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瑞雪終于飄下,代表年關將近了。
這一陣子,可以說是萬荏彌最愜意的一段時間了。
每天,她愛喝多少酒,就喝多少酒,各家名酒在鐘家的酒窖里全都找得到,她根本巴不得就住在酒窖里。
所謂人生得意需盡倍,莫使金樽空對月,她啊,正在徹底執行呢!
「嗝……對酒當歌,人生幾何,呵呵,鐘其揚,來,你也陪我喝一杯,美酒當前,錯過可惜啊!」她很大方的替他倒了一杯,殷勤的親手端到他唇旁,嬌憨地笑著。
「彌兒,-今天又喝掉我酒窖里多少酒?」照她這種喝法,就算有十個酒窖也不夠她喝,他得想個辦法搶救那些珍貴的美酒,不能讓它們消失得太快。
「唉唷,三八才計較這個,小老板不是這麼小氣的人吧?」萬荏彌呵呵地笑著,對他親昵的稱呼,這段日子已經習慣了。手上本來要給他喝的酒,很順手的送進自己的嘴里。「酒嘛,就是要給人喝的,光是放在酒窖里,它們會哭的。」
「我看會哭的是-吧!」這陣子真是太寵她了。「明天同我到酒樓去。」
「嗄,為什麼?」
「-忘了,-可是我的助手,年宴快到了,-不來幫忙行嗎?」這小家伙,根本就忘了這件事了!
「我才不要咧!當初接下這份工作我可是很不得已的,現在我的身分都攤在陽光下了,我干麼還要做牛做馬的累死自己啊?」她又不是傻瓜。
「-還真是理直氣壯。」鐘其揚差點失笑。「別忘了-到如意酒樓的目的。」為了拐她陪他到酒樓,他提醒她,她的破壞大計。
「呵呵,我這幾天想了很多,終于領悟之前我有多笨了。」
「難得-終于領悟這種搞破壞的念頭很蠢?」
萬荏彌瞪他一眼。「抱歉,你會錯意了,對于我偉大的計劃,我一點都不覺得蠢,我只是領悟到,沒有必要現在搞破壞,我只需要等到舉辦年宴那天,在你做的菜里動些手腳,就沒問題啦!」
真是執迷不悟啊!
「是嗎?那我請問-,-要怎麼接近那些食物?」年宴可是準備給皇帝吃的,馬虎不得,閑雜人等可不許接近的。
「哈哈,這還要問,我是你的助手,本來就在一旁了,哪還需要想辦法接近?」
鐘其揚似笑非笑的瞅著她。「可是剛剛我好像听見有人不要這個工作了,不是嗎?」
「嗄?」她一愣,隨即呵呵干笑。「唉唷,只是暫時的咩,等到年宴的時候,我就回去當你的助手了。」
「不。」他斷然的搖頭。想得真美!
「你說不是什麼意思?」她-起眼。
「-認為我會要一個什麼都不懂,什麼都不會,也不打算學習的助手嗎?要嘛,-從現在開始就跟著我,我會好好的訓練-,要不,-現在不想辛苦,那年宴-也不必參與了。」
「卑鄙,你威脅我。」萬荏彌氣惱。
「這不叫威脅,彌兒,這是老實說,-自己考慮,明日卯時一到,不見-的人,我就當-拒絕了。」說完他拿走她的杯子,將里頭的酒一仰而盡。
「啊!你竟然搶我的酒喝。」沒來得及搶回來,她扼腕的發現那是最後一杯。
鐘其揚望著她,下一瞬間,抬手攫住她的後腦,往前一壓,溫熱的唇封住了她因為錯愕而微啟的粉女敕唇瓣,將口中的酒哺喂給她。
「咳咳……」沒料到他有此一舉,她一個不察,嗆得厲害。「你……咳,你不要臉!」討厭,他最近老是愛吻她,他到底把她當什麼啊?如果喜歡她,就說啊,更何況,如果真喜歡她,怎麼又會忍心讓她辛勞?
斑,肯定只是愛佔她便宜。可惡!
