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我穆懷遠不娶沒有心的女人!
已經好幾天過去了,這傷人的話仍時時盤旋在秋霞腦際。
「是我沒心嗎?」
蘭坊內,她一遍又一遍地問自己︰目光不時轉向在燈下擺設玉片的穆懷遠。
從那天夜晚後,她很難見到他,就算偶爾在蘭坊相遇,他也很少跟她說話。
就像今晚,他拿了一卷東西進來,伏在案上擺弄了玉片半天,卻一眼都沒朝她看過來,偌大的屋內,仿佛沒有她這個人。
他還在生她的氣!
難道她真的錯看他了嗎?
她很懊悔自己的沖動,無論他再次向她求親,是出于什麼目的,他都是她的恩人、她的主人,她實在不應該那樣對待他。與他冷面相向,對她而言,是種折磨。
可是,她的自尊心不允許她主動向他求和。淪為他的奴隸已經夠糟了,再對他搖尾乞憐,那她就不必活了!
心亂得再也無法留下,她放下璞玉,停下石鍋,靜靜地走出了蘭坊。
在她身後,穆懷遠熾熱的目光緊緊追隨著她。
她不是沒有心的女人!
深沉的黑眸銳光閃爍,這幾天她沒有見到他,並不表示他也沒見到她。她對玉石的痴迷,讓他很容易得到觀察她的機會。她的懊悔、憂慮和旁徨,都寫在那張不善扼飾的臉上,也攪亂了他的心。
可是他不能輕易原諒她,否則正應了古淮南的話︰被這個女人吃得死死的!
被她吃得死死的?
不,絕對不!
他放在案上的手握成了拳,熾熱的目光變得冷峻而無情。
為了未來,他必須讓她知道,誰才是主宰一切的人!
兩天後的夜里,當秋霞以為仍然見不到他時,穆懷遠來了。
同兩天前的夜晚一樣,他對她視而不見。
他們倆既沒有說話,也沒有彼此對視一眼。
他一來就直奔案幾,繼續擺弄玉片,而她也繼續在「喀喀」作響的扎鍋聲中切玉。
不過今夜,她留意到他似乎很煩惱,並確信不是為了她。
她頻頻偷看他,見他時而擰眉,時而沉思,時而瞪著雙眼注視著屋頂。
他怎麼了?到底在那里做什麼?難道有什麼事困擾了他?
一個又一個的問題堆積在心里,令她焦慮不安,她想問他,想幫助他,可是想到這幾天他對她的態度,便忍住了。
今夜,他顯得毫無耐心,擺弄了半天布料和玉片後,他忽然起身走了。
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霍然關閉的門外,她的視線轉向他剛剛離開的案幾,那里的燈依然亮著,玉片零亂的堆積著。
等了一會兒,確信他不會回來後,她停下扎鍋,走了過去。
當撥開壓著白枷玉片,看到布上所繪圖像時,她明白了他的煩惱一一畫樣!
伏,注視著那個倒臥在布上的男性軀體,她皺起了眉頭。
「沒有人體的曲線,玉片的編織如何貼身?」她想著,起身離去。
很快的,她回來了,手里拿著筆墨和一張竹席。
將竹席平鋪在地上,把油燈放置在竹席的上方,她研墨握筆,跪在席上畫了起來。
時間飛逝,夜靜無人,一個俊美健壯、儀態瀟灑的男子在她的筆下躍然而出。
當醒悟到這個男子神似穆懷遠時,她只能自欺欺人的想︰也許沒人看得出來。
如此自我安慰後,她略微安心,便將玉片逐一排列在圖上,因為玉片不夠,她用不同形狀、尺寸的玉片代表不同的區域,並不時在竹席下方寫上提示,尤其在那些凹凸有致的部分,做了重點標記。
當這一切都做完後,她仍坐在竹席邊思索,並將不斷涌出的新想法,寫在竹席上。
「冷姑娘,你為何整夜在此?」
忙碌與興奮中,她渾然忘記了時間,直到門突然被推開,邊關的聲音傳來,她才驀然驚覺,夜早已過去!
