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隱隱約約覺得她所重新認識了的親朋好友有時看她的眼神很不一樣,但她的以前她的確不記得了嘛,所以也無從比較這到底是好還是不好,反正她只要好好地待他們就好了啊,其他的,她才不想費心思去猜啊想啊的呢。
現在最重要的,是學習她所應該學習的一切東西,做一個讓家人朋友放心的獨立的人。
至于她另一個該關心的問題——易長庚,哈,她更是不怎麼去想。
嗯,說實話好啦,她其實是不知道該如何去面對。
結婚四年的夫妻,該是怎樣相處的?她不知道了,也從來沒人告訴過她這一點,但按她最最要好的好朋友風又琪的說法是︰按著自己的想法去就好了啊,想怎樣就怎樣!
她想了好久才有點明白好朋友說的,她應該是就像現在一樣的,如何地面對著他人就如何地來面對著易長庚就可以了!
但,她的思想建設尚未做好,更未接到風又琪從香港打來通風報信的電話,正在廚房學習做菜的她在听到門鈴聲笑眯眯地跑去開門的時候,突然發現自己有點不知所措了!
易長庚,回來了。
就算已經不下數百回地從照片中瞻仰過他的英容,也曾無數次地听爸爸弟弟以及風又琪他們說起過他的英雄事跡,更是在心里偶爾地盤算過自己該用怎樣的態度來同他做全新的第一次的握手——可,可她還沒準備妥當啊,他怎麼就突然殺回來了?!
有點呆地仰頭盯住比自己高上一頭的那張男人臉,笑眉連眼楮都不敢眨一下。
比起在照片中見到的他,真實地佇立在她面前的他帶給她的震撼有點猛。
他的臉孔很有男人味,剛硬冷冽,薄薄的嘴唇線條宛如大理石雕刻出的一般,很——漂亮;他的鼻子直挺,掩映在無框眼鏡下的淡茶色眼眸微眯著,溫雅澄澈的氣質馬上中和了他的臉孔所帶給人的冷冽剛硬的壓迫感覺。
呆滯的雙眼下意識地掃過一旁的穿衣鏡,鏡面上映著的面龐素潔的清麗女子,正用驚慌忐忑的神情回視著她。
心髒,慢慢抽緊,仿佛有只無形的手挾持了它的跳動,呼吸急促起來,鼻翼抽動著,等她猛地回過神來時,眼淚已經順著蒼白了的面頰淌至了嘴角。
「笑眉?」男人臉上淡然的神情不變,薄薄的唇只輕輕張合了幾下,吐出的字息卻極是溫文儒雅,「我是易長庚,你知道我的,是不是?」
她的腦中一片空空的白,在這一時間,什麼也想不起了,只伸手用力握緊了她掛在胸口的小本子。
「我是應該重新自我介紹一下呢,還是拿出身份證來請你驗明正身比較好呢?」微彎腰,男人曲指輕輕抹去她面頰上的水珠,嘆息似的笑了,「你以前可是從來不哭的呢,笑眉。」
「我,我沒有哭啊。」
「你在怪我這些日子來對你的不聞不問嗎,笑眉?」男人耐心地一次又一次抹去她的淚水,嘆息似的輕笑著,「我不是故意的啊,你原諒我好不好?」
他明明就是故意的!
眼淚依然汩汩地順著面頰淌下來,朦朧的淚霧里看到男人對自己的專注的注視,一吸一頓的抽噎聲漸漸地越來越響亮了,只覺得心痛得猶如刀絞,僵挺著的肩膀慢慢縮了起來。
她——就算她已經失去了從前的記憶,可是,她——其實是在乎著他的吧!
否則,心中逐漸蔓延著的委屈與疼痛,是從哪里而來的?
