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時分,雞才初啼,夜姬踮著腳尖,躡手躡腳地從床上爬下來,她昂首張望了一下,發現侍女還在睡,守衛也正在打盹虛混。
太好了!她的嘴角輕輕的揚起一抹笑,心中得意極了,昨天晚上一夜沒睡,這下若真讓她逃出宮,她的黑眼圈就有價值多了。
夜姬飛快地下床,手腳利落地更衣,換下昨兒個晚上的睡袍,再套上她的冪蘺衫、雲英紫裙,哦,好麻煩,這些衣服怎麼這麼難穿?一塊好好的大幅方巾為什麼要用輕薄透明的紗羅來制成?害她穿都穿不好,真是折騰死人了。
唉!不管了,反正隨便把它披一披就好了,免得待會兒穿好衣服,逃詡已經亮了,那時不只是宮女、侍衛醒了,就連她大哥、二哥都起床時,呵呵!那她溜得成才有鬼哩!
咦?本來就「有鬼」啊!因為她就是鬼咩!哇哈哈……她竟然也學會了凡間用語,看來她還真的可以入世去闖它一闖哩!
夜姬將門拉開一丁點的縫隙,鬼靈精怪的眼迅速的溜了外頭一圈,篤定外頭的人都睡死了之後,她才大方地將門拉開,飛快地跑上去,連門也沒關上。
她啊!就怕自己的腳程不夠快,又讓一些閑雜人等壞了她的好事。
這時候才清晨時分,四處飄蕩的游魂已經少很多了,但還是有不少新進的鬼待在望鄉台上看他們的家鄉及親人,一副依依不舍的模樣。
真是的,縱使有再多的不舍,最後還不是都得離開他們的最愛,那倒不如趁早喝下「孟婆湯」,及早月兌離這種陰陽兩別的痛苦,早日再去投胎嘛!
真是的,她一點都不明白那些笨鬼們到底是在想些什麼?一點當鬼的概念都沒有,嘖!
突然——
「三公主,」
完了!有人在叫她!
夜姬用手捏捏自己已經被嚇得僵硬了的臉皮,回眸!跋快換上一抹清妍的笑。
沒人?不……是沒鬼才對!這會兒沒有任何的鬼差在叫她,那剛剛那聲「三公主」是誰在叫呢?
嗯,準是她做賊心虛,才會神經質地听到有人在叫她。沒錯,一定是這樣,她點點頭,徑行邁開步伐。
突然,她又听到一聲「三公主。」的叫喚聲。
夜姬愣住了。
是真的有人發現她的蹤跡,而此時——
「我在上頭啦,」那個聲音從四面八方涌來,卻說「它」在上頭!
夜姬信了,她緩緩地抬起頭,而——一顆大頭瞬間落在她的眼前。
「啊!」她放聲尖叫,而後才想起她是個正要偷溜出宮的人,像這樣大呼小叫可是會招來一堆的侍衛,她連忙捂住嘴,瞪大了雙眼。
「對不起、對不起。」大頭鬼那顆倒掛著的頭連連點了好幾下,看起來一臉的歉意,他完全沒想到他會嚇到三公主嘛,
天知道一個閻王的女兒,一個地獄堂堂的三公主,竟然會怕「鬼」?!這實在是太可笑了一點。
夜姬眨眨眼,這才看清楚倒吊著的不只是一顆大頭,連接在大頭頸子上的還有一副身軀,不過,也是倒立著就是了。
「你要死啦?倒吊在上頭,你想嚇死我是不是?」才一會兒的時間,她又忘了她得輕聲細語,這樣才不會引人側目,亂了她的逃亡計劃。
這會兒,她只曉得這個大頭鬼差點嚇掉了她的三魂七魄,害她的一顆心直到現在仍怦怦跳個不停。
她一時氣不過,隨手打了大頭鬼一個響頭。
嗯!這樣她的一口怨氣稍微小小的消了一點。
「你干嘛啦?大清早的用這種氣虛無力的聲音叫我,你是存心想嚇我是不是?」
她邊說,邊隨手又給大頭鬼一個響頭。
大頭鬼將身子倒吊著,活像個沙包,打起來倒是挺方便的,一點也不礙手。夜姬笑開了眼眉,隨手又是一拳。
「哎喲!」大頭鬼心想,他再也不要玩了啦!三公主每次都這麼折騰人。
大頭鬼苦著臉,正起身子,立在不高的夜姬面前,竟還比她矮了一大截。
夜姬一看,咯咯的又笑開來。「大頭鬼,我真的好喜歡你。」因為,全酆都城里就只有大頭鬼比她矮,她覺得好高興、好得意喔!
