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大明沿海離開之後,轉眼已過三個月,這段時間,龍海兒領著幾個武力戒備的戰船隊,自然沒有人敢來送死,一路極為平安地趕路。
可是商船水龍隊則不是那麼順利,由于載滿金銀珠寶,幾次由水龍隊首舵海鷹捎來的信上,都呈報遇上了海盜。
雖沒得逞,也讓龍海兒十分擔心,沒有半日下帆地前往保護,然後再一同前往座落在大海中,她爹尋到的世外天堂。
水龍隊經商得來的財富,是用來建設神鬼不知、沒有任何人煙的新港之用,自然十分重要。
總算天從人願,今日天方亮,看到水龍隊朝著他們航來,待吩咐下帆讓兩邊的船員稍作休憩,龍海兒便被人請到水龍隊的海吟號上議事。
她一出海吟號的船艙,便听見百來艘船只都在鼓噪,尤以她的座駕海翔號上最為瘋狂,她眸一凜,腳下一點,使著輕功一躍回到船上。
眼前所見,讓她內心一沉。
見主子回船,船員們不敢硬觸其鋒自動讓開,人群中,原應乖乖待在艙房的易航,不知何故上了甲板。
清朗純樸的面容上,有著被人羞辱的陰暗神色,高大碩長的身子,給無數指責重重壓著。
站在易航身邊的,還有身兼龍族大司獄的阿塵,和窩在一富貴人兒懷里的殷小玄。
「這是怎麼一回事?」龍海兒放聲問道。
眾人噤口不語,阿塵卻迎面走來,毫不畏懼。
「海兒,我要執行龍族的律法,這男人犯了背叛之律,不死也應終生囚禁,不得再見天日;-數次以他身子未愈為由,不讓我執法,今兒個他身體復原得差不多了,該為他上枷鎖了。」
龍海兒一听,眸光一冷。
阿塵鐵面無私、公私分明,從未摻雜個人感情,今兒個她要在眾人面前執法,自個兒若不趕快想出一個法子,讓易航被上了枷鎖,不知會是多麼屈辱的情景。
他的工匠雙手不能被上手銬!
「他是被人利用,親族全為朱棣控制,不得已出此下策,供其趨策。」龍海兒冷靜說道。
阿塵輕輕搖頭。「無論如何,他背叛是實,自當承受一切惡果,」
「情理法三者,法字在後,情理為先,論情論理他都不該受這麼重的責罰。」
「易航所作所為自有他的情理,但是海兒,-乃龍族少主,一族都想做的事情,難不成-要阻擋?族人的情理又該置于何處?」
「阿塵,-今天是來刁難我的?」
「身為司獄,阿塵是職責在身……」
阿塵不卑不亢地說完,龍海兒的傲臉已然鐵青,她轉頭看著一旁堂堂立著、不言不語的易航,于心不忍。
阿塵說得有條有理,可她身為一族少主,縱想幫他,也得讓眾人心服口服才成。
易航真的不是那種無恥小人,他情非得已呀!
「阿塵,不能再緩一緩嗎?」龍海兒冷聲問道。
阿塵聞言,忍不住笑了。
看來她判斷得沒錯,龍海兒應是對這男人有情,就讓她來成其好事吧!
一這麼想,阿塵便對著龍海兒單膝點地。「少主,您有一個辦法可以救這個男人。」
被身為司獄的阿塵特意喚著少主,龍海兒的粉臉幾不可見地微紅了,說不清是喜是怒。
見狀,向來有話不吐不快的殷小玄,忙從夫婿懷中跳了出來。
「是呀、是呀!方法就是選易航為首領之夫就好啦!無論什麼刑罰都能豁免呀!」殷小玄嬌聲說道。
此言一出,原本靜默的四周便爆出各色各樣的反對聲浪。
「天哪!這男人是首領之夫?那咱們就不能動他了!」
「老祖宗留下來的家法,首領的配偶不論是誰,族人不得有異議呀!」
「海主子,您要讓這男人成為您的夫婿?」
「請三思呀!埃主子,他可是叛徒呀!」
耳邊吵雜喧天,龍海兒卻只是冷冷地望著面帶豫色的易航。