「明天卯時,記住。」鐘其揚深深的望她一眼,才起身離開她的臥房。
「去就去,到時候你不要後悔就好了。」萬荏彌噘著紅唇,她一定要大肆破壞,讓他悔不當初。
走著瞧!
從那天開始,如意酒樓就「熱鬧滾滾、人聲鼎沸」,最常出現的聲浪就是──
「呸!這是什麼啊?」
「啊,這甜湯怎麼這麼咸?你們是打死賣鹽的不成。」
「天啊!這百花釀魚肚竟然是甜的。」
「嗯!西瓜盅竟然是酸的。」
諸如此類,不勝枚舉,漸漸的,新的傳言又繪聲繪影的傳了開來。
听說,鐘小老板自從秘食錄遺失之後,廚藝大幅滑落,慘不忍睹,原來真正厲害的,是秘食錄,失了秘食錄,料理天才也只能變蠢才了。
「唉!阿彌,你真是……」三位二廚大哥苦著臉,這阿彌根本就是光明正大的動手腳,面對她那張嘻皮笑臉,再看看無動于衷的小老板,他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了。
再這樣下去,如意酒樓會被阿彌給搞垮的。
有鑒于此,忠心耿耿的他們來到鐘隨安面前訴苦──
「沒听說我病了嗎?這種事找你們小老板就行了。」坐在床上,鐘隨安已經答應兒子讓他全權處理,而他盡全力配合當個抑郁成疾的病人。
病了?忠心耿耿兼忠厚老實的大伙全都一臉狐疑,不懂掩飾。老板看起來紅光滿面,身形比起前一陣子是更加圓潤了,橫看豎看倒著看,都不像是生病的人啊!
可是既然老板都這麼說了,身為忠心耿耿兼忠厚老實的下屬,自然不會去質疑老板的話。
因此,就變成了今日這般局面……
「啪!」甲高禮神準無比,掛在肩頸的毛巾一甩,正中桌上的蒼蠅。
「唉!連蒼蠅都沒幾只,不夠咱們打發時間。」梁二坐在椅子上,雙手托腮、兩眼無神。
廚房灶火已經兩天沒點燃了,也就是說,如意酒樓已經兩天沒一個客人上門。
「-還真的毫不手軟啊!」斜靠在門框上,鐘其揚雙手環胸,看著酒樓慘淡的狀況,萬分感嘆。這就是所謂的破壞容易經營難吧!不知道等年宴過去,要重建如意酒樓的名聲得花多久的時間?
「哼哼,後悔了吧!」萬荏彌得意的用鼻子哼了哼。
「後悔倒還不至于,只是挺佩服-的。」他故意道。反正連半個客人也沒有,再糟也不過如此了。而且,沒客人,她的破壞功力就施展不開,此時不氣她,更待何時?
突然,門口傳來一陣騷動。
「啊,客倌,里面請,要吃什麼要喝什麼,本店目前正在做半價優惠哦,請……」熱絡的招呼像被人硬生生的勒住絆嚨,倏地卡住了。
「嘖,真難得,竟然還有客人敢上門。」萬荏彌不懷好意的一笑,又準備大展身手了。
「不,小家伙,這個客人-不能動。」
「哼,我管你!」
「小家伙,他是左宰相,-敢動嗎?」
左宰相大人!
懊吧,她是不敢。
「他現在來干麼?人我們都自己救出來了,他來得太慢了啦!」念幾句應該沒關系吧!
「應該有事要談,我去去就來。」
萬荏彌聳聳肩,看鐘其揚上前,和那個據說是左宰相的人上三樓去。
「喂,你有沒有听說,那左宰相大人因為一場意外,結果失去記憶呢。」
「我听過不只如此,左宰相大人還整個個性都變了。唉!以前的左宰相大人是多麼完美的人啊……」
「唉!」同聲一嘆,惋惜一個完人的消失。
嘆歸嘆,送菜、送酒還是照樣送上去,可是不到兩刻,樓上便有了動靜,原本還在嘰嘰咕咕說八卦的眾人立刻噤聲,一會兒之後,就看見小老板領著左宰相下樓來,兩人在門口又談了幾句,左宰相大人便上馬,駕的一聲,策馬離去。
「哇!在大街上騎快馬,他就不擔心撞倒人喔!」萬荏彌不苟同的說。
門口,剛剛為左宰相大人牽馬過來的李成驚愕的瞪著她,先是因自己目前的工作覺得丟臉,可一轉眼,他想到,為什麼萬大小姐會在這里?難道這一陣子如意酒樓的不順,全都是萬大小姐搞的鬼!
