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月學會投籃?嗚,听著容易,當真實行起來,就難上加難了。
首先是練習的時間。一天從早到晚七堂正課,加上早自習,她根本沒有閑暇去練習投球。就算晚上沒了課,做完功課也已將近晚上十點鐘了。此時的她早已累得只想呼呼大睡,哪里還有力氣去投籃?只想投井還差不多!
再說,學校是有一個大大的籃球場沒錯,但每日打籃球的閑雜人多如牛毛,根本輪不到她獨享一個球筐來練習投籃。
包別說什麼投籃的手法、姿勢、力度、角度、速度、準確度……她一點也不知耶!怎麼去練?就算強行請體育老師給自己惡補三十分鐘,但她還是模不著正式的門道!
嗚,她有一種上當的感覺。她真的不該那麼沖動的!臭小刀,臭小貶,臭李子!說什麼同她是一路,鼎力助她練習投球。可他們才友情相助了幾天,便無情地撇下她孤單一人,各自去逍遙了。
嗚,她可不可以不比試了?
大家既然是學生,自然應以學業為重,比成績、比分數才是正途嘛!吧嗎非要另闢蹊徑、比什麼她一點兒也不拿手的籃球?!可、可……她就是不服,她就是咽不下這口氣!她就是要贏他!
每每瞥到那個可惡的歐陽川事不關己地走來走去,每每看到他手中故意拋上拋下的討厭籃球,她心中就窩著一腔怒火!
學習成績她是一定要超過他的!投籃——她也要拼到底,壓死他這張古板臉!斑,想一想美好的未來,當她高高地站在第一名的位置上,一手握成績、一手托著籃球,被大家尊稱為「天下無敵全能歐陽」時——那是何等的風光!
懊!投籃就投籃!不就是小小的投籃嗎?她才不放在眼里!她的眼里,向來只有第一、只有絕不服輸!斑,等著瞧吧!等我風風光光地壓過了你的時候,我看你這個可惡的歐陽川還有何顏面在我面前-!
想到那令人心情舒暢的畫面,兩個月的辛苦也就真的不算什麼了。于是,歐陽于蘭頓時精神振奮,馬上快手快腳地寫下兩個月的練習計劃。白天是絕不能浪費學習的時間,那麼投籃練習就放在晚間好了。至于投籃的練習地點,嗯——她的新窩不正是一個絕佳的所在嗎?寬大無人的頂樓廣場,絕對適宜她練球啦!至于教練嘛,算了,她是誰?她是絕頂聰明的歐陽于蘭啊,無師自通才值得驕傲呢!
OK!時間、地點、教練完全解決!接下來,且看她歐陽于蘭大顯身手!
先找一個破竹簍高高架起來,再甜言蜜語地從體育老師那兒暫借了一個籃球來備用,每晚再多吃一碗飯補充體力,盡量將課後作業在校內消化完畢。
懊了,接下來,她天時、地利、人和三者兼備,該認真學習投籃了——
我投。
我再投。
我投投投!
***
雖然已經夜深人靜了,但四周刺目的廣告燈仍將樓頂的一方天地照射得如同白晝。
沒了嘈雜的聲響,少了人與她爭奪球筐,她看來似乎練得如魚得水,順手至極。只可惜投球的姿勢和方法不正確,十球倒有九球投不進那大大的破竹簍。
看著她咬牙切齒地努力舉高手臂,用力地投出手中的籃球,然後再詛咒地看著那球從竹簍旁滑落,氣狠狠地跑上前彎腰、揀球;再走回原位,用盡吃女乃的力氣狠拍幾下球,再舉高手臂、用力投出——
周而復始的單調動作,命中率極低的笨拙投籃,卻因為她變化多端的面部表情和她精彩萬分的出口成髒,而讓他看得十分有趣。
唔,她不應該叫做歐陽于蘭的。這粗魯的樣子,哪有一點兒嬌貴蘭花的優雅可愛?還是和孫悟空去攀親比較好,做一只竄來蹦去的小幫子更適合她。嗯,或許她應該改名叫做歐陽于猴。
撲哧——他忍不住笑出聲來。
「誰在那里!」凶巴巴的斥問立即丟過來。
啊,被她發現了。聳聳肩,他無所謂地步出樓梯口的陰影區,慢慢地朝她走去。
「你?!」干嗎?來偷看她的練習嗎?
雷達一般的利光,立刻掃過他的全身。
「都晚上十點鐘了,你來做什麼?」即使已得知他與她不幸地同住在一棟大樓,但也應該是像在學校一般地老死不相往來的啊!
