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
揉揉眼,再用力揉揉眼。
眨眨眼,再用力眨眨眼。
她,難道是撞到鬼了?
那個燒成灰她都認得的人,怎會突兀地出現在這里?她是不是還沒睡醒呀?
「歐陽于蘭,我們又見面了。」
見、見、見……見什麼面?她不是早已同他道過再見、拜拜、後會無期了嗎?那他怎麼還會出現在她的面前?
「喂,你有沒有禮貌呀?我在和你打招呼。」
她實在不想和他……打招呼行不行?
「你是見到了我太高興,還是膽怯了?」
「誰膽怯了?」她習慣性地出口反駁了一聲,卻因為剛才太過痴呆而差點咬了自己的舌頭。
「那你又揉眼楮又搖頭又看天的是怎麼回事?」
「我、我在看地球是不是倒轉了呀!」因為他出現的時間地點有點詭異嘛。
「看樣子,你好像不太喜歡見到我?」
「不是不太喜歡……」而是根本不喜歡好不好?
「你這樣講,太傷我的心了。」
「喂,你……是人是鬼?」不尋常喔,不尋常!
「你自己模模看,不就真相大白了?」他溫熱的手掌緊緊地抓住了她發汗發涼的手,用力搖了搖。
「歐陽于蘭,看來你比我更像鬼。」
「你胡說八道!」用力甩開他手,她蹬蹬地倒退了幾大步。
「咦,你離我那麼遠干什麼?」
「我有話要問你。」她忍住轉身欲逃的沖動,忍住頭皮的逐漸發麻,忍住綁背的逐漸冰冷,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別告訴我,你也報了這所大學。」
他卻輕松地點點頭,聳聳肩。
「又是你和我的總分並列第一?」
他再輕松地點點頭,聳聳肩。
「你沒有參加新生訓練,是因為你又參加籃球比賽去了?」
他第三次輕松地點點頭,聳聳肩。
「你不會也是選修企管系吧?」
他點頭,聳肩一如剛才。
「你……還住十六樓那個家?」
他聳肩,輕松點頭。
「這一切,不是夢?」嗚……
他輕輕點頭,輕輕聳肩,還她一個笑臉。
這一定是夢,一定是惡夢!嗚,她現在可不可以轉學?
「喂,歐陽于蘭,你這樣子對我很不友好喔!」
友好你個頭啦!
「歐陽于蘭,你是不是真的不想和我斗了?」
不是不想同他斗了,而是……不敢和他斗了好不好?
「你膽怯了?」他再問一遍。
她不是膽怯……不,不,她是膽怯了。
「怕我贏定你?怕你輸定我?」
她才不是擔心這個——
「那為什麼呀?」
他剛進這學校,所以不知道這學校的可怕啊!想至此,她呆滯的眸子立刻左探探、右掃掃,果真發現有人朝她這邊走來了。再也顧不得其他,她伸手扯住身前的他,飛速轉到茂盛的灌木叢之後,逼他和自己一起蹲擠在狹小的空間里,屏住棒吸。
「喂,你干……唔!」
手啪的一聲,搗住了發問的嘴,她凶惡的眼狠狠地瞪他,要他安靜一點兒。
「怎麼了?」他抓下搗在自己嘴上的手握住,很識相地放輕了聲音。
「噓——」她小心翼翼地從樹枝間向外探頭探腦,仔細觀察敵情,「不能被她們發現,否則我就麻煩大了。」呼——幸虧她機警,總算讓她逃過一劫!
「到底怎麼了?」與她的小心謹慎成鮮明對比,他悠悠哉哉地盤腿坐在草叢中,含笑望著她。啊,將近三個月不見,還真的挺想她的。
「你不知道這里的女生的可怕!」她打個冷顫、吐吐舌,也盤腿隨地而坐。
「奇了,天不怕地不怕的歐陽于蘭也有害怕的時候?」他望著依舊不斷引頸察看情況的人,輕輕一笑。
「等你親眼見識過她們的行動,你就笑不出來了。」她白了他一眼。
「哦?願聞其詳。」他洗耳恭听。
「這里的女生很愛幻想的,明不明白?」
「不明白。」他老實搖頭。
「都是大學生了,當然會想談戀愛啦!」她嘆了一口氣,「所以,只要她們遇上了比較順眼一點的男生,就會忍不住……呃,自我介紹一番的。沒辦法,誰叫這里男生少,女生多,沒法子啦!」
「那你說的麻煩大了是什麼意思?」如果按她這麼說的話,「麻煩大了」的人該是他歐陽川才對。
「要是她們瞧到我跟你在一起,還不逼我當信差、做紅娘?」她想到這就腿軟。
他微微一笑,「我不認為她們會找上我。」
「老兄,你長得還算勉勉強強好不好?」她將他從頭看到腳,嘖嘖有聲地說︰「夠高,夠壯,成績夠好,家庭條件夠優,又打得一手好籃球,出了這里後,我和你不認識,絕對不認識!」
「我和你不認識?」他挑眉,「你難道忘了在一中,我們是‘歐陽冤家’?」整逃詵來斗去,一直斗了三年,說不認識,誰信?
