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石先果就來找石森樹吃早飯,順便討教商行的一堆問題。
石森樹不負他所望地為他一一掃除難題。
再次見識到他超強可怕的精密思維,石先果也再次挫敗地體認到天才與庸才的差別。
等到他把森樹哥替他想到的解決方案記進冊子里,總算可以放下糾纏他近一個月的困擾而松口氣,他不由得「啪」一聲趴在桌上。
「……老天爺……我終于可以不用繼續頭痛下去了……」解月兌的申吟。
石森樹悠閑地舉筷,開始祭他的五髒廟。「晚一點你不是就要回商行了?那就快吃飯吧。」
懊羨慕他的悠哉。石先果嘆口氣,勉強坐直身,拿起碗筷。「森樹哥,其實你有能力靠自己在江湖上闖出一番大業,你根本就不用受太君鉗制……」小小聲地對他說。
唉!就算在自己家,他們也不得自由,還是得時時提防隔牆有耳啊。
而這就是石天莊。每個人都想在老太君面前爭寵,每個人都希望分得最大利益……就連他爹也費盡心機與其他兄弟暗斗到幾乎血濺八方,否則他這商行的主事之位是怎麼來的?
嗚……他根本就不想要這個位置啊!偏偏他就是抵擋不住娘的淚眼攻勢……
他不是第一次對石森樹說這種話。留在這外人看來光鮮、實則烏煙瘴氣的家里,根本只會埋沒他的才能而已。
石森樹當然明白他的好心。這莊里,大概也只有他敢這麼建議他了。
「你不也可以?」他反而想扇動這眼眶快變成貓熊還硬撐著的家伙。一邊慢條斯理地吃著早飯,一邊玩味道︰「你比任何人都不適合待在這里,我猜你若再繼續作牛作馬下去,不出兩年,你墳上的草大概會長得比我高了。」
一針見血!
石先果立刻垮下臉。不過他還沒開口說,不遠處就傳來一道含諷帶刺的聲音——
「唷!我以為是哪個大人物來家里,才讓咱們堂堂石天商行的當家一早就跑來晉見,原來是咱們石家的五少爺又回來了。」
石森樹的表情沒變,倒是石先果馬上皺起眉,不悅地朝正往他們這頭大搖大擺走來的家伙望去。
「二哥!」不掩對他的不滿。
石天莊大莊主石玉峰的二兒子石先俊,一身白衣翩翩貌,還一邊搖著絹扇地踏上了亭子。一上來,只瞄了一臉生氣的石先果一眼,很快就將視線投向那令他打心底討厭的石森樹身上。
「怎麼?太久沒回家,忘了怎麼叫人了?」拾高下巴,他從鼻子里哼出氣。
就是石森樹這張連他都被比下去的俊臉,還有他似乎永遠都這麼愜意自如的神態,令人忍不住想親近又莫名其妙害怕靠近的奇特魅力……總之,他整個人就是讓人大大地不爽。
「抱歉。也許是我一直沒有自己有兄弟的感覺,所以才失禮了。二哥。」毫無動氣跡象,石森樹回給他一抹雲淡風輕的微笑。
他的笑,實在很刺目——石先俊同時也不笨地听出他的笑里藏刀了。「噠」的一聲,他合上扇子。「石森樹,看來你很有自知之明,那我也就打開天窗說亮話。你要是事情辦完了,最好趕快滾離山莊。」在外的翮翩武公子形象于此時完全丟到一邊。
「二哥,森樹哥也是家里的一分子,他想待多久就待多久,你沒有權力趕他走!」听不下去的石先果立刻跳出來說公道話。
「這里沒有你說話的余地!」石先俊惱喝他。「你這個家伙敢和他走這麼近,當心太君把你這商行當家的位置摘下來!」不無恐嚇意味。
又是一件恨事!本來他大哥是所有人中最有機會接下商行當家大位的人,沒想到最後卻被最沒手腕、最沒能力的鈍家伙半路截走。哼!從這家伙接手之後,他們原本等著看他笑話、還準備隨時接替他的位置,哪想到他竟能撐這麼久!難不成真是他們看走眼了,還是他暗中有高人指點?