今晚,他干嗎來了?「我告訴你哦,我一定會打敗你的!」不管現在她投球的實力如何糟糕,但言語上,她絕不會認輸;氣勢上,她更要壓過他!
他只瞅著她一頭的細密汗珠子,不發一語。
「喂!」她臉上有寶貝呀?瞪她干什麼?「你現在此時要和我比瞪眼嗎?我才不怕你!」凶凶的利光立刻對上他的視線,甚是勇者無懼。
啊!他走近一看,才知她的眼楮其實很漂亮的——只是眼神太凶了一點兒。
「喂,喂!」怎麼不瞪了?哈,比不過她吧?
他依舊不發一語,再上前一步、大手一撈,從她的懷中輕輕松松地抓過籃球,看也不看那高掛空中的無底竹簍。只見他手腕輕輕一送,手中的籃球「咻」的一聲響,正中簍中央!
啊——「示威呀?誰怕誰?我也會!」蹬蹬幾步跑上前,彎腰揀起籃球,再蹬蹬地跑回來,學他樣子將球丟出去,手中的籃球又「咻」的一聲響,卻是籃外空心!
嗚,太丟臉了,竟然連籃架也沒踫到!
「笑!笑什麼笑!人有失手,馬有失蹄!你難道就是百發百中?!」跳腳,再跳腳。
「你姿勢不對,手法也不對。」他搖搖頭,也上前幾步揀回籃球,「右手五指張開,左手要扶住球,不是兩手托球。你看,是這樣子。」他將拿球的正確姿勢比給她看。
她抓一抓亂糟糟的短發,奇怪地望著他。
「看我干嗎?」他學她語氣。
「你是誰?」不是那個不理人的歐陽「男」吧?
「歐陽川。」他平淡地道出自己的大名,穩重老成的氣質沒有一點兒十五歲少年的影子。
「哦,既然你是歐陽川——那你為什麼要來教我投籃?!」懷疑地瞄一眼他雙手拿球的姿勢,她暗中揣測他是不是在誤導她。
「你看,球要這樣舉起,雙腳要這樣。投球時要將球高高地舉過頭頂,用手腕和雙膝的力量。看清楚了,就這樣輕輕地投出去!」他徑自往下說。
「咻」的一聲響,籃球再次入筐。
「明白了?」他再上前將籃球撿回來,塞還給有些呆呆的她,轉身往樓梯間走了。
「喂!」她快步跑上前攔住他。
「又怎麼了?」
「你令晚到底干什麼來了?」他有點不同以往呢。
「干什麼來了?」他皺著眉、望了她一眼,指了指腕上的手表,「現在是晚上十一點整,麻煩你不要再用力砸球,以免擾人清夢。」一整晚,有一顆球在屋頂砸來砸去,讓人怎麼安心休息?
「我已經很輕手輕腳了耶!」她抱歉地縮縮肩,吐吐舌,「所以大家派你做代表,來找我談判?」啊,如果真的打擾到了別人的休息,那真的是她的錯了。畢竟,對于這整座住宅大廈來說,她是惟一的外來者。
「不好意思,沒有什麼大家。」他輕輕聳肩,手指一比自己,「我是惟一的受害者。」因為大廈最高的十六層,歐陽姑娘腳踩的地方,正是他的屋頂。
「你住十六層?!」
「對,十六層也只有我一人住。」他爸媽因為工作的關系,很少來這里住。說穿了,爸媽買下這間住宅,只是為了他方便就讀省三中而已。這里距離省三中,步行只需十分鐘,來往十分方便。
「意思是我只打擾到你了?」心思往邪惡的陰暗面不由地邁了一小步。嘻嘻——
「君子者,小人乎?」
淡淡一句古文,將她壓得翻起白眼。嗚,他會讀心術呀?「明白,收到。我知道該怎麼做了啦!」好吧,好吧,她歐陽于蘭不是小人,而是謙謙君子。
「那就好。」再淡淡地一點頭,他慢悠悠地返家去。
真不知這人到底是什麼心思!她摟著籃球、愣愣地望著他離開的方向許久,才又明白過來。
啊——不對!他們明明是勢不兩立的對頭耶!怎麼突然間幾乎要握手言和了?!難道是他明白自身的實力,不敢與她歐陽于蘭為敵了?所以特意來向她求和?呵呵,早說嘛!她歐陽于蘭的胸懷是很寬廣的!得饒人處且饒人嘛。
懊吧,既然他主動上門求和,她且放他一馬!想也不想地立即順樓梯追下去,站在十六層惟一的房門入口處咚咚地一陣猛敲。
「你干嗎?」顯然是正要安歇,卻又被不識相的人打擾了。
「握一握手吧!」她豪爽地伸出右手,笑眯眯地望著他。
他卻皺起了眉,手依然握在門把上。
「喂!我是看在你主動求和的面子上,才不得不下樓來的呢!」她加重了「不得不」的語氣,顯示出自己是多麼的身不由己。
「求和?」誰在向誰求和?他怎麼一點兒也不曉得?
