍,很快地,她就發現自己是在一間不算寬敞,但舒適干淨的小房間里。
她猛地從床上彈了起來,因為她忽然知道這房間和普通的屋子差別在哪里了--這是船的艙房,她見過的!
而且這時她感到腳下的輕晃更明顯了。
心中一驚,她直覺沖到房里唯一的一扇小窗往外看--只見外面江河滾滾,而不遠處的江岸市鎮正離她愈來愈遠。
她真的在船上!被這個驚人的事實震撼住的夏素襄,還來不及弄清楚究竟是怎麼回事,便急步跑向門口。
她必須趕快下船!
老天爺!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她怎麼會在「一艘船上」醒過來呢?難道她是被什麼人擄到船上?
完全不知道自己身上發生什麼事的夏素襄,就在她要接近門邊時,那扇門卻忽然從外面被人打開--門外是一名顯然常在大太陽底下工作、皮膚黝黑的少年,他原本正要一腳踏進去,沒想到一開門竟會看到姑娘已經站在那里,他嚇了一大跳。
「哇!-……-醒了?」少年用力拍拍自己受驚的心口,然後對她咧了個大剌剌的笑臉,抬了抬他拿在手上的一盤食物,「-醒了正好,這是-的早餐……哇!怎麼了?」少年被眼前姑娘突如其來的舉動再度嚇到。
夏素襄皺著眉,上前一把抓住他胸口的衣服,「這是誰的船?為什麼我會在這里?我要你馬上放我下船!」她已經冷靜些了,而出現在眼前的人正好可以使她弄明白一些事。
少年一邊努力抓緊手上的盤子以防它掉下去,一邊還要努力理解這位嬌客話里的意思。
「呃……啊……放您下船?不可能啊,船已經開了,您是不是忘了什麼東西沒帶上船……要不要小的去找二爺來和您說說?」哇咧!這位姑娘的眼神好可怕,而且不知道為什麼,被她這麼一瞪,他有種頭皮發涼、天地不祥的感覺,他得趕緊搬出主子爺來。
「二爺?」夏素襄一听到這稱呼,馬上敏感了起來,她的心一動,該不會是……「你說的二爺,不會剛好叫商海痕吧?」她緊盯著他問道。
「對,是我。」一聲懶洋洋的嗓音接口。
夏素襄的呼吸微頓了一下,抬頭,一抹熟悉的身影自門外走道朝她走過來。
少年如遇救星般地趁她松手時,一溜煙地向後退了好幾步。
夏素襄雙眉緊蹙地瞪著來到她面前的男人,沒想到真的是他!她會莫名其妙出現在這艘船上,全是他搞的鬼?!
「商海痕!」怒火驟然從她的眸心竄起,她忿忿地爆出低喝。
商海痕從少年手中將早餐盤接下,對他一頷首,少年收到指示立刻松口氣火速閃人。不過不知道是跑得太快還是怎麼回事,他才跑了兩步就狠狠跌了個狗吃屎,「咚」一下發出好大的聲響,就連盛怒中的夏素襄也不禁越過商海痕的肩膀向他望去。
少年從地板上爬起來,額頭上已經腫了一個大包,不單如此,他的腳好像也扭傷了。他苦著一張臉,無奈又痛苦地一拐一拐地走回甲板上。
夏素襄看得一清二楚,她忽然想到什麼似地臉色微變,接著收回了視線,有些難受地低頭盯著自己的一雙手。
突地,一只健臂將她一把攬進艙房內。
「看來我得時時刻刻緊跟在-身邊,否則只怕船還沒到家,我的人已經死傷一半了。」他一副揶揄自在的語氣。
夏素襄卻是听得身子一僵。
商海痕的俊臉壞壞地漾著笑,他把她帶到床沿坐下,再順手把早餐放到旁邊的小癟子上。
「剛才是我……」她深吸一口氣,直直看著他。
「所以這輩子-能踫的就只有我了,不管是男人或女人。」商海痕很開心地下了結論。
夏素襄一時不明所以,但當她發現他仍握著她的臂時,立刻想推開他。
商海痕卻握得牢緊,「我不是其他人,-還不明白嗎?對他們來說也許-是禍星,不過對我來說,-的意義不一樣。」
在他既灼熱又專注的凝視下,夏素襄的思考齒輪並沒有停止轉動。「我的意義是為了讓你證明你從沒有賭輸的局嗎?因為這樣,所以你把我擄到船上來……」雖然不知道他到底是怎麼做到的,但肯定不光明就是。
「我說過,我們的賭局已經開始了。」就讓她這麼認為好了,商海痕臉上的笑容不減。
夏素襄試著冷靜下來和眼前這霸道的男人講道理,「我也說過我不和你賭。而且你不該沒問過我的意思就將我擄上船,我就這樣消失不見了,你以為沒有人會找我、沒有人會去報官府嗎?商海痕,我要你馬上放我下船,我可以答應你,等你下回來青湖鎮時,我會恭候大駕。」