瞬間,他知道自己立功的機會來了。
「小老板!」他立即沖進酒樓,來到鐘其揚面前。
「什麼事?」鐘其揚蹙眉。
「小老板,我已經知道這一陣子咱們酒樓生意一落千丈的原因了。」李成興奮的說。
「喔,說來听听。」鐘其揚不動聲色。
「全都是她搞的鬼!」李成手一指,指向站在廚房門口的萬荏彌。
她一愣,倒忘了李成的存在了,不過何妨?鐘其揚早就知道啦!
「為什麼說是她搞的鬼?」
「小老板,你被她給騙了,她是個姑娘,而且還是吉祥酒樓的大小姐,她女扮男裝混進酒樓,就是要破壞咱們酒樓的生意。」
「我知道。」鐘其揚聳肩。
「小老板不用感謝我,揭穿她是身為酒樓一份子應該做……你知道?」正想高談忠貞不二言論的李成突然一頓,錯愕地望著鐘其揚,再望向一臉嘲弄笑容的萬荏彌。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和他預想的狀況完全不同?
「沒錯,我知道,而且我還知道兩件你絕對不知道的事,你想不想知道?」
「哦?」
「第一,她的確是來搞破壞的,這點你知道,你不知道的是,她一切的破壞行動,都是我默許的。」
「嗄?」
「第二件你不知道的事,就是,你、被、開、除、了!」
原來左宰相大人帶來的是何清文的消息。
事情果然如他們所料,何清文得到秘食錄之後,巧手改造了它的封面,變成「宋氏食記」,然後將「宋氏食記」獻給皇上,並聲稱那是何氏祖傳的食譜。
筆上果然大為歡喜,馬上就命御廚依照菜譜烹調幾道美味佳肴,可御廚卻發現了食譜的問題,照其烹煮,吃了一定會造成身體不適。
筆上知道後大怒,立即下令逮捕何清文,關進大牢候審。
拔清文恐怕難逃一死,現在就等著判輕判重,來決定他的家人能不能逃過一劫了。
一切算是告一段落,只不過,如意酒樓的災難因為萬荏彌的鍥而不舍,依然持續著。
午後,雪花徐徐飄落,直到入夜,積雪已經漫過腳踝。
鐘府里,一道鬼祟的身影就著暗夜、冒著風雪,悄悄的往西廂的方向而去。
「奇怪,那天明明看見他放在這里……」鬼祟的人低喃著,蹲在酒窖的入口旁,在數個花盆間模索著。
「-在找這個?」一只大大的鑰匙掛著長長的繩索,「掉」在她的面前。
「啊,就是它!」鬼祟的人歡喜的一呼,伸手要抓,鑰匙卻被快速的抽走。
「萬荏彌,這三更半夜的,-不睡覺跑到酒窖找鑰匙做什麼?」鐘其揚明知故問,早料到被他禁酒之後,她一定會走這一步。
「好吧,既然被你發現了,我也沒話好說。」萬荏彌站起身,一副慷慨就義的模樣。「你想怎樣?」
他好笑的看著她夸張的表情。
「我沒想怎樣啊!」
「那好,鑰匙給我。」標準的得寸進尺。
「不。」他笑著拒絕。
「鐘其揚,你別太過分喔,你憑什麼不許我喝酒?」
「如果我說,憑-要喝的那些酒都是我的,-覺得可以嗎?」這女人真的很囂張,不過他就是喜歡她這般直率無偽。
「你、你食言而肥,明明答應要每天給我一壺酒的,結果竟然言而無信。」
「我說過,只要-別再搞破壞,我就一天給-一壺酒。」再繼續下去,別說等到年宴,如意酒樓現在就差不多要關門啦!
「不行,我已經答應我娘一定要完成任務。」她猛搖頭,心里掛著美人嬌。不成功,美人嬌就要成仁啦!