「你上頂樓教我怎樣將球丟進籃筐——不是在向我求和嗎?」哎呀,面子值多少錢?想同她握手言和就明說嘛!做什麼暗示嘛!
哇喔,臉紅了耶!扒呵,果真被她猜中了!
「好啦!誰叫我是你姐姐呢?好吧,看在咱們同姓歐陽、五百年前是一家的份上,姐姐今日同意與你握手言和!」伸手抓過他緊握門把的右手來,握一握、搖一搖,算是完成了「握手言和」的儀式。
懊像觸到燃燒的熊熊火焰似的,他猛地縮回了被強行握住的右手。
「咦,咦,你是男孩子耶!怎麼比我還臉皮薄呀?」猶如發現了埋藏在地下數千年的寶藏,她的手指著臉通紅的「五百年前的一家人」哈哈大笑,「臉紅了!臉更紅了!扒呵,不用害羞,姐姐我不會笑你的!」她伸手大大方方地拍拍他的肩,不過因為要踮起腳來,所以難度有點兒大。
「啪!」他條件反射似的拍開她的毛手,臉紅得更加厲害了。
「怎麼啦?」好像生氣了耶!
「第一,我上頂樓不是為了教你如何投籃,而是看不慣你亂丟籃球的姿勢,因為實在慘不忍睹。」他直接戮破她的一廂情願,「第二,我沒有向你求什麼見鬼的和。我上樓頂,是為了警告你不要影響了別人的休息。」他說得夠明白了吧?
「什麼?」她一廂情願了嗎?
「第三,我不是你‘弟弟’,請不要亂認親戚。我確信我沒有相同血緣的兄弟姐妹,我爸我媽都是三代單傳,沒有任何牽扯得到的親屬。」他絕對不承認她是他「姐姐」!
「呃?」難道她猜錯今晚的事了?
「第四,我雖然和你是一個姓氏,但五百年前卻未必是一家人。根據我家祖譜記載,我家先輩上溯三十代子孫均居于南方,且並未有分支北上至你家鄉定居。所以,請你以後不要再講這種話。」
有條、有理、有據。平平淡淡又毫不委婉的一番長篇大論,繞得她頭暈腦漲,都不知道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現在,你可以讓我休息了嗎?」他彬彬有禮地點點頭,想閉門謝客。
「好啊,那我不打擾了。」嗚,原來一切都是她的好心在作怪。看吧,人家根本不領情!
「那麼,晚安。」他轉過身,再客氣有禮地一點頭,想要關門。
「等,再等一下!」一腳卡著門縫,她阻住他關門的舉動。
「還有什麼事嗎?」正值深夜,為什麼她不放他去睡覺?!
「你的意思是咱們——」她指一指門內的他,再比一比門外的自己,「仍然是對頭?」
對頭?他愣了一下,聳聳肩,不置可否。因為他比較喜歡另外兩個字——冤家。
「哼哼!」她是很有格調的歐陽于蘭,才不屑拿熱臉去貼人家的冷。
他依然不語,只是靜靜地望著她。
「好,兩個月。」她昂首。就算個頭矮他一截,但氣勢絕不比他少上一分一毫,「兩個月後,咱們球場上見。」她要先在籃球場上打他個落花流水,而後在考場上再殺他個人仰馬翻!
輕輕拍一拍剛才與他相握的右手,似在拍掉不存在的灰塵。而後,她轉身、舉步,雄赳赳、氣昂昂,昂首挺胸地上樓去也!
唔,看來被他氣瘋了。點點頭,他關上房門,懶懶地踱回臥室,投身舒適的大床。
砰砰!砰!接連不斷的重物撞擊著屋頂,偏偏要打定主意來擾他不得安眠。君子者,小人乎?