他緩緩搖頭,目光灼灼地盯住她,「-放心,我已經替-在桌上留了張紙條,說-臨時有事要出一趟遠門,所以-不必擔心有人找。」
「你……你替我留紙條?」夏素襄驚道。
「還把-所有刀子、木頭全搬上來了。」他用下巴朝艙房一角點了點。
她循線望去,立刻看見一個鼓鼓的黑色大布袋靜靜地躺在那里,她的秀眉緊緊一蹙,馬上回頭再瞪向他,不可置信地道︰「你竟然……」
「對,」他大方承認。「我為了綁-,什麼都計畫好了。」
夏素襄不由得握緊拳頭,朝他仍抓著她另一手的臂用力捶了去,「你瘋了!」為了他的篤定,她有些慌。
商海痕吃痛地挨了她一拳,但他還是不放,反而將她拉近,「好吧,我承認我瘋了,不過是為了。因為我的時間緊迫,因為我肯定-不會乖乖答應我的邀約,所以我不得不出此下策……」他的眼楮對著她的眼楮,眸底的光芒轉炙。「反正我不管用正當或不正當的手段都必須把-帶走,而且結果是-現在已經在我的船上了,我希望-別再計較-是怎麼上船的了,-可以想想接下來的行程會有多愉快,如何?」低沉而充滿誘哄的嗓音在她耳畔響著。
兩人近得她幾乎可以感受到他身上散發出的溫度,再加上他那張魅惑人的臉和勾魂的磁嗓,她不禁有一瞬間的恍神,差點迷迷糊糊被他拐去。但幸虧她這些年養成的下意識警覺反應及時發揮作用,她神智一清醒,猛地推開他,也順便掙月兌他的箝制,向旁邊跳開。
她一下子退到牆邊,又是戒備、又是慍惱地瞪著他,「你的意思是,我被你綁上船不但不該怪你,還得要謝謝你?」
商海痕看著她因怒氣而意外染上一抹嫣紅的臉蛋,不禁著了迷。「嗯……我現在更確定,我的決定是對的……」他低嘆了聲。
「什麼?」她听不清楚他說的。
狡猾的笑意充滿他的唇角、他的眼楮。「我說……不客氣。」
夏素襄一愣,但隨即反應過來,這下就連她的眼里也噴出了怒火。「你……可惡,我就不相信我下不了船!」說罷,她倏忽大步跑向門口。
就算要跳船,她也在所不惜!
不過,她的手才剛踫到門,一只臂膀已經由後伸過來將她攔腰摟住。
她的呼吸一窒,但仍以肘撞向身後貼著她的男性軀體,試圖打退他,可沒想到,他反而雙手並用地將她的手連身子整個纏箍住。她大驚,不斷掙扎,他卻愈鎖愈緊,她的人,就這樣被他的氣息、力量包圍住,動彈不得。
「放……放開我!」終于體會到男人的氣力不是她可以抗衡,也察覺到兩人之間的接觸太過于親密,她努力隱藏加快的心跳與不安,不再掙扎著要他放開。
商海痕將這女人勻稱暖柔的身子箝在懷里,把臉湊近她的頸側,幾乎是貪婪地汲取她身上獨特的香氣。心動,就連也蠢蠢欲動……唉,他對她根本已經愛不釋手!
「告訴我,在那里-又沒有家人、沒有牽掛,為什麼非回去不可?」他在她耳畔制造出曖昧的沙嘎輕語。
夏素襄的耳朵一陣發熱,她知道他是故意的,于是她轉過頭,以彷佛十分冷靜的姿態避開他。
「我不能丟下我的工作……」一想到旺嬸剛為她接下的那筆為期一個月的雕刻工作,她猛一震,又開始想擺月兌他。
不行,她不能被困在這里!
「-是說那些木頭?」商海痕輕而易舉地讓她繼續待在適合她的地方,但他的聲調有些異樣的緊繃。「相信我,我不會阻止-拿刀子,甚至還可以替-準備一切-需要用到的東西。」某個計畫迅速在他腦中成形。
夏素襄突地停下預備咬他手臂的動作,呆了一下,慢慢轉過頭,皺眉往他那看去。
「你說什麼?」她不明白。
「-沒听錯。」從來沒有讓男望戰勝過理智的他,為了怕自己會克制不住向要了她的投降,只好暫時放開她,不過他還是將她拉回原處坐下。「-要刀子、木頭,我隨時都可以提供給-,只要-開口,這些都不是問題,現在唯一的問題只有一個--我要-留下來。」他的目的明確簡單。
看著他那上揚好看、俊美又邪氣的眉梢線條,夏素襄原本堅定到無懈可擊的決心,竟有一角悄悄的、偷偷的松動了。
「如果我的答案還是「不」呢?」無條件供她所需的一切雕刻用具,她當然不可能不心動,但他背後真正的用意是什麼呢?況且這麼做對他又有什麼好處?