她一出生就注定是龍族的未來族長,因為她的血液里有著最強的戰斗基因,還有與生俱來的王者氣度。
首領要肩負一族的重責大任,成為最強的武人,時刻以龍族為念,引領一族前進,無論身後有多少人,身畔都是孤獨的。
斑處不勝寒,唯有情愛方能給子些許的溫暖,所以首領的伴侶,一族之人無論如何都要無條件接受。
她知道這個方法能讓他安全地留在她身邊,但婚姻不是兒戲,單方面的感情是不夠的,她的婚嫁必須建立在對等的情感上。
所以就算她再想要他,她也只能動用「男寵」這個名義,而不是「首領之夫」那種不能回復的關系,特別是在他還沒愛上她之前。
若他成為首領之夫,卻又愛上別的女子,不單只是背叛她,還視同背離整個龍族,天涯海角都會被龍族人懸賞追緝。
任她再不擇手段,也是有限度的,她不能罔顧他的意願……
龍海兒目光環掃四周,眾人因為那股強大的魄力而住口,只能靜靜等待接下來的情勢變化。
易航愣在當場。
先前被殷小玄和阿塵拖出艙房時,不只海翔號上眾人早已聚在甲板上,連同附近船只的人亦站在船桅上,等著目睹執刑場面。
一見到這麼大的排場,再細想一下阿塵所言的儀式,他一點都不意外必是執法行刑。她本來就是大司獄,這麼做是天經地義的。
他靜靜候著,等待身陷囹圄的那刻到來。
不料,兩位姑娘卻不再動作,周遭之人由靜待到焦躁,直到不能忍耐的咒罵之聲開始充斥他的耳際。
先不論瀧港對龍族之人的重要性,單論他背叛龍族這一點就夠嚴重了。
從接連而來的詛咒之聲中,他拼湊出了一個輪廓--
這三個月來,有相當多人進言,為平眾怒,求龍海兒執刑,可全被她擋了下來。
這時,龍海兒出現了,殷小玄口中一句「首領之夫」,讓他原本就混亂的心情變得更加錯亂,內心被情緒濁流充滿。
看龍海兒凝視著他,他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他嘆了聲,出乎眾人意料地,將雙手平舉到阿塵面前,自願接受枷鎖之意相當明顯。
可他的目光還是定在龍海兒身上,他不想讓她為難,她已為他做了太多,龍族之人為愛結合,但她一開口便是男寵並非夫婿,他不該自作多情。
包何況,她愕口無聲,什麼都未表示,昨夜和之前的每一夜,或許只是她一時忘情罷了。
畢竟他是一介平凡男人,未能明白女主對待男寵會是什麼樣的態度。
內心像被勒緊,易航也不明白,他為什麼覺得那麼不悅?
「塵姑娘,易某罪該萬死,煩您上手鐐腳銬吧!」易航坦蕩蕩地說,心中不忮不求,無所畏懼。
聞聲,眾人放聲-喊助威,而一冷酷男子亦將一副黑色鋼鎖提來。
正當阿塵笑著要將無堅不摧的寒鋼銬上易航之時,龍海兒倏地拔出長刀,往阿塵執行之手刺來,那冷酷男子精光一閃,為了保護阿塵,瞬間從腰間抽出一對長鞭,往龍海兒一甩。
當眾人還沒反應過來時,刀鞭相擊之聲已響徹雲霄。
空氣中的火藥味濃到化不開,眾人屏息以待,得以觀賞無敵的龍海兒和武藝高超的方元拚斗,興奮得熱血翻涌。
龍海兒知道方元視阿塵如命,有他在,要近阿塵之身如登天之難,及時向後一翻,朝著他身後的阿塵和易航放聲。「阿塵,我要-住手。」
阿塵一听,笑靨如花。
「我說過了,我是職責所在,若要我收手,只要-的一句話。」阿塵清靈說道,仍是毫不退縮。
正當龍海兒要說話,易航卻搖了下頭,他的嘆息聲雖淺,卻勾起所有人的注意。
他可是當事人哪!埃主子的心思比海還深,什麼都模不清,可這男人也許能給些線索!
