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面目
他曾說過她不像是個姑娘,像是個男人家嗎?
哦——要是有的話。那他就把話收回,因為,菁菁不只像個男人家,她還是個不折不扣兼十八般武藝俱全的姑娘家。
那天,他帶著她回府,原以為她是個沒見過世面的丫頭,以為自己要教她很多,她才能適應城里的生活,沒想到他完全料錯了。
她是生長在山里沒錯,但凡是該懂的、該會的,她竟然都會,而且,還比一般的閨女來得高竿。
就說刺繡吧——開玩笑,他娘的娘家是開布行的,旗下養了一群繡娘,什麼湘繡、蘇繡,她娘在耳儒目染之下,從小練就了一雙巧手功夫,繡出來的布深受宮里的貴人們喜愛,說出來不怕嚇死人,其實,他娘還曾經還受封過,是個浩命夫人呢!怎樣?厲不厲害?偉不偉大?
但,這不是重點好嗎?
重點是,他娘一看到菁菁的繡畫,竟然連連說了三聲「好」字。
他這輩子還沒見過他娘這樣稱贊過誰而菁菁竟是頭一個,總而言之、言而總之,反正,他家里的人就是對菁菁滿意得不得了就是啦!
看大家都滿意,楊延育這才松了一口氣。接下來辦喜事就是家里的人要忙的事,跟他無關。
于是,楊延育又想溜出去透透氣了,但菁菁不準他去。
不準、不準耶!
他有沒有听錯?她都還沒過門呢!就想管他!
「為什麼不行?」他橫著看她,腳還站成三七步,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看起來怪意她討厭的。
「我沒說你不能出去,我只是想要快點成親。」她不想在這里久待,她要回壯族去,那里才是她的家。
「你答應過我,我只留在這里三天。」三天是她的底限,如果他做不到,那她現在就要走人。
走人?!
「這怎麼可以!」楊延育趕緊折回來,他家人對她十分滿意,要是她走了,那他的美滿未來上哪去尋?
但她一臉堅決,言明了她想現在就成親。
「好好好!我輸給你了行不行?我這就去想想辦法。」他是不曉得她干嘛這麼急啦!但現在明顯的是她暫居上風,他又能說什麼呢?楊延育只好認命的折回去楊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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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嚇!你是不是把人家肚子搞大了,所以,才這麼急著要成親!就連一、兩逃詡等不了?」听到弟弟迫不及待的想成親,楊延嬌滿腦子的思想,以為弟弟是把人家黃花大閨女給玷污了,所以,一向不願讓家庭束縛住的他才會在逼不得已的情況下娶妻生子。
「你想到哪去了!你可不要胡說八道,隨便污辱人家的清譽.人家菁菁還是個黃花大閨女,我才沒對她怎樣哩!」很自然的,楊延育馬上替菁菁辯護。他想,依她那樣正氣凜然的姑娘家,想必不會願意讓人家把她給看輕浮了才是。
「爹、娘,怎樣?我想今天就拜堂成親。」
「可是,現在張羅婚事會不會太倉促啊?」楊夫人轉頭問自家老爺的意見。
「我的婚札不需要太鋪張,簡簡單單的就好,更何況,娘,爺爺還病著呢!咱們家也不宜大肆慶祝才是。」