「但這里沒人知道!」她肯上這所大學,也是因為想找一個新的環境、一個無人認識自己的陌生世界。她不想挾著一中時的威風、被盛名所累嘛!
「很快就會知道了。」他嘀咕了一聲。
「你說什麼?」她一時沒听清楚。
「我說就算他們知道了也沒關系。」反正他早已打定主意,要和她做一輩子的「冤家」了。
「怎會沒關系?」她嚴肅地瞪他,「第一,她們會亂猜你我的‘關系’。」說不定還會將她當成假想敵呢!「第二,她們會要我把她們介紹給你。」
「你就那麼听話?」
「這……」很難拒絕吧!
對了,他突然想到一件事。「喂,歐陽于蘭,你交到朋友了沒?」特別是男性的「朋友」。
「才開學幾天呀?」
「可之前有兩星期的新生訓練,不是嗎?」高一那年的新生訓練時段,可是為她贏得了全班同學的愛戴與擁護。
「不!」她哼一聲,「我高中畢業時已發過毒誓,大學期間我要收斂自己,絕對不再出風頭了。」她要不引人注目地享受她的大學生活。啊,平平淡淡才幸福嘛。
「那我也發誓和你一樣。」他立即跟進。
「唉!」她嘆惜地拍拍他的肩,一臉的同情,「你節哀順變吧!」他想平凡也平凡不得,只因他的五官太出色了。還是她這種平凡到極點的容貌最保險了。
一來,不會引起女性同胞們的敵意。二來,不會招來異性同胞們的特別關愛。啊,想想就好開心。
「總之,你要裝作不認識我就是了。」歐陽于蘭再次強調。
他會被她氣死。站起身,他板起臉就要走人。
「喂、喂!」她趕忙拉住他,「你還沒答應我!」
「我為什麼要答應你?」
「我不想被你牽連嘛!」
「很不好意思,只怕這輩子你都無法洗清嫌疑了。」他故意亮出她在他胳膊上留下的「到此一游」的鐵證。一圈一輩子也抹不掉的醒目牙印,夠鐵證如山了吧?
「啊,真的成疤了?」她驚呼一聲,抓住他左臂,仔細觀賞自己的杰作。
「你以為呢?」他順勢將手搭到她肩上,一副哥倆好的親熱樣,「不然我們商量一下。」
「商量什麼?」
「你以後都要喊我名字,不可以喊喂。」他瞪她。
「好吧,歐陽……川。」她癟癟嘴,「我這樣子有什麼好處?」
「我可以保證你絕對不會受到那些女人們的騷擾。」他眸子一眯,狠狠地瞪了一眼旁邊探頭探腦的路人甲,滿意地看著那人倉惶而逃。
「真的假的?」她懷疑地看他一眼,不太敢相信他所說的「保證」。「你要怎樣保證你的「保證」有效呢?」小女子好奇得很。
「秘密。」他高深莫測地望著她,望得她的心底開始發毛,寒毛開始倒豎。
「算了,我不問了!」她拍開他搭在自己肩上的大手,決定離他這一些,「再見,拜拜。」
他沒攔她,任由她離去。
她忽地又轉身,「喂!歐陽川,既然我們不幸地又擠進了同一個校門、同一間教室——我們再接著斗個你死我活好不好?」高中三年,她也斗得上癮了。如果不和他斗的話,她還真的渾身不舒服呢!
「有何不可?」他挑眉頜首,「反正我們已被人喊了三年的‘歐陽冤家’,再被人喊下去也不錯,你說是不是?」
不過,這一回他要修正一下規則。喊他們「冤家」可以?但要再加兩個字——歡喜。歡喜冤家。
「對呀對呀!」她笑咪咪地用力點頭,根本沒發覺他是何等心思。只要他能保證她不會被那群花痴女纏上的話,她十分願意與他繼續斗下去,願意繼續做「歐陽冤家」中的其中一位。
扒呵,歐陽冤家。听起來很響亮嘛!