商海痕好整以邐地攫住她倨傲的眸光,「只要-不在乎-禍星的秘密被整個青湖鎮的人知道……」
夏素襄的心口一震,「你威脅我?」
「對,我是在威脅。」他笑笑地承認,但他犀利的眸可是一點都不像在開玩笑。
她看出來了。
悄悄深吸一口氣,她的心緒漸漸轉趨平靜。「為什麼是我?為什麼一定要我跟你走?你答應我的這些事,對你根本一點好處也沒有,為什麼?」清澈的眸直盯著他,她直接問出她的疑問。
輕揚眉毛,黑眸里閃動著笑意,他忽然伸手將一旁放著早餐的盤子拿到她面前。
「好,若是我說出原因,-就可以開始享用-的早餐了吧?」他微笑問道。
夏素襄睨著他,「我不餓。」先听听看再說,她知道她如果現在就接下了,那就代表她放棄抵抗,根本沒機會下船了。
商海痕也不-嗦,「因為我們打的賭。」
夏素襄早猜到這意料中的答案,但心中不知為何掠過一抹古怪的失望,她垂眸看著他拿在手上的豐盛早餐,唇畔揚起似笑非笑的痕跡。「喔,對,你的賭局。」她淡淡嘲諷道。
「還有……」沒想到他又繼續接下去說。
「還有?」可惡,她竟被眼前的早餐誘惑,開始感到肚子餓了。
「-是第一個我非要不可的女人!」毫不拐彎抹角地直言。
錯愕!夏素襄忽地抬起頭目瞪口呆地看向他--他……是不是真的瘋了?
清楚地看見她眼底升起的訝異,接著是好笑,商海痕突然露出一個壞壞的神情,「-以為我在開玩笑?希望等一下-發現我有多認真時不會太驚訝……」最後一個字,結束在他傾前封住她的唇上。
*********
夏素襄不敢相信,她竟然真的被商海痕軟硬兼施的給留下來了。
她是他非要不可的女人?到現在她還不打算把他幾天前說的那句話當真。若她會這麼輕易就相信他這輕佻邪佞的男人口中說出來的話,那她這樣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是不可能能安然無恙地活到現在的。
不可否認的,商海痕是她見過最有魅力的男子,當他說出那句話時,說她的心沒有一點意動是騙人的,再加上他的親吻……可惡!
夏素襄的臉不由得微臊,手上正刻鑿的刀差點失去準,她趕緊縮回手,但盯著剛被她敲打出粗略輪廓的羽鶴,又這麼出神了。
她不相信他,但知道他的威脅不是說假的。他曾說過自己是小人,她相信,所以,她只得不甘心地屈服在他的威脅下,不再想跳船的事。
既然他不怕他自己和整船的人被她的禍星之命波及,既然他還答應任她予取予求,那麼她就留下吧!反正依他勢在必行的強硬手段,她暫時是別想回去了。好吧,她就調整自己的心態,把這當作是一趟意外的旅程,至少她不必擔心她的生活所需,只要專心地創作她的雕刻就夠了--這不是她一直以來的願望嗎?況且他也答應她,最多只留她一個月,一個月後,只要她開口,他一定會讓她回家。所以,她只要忍耐過這段時間就可以了。
至于她先前讓旺嬸答應人雕刻的事,看來她根本趕不及回去了,也只能看著辦了。
她的平靜生活,現在已經全被那男人攪得一團亂了。
她忽然開始後悔,那天她干嘛多事把那男人給救了?
平復不了胸口的煩躁,她干脆放下刀子,起身踱到小窗前。往窗外看去,只見一片藍得純淨的天,與翠碧一望無際的江面,令人的心胸不禁開闊了起來。
夏素襄望著美麗的天與水,心中的陰郁漸漸被驅散,不過要她什麼都不想是不可能的。
據商海痕說,他們要用十天的時間乘船趕回北方的家參加他弟弟的婚禮。且直到這兩天她才知道,原來他是富甲天下的「商社」的二主子,難怪他會有這艘船,也難怪他會有這種狂妄、為所欲為的氣勢。
但他是商社的二爺又如何?對他避之唯恐不及的是她,偏偏他非要用一個賭約把她挾持在身邊,不過外人恐怕會認為是她用盡心機纏著這位商二爺吧?畢竟以她的身分和相貌,哪里有讓商家二爺看得上眼的可能嘛!