大頭鬼就知道也唯有將自己的身長曝光,三公主才會樂得消氣,不再賞他一個接一個的響頭。
其實能逗三公主開心,大頭鬼心中也是很歡喜的,但能討三公主歡心的方法有很多,他可不想以身試拳,招來一記又一記的毒打。
因為,三公主小遍小,可力氣卻不柔弱。一個拳風都可以掃倒他們這些氣虛的魂魄,更遑論她那幾下結結實實的響頭。
他一直不了解的是,為什麼閻羅王生的孩子一個比一個冰冷且無情,然而,這事一遇到三公主就全都變了樣。
幽王無情、冥王冷酷,而他們的三公主雖然頑皮、好動了點!但她的人、她的心一點都不冷,一點也不像幽冥府中的人那樣,對任何事都無動于衷。
三公主是個標準的好奇鬼,一踫到什麼新鮮事物,她都要模一模、踫一踫,她才甘心,成天待在她身旁的宮女們都快被她一連串的「為什麼、為什麼?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那樣?」給煩死了。
其實,三公主也是很可憐的,她一出生就是生在這幽暗、冰冷的地獄中,她周遭的人都是一些沒有人氣的鬼,從來沒見過有別于阿鼻地獄之外的世界,更別說是能見識到外頭的好了。
如此說來,他大頭鬼的命還比這嬌貴的三公主來得好一點咧!
「喂,」夜姬湊上前,在大頭鬼的耳旁大叫一聲。「你在想什麼?」看他得意的樣子!
「三公主,你是不是要偷溜出宮?」一定是啦!不然三公主干嘛躡手躡腳,一副「見不得人」的模樣?
「啪」的一聲,夜姬又賞了……個響頭給大頭鬼嘗。「多事!曾幾何時,我的行蹤也要向你報告來著?」
氣歸氣大頭鬼的鬼靈精,但這會兒讓大頭鬼一提醒,夜姬還真是慌了呢?
是啊!她怎麼還在這里跟大頭鬼閑扯淡呢?
人家她是要出酆都城,到人間去走上一遭的呀!這會兒還真是沒時間了呢!
她立刻疾步向前走,一點時間也不敢再浪費。
「三公主、三公主。」後面的大頭鬼飄著無聲無息的身子,緊跟著夜姬不放。
「你干嘛啦?沒事老在我後頭跟著,你是吃飽著撐著呀?」她回過身子,瞪向亦步亦趨的跟屁蟲。
「我也想回陽間。」大頭鬼大膽地提出他的要求。
「不行!」一個鬼差,怎麼可以隨便回陽世?
「我娘病了。」而他娘是他唯一的親人,他不上去照顧她老人家,誰會去可憐一個孤苦無依的老太婆呢?
「那好啊!你娘死了,便可以來陰間跟你見面了啊!你還有什麼好不開心的?」
夜姬壓根就不明白人世間的親情是什麼,她完全不明白一個人縱使是死了,他也不會壞心地希望他的家人早日歸西,好與他相聚。相反的,任何人只要嘗到陰間陰冷之後,反而會更眷戀人世間的好。
而大頭鬼當然也不希望他的娘親會來到這座阿鼻地獄,遭到嚴刑審判。
包何況,「我娘的陽壽未盡,她死不了的。」大頭鬼指出重點。
「既然死不了,那你還擔心個什麼勁?」反正,她就是不要帶一個礙手礙腳的笨鬼出宮就是了啦!真煩。
「三公主,我待在你身邊會有好處的。」大頭鬼在夜姬的左右繞著,不斷地慫恿夜姬帶他出鬼城。
他說︰「三公主,你想想看嘛!這會兒雖然是清晨!幽冥界的人也大都尚未醒,但忘川旁還是有守衛的鬼差,你這會兒走的路線正是循著忘川走,待會兒縱使是使計讓你溜了出去,也不消幾刻鐘便會被神通廣大的幽、冥兩王給逮回來的。」大頭鬼提醒她。
說得有理,夜姬倏地止步,不再往忘川的方向走,她回過身子,問大頭鬼道︰「那你說,我該怎麼溜出宮?」
「我知道有一個地方是沒有守衛守護的。」
大頭鬼笑開了眉眼,他知道魚兒終于上鉤了,三公主最後終究得靠他,才出得了幽冥界。
沒有守衛守著的出口?!