「好了,我回來了,不要再哭了,好嗎?」敞開雙臂,將孩子一般哭泣著的女人擁進懷里,男人的嘆息含著了點點的憐惜與寵縱,「以後再也不離開你。」
她的身子驀地重新僵硬起來。
「笑眉,笑眉?」溫熱的手指輕輕抬起她的下頜,淺淺的笑慢慢浮現在冷冽的男人面孔上,「不要再哭了呵,你存心是要我內疚的嗎?」
靶知中應該冰冷的薄薄的嘴唇,輕柔地覆住了她淚流不止的眼,卻是那般的溫暖,仿若春風。
一直緊緊握著小本子的手顫抖地、試探著回抱住男人的腰,在沒有如曾意料過的那般地被摔開之後,她突然放聲地大哭了起來。
這一刻,自失憶後她一直倉皇漂泊著的心與魂,終于找到了家的所在。
這一刻,她終于明白,她的家,到底是什麼樣子的。
她的家,便在這里,便在這個男人的懷抱里。
「你、你先坐一下!你渴不渴,要不要先喝點水?啊,我剛剛泡了茶!茶葉是爸爸送我的,說是很好喝的呢,你要不要嘗嘗?我、我、我正在做飯呢,你餓不餓,如果,如果你不嫌棄的話,等我一下,我的飯馬上就做好了!」
翩然若蝴蝶,她輕快地飛來飛去,滿屋子地繞了又繞,一刻也不肯閑下腳步。
他不說話,也不攔她,只任她將滿滿的一壺熱騰騰的茶搬到自己身前的茶幾上,再小跑著去廚房給他清洗茶杯再跑過來倒茶給他,甚至端來幾小盤的小點心放到了他面前。
「你嘗嘗看,好不好喝?如果不好喝,你一定要告訴我哦,我重新再去泡!」她期盼地望著他端起茶杯來輕抿茶香,眼巴巴地等他說出評語。
「挺好喝的。」他點點頭。
「那,那你先喝著哦,我去做飯,馬上就可以吃了!啊——你剛回來,累不累,要不,你先去洗澡舒服一下?」想到做到,說完了她馬上跑去浴室嘩啦啦地擰開了熱水的開關,開始往浴白里放水,而後又跑出來奔到他面前,「那個,易,嗯,那個,你要不要洗澡?」
他心中忍不住地泛起了異樣,望著她羞澀的笑容失神了一秒,便點點頭,順從地站起來往浴室走。
「啊,還有,那個,就是你的——」臨進門,她又喊住他。
「嗯?」他回頭,順著她的手指望過去。
「就是你的換洗衣服啊。」她匆匆地指一指他放在沙發邊上的行李箱,不敢看他。
「哦。」他淡笑著應一聲,于是又走回來拉開箱子,從里面拿了一套休閑服和內衣褲出來,抬頭正迎上她偷偷望過來的視線,沒等他開口,便見她馬上又飛也似的扭開了,不由低低地笑出聲來,順手又從行李箱里拿出洗漱用具來。
「那、那我先去做飯了哦。」不敢再看他,她腳不沾地似的奔進了廚房。
他愣了下,目送她奔進廚房了,才重新站起來,再倒了一杯熱茶喝後,便慢慢地走進浴室,輕輕關合了房門。
不一樣了。
心中猛地想起風又琪在香港曾告訴他的話——
舒笑眉,再也不是舒笑眉了。
他回來了。
他回來了!
他、回、來、了!
他——回——來——了——
心跳悸顫得猶如鼓擂,簡單的呼氣入吸卻幾乎費盡了她所有的力氣,顫抖的手,死命地抓緊她脖子上的小本子,她蹲坐在流理台下,一陣一陣地昏眩。
他回來了。
早已深刻在腦海心扉間的影像猛地在一瞬間物化成為真實的人形,早已摹擬過無數遍的相逢情景卻在一個眨眼間被報廢折損,他含著寵溺似的溫柔舉動將她猝不及防地撞擊進無底的深淵!
再也不是這六七個月來她已想了千遍萬遍的那個他了。
再也不能用她視若珍寶的小本子上的點點滴滴來衡量這個真實地出現在她的面前的他了。
再也不可以保持著陌生的態度來面對這個她十分陌生著的他了。
一切,在他那一句「再也不離開」的嘆息里赫然崩潰;一切,在他那溫柔的輕輕踫觸里轟然倒塌。
蘊然的淚霧,再次模糊了她的視線,再次迷蒙了她的神思。
她失去了往昔的記憶,她得重新來過,開始新的、完全不一樣的生活。
可她的心,卻為了什麼,在見到他的那一瞬間,驀然痛如刀絞?
他的記憶,難道由始至終,從來不曾從她的心底消失過?
憊是,她重新繼續的人生里,帶著的,還有前世的記憶?
不是了,不是了的!