「二哥,我不怕!」石先果正義凜然地回他。
「你!」石先俊失控地怒咆。
至于本是風暴中心的石森樹,這時竟沒事人似地悠哉地把飯吃完了。
「你們要不要喝口茶?」閑閑地插進一句。
原本對峙的兩人一愣,接著同時把臉轉向他。
「石森樹!」咬牙切齒,石先俊踏上前一步,手中的扇柄指向他。
「不喝嗎?」笑看著他,石森樹俊眸掠過一抹詭焰。
石先俊一哼,扇子就在下一剎刺上前……
「……五哥!二哥、六哥!你們在做什麼?」驀地,一道嬌婉的淺喚自亭子外傳來。
石先俊一愣,硬生生收回力道,放下雙臂,臉色倏地由白轉紅。而就在他轉身面對來人之前,他清楚看到了石森樹臉上出現一抹高深莫測的笑意。他的頭皮在瞬間一悚,但他沒時間想太多——
一個豐姿綽約、清甜嬌秀的女子,在小婢的攙扶下緩緩步至石階下。她停下,沒再上前,可她的澄眸在亭子上三個男人臉上轉了一圈後,最後含羞帶怯地垂下眼。
「嫣……嫣眉,你怎麼來了?」其他兩個人沒說話,有些結巴著出聲的是石先俊。
暗嫣眉的秀靨仍映著紅暈,頓了一下,她終于把美目抬起,看向亭上的人。
「我……我只是想到園子這邊散散步……對不起,我打擾到你們了嗎?」注意到桌上未用完的飯菜,她還是忍不住將視線往上移,凝望著石森樹那張總是令她臉紅心跳的俊顏。
石先俊立刻發現她盯視的目標和她臉上的羞赧神色,不禁握緊拳,臉色陰沉了下來。
石先果當然也看到了他們這位遠房表妹為某人痴迷的表情了,而這個某人,則根本打算對人家的明顯情意視而不見;還有另一個眼楮快噴火的某人……
懊危險的三角關系。
輕咳一聲,他站起來,對傅嫣眉正色道︰「對!我們三個在討論一件很重要的事。」趕快把這顆炸彈先移走再說。
「啊?」傅嫣眉隨即有些不知所措的窘住了。
但突然回過神來的石先俊馬上偷瞪了他一眼,再轉身,笑容滿面地對她搖頭。「沒有。嫣眉妹妹,你別听他胡說,我們哪有什麼重要的事要討論。你……你要不要上來坐坐?啊!憊是我陪你到附近走走,你不是要散步嗎?」一想到身邊的石森樹,他又趕緊改口。
暗嫣眉貝齒咬著下唇,鼓起勇氣,眼楮直視著仍坐在椅子上喝茶、沒說話的石森樹。
「我可以上去坐一會兒嗎?」她問他。
而被徹底忽視的石先俊,臉都綠了。石先果則在心里嘆口氣——很好,炸彈引爆了。
石森樹並沒有拒絕她。「這兒誰都可以上來……」他起身,微微上揚的嘴角更憑添一股迷人的魅力。「請坐。」
接下來的時間,石森樹的微笑,和他即使帶著些許距離、但溫柔儒雅的談吐態度,再次將傅嫣眉的一顆芳心攪得不听使喚地亂跳,陷得更深了。
至于其他兩個完全被當作背景的男人呢?