夜姬皺緊眉問︰「你怎麼會知道有這麼一個地方?」
「我上回想溜出城時,被我不小心找到的。」
這樣啊?了解。
但是,「你既然知道這個出口沒人守著,為什麼不自個溜出去見你娘!吧嘛還得在這低聲下氣地求我?」
「因為,這個出口被幽王施法下了結界,我們一般的鬼差是出不去的。」大頭鬼告訴她真話。
出不去!那他跟她扯了這麼多,豈不是沒用?
她順手又賞了個響頭給大頭鬼,還邊罵道︰「那你跟我鬼扯這麼多干嘛?」
大頭兒可憐兮兮地扁著嘴,一手撫上他那幾經創痛的大頭。「可是,這出口對三公主而言卻是一點難度都沒有。」唔!「為什麼?」她的法術不過爾爾,實在很難跟大哥相抗衡,這會兒要她去破解大哥設下的結界是萬萬不可能的事。
「幽王設的結界,只防我們這些鬼差,可沒想過要防三公主你啊!」
唉!這就是幽王的失策,他萬萬也想不到他的小妹妹的壞主意竟然會打到外頭的花花世界去。
「所以——」她知道大頭鬼這會兒是想跟她談交換條件。
「小的唯有在公主的護衛下,才出得了幽冥界。」
「如果我不呢?」她拿喬的問。
「那小的,小的——」大頭鬼一臉的為難。
「那你就不會跟我說那個出口在哪了是不是?」小人,真是個小人!大頭鬼可真是大膽,竟然敢對她這個堂堂的閻王三公主提出要挾!
「小的只是想出去照顧娘親,三公主,你就成全小的吧!」說著說著,大頭鬼一個「大」男人都快哭出來了。
算了、算了!帶著他是麻煩了一點,但總會有好處的。
「好吧!就帶你出去。不過,」夜姬想起一件很嚴重的事。「白天的時候,你怎麼辦?」她是堂堂的閻羅王所生的女兒,所以,她並不是一般的鬼差,而是神使,也因此她可以無懼于日光的照射,但大頭鬼不是啊!他是個鬼,他的魂魄只要一照到日光,就會魂飛魄散的。
「小的可以藏身于三公主隨身所戴的碧玉下嗎?」大頭鬼誠惶誠恐地低垂著頭,深怕一個不小心又挨三公主的揍。
「你都設想好了嘛!」夜姬鐵青著小臉。「那你干嘛還來問我?」真是沒用,她堂堂一個幽冥三公主,竟然會被一個笨鬼差吃得死死的,這教她的臉往哪兒擺喲?
「小的不敢,小的只想回去照顧娘親。」
「算了、算了。」夜姬揮揮手,一臉的不耐,她心想若再不走,今天恐怕就走不了了。「好吧!別說這麼多廢話了,你還是快點帶我出鬼城要緊。」
她把大頭鬼往前推,要他趕快帶路。沒想到大頭鬼卻又回過身子,折回去。
「你干嘛?我叫你快帶我出去啊!」這個死大頭鬼,他是存心想害她出不去,見不了外頭的世界是不是?!
「我們走反了,那個出口跟忘川的方向是相反的。」
相反的?「要死啦!」她狠狠地捏了大頭鬼的大耳朵一把,「那你干嘛不早點講?待會兒我若是出不去,就唯你是問。」
「痛痛痛!三公主,你的力道放輕一點啦!」大頭鬼一手捂上被捏疼的大耳,邊走還邊慘叫求饒。
于是,在這出郾都城的一路上就听見一聲聲的咒罵,及那可憐的大頭鬼囁囁嚅嚅的求饒聲。
閻王殿上一字排開兩隊人馬,在閻王右側的是幽王與他的手下,左邊站的是冥王一班人。而現在他們全都聚在閻王殿上,苦著一張臉,原因是,他們的三公主逃了!逃離了酆都鬼城!
說起這個夜姬,眾人都感到一個頭兩個大,因為,她的身份不僅是嬌貴的閻王女兒,她更是他們幽冥界頭號的麻煩精。她三天兩頭把阿鼻地獄搞得天翻地覆,讓眾人成天替她善後不打緊,這會兒她竟還溜出酆都城!