只見易航嘴唇嗡動了一陣,然後啟聲。「海大小姐,別為易某如此,讓-和族人失和,易某于心何忍?」
「別再說什麼忍不忍的廢話!我不會讓你雙手上枷、失去自由的!」
「夠了,您為我做的夠多了。」
「易航,我是為了我自己,才不只是為了你!」
「龍大小姐,不必為了易航一草木之人,和族人大動干戈……塵姑娘,易某伏罪,願意受罰。」
易航低吟,眸光閃動,熬聲地勸阻龍海兒,她一時半刻提不出解決之道,只能眼睜睜看著心上人被銬上。
壁恨之情變成火焰,從鳳眸射出,手握長刀,關節死緊,銀白貝齒咬著唇,落下一滴鮮血。
那落地的聲音,正好和扣鎖之聲遙遙呼應。
在眾人的見證之下,易航被上了手銬腳鋇,沉重的寒鋼鎖煉讓他又無法靈活動作。
龍海兒如惡鬼般的眼神射向阿塵,她一扭頭,步踏雷霆地走到易航面前,高舉赤驍刀。「阿塵,-該知道唯一能斬斷寒鋼的便是赤驍刀。」
龍海兒話畢便要砍下,但叮鈴笑聲卻凌空傳來,讓她定住了手,她身後的阿塵,笑靨在陽光金芒下顯得極為柔美。
「老祖宗傳下來的族規、律法不容撼動,為了這個男人,-難不成要棄之不顧了嗎?」
這話讓龍海兒猶豫了半晌,但她一咬牙,便要不顧一切,易航卻用力舉起手,握住龍海兒握刀的腕。
「龍大小姐,易某自作自受。」易航淡然說道。
龍海兒聞言,不悅到了極點。「怎麼,我要救你,你還不領情嗎?」
「這份情易某永志不忘,可易某不能成為-生命中的罪人,害-為我被評論。」
「這是龍海兒的事,你不需要管。」
「這事是為了我,我不能佯裝無事人,讓-當黑臉。」
「你……」龍海兒還欲勸說,她的話語卻斷在空氣中。
因為在她的眼前,是一個好溫柔,好疼寵的笑臉。
易航偉岸的身子背著光,讓人輕易看清他全然包容的表情,刀眉劍目軟呼呼的,微厚的唇瓣似語不語,使人心醉。
兩人僵持半晌,易航微一用力,于其說是拉,不如說是將高舉空中的手輕輕接了下來。
「海兒,-要我這麼喚-不是?我就依-,可-答應我,別再動私自斬斷寒鋼的念頭了。」易航淺笑說道。
眾人一听,全都倒抽了一口大氣。天哪!這個男人真是主子的男寵?主子居然要求他直呼其名?
四周的人早就消失,龍海兒眼中只有易航,耳中也只听見他的話語,鐵青的粉臉慢慢緩和,而後揚笑。「你這是為了我著想?」
「也不能這麼說,但結論的確是如此。」
「易航,你真是個溫柔的人,你實在是太溫柔了。」沒讓易航接話,龍海兒收刀旋身。
阿塵還是一臉的柔美微笑,但是殷小玄的下巴卻怎麼都合不攏,被身後的白藏好生扶著,至于龍族人們,則全都目瞪口呆。
「阿塵,這罰何時結束?」龍海兒詞輕語淺地問。
阿塵又是幽幽一笑,眸子閃過頑皮的光彩。
唉,沒幫上忙呢!不過,也算是小推了一把吧!就當還她的人情,也討完她欺負方元的債吧!
「十年。」心里一算,阿塵柔柔說道。
龍海兒一听,向來強勢的她冷笑一聲。「這麼久?」
「呵,就關在-屋里十年,不好嗎?」
阿塵獨到的天真無邪問話,讓易航燙紅了臉,而龍海兒倒是大方地眉頭一挑。
「阿塵,-在打什麼算盤?」
「呵呵呵,我沒打什麼算盤,倒是海兒,-打算怎麼辦?要讓易航不得自由十年,還是要提早讓他解月兌,就看-一念之間,不是嗎?」
「這種事情,不是我單方面決定就好。」
「哦?是嗎?我認識的海兒不是這麼軟弱的人呀!」
「別隨便激怒我。」
龍海兒話一落下,拉著易航的手,頭也不回地往自個兒的艙房走去。
殷小玄搔了搔腦袋,剛才的一段話沒頭沒腦,兩個心里有數的人在對話,讓她這個心里沒個準的家伙有一種被利用的感覺。「阿塵,-剛才究竟和海主子說什麼?」
阿塵鈴鈴笑著,被一旁的方元抱進懷里,趁被強行帶走之前,趕忙落下一句話。
「這叫皇帝不急,急死太監!可我是有尚方寶劍加持的太監,當然不能放過這個能逼皇帝下馬的機會啦!」
龍海兒和易航回到艙房之中,詭譎而又沉重的空氣,讓易航快要不能呼吸,突然,冷著臉的龍海兒轉過頭來,將他往床上一推,他手腳被鋼鎖銬住,不住向後摔去。
床上有被褥,易航沒疼到哪里去,正要發出質問為何突來此舉,一具堅韌柔滑的身子便壓了上來,瞬間以短劍之鞘壓住他的肩頭,跨坐在他的腰際,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長長的蜜腿露在衫裙外頭,誘人至極,壓在月復部的溫度和彈性,讓他心猿意馬,細細腰肢引得他想伸手握住,胸口的渾圓僨起,隨著主人暗怒的深呼吸而一起一伏,散成發瀑的鬈發隔開外界的一切。
若不是龍海兒陰晴不定的面容,或許,易航的理智早已粉碎得一絲不剩,不上不下是最難受的,于是他只好開口破冰。
「海兒,有話好好說,-先下來。」
听過易航無數次的拒絕話語,龍海兒腦中最後一根理智的弦繃地一聲斷了。
她引短劍出鞘,穿入他雙手的煉孔之中,釘在床頭,而後便不受阻擋地月兌起他的衣服!