「唔——育兒這麼說也有幾分道理。」楊老爺點頭認同了兒子的話,只是,他沒想到他這個一向放浪慣了的兒子竟然也會有這麼細心的時候,能想到大家都沒想到的細節,看來,他新進門的媳婦是有幾分能耐,能把野慣了的育兒教得這麼好。
「好吧!一切都依你們小兩口的意思辦,今天就舉行婚札。楊福。」楊家老爺叫人來。
楊福是楊家的大總管,楊府上上下下的人全由他打點。
「老爺,什麼事?」楊福早在一旁候著。
「快派些人手通知跟咱們有往來的商家行號,把咱們家的喜訊發出去,務必請大伙今晚來捧場,參加少爺的婚慶喜宴。還有,馬上聯絡‘蓮園’、‘廣食’、‘麗豐棧’等幾家的少東家,請他們馬上過來咱們家一趟,商議今晚設宴佳肴。銀子不是問題,但務必要賓主盡倍。」楊老爺很有效率的把事情分派下去,要楊福立刻去辦。
才三個時辰的工夫,楊家便張燈結彩,一副喜氣洋洋要辦喜事的模樣,就連菁菁的嫁衣、頭飾無一不全、無一不新。
菁菁看到桌上那一堆的珍珠、瑪瑙、金銀珠寶,看得幾乎眼花繚亂。
打從她進城後,看到楊宅的氣派模樣,她心里隱隱約約知道!她這次拉的郎似乎身份很氣派,像是小有家產;可沒想到他不是她所想象的中的那樣,只是小有家產而已,而是非常有錢。
瞧,這一桌子的飾物。亮晃晃的,幾乎刺得她睜不開眼來!而她……說實在的,她並不怎麼喜歡這些東西。
她在壯族可是要下田工作的,而她這雙做粗活的手,要是戴上這四奇珍異寶,只怕沒兩天,這陸青重的東西就不知道被她丟在哪塊田地里了。
「少女乃女乃,怎麼你還沒準備好啊?」一個小丫頭的驚呼驚醒了菁菁。
她看著她,只見那小丫頭才十來歲的年紀,頭上流了兩個麻花瓣,還是個小丫頭的模樣,可卻有一張早熟的臉孔,而她叫她——少女乃女乃!
菁菁很不喜歡這個稱呼。
她有名有姓,干嘛被稱做「少女乃女乃?」那是他們城里的稱呼,是他們富貴人家的名詞,她只是個壯族姑娘,不作興那一套的。
「你就叫我菁菁吧!」菁菁決定了,她還是要做她自己,不管她嫁給誰都一樣。
「這怎麼成?」
「為什麼不成?」
「因為你是我的主子呀!」小丫頭拿起梳子過來幫菁菁梳頭。發梳才沾上頭皮,丫頭便發現這新少女乃女乃的發質不是很好。
「少女乃女乃,你都不保養頭發的嗎?你的頭發很難梳理呢!」小丫頭不知從哪拿來一罐發油,打開來,里面散發出淡淡的花香味。
菁菁還沒弄清那是什麼香味之際,小丫頭已用食指挖了一坨東西往她的頭上抹。
「你在做什麼?」菁菁嚇了一跳,她干嘛把那佗東西抹在她的頭上?菁菁想把它挖下來,小丫頭卻急著阻止她。
「不行啦!少女乃女乃,抹上發油之後,你的頭發才會黑黑亮亮的……」
「我要它黑黑亮亮的做什麼?」
「這樣比較漂亮啊!」小丫頭說得理所當然。
菁菁卻覺得這個答案很無聊,她無緣無故要她的頭發漂亮做什麼?天知道她每天要干多少活,頭發油油的只會讓她覺得不舒服。
「我不要抹那個東西。」菁菁發現城里的東西一點都不適合她。一下子胭脂、一下子水粉,現在又給她搞來這個叫什麼「發油」的東西;真是煩死人了。
「我不抹,你拿走吧!」
「這麼可以!少女乃女乃,待會兒你可是要當新娘子的人耶!你的頭發這樣很難梳理,待會兒怎麼見人?」小丫頭著急得直跟菁菁說規矩、說道理。
菁菁這才發現這小丫頭的個頭雖小,但嘴巴可不小,瞧她的嘴巴一張一闔的,說話速度快得像只吵人的小麻雀……
哎呀!听得她頭都痛了。