溜出鬼城的事可大可小,因為!夜姬雖然沒修過什麼道行,但就因為她是閻王之女,所以,她便理所當然的有些法力,不是一般人等可以傷得了她的。
只是,夜姬這丫頭硬闖的若不是單純的凡間,而是誤闖了魔界,這可怎麼辦?!
心疼愛女的閻王擰起兩道霸王眉,憂心忡忡地望著兒子們問︰「你們兩個倒是說說看這事該怎麼解決?」
幽王深知夜姬的孩子性,她愛玩、愛鬧,雖然常常惹事,但心腸好,應該不會真的桶出什麼大樓子才是。「爹,你不妨讓夜姬出去外頭看看,也省得她老是待在幽冥宮中整得那些宮女們雞飛狗跳,成天不得安寧。更何況夜姬都已經十八了,她是應出去外頭看看。」
這是幽王樂觀的看法,冥王可不這麼想,「夜姬一直在咱們的羽翼下被保護得好好的,這會兒出宮也不曉得會遇到什麼麻煩,是不是會有危險?而有危險是不是有能力解決,這些我們都不能預知,要是夜姬誤闖了魔界怎麼辦?」
「可是,如果我們一直護著夜姬,那她將永遠都不會成長,你希望她的一輩子就這麼無知地過去嗎?」
幽王的一切行徑或許遠比他弟弟冥王表現得不在乎,但他內心卻清楚的知曉,他的小妹夜姬渴望向外的願望。「咱們在未成年之時,不也渴望著自個兒能見到外頭世界的美好嗎?此時,你又怎能忍心逮她回來?」
幽、冥兩王在未及冠時,也曾年少輕狂地逃離宮去,然而,就因為他們是男子!出去後也沒有闖什麼禍事回來,所以,閻王對兩位兒子的放縱行為也采取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方法,任由他們兩個去外面闖蕩。
男孩子早點出去見見世面總是好事一件,但——這會兒溜出宮的可是夜姬那個小丫頭,那個闖禍精啊!他怎能寬心地認為夜姬的闖禍能力一到外頭便會收斂呢?
包何況外頭的世界不比阿鼻地獄,沒有父兄的保護,夜姬這丫頭只怕是——
「爹,你放心好了,孩兒會差人找出夜姬的落腳處,再派些人暗中保護她。只是,孩兒仍得為夜姬請命,請爹爹讓夜姬在外頭多待一些時日,再將她帶回來。」夜姬的好動被這幽暗的地獄禁錮了十八年,是到了讓她喘一口氣的時候了。
閻王望了幽王一眼,審視著幽王眼中的那抹堅定神采,而後,淡淡地點了頭,放心地將尋找夜姬、教化三公主的任務交托到幽王的手中。
閻王知道雖然這兩兄妹從小就愛斗嘴,但幽兒還比冥兒知曉夜姬那丫頭的性子。冥兒太冷了,他的關心永遠只鎖在心頭,讓夜姬感受不到;但幽兒對妹妹的愛卻不一樣,他愛在口頭上佔妹妹的便宜,每每氣得夜姬直跳腳,但他也藉此得知夜姬的喜惡。
所以,閻王覺得把夜姬的問題交到幽王的手中遠比交給冥王來得恰當。
「好,就應允了你的要求。但幽王,夜姬硬闖的地方若是魔界,那我的承諾便收回。」
魔界是不是非地,不是他們這些鬼使神差可以去的,「倘若夜姬真的闖入魔界,那你就得盡一切的力量將她帶回!不得有誤。」
「得令。」幽王一揖,低首領命。
他心想,小丫頭,你若真要活得快活,就求你別誤闖魔界才好。
「娘、娘——」
大頭鬼一回到陽間,心中感到既興奮又快樂,直沖著他的娘親喊。
夜姬覺得大頭鬼吵死了。「你笨、你白痴啊?你人都已經死了,盡避你叫得再怎麼大聲,你娘她也听不見啊。」
笨!
夜姬飄渺的魂魄坐在橫梁上頭,啐了一聲,冷眼看著大頭鬼抱著他娘傻笑。
真受不了,她竟然帶著一個愛哭鬼出來玩!