石先果是沒差啦!但另一面背景顏色可是黑到不能再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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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
罷要回房的石森樹,手才稍稍推開門,一道幾不可辨的破風聲在瞬間襲向他——
連頓錯的時間都沒有,他在下一剎身形往側邊一偏,及時躲過了這記暗算。
稍後,他在房里找到了正大刺刺坐在小廳前喝閑茶的「刺客」。
盯了她亮到不可思議的雙眸一眼,他這才走近,在她對面坐下。
這畫面,簡直就是昨晚的翻版。
「你要是沒殺到我,會怎麼樣?」開門見山問了。老實說,有個陰魂不散、令人防不勝防的殺手隨時在等著給他一刀,他再厲害,最後恐怕也會心神耗弱。
就算他對她有著莫名到連自己都不解的縱容,卻也不能再這樣下去。
小檀慢慢地喝著茶,好似很享受這茶的味道般,不過她眼里並沒有享受的神情。
「我會怎麼樣又怎麼樣?」繞口令似,她像笑,也不像笑地說。
石森樹的目光一銳。「看來,我們之間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了。」殺意起。
傲無預兆地,連串飛刀向他身上襲去。
一時之間,房內刀鳴劍擊之聲不絕于耳。
不過這陣打斗聲在忽然間開始,也在忽然間結束——
兩道人影同時住手,並且隔著一張桌子繼續對峙。
一道輕巧的腳步聲正接近房門,接著敲門聲響起。
石森樹和小檀仍緊緊盯著對方,沒有人動。
門扉輕扣聲連著一道嬌脆的問候聲傳了進來。「五哥,我是嫣眉,你睡了嗎?我替你送消夜來了……」
小檀幾不可察地唇角略動,不過她手上對著他的刀還是沒收下。
至于石森樹,全身肌肉仍緊繃著未松懈,但他回應外面的聲音卻听不出一絲異樣。
「……對不起,我睡了。謝謝你,我明天再吃。」
牽牽唇角,小檀真的無聲笑了。
石森樹看著她臉上似狡邪似爛漫的笑,心竟微微一動,仿佛有某個久遠久遠前被遺忘的記憶就要浮現上來。
她笑,然後像解除戰況般地把刀轉回自己袖內,一在地上坐下。
在眨眼間回過神的石森樹,即使被她出人意料的舉動再次弄得挑高眉,但他依舊戒備地凝視著她。
「啊……對……對不起……好……好吧……我……我……打擾五哥了。」略帶哽咽和深深失望的聲音隔著一道門傳來。
石森樹蹙眉。
「慢著,請等一下!」只略一想,他驀地出聲向門外人道。
再對著她幽幽亮亮、宛如有火焰在燒著的眼瞳深看了一眼,他接著緩緩轉過身,漫步朝房門口走去。
飛刀攻擊並沒有出現。
他步至門後,將房門打開了一半。
房門外,一個縴細嬌柔的身影乖乖地站在那里等他;當她終于見到門後的他,趕緊朝他綻開又羞又充滿歉意的笑臉。「五哥,我真的以為你還沒休息,所以我才……啊!對不起,請你收下。」說著,忽然記起端在手上的消夜點心,趕忙遞上前給他。
石森樹收下。「嫣眉妹妹,以後別再為我忙這個了。」昨天的小婢肯定沒有把他的話傳達給她。
暗嫣眉眨眨秋水大眼。「我很樂意為你忙啊。」假裝不懂他的意思。
他沉默了。
「五哥……」見他沒說話,她的眼眶略紅,忍不住上前一步。「我……難道你真的不喜歡我嗎?」終于大膽直言了。
他卻反而認真凝看著眼前這張快落淚的臉蛋。
似乎怕自己真被他拒絕了,豁出去了的傅嫣眉干脆扯住他的袖,勇敢地投入他的懷抱。「五哥……」低喊。