「好了,你別再說了,要抹你就抹吧!」菁菁決定一切都順著小丫頭的意思去做,反正,她在城里也待不久。三天,她就忍受個三天吧!這是她最大的極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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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楊延育依循古禮,掀起菁菁的頭巾時,他竟看她看傻了眼。
她很美,這是他初見她時就知道的事,只是,那時候的她不施胭脂水粉,有一種純樸的美麗;可是,現在的她被妝點得像是白玉做的女圭女圭一樣,精致得讓人看了就舍不得移開眼楮。
原來,他無意中撿到如此美麗的寶物,楊延育到現在才恍然大悟。他看著她,像個傻子似的傻傻的笑開來。
對于他肆無忌憚的打量,菁菁沒有女孩子家該有的羞赧,她只覺得她頭頂上的鳳冠壓得她的脖子好酸。
「我可以把這個拿下來了嗎?」她問,但手的動作卻比嘴巴快,嘴巴都還沒闔上呢!她的手就已經來到頭上,要把頭上的鳳冠給摘下來。
「等等、等等……」楊延育從來沒見過這麼主動的新嫁娘,她怎麼一點規矩都不懂啊?「這鳳冠不能你自己拿。」
「那要誰幫我拿?」
「我啊!」他邊說邊指著自己。
菁菁看了他一眼,眼神很不屑。
「你干嘛拿那種眼神看我?」
「我不想麻煩你。」
「為什麼?」
「因為你進門很久了,卻一點都不想把我頭上的東西拿下來。」他明知道那是他的工作,卻不快點解決她的難題,這不就意味著他想找她麻煩、看她出糗嗎?既然這樣,那她干嘛求他?
「算了,我自己來。」生長在壯族的菁菁打從小時候就被教養成「求人不如求己」的習慣,她凡事都靠自己,不靠別人。
楊延育本來還想多逗她一下的,沒想到她跟他以前相處過的姑娘完全不一樣,他完全模不清她在想什麼。
咦?這麼說也不對.因為,她在想什麼大都大刺刺的寫在臉上,只是.她的表情、情緒都太過誠實,是他不相信女人家也有這麼坦白的時候,所以,他一直以為她的態度是假的、是矯情的。
沒想到,他根本想錯了,因為,這女人自始至終都拿她的真性情在對待他,包括——楊延育雖不願意承認,但他不得不正視這個問題,這個女人真的不曾多看他一眼,她不像其他的姑娘家一樣,認為他好看、瀟灑,在她眼中,他似乎比什麼都不如。唉!他這輩子還沒讓人這麼瞧扁過呢!
楊延育嘆了一口氣,認份的把她頭上的鳳冠摘下,雖然他真的好想再多看她頂著風冠、穿著霞被的嬌羞模樣。
惟有這個時候,才能讓他感覺到屬于她女性的嬌美。但天不從人願,她似乎不是個柔弱女子的料,瞧她,他才剛把她的鳳冠除下,轉眼間,她就已經在月兌自己的衣服了。
等等、等等……她在干嘛?
楊延育瞪大眼楮,不敢置信的直視前面那個動手開始解自己羅衫的女子,她就是他的妻子嗎?她干嘛這麼自動自發?
楊延育被她給嚇死了,他急忙拉住她的手,不讓她繼續。「你在做什麼?」
「月兌衣服啊!」她瞪了他一眼,不明白他眼楮張得那麼大,怎麼還看不清楚她在干嘛?還是……他是白痴,不知道她的動作就是月兌衣服的動作?!
菁菁皺起眉頭;不喜歡後頭那個臆測,因為,她之所以會跟他在一起是為了生孩子,要是他真是個頭腦不精明的傻子;那她的孩子豈不是也會是個笨蛋了!
