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之後,兩個女人在廚房善後,兩個男人則坐在客廳。
熊繼聖眼楮盯著電視新聞,當他看到新聞報導櫻木集團易主時,長長一嘆。
「孩子,听說你打算幫你外婆討回公道?」
熊孟森望向他,僵硬的點頭。「我不原諒他竟然傷了你們。」
「中國人講求恕道,也就是「得饒人處且饒人」,凡事給人留一條後路,也等于給自己留一條退路,事情別做絕,話也別說絕,因為世事無常,你永遠無法確定下一秒鐘會發生什麼事,懂嗎?」
「他太過分了……」熊孟森握緊拳,臉色冷硬。
「可憐的孩子,這二十幾年來,你的生活都是怎麼過的?」熊繼聖撫著他冷酷的臉,心疼極了。
「我……」他羞愧的撇開臉,他一點也不想讓自己冷酷的一面暴露在他面前。
「傻孩子,看著我。」熊繼聖慈愛的說。
他轉過頭來,怯怯地望著他,那表情像是迷途的小阿般,不知所措。
「永遠不用怕面對我和你外婆,不管你有什麼樣的面貌,我們都能接受,也欣然接受,因為你是我們唯一的寶貝,我們是彼此僅剩的親人,懂嗎?」
熊孟森點點頭,心頭泛酸。
「我們唯一的遺憾,就是沒有及時告訴你媽媽,這個家的大門永遠為她開著,以至于她連快死了都不敢回來,讓我們見不到她最後一面,不過,我們很高興你來了。我們原諒櫻木隴川,因為他給了我們一個你,所以我們原諒他了。你呢?」
「我……」他說不出口。
熊繼聖心疼的拍拍他,「不急,原諒是要發自內心的,不過我和你外婆都盼望著你能盡早原諒自己,只要你原諒自己,那麼你就能原諒他了。」
熊孟森垂下頭,沒錯,他無法原諒的是自己,是因為有了他,媽媽才會毅然決然的離鄉背井、離開父母,追隨玩弄她感情的櫻木隴川而去,卻慘遭拋棄;也是為了他,媽媽才會忍辱偷生的成為費洛的情婦︰最後,還是為了救他,媽媽才會死于非命。然後,外婆也是因為他,被綁架至日本,差點送了命。這樣的自己,如何原諒?!
「如果我說,是我害死了媽媽,你們還會原諒我嗎?」他低垂著頭,聲音痦啞。
「我們不會原諒你。」熊繼聖道。
他一怔,渾身僵硬,覺得一切都完了。
「然而,就我們所知,-雲是為了保護她的寶貝,犧牲了性命,所以,我們當然也會用性命去愛護她用性命換來的寶貝,這樣-雲在天之靈才會瞑目,不是嗎?」
「可是……」
「如果是你害死了你的母親,我們絕對不原諒你,但是,你母親的死,是她自己作的選擇,與你無關,懂嗎?孩子,上天是公平的,他少給了你父愛,就給了你比別人多了好幾倍的母愛,所以,你要珍惜,如果你暫時不能為自己快樂的活著,那麼,就為你母親、為我們,快樂的活下去,最後,我們的快樂,會變成你的快樂,等你真正的原諒自己,你就能為自己快樂的活著了。」
熊繼聖的一席話,讓熊孟森心上的重擔似乎卸下不少,他默默的流著淚,頭一次,心中充滿感恩。
廚房里的兩個女人已經安靜好久,事情早就做完了,但是卻不想打擾爺孫倆的談話,兩個女人紅著眼,欣慰的相視一笑,笑中帶淚,無限感動。
熊-雲的床邊故事是最真實的,一點都沒有美化,梁心蜜相信,熊孟森心中的憧憬,已經完全實現在他眼前了。
坐在窗邊,粱心蜜望著隔壁的窗子,窗台上坐著熊孟森。
「為什麼不留在那里過夜?他們很失望呢!」
他搖搖頭。「我暫時還不能和他們住在一起,有些事必須先處理,我不想再為他們帶來麻煩了。」他輕嘆,他一點也不想走,但是為了外公外婆的安全,他不得不先離開他們。
「是因為有人想追殺你嗎?」
他訝異的瞠大眼,鮮少有事情能讓他這麼吃驚。「為什麼你會認為有人在追殺我?」
「鞏翔是你的保鏢吧?從你們的一些談話,我隱約猜到的。而且他太過小心翼翼,就好像用一團棉花就能砸死你般。」
「就這樣?」
「那場氣爆,雖然警方說是管線中殘留的瓦斯因為天氣太熱所以才爆炸的,可是他們卻不知道你們去過現場,而你們卻是被有心人引到那里去的,這很明顯是個陷阱啊!」
「所以你才會以為我是混黑道的?」終于知道她那天為什麼會有此一問了。