可沒想到她連他的衣服都沒觸到,便忽然被一只堅定的大掌推移開。下一刻,她和他隔了半步距離地站著。
淚水決堤而下,羞愧的情緒將她狠狠擊倒。「你……」透過淚眼看著他,但說不到一個字,她立刻轉身要走,不過沒想到腳下一個踉蹌,撲跌向下——
「啊……」驚呼逸出口,可她預期自己會狼狽摔倒的慘狀並沒有發生,因為她的肩臂在倏忽間被一只大掌抓住,接著一股力道將她提起。
她知道是誰及時救了她,抽噎一聲,忽地旋身,將所有羞恥拋卻一邊地張臂要抱住身後的男人。
但她還是失敗了——似乎在她一動之間已察覺她意圖的石森樹,仍握著她肩未放的那一掌一鉗緊,阻止了她的上前。
「嫣眉妹妹,你沒事吧?」依然沉穩的溫聲問她。
垂頭,她咬著下唇,眼中盡是不甘心又不相信的神情。不過,在抬頭向他看去之前,她的眼色表情在一瞬間換成了淚眼迷蒙、淒楚可憐。
「……五哥……你……你是不是嫌棄我?你真的……不喜歡我嗎?」顫抖著聲音。
石森樹的手已經放開了她,他仔細凝視著她泫然欲泣的臉,心緒仍是波瀾未起。
「你回房去好好睡一覺,明天你就會把這件事忘了。」語意深長。
眼淚隨即自她眼角滑落。啜泣了一聲,她趕緊低頭,似乎想找帕子擦淚,卻一時找不到,她又窘又急,這時,一只白帕遞到她眼前。
她抬頭看他,遲疑了一下,然後終于怯怯伸出手……
不過瞬息間,異變乍起——
正伸向他的縴手,掌間隱現寒光,一把匕首直刺向他毫無防備的心窩;而持刀刺殺他的嬌柔女子,臉上原本的淚已消失無蹤,表情也一轉為殺氣騰騰。
就在這間不容發之際,石森樹的身形一閃,及時避過了「傅嫣眉」刺向他的一刀,並且回擊了「她」一掌。
砰的一聲,「傅嫣眉」的胸口中掌,直退了好幾大步。
石森樹正待躍上前捉住「她」,這時,他身後幾道利刃破空聲朝他襲來。他的眉一擰,下一瞬,他頭也不回地以手中的盤子作為盾牌,擋掉了大部分的飛刀暗器,同時一個縱身,閃過了余下的刀。
空氣在這瞬間變得死寂緊肅。
石森樹站在庭階下,全身散發著陰郁駭人的煞氣。
那個差點以易容術騙過他的人,在另一波偷襲出現的同時早已趁機偷溜了,此刻,坐在廊下欄桿上與他對峙的,是不知是出手要殺他、還是要救那個冒牌貨的小檀。
「因為我在這里,你才拒絕‘她’的投懷送抱嗎?」她的神情略帶可惜。
「‘她’就是你的同伙?」石森樹寒著聲音。
他從未見過如此出神入化、毫無破綻的易容術,剛才他根本未懷疑那個人不是傅嫣眉。
小檀有些無聊地把手中的小刀拋上拋下。「你為什麼不干脆一點讓我殺你一刀?」才不關心那家伙。
他冷峻著臉龐。「看來我得在今天將事情一次解決。」
接住刀,她回視他的眼也微光閃動。但忽然間,她嗤地笑了。
就連石森樹也因為不遠處傳來的腳步聲而攏起眉。
「你這地方今晚還真熱鬧。要不要我等你?」心情好像不錯,她很有義氣地道。
他的眼光一瞬。雖然不明白她的意圖,不過在察覺她似乎打算繼續待在這兒後,卻沒有說什麼。
沒一會兒,正牌的傅嫣眉與她的小婢千紅出現了。
沒想到一踏進後院就發現一抹軒昂身影,傅嫣眉先是一愣,接著在看清是石森樹後,芳心立刻跳快,腳步亂了一下,可她趕緊深吸一口氣,再蓮步輕栘至他身前。
「五哥,你在院子里做什麼?賞月嗎?」仰首看著他,她有些迷醉了。
石森樹垂眸向她,淡淡似笑。「這麼晚了,你還沒休息?」除了服飾,剛才的冒牌貨真的將她模仿得唯妙唯肖。不過,或許是他和傅嫣眉相處的時間並不多,就算「她」身上有與她不同的破綻,他恐怕也分辨不出來。
事實上,他對傅嫣眉一點感覺也沒有,更何況她又是老太婆的人,她接近他,難道老太婆會不知情嗎?或者老太婆想利用她來對他做什麼?