她現在的,生活著的,活生生的,是重新開始了的舒笑眉。
不同于從前的,不是舒笑眉了的,舒笑眉。
新生的舒笑眉啊。
打開門,用毛巾擦著發上的水,他走出來,眼四處看了看,再側耳仔細听了听,便立刻循著聲響走進了飯廳。
長長的飯桌上,已經擺好了兩副碗筷,熱氣騰騰的米飯也已擺上了桌,清香的飯香撲鼻而來,不由勾引起他的饑餓,令他食指大動。
微側首,望向雕花玻璃門後的模糊身影,依然在忙碌不休地奔來奔去,劈里啪啦的各種聲響告訴他,他記憶中十指從來不沾一滴陽春水的妻子現在卻正在為他洗手做羹湯。
洗手做羹湯啊。
心里再次泛濫的,是再一次的異樣,再一次的莫名滋味。
「笑眉。」沒等他明白心里的莫名滋味到底是什麼,他已喊出了她的名。
必答他的,卻是刺耳的一記 當聲響,以及沒忍住的一聲低低的叫痛。
他馬上拉開玻璃門奔進去,第一眼看到的是反倒在爐灶上的炒鍋,心中剎時一驚,立刻跑向一旁的笑眉。
「怎麼了,哪里——」
灼得通紅的手指告訴他這里發生了什麼。
他想也不想地拉過她的手,擰開水龍頭與她沖起來。
「我、我沒事。」有些狼狽地朝著他回頭笑一笑,笑眉咬牙吸一口氣,忍不住地擰了好看的彎月眉。
「怎麼這麼不小心。」他仔細地看她被油燙過的手指,皺眉,「最好去找醫生看看。」
從來細膩柔滑的青蔥玉指,而今卻是紅得刺目,已經有了微微的月兌皮及小水凌子。
「沒關系。」飛也似的搖頭,笑眉踮腳伸手去開頭上方的櫃子。
「手都這樣了,你還要做什麼!」他拉下她的手。
「上藥啊。」她回頭不好意思地吐吐舌頭,害羞地笑笑,「我這不是第一次了,嗯,上次我去藥房買回來的燙傷藥還有——」話未完,便見她如今第一次見面的丈夫已探過她打開了櫃子,從里面拿出了那一小瓶很顯眼的藥液來。
被拉到飯廳的椅子中坐下去,被燙的手給小心翼翼地拿紙巾擦干了水,止痛的藥液輕輕而仔細地噴了上。
她愕然地望著易長庚,什麼也想不起來。
「還痛嗎?」他低頭看著她的手指。
「不,不了。」啞啞的聲音,她馬上咳一聲,試圖讓自己的聲音听起來與往常無異,卻無論如何也止不了自己的緊張與不安,「這藥,這藥很靈的!只要噴上了馬上就不覺得痛了!」
「你剛才說這不是第一次了?」拉開一旁的椅子他也坐下來,放開她的手,他似乎想升堂審案的樣子。
「誰、誰也免不了的嘛。」她呵呵笑一聲,在他的視線下,慢慢有些惶恐起來。
「你為什麼想學做飯?」看著她驚慌的樣子,不知為什麼,他有了說話的興趣,略一思索,他問出他最想了解的,問得直截了當。
「閑著也是閑著啊。」她還是呵呵地笑,「我、我沒事做啊,就想、就想——」
「自從女乃女乃過世後,你再也不喜歡進廚房的。」
「我不記得了啊。」這些天來,這句話是她說得最多的吧,「你也知道我現在的樣子啊,反正,反正我什麼也要重新開始嘛,那就、那就、那就——」
「那就怎樣?」他露出回家來的第一個真心笑容,雖然依然只是淡淡的。
「那就、那就找我喜歡的學啊做啊。」他的笑卻讓她更形緊張不安,放在桌上的手漸漸擰成了一團,「爸爸說這是我的一次重新開始的機會,他要我去做一個新的舒笑眉看看。」
新的舒笑眉啊。
「新的舒笑眉?」這句話著實要他笑開來,濃濃的笑將他剛硬的唇柔化成溫暖的曲線,他揚眉,更專注地看著她,「怎樣才是新的‘舒笑眉’呢,笑眉?」「呃——」她怔了住。
「或者,我應該這樣問你,笑眉——」他斂住笑,認真地望她,「你想做一個怎樣的舒笑眉呢,笑眉?」她還是怔怔地,看著他唇角的笑,再看著他斂了去。
「笑眉?」
「我、我——」手,下意識地抓住幣在胸口的小本子,她的眼一熱,想哭。
「笑眉?」
「我、我——」用力地眨眼,她不想再被他瞧到自己的淚,猛地站起來,她倉促地奔進廚房,「我新學會了幾道簡單的菜,你不要笑我啊。」
他微愣,而後也站起來走進廚房,看她忙碌的樣子,不知該說些什麼。