易航一驚,加上失去行動能力,連忙再度開口。「海兒,-在做什麼?」
不問還好,他這一問,讓龍海兒加快手上速度,見到腰部以上已經失守,易航只好用力挺腰一震,將正在發狂的女人給翻下床去。
沒料到不會武功的他還能抵抗,太過輕敵的龍海兒右肩擊地,也許處于震驚之中,她沒有呼痛,只是抱著肩頭側躺在地上,從覆面的長鬈烏絲中溢出一聲沉重的呼吸聲。
見女人如只傷獸倒臥地面,一動也不動,易航心一擰。
「海兒,-還好嗎?」
「-說說話好不好?」
「來人呀!」
易航一聲又一聲焦急地詢問著,突然,門口傳來用力的敲門聲。「海主子,是不是發生什麼……」
「沒事,都下去吧!留我和易航兩個人靜一靜。」
聞聲而來的下屬,腳步聲漸行漸遠,龍海兒撫開臉上的發絲,側著身子從地板望進男人耽愁的目光。
她的心湖像是沸騰的滾水,不停熱烈翻涌,到底該怎麼做才能得到他的心呢?
只有一個方法可以放他自由,可是難不成不在乎他的意願就能得到他嗎?
若是愛人也能像是行兵打仗那樣簡單,那樣手到擒來就好了……
龍海兒心情難受,不能忍耐地扭開了頭,不再看著眼前的男人。
從痛苦到冰冷,再從冰冷到哀傷,不過是一眨眼,但目不轉楮的易航,卻將龍海兒倔強的心緒流轉看得一清二楚。
言語和行動,更早于念頭轉動。
「-過來。」發現拉不動深插在船板中的短劍,易航柔聲說道。
這姑娘好強悍,卻又讓人無法不憐愛。
懊似沒有听到那話,龍海兒一動也不動,背對著易航,蜷成一團。
她不喜歡這種無能為力的感覺,但她方才確實無法出手救他。
彬許是心里著急,易航的聲音又柔了幾分。
「海兒,我動不了,所以-過來吧!」
「讓我看看-的傷勢。」
「別躺在潮地上,會凍出病來。」
「海兒,起來吧!」
在易航鍥而不舍的呼喚之下,龍海兒搖搖欲墜地站起身,走到床邊,怕男人又拒絕,所以沒有拔劍,眼眸一閉,便趴俯在他身上。
她的眷戀如何開花結果?
「我該拿你怎麼辦?易航。」龍海兒輕輕說道。
听著那無奈又真切的問話,易航好像被人重擊了下後腦杓,清明了起來。
他對她和她對他的感覺,並不是分歧,而是相向的。那種無路可退,只想抱緊對方的情生意動,也許就是愛情……
愛情來得無聲無息、又急又快,卻直截了當地昭告了它的降臨。
沒有先看清她,但他已看清自己的心。
只是他目前是龍族的階下囚,沒有資格和她平起平坐,更別說匹配眼前尊貴之人。
龍海兒是七大洋的女神,擁有她,就能縱橫七海,她的男人自然不該是一般俗物;更何況她是一族少主,早晚會是族長,他要取得她族人們的認同。
「海兒,再給我一點時間,好不好?」
突如其來的問話,讓埋首在易航胸膛的龍海兒抬起臉,仍舊對上那對正直又童真的眸子,但原本端正的臉龐好似多了點剛毅果決,可又溫柔得能滴出水來。
敗多事情不需要說出口確認,龍海兒見過幾遭這種表情,一切了然于心,正如她相信他應也明白她的心了。
「為什麼?」龍海兒簡白問道。
「因為我沒有辦法現在說出我的心情。」
「那你要多久才能說出口。」
「直到我將功折罪後。」
「十年嗎?」
「我會縮短這副鎖煉在我身上的日子,不會讓-等太久的。」
「好大的口氣。」
「為了配得上-,配得上大海女神龍海兒,自然得豪氣一些。」
「可以,我等你。」
易航看著龍海兒,神思清明之後,所有的煩躁都塵埃落定,溫暖而又開朗的情緒充滿了他的心。
她為什麼愛他?他還是不明白,可他明白自己的心情,這就足夠他守在她身邊,為了她而奮斗,為了她變成一個更好的人。
他下了一個決定。
龍海兒頷首,又再度偎進易航懷里。強摘的瓜不甜,她有耐心等待。
十年都等了,他有他的尊嚴要維護,她成全他,便是成全自己的天地所有。
沒有花前月下,沒有甜言蜜語,兩個人只是約下了終生之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