「我向來不好奇,但是我卻忍不住貶猜想,你到底是什麼身分?」這是真話,在馬路上,如果有一堆人都望著天空,平常人一定會好奇的跟著抬頭看看究竟,可是她不會。看到某個地方圍著一大群人,她絕對選擇繞道而行,也不會想去看看到底是什麼吸引了這麼一大群人的圍觀。她就是這樣的人,可是她卻不時的在想,他的身分。
「你想知道的,是現在的我,還是過去的我,或者,是未來的我?」
「如果你不介意,就從過去開始吧!」
熊孟森點點頭,早就打算和她坦誠以對。「听過雄霸天下嗎?」
梁心蜜揚眉,「听過,這應該是一句成語。」
他失笑,從她驚愕的表情看來,她知道雄霸天下是什麼。「我是它的負責人。」
「鞏翱和鞏翔是文武雙雄?!」
他點頭。
她震驚的望著他,良久,像是終于消化了這個消息,她緩緩的開口,「原來叱 風雲的人物平時也這麼白痴?」
熊孟森哈哈一笑。「這就是所謂的真人不露相。」
「是喔!」她似乎不怎麼贊同。「我很想知道你是如何創建雄霸天下的?」他不過與她同年紀,不是嗎?
「其實是我運氣好,得到眾人的相助,他們在各個領域本來就擁有不錯的成績,各自有一片天,也各自為政,誰也不服誰,也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大家就將我拱出來了。」
他的解釋輕描淡寫,但是梁心蜜卻領會,若非他有過人之處,那些各自擁有一片天,平時各自為政,誰也不服誰的人哪會甘願來輔助他,成就雄霸天下?
至于他的過人之處……她暫時是還觀察不出來啦!不過不急,反正以後有得是時間。
「知道了過去的你,那現在的你呢?」
「現在的我……是一個正努力想要擺月兌負責人這個光環的人。」
「為什麼?」少年得志,人人求之不得的權勢名利,他卻想要放棄?「據說七年級生是無法承受太多壓力與責任的一群,你是嗎?」她調侃。
熊孟森痞痞的一笑。「可能吧!」
「除此之外呢?」梁心蜜哪會讓他順勢打混過去。
「我母親臨死前的遺言,她希望我能幫她承歡膝下,復雜的環境不適合盡孝道,因此我執意回歸平淡。」
「有人不贊同?」
他點點頭,「那是一定的。」
她微蹙眉,「應該不會說你想月兌離就得死吧?」
他微微一笑。「有沒有人說過你很聰明?」
「不會吧?這樣就要殺了你?他們不是將你拱出來的人嗎?」
「才說你聰明,又馬上讓人失望。」
「不是那些人?」
「當然不是。一個大團體,總會有不同的聲音,久而久之,就會出現不同的派系,集團里分為左、右兩派,兩派雖然仍維持著表面的和平,但心已經不同了,我是兩派的負責人,當他們都知道我想要結束雄霸天下時,右派的人是拚命阻止,意圖改變我的決定,而左派的人就想趁此機會起而代之,而想要起而代之的最快途徑,就是殺了我。」
「那些拱你出來的人全都是右派份子吧?」
熊孟森點點頭。「其實左派份子的人數很少,全都是那些位高卻無實權的人。」
不知道為什麼,梁心蜜竟松了口氣。「既然如此,就把那些人會給解決掉就成了。」
「心蜜,你的江湖味什麼時候變得這麼重了?」她這樣更像是混黑道的。
「是你心術不正,我所謂的解決,是把那些讓他們不安分的原因給全部拔除,他們位高,現下想要的便是實權,那麼,就把他們從高位拉下來不就好了!」
「讓他們不安分的原因不是實權嗎?那該解決掉的應該是這個,怎麼會變成高位呢?」
「我真懷疑那些人為什麼要拱你做負責人?」她損他一句,「這種情形就像一個金字塔,想要位于頂端,就必須由下慢慢往上堆積,現下將底部敲掉,他還剩下什麼?只有孤單的跌到最底層,如此一來,還能有什麼作為呢?」
「這剛好和擒賊先擒王的定律相反。」
「老實說,我一直懷疑這一句話的真實性,說起賊,我可不相信做賊的人會多有道義,擒了賊王又如何?也許他們本來就不服這個賊王了,但是我的定律就不同了,打光賊子賊孫,獨留一個賊王又有什麼作用?」
「耗時費力了點。」
「笨哪!賊之所以為賊,乃利之所趨,誘之以利,保證瞬間倒戈,孤立了賊王,讓他沒了作為,之後再慢慢的拔除那些賊子賊孫,了嗎?」
「受教了,梁諸葛。」他佩服的一拱手。老實說,這看似簡單的理論,他們卻從沒以這個角度去看待過事情呢。
「那麼就剩未來的你嘍!」未來的他,應是他現在所追求卻尚未達成的吧?