她更不語,在流理台前忙來忙去,頭也不肯回地假裝沒注意到他的到來。
寂靜的、陌生的、或者曾經熟悉著的悄然無聲,在寬敞的廚房里蔓延。
「還是我來吧。」看了她一會兒,他嘆口氣地走上前,伸手解下她腰上的圍裙,將她輕輕地推到一邊。
她在他解自己身上圍裙的時候猛僵了下,而後什麼也沒說,任自己被推到角落,看他開始忙碌。
「你是想做糖醋魚?」看一眼台子上的材料,他熟練地打開燃氣灶,放上炒勺。
「是、是啊。」她小聲地回答,偷偷地挪上前兩步,探頭瞄他的動作,「我從電視上看過這一道菜的做法,王阿姨也教過我——啊,王阿姨是爸爸幫我請來的家政阿姨,不過前幾天我、我——」
「你想一切自己來,所以辭了她?」他往邊上側側身,讓她能看到自己煎魚的全過程,「風又琪前幾天也曾告訴過我的。」
「哦。」她微微垂頭。
「你從來不需要做這些的——不過,只要你喜歡的,你想怎樣就怎樣,我不會說話的。」他拿鏟子將魚在油鍋中小心地翻個身,並不看她,只是繼續說︰「不過你剛剛好,凡事要量力而行,知道嗎?」
「哦。」
「你沒什麼要說的嗎?」他突然又輕輕笑起來。「沒——我以前,我是說我失憶前,這里,就是我、我們的家里啊,都是誰、都是誰——」
「這座住宅大廈有固定的家政服務人員,房間的打掃以前都是委托他們按時做的。」將魚取出來,倒掉油,再重新起鍋,易長庚轉頭終于看了她一眼,聳聳肩,「就算是一日三餐,也可以到大廈地下一層的二十四小時營業的餐廳去吃,或打個電話請餐廳送上來啊。怎麼,他們沒告訴你這些嗎?」
搖搖頭,笑眉吸口氣湊到他身邊,看他重新將魚下鍋勾汁翻炒。
「那少了人幫助的這些天,你都是怎樣過下來的呢?」他將做好的魚盛進盤子,見她拿起一旁準備著的香菜遞過來,便也搖搖頭,「你不吃香菜的。」
「我、我忘記了啊。」她的心跳猛地停了下,端在手中的香菜差點掉到地上去。
「是啊。」他接過香菜盤子,望她一眼,「我忘記了。」
他的話里似乎還有其他的意思,可是他不說,她也不問,只湊手抓了把香菜小心地撒在散著撲鼻香氣的糖醋魚上,做最後的裝飾。
他也不攔她,只靜靜看她賭氣似的孩子舉動。
舒笑眉嗎?
「你、你好像很會做飯的樣子。」她卻被他看得有點不知所措了,便訕笑著收回手來。
「他們沒人告訴你嗎?」他點點她掛在胸前的小本子,掀眉,「我爸媽在我上高中時便因車禍去世了,從此我是一個人長大的,而如果沒有女乃女乃的資助,我是沒法子順利讀完大學的?」
「啊?」她呆呆看他淡然的面容,連眼也忘了眨。
「你這小本子上都記了些什麼啊?」他再度開始炒其他的菜,「風又琪不是說你知道所有你應該知道的事情了嗎,那怎麼還是這種傻樣子?」
「我哪里傻啦?」她嘟唇,很努力地為自己辯解,「風又琪沒有告訴過我這一些的!」
「那你現在知道了?」他將她推到後面一點,繼續忙著炒菜,「你不吃辣椒的,你做這——你是想做虎皮尖椒嗎?」他搖頭,實在不知道她到底對過去了解了多少。
「也是也不是啦。」她再擠過去,點一點她早就切好的菜,「我自己改良過的虎皮尖椒哦!不但要放青椒,還要放這些胡蘿卜丁的——啊,就是現在放下去,一塊炒!」她做起現場指導。
他瞅瞅她,照她說的做。
「還有,你要多放一點甜面醬!這樣等一下配米飯才好吃的!」
他忍不住噗嗤地笑起來。
「怎麼啦,我說的不對嗎?」她看他。
「不是,我只是很奇怪罷了。」他依然笑著,很听話地取面醬放進鍋里。
「奇怪?奇什麼怪?」她才是奇怪地看他呢。
「很奇怪我們——嗯,這其實是我和‘舒笑眉’的第一次全新接觸是不是?」他瞅她一眼,將完成的舒氏虎皮尖椒裝盤,「好了,還要做什麼菜?」
她搖搖頭。
「怎麼不說話了?」洗好鍋子,他一手一盤地將菜端起來往飯廳走,「你真的很不一樣了呢,笑眉。」只是,她是變得好了呢,還是比以前更糟糕?
