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曙光乍現,床上人兒從沉睡中轉醒。
然,一睜眼,她不免有絲怔然,隨後才憶起昨夜的旖旎情事,當下不禁紅了整張俏顏。
翻身,她想坐起,腰間卻有股沉重力量,她這才發覺自己正被人給圈在寬敞的懷抱之中。
這回,臉上紅暈更是加深,唇邊卻是掛了抹甜蜜的笑。
夜晚偎在他懷中沉睡,翌日到來能在他懷中醒來,這原只是她夢里的奢求,沒想到如今卻真的實現,她不禁感動也覺欣喜,只是……這能持續到永久嗎?
她害怕,害怕這份快樂只是短暫。
而,她更害怕的是,隨之而來的可能是更多的痛苦,那時的她又該怎麼辦?
側首,望著他熟睡的容顏,心里有著忐忑也有著不安,然而……她有能力抗拒他嗎?
不,她知道不可能,因為她仍然愛他。
愛他的那顆心,十數年來從未變過,她的心里始終只有他。
因為愛他,她反抗父母,只為堅持把孩子生下。然而,也因為這份堅持,所以她害死了父母……
這一切,都只因為她太過愛他!
她愛他,真的很愛很愛他,但背負著那樣沉重的罪名,她……能否期待有朝一日能被寬恕?
「唉……」幽幽嘆了口長氣,她決定不再多想了。
反正,空想無用,不如先去做該做的事吧!而,眼下該做的,便是為一天的開始而忙碌去。
嘟——嘟嘟——
手機鈴聲傳來,喚醒了猶在酣甜睡夢中的人,只見霍非凡睜開困頓的眼,隨後才在床頭櫃上尋著了噪音來源。
「喂?」低啞未開的嗓音顯示出他未清醒的狀態。
「哥,你還在睡嗎?沒吵到你吧?」優柔女聲傳來,霍非凡旋即認出了對方。
「巧女?怎麼,找我有事?」坐起身,他冷眼睇著空空如也的左測。
「你清醒了沒?」
「嗯。」擰眉,他猶是瞪著那片冷清,心下有些不大愉快。
她又不見了?
說實在話,有了分離十二年的經驗,他實在無法忍受她再自眼前消失,因為……他會怕,害怕會再度失去她。
「听那痞子說,你在那邊找到人了,這事是真的還假的?」
「是真的。」走下床,他先找浴袍披上,隨後再確認了下時間,接著又走到外邊陽台,然後俯首往下一望……看見的,仍是昨天那一幕,但他卻開始心情惡劣了起來。
「還有事嗎?」聲音里有著讓人不易察覺的不快,但那頭的人仍是听出了端兒。
「呃?你心情不好?」
「沒!」撇了下唇,他直覺地否認,但音調卻仍是悶悶的。「好了,沒事的話,我要掛電話了。」
「哦,好吧,那就Bye……」那頭尾音還沒落,這頭的人卻是比她更早道再見。
「就這樣,Bye!」切斷通訊,他趕忙沖進浴間梳洗,而後用最快的速度沖下樓。
送走了人,姜立文才一回頭,就被那佇立于門側的人給著實嚇了一跳。
「你……」糟糕!這下該怎麼稱呼他?經過了昨夜,她實在很難再裝作若無其事。
「那人是誰?」她的為難,他沒看進眼里,心里在意的只有那人到底是誰?