菁菁不禁皺起小臉。
她不用說,他就知道她的腦袋里在想什麼,他說過,她的表情太坦白、眼楮又太清澄,什麼秘密、什麼想法都藏不住。
他嘆了一口氣,替她厘清她的恐懼,「我不是笨蛋。」
「可是,你卻不明白我在做什麼。」
「我不是不明白。」是嚇到了。
「那你還問?」
「我之所以問是因為,我不明白你干嘛月兌衣服。」
「我月兌衣服是因為我們要睡覺……」
「睡覺?!」他的聲音立刻拔尖了兩度。她說的睡覺跟他想的睡覺應該不是同一回事吧?楊延育眨眨眼看著她。
菁菁以為他又不懂什麼叫睡覺了,幸好她有讀過聖賢書,知道那些讀書人管「睡覺」為「敦倫」、「行房。
「在新婚,它還叫做‘圓房’。」怎樣?這下她說得夠清楚了嗎?
被清楚、夠清楚了!楊延育趕緊點頭如搗蒜,他懂了,但同時也被她的行為給嚇死了。她真夠主動的,怎麼?她就這麼迫不及待嗎?
他看著她。
菁菁告訴他,「不然,你以為我干嘛要嫁你?」她嫁他就是為了要生孩子呀!既然他們兩個都已經如他所願的成親了,那他為什麼不能如她所願的給他一個孩子,還要在這里淨跟她說話.簡直是浪費她的時間。
「嚇!憊是你反悔了?」或許他不想跟她成親了也說不定。「如果真是這樣,你要早講啊!我又不會怪你。」這種事合則來、不合則去,他要是不願意,她也不會勉強他啊!對于這種事,青有看得很開。
「你放心吧!我會當作沒這回事的。」說完,她就站起來。一副要往外頭走的樣子。
楊延育眼看她就要走出門外,才從震驚中清醒過來。「你別走,我沒要你走。」他只是一時還不能適應像她這樣的姑娘家。
誠如他剛剛所講的,她跟他以前交往過的對象一點都不像,所以,她的態度老是讓他感到很錯愕,而現在他懂了,他真的全都弄懂了,原來,她真的把他當成一個可以讓她生孩子的對象,除此之外,再無其他。雖然她的這種想法讓他感覺很挫敗,但奇異的是,他待她卻有了不同的感覺。
他覺得她很有趣,覺得自己還想再多了解她一點。
「你別走,因為我沒有後悔。」
「可是,你剛剛明明一副很不想做的樣子。」
「我不是不想做,我是……是……」是什麼呢?楊延育支支吾吾的想不出借口來,突然,他看到桌子上擺了一堆東西。
對了。
「在我們的習俗里,新婚夫婦得先喝交杯酒,再吃吃這些瓜果、點心,才能上床做那種生孩子的差事。」
「是嗎?」菁菁看了楊延育一眼,只見他目光清澄,不像是在說謊的樣子,好吧!她姑且相信了,只是,好討厭喲!怎麼他們漢族人成個親。拜個堂,還得這麼麻煩,而且,都快就寢了,還要吃這麼一大堆東西,他們不知道就是這樣才會發胖嗎?
這時候,菁菁又開始慶幸自己只需留在漢人族里生活三天,否則的話!她難以想象自己每天睡覺前吃這麼多東西,之後會變成什麼德行。不過,這既是漢人規矩,她守也就是了。
菁菁認命又認份,移駕坐在桌前,瓜果、點心一把抓,全往自己的嘴里塞。她吃得狼吞虎咽的.看得楊延育瞠目結舌。
「你很餓嗎?」
「沒有。」她搖搖頭。
「那你干嘛吃得這麼急?」
「你剛剛不是說,你們漢人的規矩是得把這些全部吃光光之後,才能上床生孩子嗎?」所以,既然她要趕快生孩子,當然就得趕快把這些東西解決完啊!這麼淺顯易懂的道理他都不懂。
菁菁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而楊延育則是禁不住的哈哈大笑開來,現在他才明白,原來到現在她還是滿腦子生孩子的事,而她……真的明白生孩子得做什麼嗎?
楊延育不禁開始期待與他的小妻子發生關系,那一定會很奇怪又很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