夜姬的冷言冷語潑醒了大頭鬼。
是啊!他開心個什麼勁?他這一趟回來,美其言是為了他娘的病才回來的,但是,他只是一縷魂魄,是陰間最最最下等的鬼差。
他一來沒法力、二來沒能耐,那他還是救不了他娘啊!而他娘此刻依舊是命在旦夕,這、這可怎麼辦才好?
大頭鬼哭喪著一張臉,無奈的頹著兩個肩頭。
瀕地,他腦中閃過一線白光。
他猛然抬起頭。
夜姬狀似無聊地坐在橫梁上,晃著兩條細長的腿,一雙腳丫子還調皮搗蛋地突然變大又變小,嚇得梁上的小老鼠不斷的吱吱叫。
大頭鬼馬上也飛上橫梁,捱著夜姬的身邊坐下,臉上有著一張討好似的笑臉。
「你干嘛這樣看我?」夜姬皺著臉,看著大頭鬼不懷好意的笑,這里便覺得毛毛的,一心認定大頭鬼絕對是不安好心眼。
大頭鬼果真不出她所料,一開口就說︰「三公主,你幫幫我娘好不好?」大頭鬼扮上一副可憐兮兮的鬼臉求夜姬。夜姬身上的寒毛全都豎了起來,她勾著眼,戒慎地看著大頭鬼問︰「我能幫你娘什麼?」
「幫我娘治病啊!」大頭鬼說得挺簡單的。
但是——
治病?!治病耶!
「拜托!你有沒有搞錯啊?我閻夜姬又不是大夫,怎麼會治病?」夜姬直搖手說她不行。
「可是三公主,你會把腳變大又變小啊!」
「那又怎麼樣?」夜姬不懂。
瀕地,她想到了!
「嚇!你該不會是想要我也把你娘的腳變大又變小吧?」夜姬睜大著眼,覺得大頭鬼真是怪極了。
他娘只不過是病了,大頭鬼干嘛還這麼折磨他娘,把他娘的腳變大又變小,這根本無濟于改善病況嘛!
「不是這樣啦!三公主。」大頭鬼忍不住哀嚎。
拜托!他是要救他娘,又不是要折騰他娘。「我是說,三公主,你可以用法術救我娘啊!」
「什麼?救?!怎麼救?我學過的法術從來沒有救人這一項啊!」夜姬連忙又揮手,急急想甩掉這燙手山芋。
「那三公主學過什麼?」
「學過——」夜姬皺著眉頭想。「學過——點金成石。」
「什麼?點金成石!三公主,你把金子點成無用的石頭做什麼?」大頭鬼一臉的驚駭,覺得他家的三公主頭腦真的有點問題。
「啊!說錯了咩!是點石成金啦!」夜姬連忙更正,省得大頭兒笑話她傻。
「還有呢?」三公主除了點石成金,還有沒有別的本領?大頭鬼急巴巴的望著夜姬。
夜姬側著頭,想了想。「還有——」
她想了老半天,還是想不出自己還會什麼,而討厭的大頭鬼一雙眼則急巴巴的望著她,正等著她的答案。
夜姬不由得心急起來,揮揮手,她心想,好討厭喔!「不想了啦!我為什麼要想我會什麼?而且我會什麼,為什麼要告訴你?」
人家她可是出來玩的,為什麼還要她想這些有的沒有的?
人家她以前學法術的時候,總是東學學、西學學,阿爹、阿娘又沒讓她記她到底學了些什麼,還有——
夜姬的眼往大頭鬼的方向一橫。「你有沒有搞錯啊?是你比較大還是我比較大?為什麼我得對你的問題有問必答?」
可惡!
夜姬氣死了,馬上一個拳頭揍過去。
大頭鬼立刻被打得掉了眼楮又掉鼻子,剩下的嘴巴還歪向一邊,他趕快用歪斜的嘴急急的解釋道︰「小的不是有意要考三公主,小的是在想三公主學過的法術有沒有用得著的。」
「我學的法術都嘛是很有用。」夜姬自豪的說。
「是是是!三公主說的是。」大頭鬼不敢反駁,連連點頭稱是,他一邊跪在地上找尋他的眼珠子,一邊問夜姬。「不知道三公主有沒有學過移山倒海術?」
「有啊,」
「那三公主可以用移山倒海的法術把我娘的病傍移到別處去啊!」大頭鬼掉在地上的眼珠子倏地一亮。
亮,亮什麼亮啊?