看來,今晚的歐陽于蘭姑娘,打定主意要做一名小人了。無所謂地聳聳肩,歐陽川關上床頭的燈。
啊,忘了告訴她,他在原先的學校號稱「睡仙」。任你天崩地裂,電閃雷鳴,只要他想睡,誰也打攪不了他。
但,奇異地,今晚他竟然失眠了。
頭頂的拍球聲還在繼續,他臉上的笑意也越來越大。
第一次,他發覺,在夜深人靜的午夜,保持清醒也並不是一件很難做到的事。如果他明天告訴她,她今晚的舉動讓他有了挑燈夜讀的興趣,她會有什麼反應?
嗚,我的心血白費了。她會不會再來演出這麼一段悲劇?他,竟然有了一點點的期待——期待她的嗚嗚假哭,期待她的拍桌而起,期待她的永不服輸。
笑容,一直隱在無人得見的夜色里。心,莫明地,動了——
***
嗚嗚假哭也罷,拍案而起也罷,永不服輸也罷。
兩個月後,在一場頒動的籃球投籃大對決中,一男一女兩位歐陽弟子,站于同一地點,各有十次投籃機會。結果兩人均是十投十中,打了個平手。
籃球投籃大對決便這樣收場了。只是,兩位歐陽對峙了許久,看得出兩人都是滿月復的不甘不願。
他打籃球有十年了,十球十進自然是應該的。可她練習打球才不過僅僅兩個月而已!竟然也可以做到十投十中!兩相比較,輸家自然是他。
再下來,期末考試臨近。一番龍爭虎斗、硝煙四起之後,歐陽「女」同樣以零點五分的微弱優勢擊敗了咬牙切齒的歐陽「男」。不但她痛痛快快地出了一口爽氣、洗清了先前的奇恥大辱,更讓省三中全校師生首次目睹了平日總是一副酷酷模樣的漫畫書真人版竟也有怒火中燒、面目猙獰的一面!
扒呵,第一次,省三中建校幾十年來的第一次,所有的人馬開始真正地對身邊毫不相干的那兩個少男少女起了極大的興趣——擁有相同的姓氏,擁有相同的永不服輸的性格,再加上學習成績相當,又巧合是同月同日生……
「我好期待兩名‘歐陽’可以發展一段纏綿悱惻的感人戀情哦!」
我也很期待呢!」
「我也有同感喲!」
「我也是心有戚戚焉!」
「我也……」
……
在一波一波的期待之下,最後弄得校長大人也不能免俗地召見了兩位歐陽的頂頭上司——劉大人上樓晉見。
在劉大人的十萬個保證下,校長大人才放下心來,不再擔心省三中幾十年的古板校規會被打破。
學生,就是要以學業為重嘛!此時談情說愛,與校規不合,與情理不合。
天時、地利、人和,三者皆不具備。這段「纏綿悱惻的感人戀情」自然也就掃了大眾的興,根本沒有出現。
但,五百年前是對頭,五百年後是冤家。這一句「前世冤家、今生對頭」的傳說現代版,卻順理成章地延續了下來。成不了一段戀情,做不得一對比翼齊飛的鴛鴦——那只好成為一對生死對頭,呃,錯了,應該是成為兩個冤家嘍!
人活在這世上,總要迎合一下大眾的心理,總不能免俗嘛!
歐陽冤家——由此開始,在省三中的歷史上,他們兩人又添上了轟轟烈烈的一筆。
***
時間,一晃便是三年。
三年里,數十次的戰火中,兩位歐陽冤家沒有人能幸運地躲過任何一次。在有心人、無心人的推波助瀾下,在自己不肯服輸、不肯屈居人下的驕傲心理驅使下,歐陽「女」與歐陽「男」斗得一次比一次厲害,一次比一次凶猛。
這次你考試多我一分,好,下次我一定要超你十分!
學習成績,自然是兩位歐陽冤家比試的重點。三年數十回的大小考試下來,雙方互有勝敗,但最終還是一個平手。
現在,省三中流行的問候語是︰喂,這次考試誰得了年級總分第三名呀?至于誰得了第一第二?嗚,這是他們心中永遠的痛!反正,不論你再怎樣努力,你所有希望奪取的名次.最多也就是第三名而已。第一第二,是那兩名歐陽冤家的專利獨享啦!嗚,只能怪自己生不逢時,竟然在一雙歐陽冤家存在的黑暗世界里求學,以至于無力見晴天。
三年的時間,在歐陽冤家的你踢我踹之下,斗得你死我活,斗得精彩萬分,即將劃上一個圓滿的句號。
斑考,估分,填報志願。一對看不順眼的歐陽冤家,終于迎來了各走陽關通天道的良辰吉時。真是大快人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