斑!如果他是存心把她帶回家讓他家人看笑話輕松一下的,那他會成功;至于他真正的目的,老實說,她並不怎麼相信只是為了一場賭局。
為了一場謗本撈不到什麼好處的賭局,他千里迢迢將她由南方劫到北方去,光這一點就值得她起萬分疑心了;再加上她也不相信他另一個爛理由,所以他真正存什麼心,她完全無從猜起。
她實在看不透他。
在那張常對著她笑的桃花俊臉下,究竟藏著什麼樣的心思?她看不透。但她發現,只要他樂意,他是個很容易讓人懂的男人;可相反的,只要他想隱藏起自己,他就能成功地變成一個令人捉模不定的男人。簡言之,他是尾變色龍。
搖搖頭,猛地回過神,她驚覺自己花太多時間在想他,于是連忙轉身要走回小桌前,不過就在這時,門上傳來兩下輕敲聲。
「夏姑娘!」蕭伯的聲音傳來。
夏素襄只頓了一下,便繼續回到小桌前坐下。「請進。」
門開後,端著餐盤的蕭伯小步地走來了進來。「夏姑娘,-的午膳……呃,放哪兒?」艙房內能走、能坐的空間,已經在幾天之內堆滿了木頭、雕刻成品、半成品,和一些雜七雜八叫不出名堂來的刀鑿工具,他現在就踮著腳尖站在幾塊木頭的空隙間,為難地苦著臉問她。
沒意外地,他也發現這位上船幾逃詡把自己關在房里與木頭為伍的夏姑娘,幾乎滿身都是木屑。不過古怪的是,這樣一個滿身木屑、簡直快可以稱為不修邊幅的女人,此刻在他蕭伯眼中,竟然比那些干干淨淨、花枝招展的姑娘們還美上好幾倍。
嗯,其實他大概也知道原因,除了因為二爺看上眼的,自然也令他另眼相看外;她那張愈看愈與桑小姐不同、卻愈耐看的臉,和一身柔中帶剛的沉毅氣質,及專注于手中雕刻時那副驚人的執著,都是他對她愈加欣賞喜歡的要素。
看來,二爺獨具慧眼,這回果真挖到寶了。他真的很高興二爺懂得捉住她,沒讓她從手中溜掉。他現在也可以很驕傲地偷笑,因為他支持二爺綁人的決定是對的,不過……嗯,他最好還是不要讓她知道這件事,他可不想她把矛頭分給他,那些全送給二爺一個人享用就行了,反正二爺的桃花臉皮堅硬無人可比。
他一問,夏素襄轉頭看了看四周,不禁感到有些不好意思,「蕭伯,我來就好。」她干脆起身從他手中接過餐盤,然後將它放在唯一沒堆著東西的地方--床上。
蕭伯並沒有馬上走,他看夏素襄又坐回小桌前拿起刀,不由得開口問道︰「-不先用飯嗎?飯菜涼了可就不好吃了。」
夏素襄以為他已經走了,聞言,才又抬頭望向他,「啊?什麼?」她再次放下刀,將專注力馬上拉回現實,臉上露出一絲歉意的神情。
蕭伯笑了,干脆蹲了下來。「二爺知道-三餐不定時,今天特地派我來,非要我盯著-吃完飯才行。」他今天可是身負要務呢。
夏素襄一愣,那男人怎麼知道她三餐不定時?她這幾天不常見到他的人,也絕不主動找他,總是刻意把自己關在艙房里,不過她一旦拿起刀子來,倒是真的很容易就把身邊所有事全都丟開……難道他派人監視她的一舉一動?
「蕭伯,我會吃,只是我現在還吃不下,您要是有事就先去忙吧,別管我了。」她搖搖頭,趕緊婉拒蕭伯的行動。
「沒關系,我反正沒事,不然讓我待在這兒看-雕刻好了。」蕭伯笑咪咪的,並且一副對她手上的木頭很有興趣的模樣。
當然他的另一層意思是,他還是非得完成主子交付的使命不可啦。
夏素襄秀目圓睜看著笑得一臉皺紋的蕭伯,明白他的用意後,她忽然覺得好氣又好笑。她其實根本不用懷疑,有商海痕那樣的主子,也難怪會有同樣不遜色的老僕。
想了想後,她眉眼一斂,三兩下將小桌上的東西全移到桌下,接著起身去把餐盤端過來放在桌上。
一直看著她動作的蕭伯,不由得點點頭,臉上的笑意更深了。「夏姑娘,-慢慢吃,別急。」
夏素襄吃了一口,忽然想到,「蕭伯,您還沒用餐嗎?」
蕭伯立刻表示他已經吃飽了。
她不習慣在旁人的注視下吃飯,所以勉強吃了兩口飯後,就停了下來。「蕭伯,我真的會吃完它,您可以不用看著我了……」
「夏姑娘,-老實告訴蕭伯,-喜不喜歡我家二爺?」豈料,蕭伯精細的眼楮-了-,忽然開口問道。
夏素襄差點握不住手中的箸,她一臉錯愕又古怪地望著他,「蕭伯……」
喜歡他?喜歡那個狡猾奸險的男人?
她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但現在經蕭伯這突如其來的一問,她反而……更不敢想。
「-一定喜歡他對不對?嘿嘿,-別害羞,喜歡我家二爺是正常的,若-說不喜歡,那才真是奇怪!」蕭伯很滿意她驚訝的表現,他把她說不出話來的反應自動歸類為「喜歡」。這下他可得意了,「我就說嘛,我家二爺從小人見人愛,現在要收服一個姑娘家的芳心更是只要一個眼神就夠了。夏姑娘,我不會因為-喜歡我家二爺而把-當成其他那些女人,因為我家二爺喜歡的是。」說完還忍不住伸手拍拍她的肩膀。
不過他只拍了一下,就見她動作很快地側身閃了開來,他一愣,她只是神色自若地對他微笑,「對不起,我身上都是木屑,怕會弄髒您的手。」
蕭伯毫不懷疑地接受了她的說辭,「唉呀,這沒什麼啦!」他揮揮手,心思仍在她和二爺身上打轉。「對了,我剛說到那兒?沒錯,二爺他從來沒對任何一個姑娘家如此有心過,我看他從小到大,就只有對-最特別了,所以夏姑娘……」
「蕭伯,您誤會了,您家二爺對我特別不是因為喜歡我,而是……」夏素襄並沒有被他的話影響,因為她知道原因。
喜歡她?不,只能說她引起了他的興趣,因為她是禍星,而他偏是要證明自己是個連她也無法禍及的福星。
除了他和她,沒有人知道她的秘密,也沒有人知道他們打的賭,不,應該說是他執意要和她打的賭,這也就是為什麼在蕭伯他們眼中,會覺得他對她特別,甚至有特殊感情的原因了。可如果他們知道真相呢?