她听不懂,眼珠子再怎麼發亮也沒用啦!
「別處是哪里?」人家她不懂啦!
「比如說——我家養的家禽身上啊!」大頭鬼幫她提示。
「什麼叫家禽?」夜姬更不懂了。
「就是雞鴨鵝之類的動物。」
「哦!」懂了。夜姬點點頭,跳下橫梁飛下來,正打算去救大頭鬼他娘。
瀕地——她想到了。
「不對!如果我把你娘的病移到別處去,那你娘的病就會好了耶!」
「對啊,」大頭鬼樂得直點頭,他的本意就是如此咩!
但夜姬想到的可不是這麼一回事,她想到的是——「如果你娘生病是她的劫數,那我若是救了你娘,豈不是會違反天意?到時候要是讓玉皇大帝知道了,那我是會被罵慘的耶!」
想到自己會被那凶巴巴的玉皇大帝罵!夜姬連忙收手說︰「我不要救你娘了。」
大頭鬼他最好另外想別的辦法。
「三公主,我娘只是生病,不會是劫數啦!」大頭鬼急著解釋。
夜姬才不信他哩!因為,「你又不是神,你怎麼會知道?」
「因為我看過生死簿啊!」
什麼?生死簿!
夜姬霍地轉頭看著大頭鬼。「你偷看判官的生死簿!」夜姬的一根食指頭在大頭鬼的面前點來點去,一副「你該糟了」、「你要死了」的表情。「要是讓鐵面無私的判官知道,看你的魂魄還能不能再投胎!」
「三公主,只要能讓小的娘病懊,小的根本不在乎自己下輩子能不能投胎再做人。」為了娘,他即使是魂飛魄散也值得。
大頭鬼企圖以孝感動天。
而夜姬只覺得自己都快被大頭鬼給煩死了。
「看來,我要是不幫你,你就不甘心是不是?」該死的!她堂堂一個地獄三公主,竟然三番兩次的栽在一個小表手中。
「就此一次,下不為例,听到沒有?」夜姬氣呼呼的把手一揮,原先掉在地上的鼻子、眼楮便隨風卷起,全都黏回大頭鬼的臉上,各就各位。
「謝謝三公主、謝謝三公主。」大頭鬼跪在地上猛磕頭。
夜姬虛渺的魂魄飄到大頭鬼的娘的病榻前,試著回想那移山倒海的咒語。
唔……那咒文是怎麼念來著?
夜姬皺著眉,想了許久。
啊!有了。
「馬米烘,巴貝哄,嘰哩咕嚕,哇啦啦……」夜姬閉著眼楮念咒語,叮叮咚咚的像是真有那麼一回事似的。
倏地,她劍指一劃,指向大頭鬼他娘。
「哇!你娘怎麼變成一只青蛙了?!」夜姬自己都被嚇了一大跳。
大頭鬼看到躺在床上的娘變成一只呱呱叫的青蛙時,他都嚇得快哭了。
「三公主、小祖宗,你到底是行不行啊?」
「行,當然行。」夜姬最討厭有人懷疑她的能力了。「我剛剛只是小小的嚇唬你一下下而已,看你緊張的。這一次,我可是來真的喲!馬米烘,巴貝哄,嘰哩咕嚕,哇啦啦……」
夜姬劍指又是一比。
大頭兒回眸,又看了他娘一眼,天哪!這一次他娘是由一只青蛙變成一只豬了。
「三公主!」大頭鬼驚聲尖叫,他叫得風雲變色、天搖地動,活像是夜姬干了什麼殺人放火的事一樣。
夜姬也看到自己的成績了。
「啊!不玩了、不玩了,這一點都不好玩。」連連出糗,夜姬覺得自己臉上掛不住,收手不玩了。
不玩了?!
「那我娘怎麼辦?」大頭鬼急得哇哇叫。
夜姬一副不以為意的模樣,聳著肩說︰「就這麼辦啊,」
「可是……我娘……她變成一只豬了耶!」
「變豬總比變人好吧!你以前不是一直說當人活得很辛苦嗎?那她現在變豬之後,就是睡飽吃、吃飽睡,三餐有人伺候,這樣很好啊!」夜姬一直點頭,活像當頭豬真的比當人好似的。
懊個屁,大頭鬼悄悄的在心里反駁。
「三公主,我的小祖宗,你行行好,別這麼折騰我,要不,您把我娘變回來。」他是不再期望夜姬公主能幫他了。
「變回來?我變了那麼久,費了好大的力氣,好不容易才把你娘變出這副德行,現在你卻要我把她變回去?!這樣很浪費我的時間耶!」夜姬雙手叉在腰間,嘟著嘴巴生氣。
「我不要再變了啦!」夜姬重申立場。
不要再變了?!
