柄家戲劇院--
星期假日,賈家人難得的聚在一塊觀戲。當然,這種文人雅興完全是為了配合家中的唯一女性--賈母趙心屏。
舞台上,演員盡情而賣命的表演著,然而舞台下的賈孑人卻始終是愁眉深鎖。
「兒啊,怎麼今天淨是沉著一張臉?」落坐于賈孑人左側的趙心屏輕聲問道。
趟心屏雖年過半百,但仍是風韻猶存。
今日,她的心情原本極好,難得丈夫與兒子們有空陪她看戲,但大兒子的愁眉不展卻讓她有些放不開心。
「呃?」听見了母親的關愛語氣,賈孑人趕忙掛上笑臉,「沒事,-多心了。」
「真的沒事?」趙心屏壓根不信。
「真的沒事!」視線調往前頭,為閃避母親的追問,他只得試著轉移母親的注意力,「現在正在上演菁華片段,咱們還是看戲……」
嗯?那女子……望著舞台上的人,賈孑人頓時失了聲音。
這就是坐貴賓席的好處,舞台上的人清晰可見,也因而才會讓他再度見著了她!
乍見她,心口突地涌上一股鮮明的喜悅之倩,但隨後卻又被不悅之意給覆蓋了過去。
她,還欠他一個解釋!
這次,他一定要她說個明白!
***
棒……好累!
下了舞台,梵明月累得直想趴著不動,偏偏後台沒那樣的設備可以讓她這樣做,因此她只好坐在一旁納涼。
「小月,謝謝,真的是太感激-了!」突地,一道人影往她這兒直沖而來,嘴上不停的喳呼著,還順帶送上一個大大的擁抱。
「真要謝我,就別再找我幫忙。」不耐煩的推開那暖呼呼的身子,梵明月冷淡的說著。
這是她的另一個損友,專門搞劇團創作的。嘖,不曉得是不是她天生命格不好,怎麼老是遇到這種有事才找她救命的人?
「別這樣嘛,我又不是故意的,誰知道我家那小妹會臨時掛病芭?我想來想去,就只想到-可以當救火員嘛!」
「是是是,我還真是個超級好用的救火員!」不悅的賞了對方一個大白眼,她真想走人!
臨時叫她來登台演出已經夠過分了,虧她還說得出那種話!看來,她是真的該跟這些豬朋狗友斷了聯系才是,省得老是被人利用。
「哎呀,誰叫-有速記的能力,而且以前又是學校話劇社的頭頭,我不找-幫忙,還能找誰?-就別這麼小氣啦!」
「是!-說的是!」她會速記又曾是話劇社的,這就活該倒霉要當救火隊哦?-!
她不禁又想起周筱薇那女人,心口上又燒起了一把火來。
「好啦,忙我幫完了,可以走了吧?」心情極差,她還是快些閃人,然後找些事來消消火氣比較實在。
「我們要辦慶功耶,-不一起去?」
慶功?哈,那干她這外人啥事?她只是來救急的,其它的可就跟她沒關系了。
起身,她用力擺手。
「不了,我要回去休息。」轉身,走人,她現在只想吃冰--
消火!
***
戲落幕,觀眾散場,賈孑人卻沒隨著家人離去,反倒是守在演出人員專用的出入口處,為的只是想等一個人--一個時常出現在他腦海里的那個人。
守株待兔的方式其實很笨,但卻也是他現在唯一能用的方式。
等了好一會兒,總算等到熟悉的人影晃出,不免心急的往前一站,擋住了對方的去路。
低著頭,一個勁地往前走的梵明月在發現了障礙物後,試著往一旁繞開,但左繞右繞就是繞不過去,她的火氣又開始慢慢的升起。
不悅的皺起細秀眉頭,梵明月瞪著眼前那雙黑得發亮的皮鞋,隨後視線一點一點的往上抬--
擺西褲、白襯衫、黑西裝……當她視線在對方的臉上定格後,就再也移不開了。
「還記得我嗎?」左眉一挑,賈孑人的笑容相當斯文有禮。
其實,他不該是以這樣和善的面容來對待她,然而,見到她,他就是忍不住打從心底覺得愉悅,如何還能擺得出惱怒的臉孔?
「呃?」她可不可以沒種的說不記得啊?想到就覺得丟臉!她竟然誤會了人家!嗚……都怪周筱薇啦!