她的臉上不禁浮現了一抹淡淡的陰郁神色。
「而是什麼……唉唷!」蕭伯听她這麼說,對八卦的敏銳度立生,忍不住向她移過去想探個詳細。但沒想到,他忽然感到小腿好像被什麼東西刺了下,他立刻痛呼出聲,趕忙低頭,伸手撥開了兩塊木頭,接著他看到了藏在木頭下的一支尖銳鑿子正被他的右腿壓住,再一看,剛壓住鑿子的地方已經開始滲出一些血絲了。
想也知道,他一定是不小心在移動的時候被這支東西刺到了。
夏素襄也發現蕭伯的傷了,她的面色倏地刷白,馬上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蕭……蕭伯,對不起,是我……」自責的情緒在胸口翻涌,她馬上伸手想替蕭伯處理傷口,但她的手在要接觸到他的褲管時又硬生生地止住,而那雙手就這麼不住地顫抖。
蕭伯光感覺就知道這只是個小傷口,沒什麼大不了的。「夏姑娘,是我自己不小心,沒事……唉呀,夏姑娘,-的臉色怎麼這麼難看?喂喂,我真的不要緊,-……-別想太多啊……」他邊說邊抬頭,沒想到夏素襄竟一臉彷佛他是被人砍了十幾刀似的蒼白表情,害得他被她狠狠嚇到,趕快出聲安慰她。
「蕭伯……是我害了你……」夏素襄緊咬著下唇,幾乎要將柔女敕的紅唇咬出血了。
蕭伯哪里知道她所指的「害」,跟他想的完全不一樣,他一邊搖頭,
一邊站起來,「唉,我這傷口真的沒什麼大不了的,只是像被蚊子咬一口而已。好啦好啦,我看我去上個藥好了……」見她如此擔心的模樣,他有點感動,所以決定先上藥去。不過走到門邊,他又回頭叮嚀道︰「對了對了,-可別停手,快吃飯,我馬上回來!」
見她點頭,他這才肯放心地走出門。
蕭伯一離開後,夏素襄軟軟地跌坐在小桌前,再也止不住滿心的難受與沮喪。
丙然-,她是禍星!
這也就是她把自己關在艙房里的最主要原因。
誰踫到她都有事--她早就深切地體認到這一點--只除了一個人
揉了揉隱隱作痛的額際,她想到那唯一一個沒被她禍害到的男人。也許,他果真是像他自己說的是個福星,從他和她有接觸以來,他一直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即使他對她做了比別人更親密的舉動,他還是活得好好的……
嘆了口氣,她無意識地拿起筷子一口一口地吃著飯,不過只吃了一半,她就再也吃不下了,她把餐盤再堆回床上,接著連休息也沒休息就又把所有工具重搬回桌上。她不願讓腦子有空想現實煩人的事,所以寧願繼續鑽進雕刻的世界里。
不過這時,她的房門又響起了敲門聲,接著來人自行開了門。
「蕭伯,我已經吃不下了,你先不用管我……」,然後拿起刀子,開始思索該怎麼在羽鶴身上下刀。
「今天天氣很好。」一個令她意想不到的聲音忽然在她耳邊響起,她立刻回過神,可她才偏頭要往身後看去,就發覺自己已經迅速淪陷在一個男人寬闊的懷抱里,而她的唇,也同時被攻佔。
溫存的吻了吻她,商海痕等她快呼吸不過來時才戀戀不舍地放開她。他一邊拿掉她手上雕刀,一邊將她從地上扶抱起來,「今天天氣很好,要不要到甲板上去吹吹風?」他一臉神清氣爽的低眸望著頰畔紅暈末褪卻羞惱地瞪著他的女人。
夏素襄急快的心跳仍未平復,就連她的氣息也才剛平緩些許。這男人簡直把偷襲她當成了習慣,而這習慣彷佛也成了他的樂趣;更可惡的是,她竟愈來愈不排斥他的親近!
懊死了,她已經連自己的心都管不住了!
「我不想去。」悶聲拒絕他誘人的提議,她推開他打算繼續做她的事。
「-想去!」商海痕馬上戳破她的言不由衷。他握住了她的腕,將她往門外拉,「-已經把自己關在房里好幾天了,我那些手下有一半在耳語我虐待-,要不了多久,他們大概就會說我都把-倒吊起來毒打……」倒不會困擾,只覺得有趣。
夏素襄皺著的眉終于慢慢舒展開,他說得對,事實上她十分渴望陽光、涼風,她只是在顧忌,顧忌她的秘密、顧忌他們看她的眼光。不過她其實不必顧忌這些的,不是嗎?