「邊關,快來看,我好高興一一」她興奮的沖著他喊,然而,她快樂的聲音,在看到從邊關身後走出來的穆懷遠時,驟然停頓了。
「你……堂主……」她不安地站起身,看著他陰沉沉的面孔。
「你不想睡覺是你的自由,可別人還要睡!」他嚴厲地說︰「如果你不願在這里住,可以告訴我,但我不許有人態意破壞我屋子的寧靜!」
他的話令秋霞剛剛還紅潤的臉,頓時變得蒼白,她看著邊關。「我……」
「冷姑娘,你真是讓人嚇了一跳。」奴僕急忙解釋道︰「今晨給你送飯,我見地上席子沒了,案幾歪斜,筆墨散亂,只當是有人劫了姑娘,明知堂主剛合眼,也不得不去報告。幸虧堂主想到這里,不然恐怕還得驚動更多人。」秋霞明白自己惹了禍,急忙解釋道︰「是我忘記了時間,可我不知道弄亂了屋子,那時我只想取竹席筆墨,沒留意其他事。」
穆懷遠一夜無眠,天亮前才有了睡意,卻被吵醒,自然沒有好脾氣。怒沖沖地問︰「深夜不睡,取竹席筆墨做什麼?」
她轉身指向地上。「做這個。」
穆懷遠和邊關的視線往下,終于看到在她身後地上的竹席。
可是光線不夠亮。
「邊關,揭開窗板!」穆懷遠命令。
邊關立刻照做,風颼颼吹入,但並不覺得特別寒冷。
陽光射入屋內,秋霞這才知道,她真的徹夜未眠。
穆懷遠走過來,盯著地上的圖和擺放好的玉片,心里充滿了驚喜和詫異。
「嘿嘿,姑娘把堂主畫得可真有神!」
邊關無心的一句話,令秋霞恨不得當場暈倒。
「不是!」她驚慌的否認,眼楮望向穆懷遠,而他令人發沭的黑眸一直緊盯著畫像,臉上的表情如死水般波瀾不興,絲毫看不出是喜是怒。
她再次堅決否認道︰「那只是我胡亂畫的,不是堂主!」
「當然是堂主……」
「邊關,出去!」穆懷遠忽然發出命令,眼楮仍在竹席上。
邊關轉身,門被推開了,一個歡快的聲音道︰「沒錯,邊關出去,我進來!」
屋內三個人的臉,同時轉向門口。
在填滿門扉的明亮陽光中,一抹攜紅帶綠的影子跳躍著靠近,秋霞覺得仿佛一道彩虹降落,絢麗得令她不得不閉上眼楮。
「邊關,你還不出去?這女人是誰?」
察覺來人帶著冰冷的氣息靠近,秋霞張開眼楮,卻在對上一雙美艷冷絕的鳳目時,心里微微一顫,轉開了眼。
「她是作坊新進的玉工。」
邊關迅速的回答,令秋霞覺得他對這個女人的反應,也太熱情了點。
如此想著,她不由再看向那個女人,沒想到那女人也正盯著她看,目光奇冷。
「方芳,你不在家里待著,到這兒來干什麼?」
穆懷遠的問話,將那雙冰冷的眼引開了。
「你好久不回家,我當然要來。」女子倨傲地說︰「憋了一個冬天,開春了,娘讓我找你一起去散散心。」
「我沒時間。」穆懷遠說著,視線下意識的轉回地面。
方芳也隨他看過去,頓時,她的表情變了,眼楮瞪得又大又圓,尖叫道︰「懷遠,這就是剛才你們說的畫,是不是?你居然讓這個女人畫你,你怎麼可以讓這個盧兒畫你?」
在眾人詫異時,她忽然抓起竹席用力撕扯,玉片如同雪片般紛紛墜落。
掉落的玉石聲中,穆懷遠一把奪下已被她扯破的竹席,而她立刻像蜘蛛般纏在他身上。
「收好!」穆懷遠一手控制著瘋狂的女人,一手將竹席扔給秋霞。而後將纏著他的女人用力拉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