「那麼,-是記得-?」沒等到她的否認,賈孑人笑著點頭。
「……」無言,因為她還在想現在該怎麼辦。
懊不該阿莎力一點的跟人家道歉,然後再跟他說明事情的原委?
可是這樣就對不起周筱薇了耶!
伸手抓頭,她好為難的皺著眉頭。
哎喲!不行啦,她沒辦法像周筱薇那樣罔顧道義啦!就算周筱薇真的是個超級損友、沒義氣的大爛人,她還是沒辦法把人給供出來啊!
那,現在要怎麼辦?繼續抓頭苦惱地思忖中。
「我想,這里不是個說話的好地方,可以麻煩-跟我一道走嗎?」見她無言,賈孑人也不以為意。
「啊?」啥米?跟他走哦?這這這……唉,她好像沒那個立場拒絕人家耶,誰教她對不起他在先?
***
呃?真是間好有格調的CoffeeShop。
但,問題是--他不是來找她算帳兼談判的嗎?那還帶她來這麼高級的地方干嘛,喝咖啡兼聊是非嗎?
相對于梵明月臉上千百種的神情變換,賈孑人是一派的輕松自若。向服務生點了杯Latte,而後看向眼底布著滿滿疑惑的人。
「喝些什麼?」
「啊?哦,隨便,都可以……一樣好了!」
這位仁兄還真有紳士風度耶,想殺人家之前還記得要請人喝上一杯。
不過,他越是這樣老神在在,她就越是覺得心慌慌啊!
嗯,依她對人性的了解,越是不動聲色的人,心底肯定就越是有文章!
就像這位賈仁兄一樣,明明是想找她來討公道的,卻還請她喝咖啡,這種人真是恐怖唷。
「兩杯Latte,謝謝。」禮貌的送走了服務人員,賈孑人這才專注于眼前的人。
真的很奇特,與她也僅有那一面之緣,然而她的模樣,他竟是已牢記在腦海!所以,他才能如此輕易就認出她。
「-……」
他才起了個音,她就驚得立即接口--
「什麼?」完了完了,他要開始算帳了。
真丟臉!鱉了二十四個年頭,她真的還沒有這麼沒用過。可是……有啥辦法?她就是會心虛嘛!
「我是想問……」話還沒說完,又被打斷。
「問什麼?」戰戰兢兢,梵明月坐立難安-
,她的反應未免太過度了!莫非真是對他心有愧疚?要不,何須如此緊張?賈孑人在心底暗暗嘆了口氣。
懊吧,既然她明擺出了心虛,他也毋須旁敲側擊,不如干脆就把話給挑明了吧!
「我只想知道為什麼?」他怎麼也不願相信她是那種會設計人的壞女人。
「呃……」
糟糕!他問得這麼直接,那她該怎麼應對?
哎哎哎,真是傷腦筋啊!梵明月啊梵明月,經過了這次慘痛的教訓,記住以後千萬要離那些豬朋狗友遠一些,省得被人害得這麼淒慘落魄。
「如果我說……我也是受害者,你信不信?」抬眼,梵明月一臉的無辜。
她沒說謊喲!她真的也是「受害者」,因為她也是被周筱薇給害的啊!
「嗯?」左眉再度挑起,而後又落回原位,眉心卻不由自主的打了個結,「-說-也是受害者?」
「是啊!我真的也很無奈。」對于認錯人這件事感到無奈,對于認識周筱薇這種女人……她更加無奈!
听她用如此哀怨的語氣訴說,賈孑人已經開始覺得有點于心不忍。眼一抬,他望進她那雙布滿無奈的星眸里,一時間,他真有股想放棄再追問的沖動……
「有人逼-那麼做?」但,事情終究是要解決的,所以他還是得問清楚。
「呃?算是,也不算……哎喲,反正我也很無奈就是了啦!」
都怪自己的個性實在是太龜了,要不然直接把周筱薇給供出來,她就可以拍拍走人啦。
對啊!她到底在龜什麼?這件事自頭至尾,原本就都是周筱薇計劃的啊,她了不起也不過是個幫凶而已,所以她根本就不需要心虛啊!