「你放開我,我跟你走。」被他強拉到門外後,她開口要求了。雖然她不在意旁人的目光,但也不樂意其他人太將焦點放在她身上,或太將她和他牽連在一起。
商海痕回頭,灼亮的視線與她相纏,然後縱容地一笑,即使他的深眸閃過一種識破一切秘密的光采,但他還是如她所願。
稍後,兩人迎風站在船首的甲板上。
當他們兩人一出現在甲板上時,原本在上面工作或者閑晃的男人們,馬上很有默契地不是離兩人遠遠的,就是不敢出聲打擾他們兩人。
當然,有人可是很好奇的,因為他們總算見到傳聞中被二主子喜歡到神魂顛倒,並且不擇手段擄上船的姑娘了。至于看到這位不知該說是倒楣還是幸運的姑娘的真面目之後嘛……原本他們以為,二主子會看上眼的姑娘就算不是美若天仙,也應該是絕艷無雙,不過想不到行事作風一向出人意料的二主子,這回還是令他們跌破了眼。
這位听說讓二主子著迷的姑娘,不但離美若天仙、絕艷無雙有一段距離,且連身材也平板得令人搖頭。不過……這位姑娘的條件雖然不怎麼好,卻能讓二主子喜歡上,想當然她一定有其它獨特的地方吸引了他。雖然他們可以接受二主子選人不重外貌的眼光,但他們仍相信,只有不平凡的女子才有可能得到他如此不尋常的對待。
听蕭伯說,二主子是有打算娶這位姑娘為妻的;但更驚人的傳聞是,這位姑娘竟拒絕了二主子的求親!
這也是讓他們一致對這位姑娘另眼相看的原因了。
夏素襄早已有接受旁人側目的心理準備,所以她盡量讓自己別去在意。
望著壯闊的濤濤江水,享受著風吹拂過身體的舒暢感,她暫時忘了所有煩惱的事,臉上不禁露出了這幾天以來難得的笑容。
商海痕看著她的笑,唇角也跟著牽動。
「謝謝你。」深深吸進一口清新的空氣,夏素襄並沒忽略身旁男人的存在,她忽然偏頭迎上他凝視的雙眸,月兌口說道。
商海痕倒是準確無誤地猜中她的心思,「別再擔心-會對其他人造成什麼危害,只要-願意,隨時都可以上來這里散散步、吹吹風……」他對她咧子邙笑,「幸好-不會暈船,否則這幾天的行程-肯定不好過,而且-一定會更恨我。」
夏素襄伸手壓住自己亂飛的發,微顯嫵媚風情的瞟了他一記。「我以為,你無法接受有女人不愛你而是恨你。」
這女人,一定不知道自己此刻的表情、眸光有多魅人--要不是顧慮到她的感受,他恐怕早就抱住她下狼手了。
唉,這就是他對待她跟其他女人的差別!
「恨我總比-說我們只是陌生人好。因為恨我,至少還表示-對我有感覺。」揉揉自己的下巴,他很有意見地回應她。哼哼,抱歉,他可是很會記仇的人。
發現他眸心閃動著惡狠狠的神情,夏素襄總算依稀記起她曾說過的話,不一會兒,她莞爾一笑。
「商二爺,原來你一直同小女子計較這件事,可那時我們本來就是陌生人沒錯啊!」
商海痕危險地-起眼,「-故意要惹我生氣是不是?」不善的語氣。
夏素襄終于忍不住逸出一聲清亮悅耳的笑,「我看到,你的嘴角有偷笑的痕跡……」
挑挑眉,商海痕讓笑意染上他的眼,「很高興-如此仔細地注意我。」他伸手幫她按住隨風飛揚的秀發,而在他掌心滑動的發絲竟如絲絨般,讓他不自覺地順勢撫上了她的發心。
夏素襄立刻察覺他微出神又親昵的舉動,「商……」她正想退開,他的神情已在瞬間恢復清醒,但他的手掌仍握著一綹她的發沒放。
一種彷佛自己身體的一部分被他貼觸的異樣感覺,她下意識地想要從他手中搶回她的發。
商海痕懶洋洋地微笑,輕而易舉用另一手抓住了她。
夏素襄一愣,用剩下的一手不放棄地再動作,結果,她的雙手都淪陷在他的兩只手上,不過她倒是如願地讓他放開她的發了。
她動了動,掙不月兌他有力的箝制。
商海痕依然帶著那抹笑,俯近她,「我到現在才知道,為什麼-總是把-的頭發藏起來,因為-有一頭美得讓人著魔的發。在-身上,又多了一樣令我……愛不釋手的理由。素襄,告訴我,-究竟還藏了多少令人著迷的秘密?」低沉柔緩的嗓音有著十足勾魂的力量。
夏素襄被這張逼近的俊臉和蠱惑人的磁嗓迷得有些茫醉,但她很快就回過神來,她把臉蛋微往後仰,試圖避開他。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她當真不明白,她只不過是平平凡凡、尋尋常常的女子,哪里藏有什麼令人著迷的秘密?他不是在開玩笑吧?還愛不釋手咧!