她,很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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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
什麼歐陽冤家?她不滿意!她一點兒也不滿意好不好?她不要繼續和他斗了行不行?嗚,她認輸總可以了吧?
「你就是歐陽川的女朋友呀?」堵住歐陽于蘭的女學生問。
懊奇的、不屑一顧的、挑釁的、鄙視的眼神……種種的打量目光如探照燈一般,在歐陽于蘭身上不斷地掃過來掃過去,使她有如芒刺在背,渾身上下無一處自在。
「你叫……歐陽于蘭?」再問。
她尷尬地點頭,拿不出一點大姐頭的威嚴來。嗚,可惡的歐陽川!
「你和歐陽川高中同班?」
她無奈地再次點頭,嘆氣。
「你和歐陽川被稱為‘歡喜冤家’?」
她先點頭,然後搖頭。她和那個可惡的歐陽川是對頭冤家啦!是那種拳打腳踢、斗得你死我亡的「冤家」,而不是什麼甜蜜蜜的「歡喜冤家」!
「你可知這次考試他的總分是全台第一?」小小的平凡女子,如何能與天之驕子並肩而戰?
她又點點頭。全台第一又如何?她也是耶!
「那你以為你配得上他嗎?」
她這回飛快地搖頭,再搖頭。她對歐陽川可是避之唯恐不及,又怎麼會頭腦發昏地主動上前招惹呀?
「那你……」女學生原本正要咄咄逼人的質問,卻在看到突然出現的人時,一下子變得嬌柔可愛起來,「你好呀,歐陽川,我是……」
但夢中人只冷冷地掃過她一眼便移開視線,女學生因而花容變色。他竟然看都懶得多看她一眼?嗚,她長得難道不比眼前的這個矮個子女生漂亮嗎?
「你跑到這里來干嘛?害得我找你半天。」他的視線只肯為他的「寶貝蘭」停駐。
歐陽于蘭溫柔地笑一笑,眼底卻有著惱火。
「好啦,回家了。今晚你不是想吃排骨面嗎?」他裝著不知身邊尚有閑人在听,非要語不驚人死不休。
她現在只想吃他的肉、抽他的筋、喝他的血、剝他的皮!他說她愛演戲,那他現在是在做什麼?
「還對著我傻笑什麼?走啦!」他一把摟著她的肩,親密得如一對甜蜜情侶。
傻笑?他難道看不出她是在哭嗎?嗚,她就知道不該信他的!就算她和他高中同窗三年、常常斗得難解難分,但她仔細想來,她其實一點兒也不了解這位五百年前的一家人。嗚,她錯就錯在輕易地相信了他不值一文錢的「保證」!什麼「保證她不受女生騷擾」嘛,明明是「保證他免受女生騷擾」好不好?嗚,小人!奸人!鋇人!她這一回真的輸給了他嗎?嗚,可她好不甘心!
啊!她的眼前猛地火花一閃,停止了隨著他移動的步伐。
「又怎麼了?」他低頭,「溫柔」地望著她。
「我忘記去圖書館還書了耶,弟弟。」她笑咪咪地晃晃手中的書。
弟弟?遠處近處、前方後方、左方右方的路人,因為這兩個大聲響亮的字,一起抽氣、驚呼。
「不要叫我弟弟!」他瞪她。
「可你原本便是我弟弟嘛!」她甜甜地笑,拿出大姐頭的威風宋,「爸爸不是告訴你了,你要尊敬我這個姐姐,不可以欺負我比你個頭矮的嗎?」
啊,兩姐弟。眾人恍然大悟,有放寬心的,有長吐出一口氣的,有感激上蒼厚愛的,有因為看不到好戲而嘆息一聲的。
「歐陽于蘭!」可惡,他竟然被反將了一軍。
「早告訴你了,不要再拉我來和你繼續做同窗了,可你就是不听!」她看了他一眼,蘭花指點一點四周的女生,「總拿我做擋箭牌也不好耶!放心,我會幫你向爸媽求情的。你滿十八歲了嘛,可以開始你純純的初戀了啦!」
「歐陽于蘭!」
「干嘛?」她挖一挖幾乎要被震聾的耳朵,沒有一點點的生氣,「怪我不該公開我們‘歐陽姐弟’的真實身份?我原本也不想公開的呀,可你難道忍心看到各位女同學失望嗎?」這下子我看你怎樣!炳——哈!炳!