大頭鬼一听,頓時覺得風雲變色,上天已棄他而去。
「三公主,你怎麼可以這樣?」大頭兒大聲的抗議。
「這樣是哪樣?」夜姬听不懂啦!「奇怪?我這次偷溜出來,又不是為了來當你家的奴才,你這樣一而再、再而三的煩我,很討人厭耶!」
「可是我娘、我娘她——」大頭鬼指著病榻上的那只豬,一根手指頭顫抖著比手畫腳,就在大頭鬼不知道該說什麼之際,突然「轟」的一聲,床榻上冒出一陣白煙!大白豬變回大頭鬼他娘原有的模樣。
「娘、娘——」大頭鬼立刻撲上前,抱著病弱的母親大人痛哭失聲。
嗚嗚嗚……大頭鬼感動得差點沒掉鼻子、掉眼楮。
憊好三公主的法力差,要不然他娘豈不是要當一輩子的豬了嗎?大頭鬼激動得直握住他娘的手——雖然他握不到,但假裝假裝他也開心,畢竟,這雙布滿皺紋的老手,剛剛可是一只豬蹄。
夜姬睨著眼,小鼻子、小眼楮地看著大頭鬼,不明白他娘都已經變回來,他還有什麼好哭的?莫名其妙!
「我不要理你了啦!我要出去玩。」夜姬轉身就想走。
大頭鬼卻猛然抓住夜姬的腳踝。「三公主,你不能走啦!」夜姬被大頭鬼這麼一們,差點跌倒。
她拼命的甩腳,正甩開大頭鬼的鬼爪。「你放開我啦!討厭。」夜姬用力的蹭著腳。
大頭鬼卻死都不肯放,口中直說︰「三公主,你走了,那我娘怎麼辦?」
「什麼你娘怎麼辦?我管你娘怎麼辦!」拜托!她逃出地獄,又不是要逃出來關心他娘的,她管他娘怎麼辦做啥?「嚇!你該不會又要我變法術了吧?」夜姬突然想到這個答案。
大頭兒嚇都嚇死了。
「不會、不會,這一次不會了。」一次的經驗就差點嚇掉他的小命,這一次,他萬萬不敢再打三公主的主意。
「那你叫住我干嘛?」夜姬沒好氣地問大頭鬼。
大頭鬼連忙低聲下氣的告訴夜姬公主,「小的是想請三公主幫我娘請個大夫,來幫我娘治病。」
「什麼?要我去請大夫來幫你娘治病!」夜姬仿如听到什麼了不得的大事一樣,驀地,俏臉一板,雙手擦眼,凶巴巴地問大頭鬼道︰「要請大夫來幫你娘看病,你自個兒不會去請嗎?嚇!你該不會是真的把我當成你家的奴婢在使喚了是不是?」
夜姬一個拳頭揍過去,卻撲了個空,因為,大頭鬼早已閃人了。
大頭鬼急急的解釋道︰「不是這樣的,三公主,是……我只是一縷幽魂,大夫看不到我啊!」
「我也是一縷幽魂耶!」夜姬指出事實。
「三公主明明不是。」三公主只是把身形給隱藏起來。「三公主,求你啦——」大頭鬼又要跪下去了。
夜姬一個揮手,一陣風撲向大頭鬼的膝蓋,不讓他跪。
「你不要動不動就跪我啦!」她最討厭這個陣仗了。「我先告訴你喔!就此一次,下不為例,你知不知道?」夜姬大聲的吼大頭鬼。
大頭兒連忙點頭說︰「知道、知道。」
夜姬氣呼呼的走出去。
等一下——
她又拆了回來。
「大夫家在哪里?」
「這村子走到最前頭,左邊有一戶大宅子,上面寫著‘仁心藥鋪’就是了。」
「仁心藥鋪是嗎?」
「是是是。」大頭鬼連忙點頭。
夜姬飄了出去找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