她懷疑他說的人是她?或者……
他只是透過她,看到另一個影子?那位……姓桑的女子。
腦中思緒如風車般快轉,可當她想到這里時,她的心竟很古怪地不舒服起來。
一股沖動上來,她猛地用力掙開了他微松的箝制,輕喘口氣,開始大步往船艙的方向走去。
商海痕因為捕捉到她眼中一閃而逝的什麼而稍稍失了神,就這麼一下,她便掙了開來,可只一怔忡,他又隨即邁步跟上了她。
甲板上其余的人都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當他們看見兩人忽然臉色不對地一前一後走過來時,擋到路的趕緊跳開,沒擋到路的則一臉莫名其妙又茫然地目送兩人走下甲板。
怎麼了?是不是二主子再接再厲求婚不成,結果反而把女主角氣跑了?
兩位主角一離開,甲板上馬上興起一陣熱烈的討論,其中最八卦的權威主講人,就屬躲在旁邊觀察兩人很久的蕭伯了。
有別于上面的氣氛熱絡,走下艙房通道的夏素襄和商海痕氣氛就有些低迷了--
試圖整理自己亂七八糟心情的夏素襄,知道商海痕就跟在她身後,而當她先一步走進她的房間後,二話不說就要將他阻絕在門外,可惜沒有成功。
商海痕及時伸手壓住門板,沒讓她關上門。
夏素襄不甘心,仍努力要把門關上,就只差那麼一點點了,無奈,一只力氣比她大好幾倍的蠻牛就擋在那里,讓她根本撼動不了這門半分。
悻悻瞪了他一眼,她干脆放棄地把門板讓給他,轉身走回小桌前坐下,重拾起刀。
商海痕則不客氣地走了進來,大手將地上的木頭掃到一邊去,接著便自顧自的在她旁邊坐下。
她繼續做羽鶴輪廓上的粗雕。
商海痕安然閑適地看著她開始凝神專注的動作,沒出聲。
但,夏素襄的專注力只維持了一會兒,最後仍因為身邊男人強烈的存在感和眼神的干擾而逐漸潰散。她握刀的手一緊,終于忍不住將雕刀在桌上敲了敲,停住。
她轉頭看向他,「那位和我長相相似的姑娘,究竟是什麼人?」不想讓這疑問梗在心里繼續擾亂她,她干脆直接問了。而在丟出這問題前,她已經有一定的心理準備了;至于得到答案後她的心情會不會更糟?天曉得!
彷佛早料到她會有此一問,商海痕的表情變也沒變。
「我大哥的未婚妻。」他淡淡地開口。
沒想到會得到這樣的解答,夏素襄的神情明顯地楞了一楞,而原本煩躁的心,也莫名地放松了下來。
「我以為……」她不由得咕噥道。
「-以為她是我的情人,還是紅粉知己?」商海痕的唇角勾勒出一抹不懷好意。「因為-這麼懷疑,所以以為我把-當作她的替身,也因此而……吃醋?」
吃醋?!
听到最後一句,夏素襄不禁攏起眉,一臉迷茫,「吃醋?為什麼我該吃醋?」那不是對喜歡的人才可能有的反應嗎?但……她對他?
不會吧?
商海痕一手支起下巴,仔細研究起眼前這女人的表情,雖然她這一臉迷茫的反應不是他要的,但他卻不怎麼介意,反而開始玩味地將她久違的可愛神情收納進他的胸口。于是心,動得厲害啊!
然後,原本被他的一語弄昏頭的夏素襄,這時也察覺到他過分專注的目光,她下意識模了模自己的臉,「你干嘛這麼看我?我的臉上有什麼嗎?」
這男人的眼楮美得像星,任何人被他的眸子盯上,恐怕不心跳加快,也會雙腳發軟,難怪蕭伯會說,他要收服女人的心只要一個眼神就夠了。看來蕭伯說得果然沒錯,至少……她現在的心跳就有些失序。
商海痕微挑眉,忽然因她的話而想到一個主意。
他伸指,抬起了她的下巴。
夏素襄不明白他要做什麼,直覺想推開他的手。
「別動。」他輕喃,修長的手指慢慢滑上她的唇、她的鼻、她的眼……彷佛在確認般,她的臉龐幾乎沒有一處沒被他的指溫柔地撫過。
隨著他指尖的游移,她的心不听使喚地狂跳著,一直到他終于放下了手,她才發現她剛才幾乎忘了要呼吸。
瞪著他帶笑的桃花臉,她這才如夢初醒般地深吸了一口氣。
「你……」她想弄清他的目的。
「我要-!」他忽地丟下石破天驚的一句。
「什麼?!」她一愕。
商海痕注視著她的黑眸,臉上因笑意而閃動著惑人的光采。
「除了雕花、雕草、雕鳥獸,-雕人嗎?」他耐人尋味的問道。
他的話題也未免轉得太快了吧?夏素襄勉強跟上他多變的思路,「我很少以人為對象,不過應該沒問題。」說到雕刻,她的眉眼不自覺地飛揚起來。
「好,那麼如果我想出價請-替我雕一個人,-願意嗎?」他氣沉神定地說出他的目的。
夏素襄沒想到他會提出這樣的要求,不禁微楞住。「要我替你雕人?你要送給那個人嗎?」她不禁好奇。
「不,我想珍藏。」
珍藏?是什麼樣特別的人,會令他興起想珍藏的念頭?