盡避傅嫣眉確實是無辜又單純,但只要一關系到老太婆,他就不可能只把她當成她。
「我……對了,我猜想五哥你應該還沒睡,所以就去廚房弄了一點小酒小菜來……」趕忙要千紅把酒菜端上前。她沒忘了昨夜千紅回去時轉告的話,但她還是忍不住這麼做。「五哥……啊?」眼角覷到一抹黑影,她轉眸瞧去,卻意外發現廊下竟坐著一抹模糊的身影,她嚇了跳地輕呼出聲。
主僕都看見了那個背著光、卻依稀能讓人辨出細瘦苗條的身影是個姑娘家。兩人同時一呆,臉色古怪。
「……她……五哥……她是誰?」最後,傅嫣眉定了定神,知道那人影不是她見鬼了,她的心反而不安起來。
石森樹向那正朝他笑得邪氣的小檀淡瞟去一眼。
「她?沒什麼。」
「我是要殺他的人。」
一句令主僕二人大驚的話,隨同一記暗器打向她——
石森樹眼中寒光一銳,在倏忽間移到傅嫣眉前方,以袖震飛她的刀。
「小檀,你該走了。」雖察覺到她的力道不若真正在對付他時強硬,不過還是能傷人。他冷靜地對她道。
她一哼聲。「你怕我傷到她?」即使在她出刀時就預料到他會護人,但當真的看到,心里還真是怪不爽的。
石森樹只是緊緊看著她。
小檀也盯向他,可一下子她便狡邪挑挑眉,接著二話不說跳下欄桿,返身往他房門走。「好,我回房等你,你快進來吧。」刻意丟下容易令人誤解的話,她踏進他的房,還把門關上。
而完全沒發現小檀出手的傅嫣眉,簡直是以目瞪口呆的表情看著那似乎真與石森樹關系匪淺的姑娘,就這樣不避人耳目地走進他的房里。她的心一糾緊;不過更令她心痛的是,他竟完全沒有反對的意思。
「……五哥,她……她……」大受震撼的她終于將視線由已經緊閉的房門收回來,轉向石森樹,希望他能主動對那姑娘與他的關系和她驚世駭俗的行徑做出解釋。
「抱歉,她剛才只是在跟你開玩笑,請你別在意她的話。」沒想到石森樹只是雲淡風輕地道。
一時心慌意亂的傅嫣眉也只能忙搖頭,往後退一步︰「不……不會……五哥……我先回去了……」幾乎說不出話來,勉強對他露出像快要哭出來的笑臉後,立刻轉過身,步伐不穩地跑走。
至于手上仍捧著酒菜的千紅,本來是馬上就要跟上主子身後走,但她才走開一步,想想又停下,接著她轉回來直接來到石森樹身前,將酒菜遞給他。「這是小姐的心意,請五少爺還是收下。」有些忿忿地大聲說。
石森樹揚眉,笑了。伸手接下。
千紅一發現五少爺臉上溫柔迷醉人的笑,原本滿是憤慨不平的心馬上奇異地被安撫住,心跳快了,紅著臉地轉身飛快跑開。
稍後,回到房里的石森樹,果然發現屋內空無一人。
她早就溜走了。
放下手中的酒菜,他步至敞開的窗子前。
夜風徐徐,吹走了一室的暑意。
他的心,微掀波紋。
他沒忘了稍早前腦中那一瞬間涌上來的浮扁掠影……
為什麼忽然間他對她會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在她第一次跳出來要刺殺他之前,他是不是曾在哪兒見過她?