其實,昨日看到時就很想問了,只是當時的他並沒有立場詢問。但,現在的他可就有百分百的權利了。
「呃?」突來的問題,教她感到有些莫名。「你是指?」
「來接孩子們的那個人。他是誰?」黑眸直盯在她茫然的眼,霍非凡等著她的回覆。
「他?你是說許老師?他是孩子們的班導師。」不懂怎會問到他,但姜立文還是照實回答了。
「班導師?只是這樣?」眸底存著懷疑,霍非凡猶是望著她。
「不然呢?」听見他的質疑,姜立文更是不解了。
「原來,現在的老師都這麼熱心,教育學生之余,還得充當司機?」其實,明眼人都看得出對方是另有所圖。
「他就住這附近,又剛好是孩子們的導師,所以才提議要幫我接送他們,這樣有什麼不對嗎?」她不懂他話里的真正含義,卻明白那語氣是飽含著諷意。
「不,他沒有不對。」搖頭,他嘆笑。「不對的人,是你。」
「嗯?」柳眉微蹙,姜立文更顯困惑了。
「你不該給他機會。」而,這正是他最在意的事。
「啊?」擰緊眉心,姜立文不只困惑,甚至覺得莫名到了極點。
「除非,你對他也有意?」兩手在胸前交叉橫放,霍非凡心情極差且煩悶。
「我?對他有意?」驚詫的姜立文只覺無力。
「若無意,你又何必給他機會?」說到這,臉色更是難看了。
「拜托!你是在胡說些什麼?」垮下肩頭,她好生無奈。
「難道你真不明白他的心意?」眯眼,他沉聲再問。
「你究竟想說什麼?一下機會、一下有意無意,現在又說什麼心意……
拜托,請你一次說個清楚明白,別再讓人听得懵懵懂懂的好嗎?」探手撫向抽疼的太陽穴,姜立文無力的嘆聲低語。
「你真的不懂?」看著她一臉的茫然,霍非凡有些不知該氣或笑了。
那個男人真是可憐,在她身邊獻盡殷勤,她卻從來不懂對方的心。是的,他同情那個男人。
但,相對地,他也為此感到十足開心。
「不懂。」搖頭,她擰緊眉心直看著他。
唉——輕嘆口氣,他無奈的擺首嘆笑。再一次,他誠心感謝老天,謝謝它讓她擁有如此鈍感的神經線。
「他是喜歡你的。」這話,是結論。
「噫?」她錯愕的瞠大了雙眼,片刻後才連忙搖頭擺手。「不可能!你別胡亂瞎猜,許老師他只是……」
「無事獻殷勤,事出必有因。」打斷她的話,霍非凡再下定斷。
「那怎麼能算是獻殷勤!不過就是順路……」她想解釋。
「順路?那怎麼不順到別人家去,獨獨就只順到你這兒來?還是,他也有順道去接其他學生?」這個他愛的女人吶,從以前到現在就是這麼遲鈍,唉……
「呃?」一時說不出話來,她只能愕然相對。
「怎麼,說不出話來了?」挑眉相對,他笑望著她。
「這……他……噯,不可能吧?怎麼可能會喜歡上我呢?」偏過頭,姜立文好迷惑。
「你吶,總是這麼鈍!」走上前,他將人圈進懷中,輕斥的語氣里有著淡淡的寵愛。
「我真的不知道……」深陷在困惑之中,她沒發覺到兩人的過度親密。
「那,現在知道了,你要怎麼做?」抬起她下巴,他看著她。
「我……」他突然這麼問,她一時間也不知要說什麼,只能傻傻的怔望著他。
「拒絕他。」語調雖輕柔,但卻是不容忽視的命令。
「呃?」
「別再讓人有想望的空間,那對任何人都是殘忍的。所以,告訴他,你已經有我,讓他早些對你死了心,嗯?」輕撫著她瘦削的面頰,他低聲誘哄著。
「可是……」想說些什麼,但才出聲就讓人給斷了後文。
「好了,這事就這樣了,接著——」拉過她的手,他牽著她往屋里走回去。「該談談我們的事了。」
「噫?」驚詫聲才傳出,還來不及有所抵抗,他就已經把她給拉回了屋里,然後……
唉,想逃也來不及了。
「好了,說吧。」把人安頓在廳里的某張藤制椅上,接著也隨之落坐在姜立文的正對面。
「說?要說什麼?」想裝傻蒙混帶過,但他卻不讓她如願。
「你心里該有數。」黑眸直對住她,他等著她坦白。
「……」垂眸,她以沉默作為回應。
「坦白有這麼困難?」她的靜默,讓他感到無奈。
「……」無言,她猶是垂眸定望著地面。
時間在靜默中悄悄流逝,霍非凡的耐心也跟著緩緩流失。
「我只是想要一個理由。」采手撫額,他覺得生氣卻也感到無力。
「理由,真有那麼重要?」抬眸,她凝望著他,眼里有著淡淡的哀傷。
「對于一個被莫名遺棄十二年的人來說,是的,它很重要。」霍非凡回望住她,眸底布滿了堅定。
迎望著他,姜立文的記憶開始陷落,陷落在十二年前的某一天……
十二年前姜家
「嘔——嘔嗯……」一陣干嘔過後,她無力的癱坐在冰涼地面上,蒼白的臉上有著恐懼害怕及更多的心慌。
怎麼辦?月事好久沒來了,她該不會是有了吧?