清亮的眸子一抬,梵明月迎望上賈孑人的眼……唉,原先理直氣又壯的心緒在轉瞬間消失無蹤,她的心虛仍舊滿滿的。
實在奇怪,一般人遇上這等事不都會暴跳如雷,為什麼他卻完全沒有想對她發火的跡象?害她的心虛是越積越高,險些就要溢出心口了。
「僅是無奈兩字,並不能把所有的事都給抹去,-難道不覺得該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向來不欣賞咄咄逼人的追問方式,但他卻不得不如此。
「……」繼續無言,她還是只能無奈的抬眸望人。
跋理的解釋?她要是想得出來才有鬼!
不是沒接收到她眸里所散發出的無奈訊息,只是這事終究還是得說清楚、講明白的,他不喜歡有事卡在心頭的那種感覺。
「-一直不說話也不是辦法,難道-連-個理由都不能給我?」
「……」還是無言,因為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說嘛!
沉默,在空氣中流轉著,就連前來進飲料的服務生都感覺得到氣氛詭異,于是來去匆匆,絲毫不敢逗留。
唉,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既然她不肯說,他只好妄自猜測--
「-有難言之隱?」
擺眸一直望住她的星眸,他試著在她眼里尋找真相。
「呃?嗯!」頭一點,她覺得他這句話用得真好!
「與錢有關?」有難言之隱,又狀似被人逼迫,莫非是有人以此作為要挾?
「啊!?」
美目圓瞪,梵明月一時傻眼。
錢?跟錢有啥關系?她可不記得自己跟周筱薇作過啥黑市交易,因為她向來都是提供免費的服務。
「記得-說過家里負債累累,是吧?」會不會就是因為這個緣故,她才會做下那樣的事?
「啊?」梵明月的腦里飛過了好多個問號。
她怎麼不記得她家啥時負債累累了?
啊!他該不會是真信了她在男人聖堂里的那堆鬼話吧?
哦!拜托!他不會真的這麼單純吧?那種鬼話竟然也信?
真糟,她越來越心虛了!
怎麼辦?再繼續騙下去,她會覺得自己真的很惡質耶;可是,如果現在就坦誠以對,他會怎麼看她?
不屑?不恥?厭惡?唾棄……一想到他那雙本是寫滿溫柔的黑亮眸子換上了前頭種種情緒,她就覺得自己快要喘不過氣來。
算了,這戲一開始就導錯了,那就只好……順著演下去了。
「對對對,我是有這麼說過、是有這麼說過。」連連點頭,梵明月順著他的話回應。
「既然這樣,-又怎會辭掉俱樂部的工作,改演舞台劇?這工作會比在夜店賺得多?」子人說過,她已經不在男人聖堂做事。
「啊!?」她怎麼會知道哪個比較好賺?「我……其實呢……」
糟糕,要講什麼?啊,不管了啦,給他用力唬下去就對了!
「我、我其實是跑龍套的啦!」
「跑龍套?」黑眸里布滿了疑惑。
「噯,意思就是--哪兒有錢賺,我就往哪兒鑽!」
奇怪,話題好像有越扯越遠的跡象。
避他的!反正都唬到這地步了,她也只能繼續唬下去啦!
嗯?哪有錢賺就往哪鑽?她有必要這麼辛苦嗎?突然間,一種不舍的心情油然而生。
「-家真有這麼缺錢?」總覺得心里頭有著越來越多的不舍,還有越來越多的憐惜--對她。
「呃,是啊、是啊!」算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見招拆招!
怔怔的望了她許久,他好一會兒沒再說話,只將一雙深幽的眸子盯在她清麗的臉上。
她看起來是如此的清美、如此的瘦弱,為什麼卻背負著那樣沉重的負擔?賈孑人發覺自己竟對她有著許多的不舍!
這是一種很特別的感覺,他從來沒對人有過這樣的心情,無論是男或女。然而,他對她……為什麼就多了這麼一份心呢?
呃?他做什麼這樣盯著她看?
梵明月被看得實在是心慌意亂加萬般心虛。噯,不成不成,再不趕緊想辦法退場,她就要被自己滿滿的心虛給淹死了!
「那個……我知道我對不……」梵明月本是想開口先行道歉,然後再問他想怎樣解決這事,不料,後續發展卻是教人一陣瞠目結舌,她只能傻在當場。
「讓我幫-,好嗎?」賈孑人輕輕柔柔的一句話,霎時擋住了梵明月氣勢磅-的長串字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