斂眉,他陷入了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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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濃眉大眼、肩上扛著刀的少年,大步走向正坐在場邊看莊內弟子練武的俊美男子。
他很快地便停在男子身側,並且一地坐下。
「森樹哥,太君要你請神偷徐百巧查查最近江湖上各大門派被偷去鎮派之寶的事,你接不接?」一口氣說出他被人叫來傳的話。末了那句是他自己的意思。
石森樹的目光仍是專注地看著廣場中兩名弟子的對打。
「太君怎麼會知道我和徐百巧相識?」漫不經心似回應身邊同父異母的弟弟石先竹。
「應該是六哥跟太君說的吧。前陣子青城派二掌門親自來我們山莊請太君一起協助找出偷寶大盜,太君派了大伯父上青城,不過好像都沒什麼發現。六哥昨天無意間提到你跟神偷有交情,所以才把腦筋動到神偷頭上。」毫不嗦地直述重點,石先竹大刺刺盯著這向來和他們有著無形距離、獨來獨往的大哥。「森樹哥,你要幫太君辦這事嗎?」
他當然知道森樹哥跟他們不親的原因,但個性大而化之又醉心練武的他,對莊里這些過往恩怨根本沒什麼深刻感受。再說,森樹哥才不需要別人的同情,對吧?其實他很佩服在這種艱困的環境下還能把自己照料得這麼堅強的大哥,相對的,他們的爹可就顯得軟弱又無情啊。
「你以為太君會讓人拒絕嗎?」終于偏過頭看他,石森樹似玩笑般。
石先竹把刀子放下,咧咧嘴。「對啊,她可是唯我獨尊的太君太後,有人不要命了才敢違抗老人家的旨意。」
「小心點兒,當心這話傳到她耳里。」反而提醒他。
百嘿笑著。「沒事啦!我想她應該不會沒听過有人這麼說她,而且童言無忌嘛,她會很有度量原諒小孫的胡言亂語。」不過,胡言亂語完,他馬上正經起來。「說真的,森樹哥,你從來沒有考慮過要報復太君、報復這個家嗎?」好奇很久了。依一般正常人的角度來思考,會這麼想是應當的吧?但老實說,他一直看不透這老是一臉柔和微笑的大哥,到底對這個家和其他人的真正想法是什麼。
有人常覺得森樹哥溫文儒雅,好像很好欺負;不過在他看來,有時候這種人反而是最恐怖的。當然,不是說森樹哥恐怖,可是他真的感覺森樹哥根本不像他表現出來的簡單——別問他為什麼這麼想,直覺吧,而且他的直覺通常很準。
沒想到石森樹倒直接給他答案。「想啊。」
「哦?」一臉興趣。「那你會怎麼做?」
石森樹對他露齒一笑。「我已經在做了。」其實他很喜歡這個沒什麼心機的弟弟。
「咦?真的嗎?」石先竹沒料到會從他口中听到這樣的答案,驚訝極了。
不過他是怎麼做的、又做了什麼,不管石先竹如何追問,他終究還是沒從他這位神秘的大哥口中問出一點蛛絲馬跡。
再次日,石森樹即將離開石天莊返回鄰縣的酒樓。
臨走前,除了石先竹照例來送他外,這回連傅嫣眉也出來了。
石先竹簡單地和自家大哥話別,便瀟灑朝他揮揮手;倒是傅嫣眉,本來應該有一肚子的話要跟他說,可直到他高大的身影都離開她的視線了,她卻還是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嫣眉姊,你是不是有重要的事要跟我大哥交代?要不要我去幫你追他回來?」忽然轉頭看到傅嫣眉一臉快哭出來的表情,石先竹嚇了一跳。
暗嫣眉趕忙搖頭。「不……沒有……」
又瞧了她一眼,石先竹聳聳肩。「好吧。」不多管閑事了。
在跟著他進門之前,傅嫣眉還是忍不住又回頭向石森樹離去的方向望去一眼……
她是不是真該對他死心了?因為他對她根本沒有一絲留戀。
難道他的心真的在昨夜那個莫名其妙出現的姑娘身上?
那個有些令人不寒而栗的姑娘,究竟是什麼人?
從昨夜到現在,她仍在掙扎著要不要把這件事告訴太君。也許,太君會知道那個姑娘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