無助的她真的好怕!屈起雙膝,將臉蛋埋了進去,她擔心的低聲哭泣了起來。
「凡,我好想你……你回來好不好……我真的好想你……」
分離不過數月,她卻已是滿心的思念。她知道自己應該要堅強,可是此時此刻……她如何能堅強?
真的好想跟他說這件事,但每次才提了筆就又頓住,因為她不敢跟他說實話。
若是讓他知道這事,他一定會因為這樣就跑回來,然後也一定會對她負起責任,可是……她並不想因為自己而阻凝到他啊!
他們都還年輕,她不能就這樣綁住他!而且,他肩上背負著傳承家業的重大使命,她怎能成為他的絆腳石!
抬起頭,雙手貼上微隆的月復部,她的淚不禁落得更凶更猛。
怎麼辦?月事從來沒遲過,卻在他離去後開始不再來,她想她是真的有了。
那……她到底該怎麼辦呢?
打掉他?不,她不要!那是她跟他的孩子啊,她怎麼能夠狠心的謀殺掉他!
「立文——」
母親的叫喚聲傳來,她驚惶不已的連忙站起身,而後趕緊用水洗去臉上的淚痕。
「立文?」姜母循著水聲而來,這才在浴室里發現了女兒。
「媽。」怯生生的回應著,姜立文其實是心虛的。
「把臉擦干。」看著女兒滿臉都是水珠,姜母順手就抓下毛巾給女兒。
「謝謝。」接過毛巾,她輕拭著臉上殘余的水分,哭紅的眼卻仍不敢迎對母親。
「剛剛,你的班導師打了通電話來。」轉身,姜母走出浴室,接著便走到女兒的書桌前。
「媽,我……」才開了口,卻被姜母截去了下文。
「你要知道,爸跟媽都是知名教授,你實在不該考出那樣的成績。」比起生氣,姜母更覺憂心。
「對不起。」低垂著頭,小手在身前緊緊扭絞著。
「媽從來不要求你拿第一,但掉出全校前五十名,實在……立文,你自己說,你覺得這樣對嗎?」
「我……對不起。」還是只能送出同一句話,因為除此之外,她無話可說了。
「除了對不起,你沒別的話想說?」終究是自己的女兒,比起成績單上的數字,她更在意的還是女兒的心事。
「我會好好讀書。」還是沒敢抬頭,她只敢盯著地板望。
看女兒一副相當愧疚的模樣,姜母也于心不忍。走上前,她端起女兒圓潤的下巴,憐愛的輕撫著那柔女敕的臉頰。
「有什麼心事就跟媽說,嗯?」
「我沒……」話未竟,突地又興起一陣作嗯感,她連忙伸手搗唇直往浴問奔去。「嘔——咳嘔——」
「立文?」快步跟進,卻是看見女兒的狼狽。
「嘔——」緊抓著洗臉台,姜立文不斷干嘔。
擰緊眉頭,姜母直瞪著女兒,而後視線跟著往下滑……那微微隆起的月復部,讓人看了不禁覺得刺眼。
不會的!應該只是變胖而已,她實在不必自己嚇自己,更何況她必須要相信自己的女兒……
「立文,你、你……你月事都正常吧?」不敢問得太直接,姜母選擇保守的問法。
听見母親的問話,姜立文不禁身形一僵,原就蒼白的臉色此時顯得更加慘白。
「天吶,這不是真的!你怎麼會、你怎麼可能……」女兒的反應,讓姜母踉嗆數步,甚至連話都說不完整。
「媽,對不起,我……嘔……咳咳……」試著想道歉,但思心感卻又再度襲來。
說不出話來,姜母只感到一陣暈眩。
「媽……」難受褪去,姜立文試著想解釋,但母親卻只是對她揚起手,壓根就不想听她多說什麼。
「月事多久沒來了?」順口氣,姜母力持鎮定。
「五、五個月。」姜立文頭垂得好低好低。
「五個月!?」撫上抽疼的額際,姜母直覺頭疼欲裂。「我的天,你怎麼會這麼不知檢點?」
淚水滾落,一滴滴往下墜,姜立文緊揪住衣擺,不敢讓哭聲溢出唇邊。