她低頭,跟在他背後慢慢走,想問他,卻又不能開口。
「好了,吃飯。」他在桌旁坐下,朝著她比比對面的椅子。
她走過去,先探手盛了一碗米飯遞給他,自己再盛了一碗,坐下。
「笑眉。」
她從碗上抬起頭看向他。
「你只要做好你自己,做你喜歡的自己,就好了。」他夾起一塊魚肉放進她碗里,順手將魚肉上沾的幾根香菜再夾到自己碗中去。
頓時覺得鼻子酸得厲害,她在他深深的注視下,心痛得無法言語。
記憶中第一次和已經結婚了四年的丈夫面對面地坐在家里的飯廳里,吃兩個人聯手做出的飯菜。
這種滋味,她卻無法辨明到底是何種味道,是甜還是酸。
收拾好碗筷,擦干淨手,笑眉從飯廳出來,不用刻意地找尋,視線已經從大大開敞著的她的書房的門口捕捉到她的丈夫的身影。
她的心慌了慌,忙奔了過去。
「笑眉?」易長庚比比寬敞房間內的所有,示意她最好解釋一下。
「我什麼也沒動的!」她同樣看著寬敞房間內的所有,緊張地比手劃腳著,「那間小書房里的東西我是請搬家公司派來的專人負責移到這里來的!完全按照原先的方位,就算是書桌上的書冊也是按著原樣擺放上了的!我、我、我只是——」
「只是怎樣?」他看她一眼,嘆息似的吁出長長的氣息。
「我只是、只是覺得這間房子是你買的,可你住的房間比起我來,有點、有點——所以,所以我想重新來、來分配一下啊——」她低低地說。
「呃——」他怪異地看著她唯唯諾諾的小老鼠樣子,突然又想笑。
「你、你不要生氣啊。」她頭也不敢抬,緊張地扭扭自己的手指頭,再抓緊胸口上的小本子,「我只是不想要、不想要別人誤會我太惡霸了啊——」
他再重重地吁口氣,重新望向書房內的所有,終于不再盯著她看,而是抬腳跨了進去。
他的書櫃,他的衣櫥,他的單人床,他的電腦,他的所有,曾經擁擠地堆放在他曾經熟悉了的小房間里的所有,而今正靜靜地立在這新的地方,等候著他的檢閱。
「本來、本來我是想幫你換一張床的,順便也將你的衣櫃換成一套好一點、大一點的,可是、可是、可是我又怕你已經習慣了這些老朋友,所以還是什麼也沒動就這樣搬了過來。」她倚在門框上,沒膽子跟進他的地盤,只緊張地注視著他在屋子中走來走去巡視嶄新的領地,「你、你放心,我什麼也沒動過的,雖然我看你的書有好多是杜老師曾經告訴過我的——啊,杜老師就是先前在醫院教我說話識字的老師——我是很想看看的,可我沒得到你的允許之前,可是一本也沒翻看過哦!」
他坐進桌前的電腦椅中,隨手拿起桌上的一本書看起來,而書上面細小的灰塵似乎告訴他了一件另外的事。
「你沒幫我打掃,笑眉?」
「我、我、我——」她偷偷瞄他一眼,見他似乎是和顏悅色的,便膽子稍稍地大了一點點,也只是一點點而已,「我怕弄亂了你的東西,再說你、你又不在,我就、我就沒有進來過。」
「我的工作很忙的,你知道的,是不是?」他翻著書,頭也不抬地慢慢地說。
「哦。」她乖乖應一聲。
「所以以後你要記得幫我打掃‘我的房間’,你,知道了嗎?」他故意加重「我的房間」這四個字,終于抬起頭看向她,臉龐上重新含了笑意,「現在,可以麻煩你幫我先換一條干淨的、沒灰塵的床單嗎,我有點累,想休息了,笑眉。」
她有些呆地看著他柔和了的臉,呆呆地應了一聲,很響亮很響亮地應了一聲。
從這一天起,從她和他重新認識了的第一天起,新的生活的確在等待著她了。
她偷偷笑彎了美麗的彎月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