「那我也莫可奈何。」鐘其揚聳肩。
可惡啊!萬荏彌心里交戰著,美人嬌和各家名酒在她心里衡量著。啊,兩個都無法放棄。
懊吧,硬的不行,她不會來軟的嗎?
于是她拉著他的手臂開始又搖又晃的撒嬌,「你不能這麼殘忍啦,沒酒喝,日子很難過耶,全身都不對勁了,你瞧瞧,我的臉色是不是又蠟又黃,再這樣下去,我會死的,你忍心見我這麼一個大美人香消玉殞嗎?」
鐘其揚失笑,「-放心,禍害遺千年,-會長命百歲的。」輕輕攫住她的下巴,低頭給她一個吻,趁她怔愣的時候笑道︰「考慮清楚再來找我,美酒隨時候著。」說完,便笑著離去。
「可惡,鐘其揚,你又偷吻我!」好一會兒,終于回過神來的萬荏彌發現人早已經離開,只能懊惱的大喊。
「哈哈哈!」黑暗中傳來大笑,讓她氣得直跳腳。
「可惡,你別走。」她惱怒的追了上去,一縱跳上他的背就是一陣拳打腳踢。
「哈哈,再左邊一點,對對對,那兒正酸呢,嗯……很舒服。」他當她是在幫他-背。
榜!這家伙。
她忍無可忍,一拳往他後腦勺給-了下去。
「哎呀!彌兒,-是打算謀殺親夫啊?」鐘其揚不正經的調侃。
「你……你胡說什麼,什麼親夫,誰要嫁給你啊!」萬荏彌倏地紅了臉。
「不是-嗎?-抱也抱了、親也親了,難不成不打算認帳啊?」
「鐘其揚,你再胡說!我什麼時候對你又抱又親的,是你才對。」這人怎麼變得這麼油嘴滑舌的,一點都不像他們初見面時的模樣。
「好好好,是我對-又抱又親的。」他笑。
「你……我不理你了啦!」滑下他的背,轉身就打算奔離。
「等一下。」他及時抓住她。
「放手,我不理你了。」她嬌嗔。
「不行,-不可以不理我。」
「哼!誰規定我一定得理你?」
「娘子怎麼可以不理相公呢?」
「誰是你娘子,你少胡說。」她羞紅了臉。
「彌兒,我有個主意,-听不听?」他牽著她的手,在她推就之下進入她的臥房。
「什麼主意?」
「這一次的年宴,我們兩家干脆合為一家,一起參與,如何?」這件事他已經考慮了幾天,覺得是個不錯的主意,既可以解了吉祥酒樓的燃眉之急,也可以讓如意酒樓免除現今的「災難」。最主要的,就是他已經決定,她將是他的伴侶。
「兩家合為一家?你的意思是……」萬荏彌有點懷疑。
「反正我是主廚,-是助手,我代表如意酒樓,-當然代表吉祥酒樓,兩家合為一家已經是定局了,不是嗎?」
「是有道理,可是……你真的願意?」他沒必要這樣做的,因為從中得到好處的只有吉祥酒樓而已。
「是我提出來的,不是嗎?」鐘其揚微笑。
「可是……為什麼?你沒必要這樣做啊!」
「-不知道嗎?」他深凝著她。
「我不想胡猜。」若會錯意,太難堪。
「那麼我就直言了。」鐘其揚伸出食指勾起她的下巴,讓她直視著他。「因為如意酒樓的小老板打算迎娶吉祥酒樓的大小姐,所以兩家人以後就是一家人了,一家人一起參加年宴,一起在年宴上大展身手,很正常,不是嗎?」
「所以……你打算娶我?」萬荏彌問。
「沒錯,-有意見嗎?」他瞅著她。
「只有一個小小的疑問。」心,冒著快樂的泡泡。
「什麼疑問?」他笑問。
「你憑什麼認定我一定會答應嫁給你?」
「因為如果-答應嫁給我,成親之後,我就將這把鑰匙交給-保管。」將酒窖的鑰匙拿出來,在她的眼前晃了晃。
「好!成交。」豪氣萬千的應允。
她終于為了酒,把自己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