「你才剛升上高一耶!這種事傳出去,你還能做人嗎?我跟你爸的面子又要往哪擱?天吶,你怎麼會做出這種不知廉恥的事?」姜母愈想愈急,愈急就愈氣。
「對不起……對不起……」母親的責備,讓姜立文更加傷心了。
「大錯已鑄成,對不起有什麼用?」往常的優雅此刻全然潰散,她現在只是個氣憤的母親。
辦唇緊咬,姜立文不敢再發出半點聲響,只是任淚水直直往下垂落,濕了自己腳前的一片地。
「現在這樣,你要怎麼善後?不,不對,問你沒有用,我該去找你爸商量才對……」旋身,姜母就要往外走。
然後,姜母走了,留下她獨自在房里罰站。但,沒有多久,姜父便帶著怒氣而來,連話也沒說上半句就賞了她一個巴掌。
「你!你竟然敢給我做出這種丟人現眼的事?你、你真是氣死我了!」姜父氣怒至極,往常的斯文全然不復見。
「對不起。」最終,她還是只能說這句。
「說!那男的是誰?」姜父怒聲咆哮。
咬緊唇,姜立文是不敢說也是不肯說。
「你說話啊!」抓住女兒肩頭,姜父使力搖蔽。
「老公,你別這樣搖她,她身子會受不住的。」使勁扯開丈夫的手,姜母終究還是心疼女兒。
「都這樣了,你還寵著她?」姜父很生氣。
「眼下重要的是把事情解決,你打她、罵她又有什麼用?」伸手拍了拍丈夫的胸口,要他先平息怒火。「立文,你老實告訴媽,那個男生是誰?他現在又在哪里?」
「他……」偷偷覷了眼震怒的父親,再看向母親凝肅的臉孔,她害怕的再度望回地面。「他在美國。」
「這是什麼意思?你跟個外國人亂來?」姜家父母錯愕不已。
「不是、不是這樣的!他不是外國人,他只是去國外讀書……」使勁搖頭,姜立文拚命解釋著。
「他去國外讀書?」姜父氣到眼發紅,直想再賞女兒一巴掌。「可惡,他竟然佔了你的便宜就走?」
「沒有!他沒有佔了我便宜就走,他不是這種人……」想為情人辯駁,但雙親卻是更加震怒。
「住口!」姜父狂聲一喝,姜立文只得噤聲。
「老公,我們先想想怎麼處理好嗎?」能體諒丈夫的怒氣,只是……唉,女兒也是她心頭上的一塊肉啊!
「處理!?還能怎麼處理?」旋身往外走,直走到了門口才又頓住步伐。「我會去問問哪兒的風評較好,等安排好後就帶她去拿掉孩子吧。」
「爸?」姜立文想沖上前,但卻被母親給攔住。
「好,你去安排吧。」
點點頭,姜父頹然的跨步離去,那背身看來失望且落寞。
「媽!?」
「好了,別再說了!」搖搖頭,姜母已是滿心的疲累。
「可是媽……」她想再說些什麼,但母親已不想再听。
「我會幫你跟學校請長假。」留下話,姜母也往外走。
「不要!你們不要這樣!」拉住母親的手,她只能苦苦哀求。
「這是唯一的解決辦法了。」扯開女兒的手,姜母只能頭也不回的走。
看著母親離去,看著門扉漸漸合上,她只覺得好難過好難過。
為什麼?為什麼不听她說?
就因為她還不到法定年齡,就沒有為自己做主的權利了嗎?無力的跌跪在地上,她傷心的失聲痛哭。
兩手緊緊貼在月復部,她口中喃喃著道歉之語,為的是她沒有能力保護自己的孩子。
突地,月復部震動了下,姜立文頓時止住了哭意。
是孩子?是孩子在動?兩手貼在微隆的月復部上,她感受著體內所傳來的陣陣騷動。
這是她的孩子,是她跟他的孩子,她不要讓任何人奪走他的生命!
瞬間,她有了逃跑的念頭,而她也的確逃走了,只是她沒料到……這一走,竟害死了雙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