他自己?或者某個紅粉知己?
又是一種不舒服的感覺涌上來,夏素襄努力地想揮走這種感覺,但……
「你要我替你雕人,行,不過這代價可不低。」為了他連串的怪異舉動,她故意為難。
商海痕一點也不在意,「等雕刻完成,-要多少都沒問題。」
夏素襄不由得秀眉一挑,哪有這麼好的事?這男人到底在想什麼?還是「那個人」對他真如此重要,重要到他不惜花費巨資也要買下珍藏?
那強烈的不舒服感又出現了。
「好吧,你到底要我替你雕什麼人?」不再看他,她轉身又拿起了她的刀,眼楮注視著羽鶴的頭。
商海痕只吐出一個字。
「。」
一愕,夏素襄手中的刀差點滑下來,她驚訝地看向他。
「你在玩什麼把戲?」她直接月兌口問道。
她?!
他說的真是她--由他臉上的笑,她確定她沒听錯。
罷才的畫面很快地在她腦中轉過一遍,她終于恍然大悟,這男人,原來是有預謀的!
他竟出高價要她雕自己?而他想「珍藏」的也是她?
他究竟在想什麼?她困惑了!
商海痕似乎早知道她會有這種反應,所以面對她很不給面子的質疑,他眉毛連動也沒動一下。
「-認為我在玩把戲?好吧,那麼-告訴我,我想要有-的雕刻有什麼不對?是-不能雕刻-自己,還是我不夠資格擁有-?」一語雙關。
他現在是在懷疑她的手藝嗎?
一听到倒數第二句,夏素襄不服輸的個性差點令她沖口就要接下挑戰,但他最後那句充滿曖昧的話,卻讓她的心小小失序了。她隨即搖頭,直直盯著他那一臉的悠然自若。
「我們的打賭,還沒分出勝負,你現在就要討你的賞金嗎?」如果她沒記錯,他那時徑自和她定一個月的禍福之約,他說他贏了,就要她親手刻的木雕。
「不,賭約歸賭約,雖然我肯定最後我會贏,不過時間還沒到。」她完全沒注意到自己已間接承認這賭局了。商海痕深眸里潛藏著幽秘的火焰,他縱容一笑,彈了一下響指,「如何?-肯雕嗎?」
自己雕自己?而且自己的雕像還會落入這男人的手中被「珍藏」--這主意听起來不但怪異,而且……別扭!
「如果我說不呢?」她有些得意地睨向他。
商海痕將桌上的雕刻刀拿在手中把玩,神態是一派的輕松。「嗯,除非-覺得-的功力不夠,要不我不會把這件作品交給除了-以外的人做……-到底行不行?」不動聲色地使出激將法。
夏素襄的呼吸一頓,听出他的另一層意思了。
「你是說,就算我不答應,你還是會找其他人……雕我的像?」她咬著牙問道。忽然之間,她不知道該為他非雕她不可的莫名執著生氣,或者……驚喜?
「也許-有認識不錯的雕刻師傅,要不要替我推薦一下?」他很技巧地掌控住大局,等待她入網。
沉默地看了他好一會兒,她終于再次開口。
「你為什麼非要雕我?就算是你想要「珍藏」……還是很可笑吧,你不覺得嗎?」很難解釋心中那抹化不開的古怪,她仍試圖勸他打消念頭。
商海痕搖搖頭。
兩人的目光交纏片刻,最後,明白他是不可能被說服的夏素襄,終于還是投降了。
「好,我答應。」雙手盤在胸前,她的黑眸在下了決定之後立刻轉為沉定。「我答應替你雕刻,但是我有一個條件。」
「-說。」他輕扯了下嘴角。
「在我完成之前,你不能看到它。」她說。
「為什麼?」他好奇地問道。
她伸手把他掌中的刀放回原位,然後對他展露一個出人意料的甜膩笑容。
「為什麼?不為什麼,我只是想先保持神秘而已,商二爺。」
是這樣嗎?
他著迷地看著她難得的美麗笑靨,心里又是一陣蠢動,雖然明白她是故意挑弄,不過他倒希望她可以常常這麼挑弄他。
「我不反對-叫我的名,素襄。」他忽然挑剔起來。
夏素襄斂起笑,慢慢站起身,還順便將仍坐在地上的男人拉了起來。
商海痕一臉莫名其妙地被她拉起來,然後往門口推去。「喂,怎麼……」
「你不是要我雕刻嗎?那,希望你不反對我現在送客,因為我要開始工作了,再見。」說完直接將他推出門外。
總算搞清楚狀況的男人,回過神來才發現,他正面對著一扇緊閉的木板門。
敗好,真不愧是他看上的女人!
真不愧是能魅惑他的心的「惑星」!
而門內的夏素襄在听到他由門外傳來的大笑聲後,不知為什麼,忽然有種不祥的奇怪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