「歐陽于蘭,你難道……」
「喔,不要再展示你胳膊上的這排牙印了好不好呀,弟弟?」她一把推開近在眼前的罪證,依然笑眯眯的。「不要讓大家看笑話嘛!真是的,不過是搶東西時我咬了你一口,你就這麼記仇?」
親親熱熱地拉起「弟弟」的手,親親愛愛地走向不遠處的圖書館,她笑得好不得意。
「走啦,先陪我去還書,然後我們回家。」哼,她是誰?她是全天下最最聰明的歐陽于蘭耶!他竟然散發了一堆謠言,說什麼「他與她高中時便兩情互許、私定了終身,所以他舍棄了超級名校,而甘願就讀這所沒沒無聞的普通學校,只為了與她在一起」!對了,就連胳膊上那圈牙印,他也能掰成是「愛的印記」!惡心啊,簡直肉麻到了極點。
不過,還真佩服他就是了。他竟然能張口說上這麼一大段「愛的宣言」,還真的難為他了呢!由此可見,他對這些花蝴蝶們真的很頭疼。好吧,她就大方一點兒好了,同意曾與他五百年前是一家。然後,看在他們是一家人的份上,姐姐就好心幫他一把吧。
「弟弟,我知道你最討厭女孩子嘰嘰喳喳、蹦蹦跳跳,你的夢中情人一要溫柔,二要賢惠,三要安靜,四要端莊,五要沉魚落雁!姐姐我會替你把住第一關的!」
听清楚了,沒有具備以上五點的各位姑娘們,請不要再費力氣來找歐陽弟弟的麻煩。否則遭到拒絕,請不要傷心流淚。
「歐陽于蘭——」他簡直要氣炸了。
「哎呀,臉紅什麼?姐姐知道你的臉皮薄,所以才替你講出心聲呀!」她友愛地替他順順氣,一副姐弟情深的樣子。
「你一向都對姐姐言听計從的對不對?!所以姐姐這次就辛苦一點兒,親手幫你挑選你的夢中情人好了。」
說完,她滿意地收下來自四面八方、不斷地空投過來的討好笑容。得意地點一點頭。呵呵,手上有歐陽「弟弟」這塊免死金牌,以後她想要在校中呼風喚雨、作威作福,有誰還敢阻擋?她得意至極,早遺忘了自己舍棄名校不讀,甘願窩在這里平凡度日的原因。想一想,還是做大姐大比較爽啊!
炳!炳!炳!歐陽于蘭笑得得意,但歐陽川卻面目猙獰,恨不得扁死這可恨的對頭冤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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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重新燃起萬丈雄心,要做大學里的大姐頭的歐陽于蘭,開始手握「挑選歐陽川初戀情人」的金牌作威作福。
歐陽川的姐姐耶!符合條件的眾家女子們無不討好,以求獲取那張珍貴的通行證。也有繞過她直搗黃龍的,但在听見冷冰冰的一句六字箴言——「找歐陽于蘭去」後,也只好找上歐陽「姐姐」。大家為達目的不擇手段,送小禮物以示友好的,奉上糕點水果以求點頭的,大有人在。
襖爽開朗、古道熱腸的歐陽于蘭,在挑選「歐陽川的初戀情人」的同時,也贏得了眾人的擁戴,重新找回了大姐大的威風感覺。真是一石多鳥啊。瞧,這樣子多好!不但又榮登大姐頭之位,還有禮物可拿、有糕點可吃,有奉承可听,哈哈哈!
結果,樂極生悲——某日,大概是糕點白吃得太多了,她得了急性闌尾炎,進了醫院。
「嗚,死胖子,你不知我有多慘!」眼望床前無數美食,她卻不能品嘗。
「行了,歐陽,這是你自找的,怨不得別人。」遠在千里之外的昔日同窗肖照,打了電話來,卻沒有一點兒為她擔心的樣子。
「啊,死胖子!你竟然這樣子!你這叫電話探病嗎?你明明是算準了我沒辦法追殺你,所以故意打來氣我!」
「精神這麼好,你有病嗎?奇了……」肖照仍涼涼地說道。
電話立刻被氣瘋的歐陽于蘭狠狠地掛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