熊孟森溫文一笑,視線緊緊的纏繞著她。
「未來的我,是一家小小徵信社的負責人,每天過著尋找走失寵物、拍照跟監的無聊生活,會準時下班回家,陪著外公下棋,對著外婆撒嬌,享受妻子偶有的溫柔笑容,和她冷淡卻善解人意的體貼。很無趣的生活,卻是快樂的。」
心跳,加速了,梁心蜜疑惑的蹙眉,自己有點奇怪。
「怎麼了?」他問。
她搖頭。「沒什麼。」
「對于未來的我,你有什麼觀感?」
「是一個不求長進、不學無術、沒有抱負、沒有展望的男人。」她老實說。
「哦……」評價真差耶!
「不過……會是個孝順的孫子、體貼的丈夫以及知足常樂、充滿愛的男人。」
「那麼……這個男人你要預定下來嗎?」
她要預定這樣一個男人嗎?
懊奇怪的問題,說得好像……他在向她求婚似的。
可惡啊!唉她又失眠了!
「丫頭。」熊繼聖在她眼前揮了揮手,將她的神智拉回現實。
「啊?什麼事?」梁心蜜回過神來,猛然想到她正陪著兩老在公園散步呢!
「蜜丫頭,你在想什麼想得這麼出神?」熊許音玲和藹地笑問。
「沒有啊!就只是發呆嘛。」她死也不敢告訴他們實話,要不然肯定又會被趕鴨子上架,搞不好明天就會舉行婚禮了。
「丫頭,別看得太明顯,九點鐘方向,有一個男人,你認識嗎?」熊繼聖狀似隨意的說。
她一怔,不著痕跡的瞄了一眼,老天,是狄煒!真是個陰魂不散的家伙。
「知道,但不算認識。」認識一個人是需要下很大工夫的,她可不隨便說她認識某人。「不過他曾揚言要追我,而且好像誓在必得似的,很奇怪喔!」她也不隱瞞。
「有什麼好奇怪的,懂得要追你的人,絕對有過人的眼光,只不過……」熊繼聖眉頭微微蹙起。
「外公有話就直說,我的承受力很強的。」她說笑道。
「說什麼傻話,和你無關,只不過這個年輕人眼神不正……丫頭,我可不是為了幫孟森捍衛領土喔,你可別誤會。」他強調。
拜托,連捍衛領上都搬出來了,她什麼時候變成熊孟森的領地了?
不過現下這都不是重點啦,暫時擱下。
「外公,我老爸也這樣說過耶!」
「蜜丫頭,那你可要小心點了。」熊許音玲擔憂的叮嚀。「真是的,孟森這孩子,他應該要留在你身邊保護你的。」
「外婆,你別操心了,不會有事的。」就她所知呢,熊孟森在他們四周都布滿了保鏢,不只他的外公外婆,連她都有,要不是她一點感覺都沒有,再加上不想讓他分心,她早就抗議了。
突然,她一愣,熊孟森……是認真的?!
問她要不要預定未來的他,是認真的!
老天!
她的臉突然熱了起來,她從來不是這麼遲鈍的人,為什麼對這件事會這麼後知後覺,竟然到現在才領悟?!
「蜜丫頭,他走過來了。」熊許音玲緊張的握住梁心蜜的手。
她趕緊回神,果然看見狄煒朝他們走來。
「外婆,你別擔心,別自己嚇自己,小心你的心髒。」梁心蜜安撫她。
「音玲,沒必要那麼擔心,丫頭說得沒錯,你是自己嚇自己,光天化日之下,他又能對丫頭怎樣?更何況人家是要追求丫頭,又不是要追殺丫頭。」
「嗨!心蜜,真巧在這里踫到你。」狄煒瀟灑的朝她打招呼,眼楮掃了一眼熊繼聖夫妻。「這兩位是……」
「我們是丫頭的外公外婆。」熊繼聖開口回答他。
「原來是外公外婆,你們好,我叫狄煒,是心蜜的愛慕者。」他有禮的打招呼,心里卻有絲疑問,他記得涼館男女主人的父母都已過世,梁心蜜從哪蹦出來的外公外婆啊?
不過……管他的,既然梁心蜜沒有反駁,那就是真的了。正好,他就趁著有長輩在,揮出有力的一擊,打垮那個老是壞他事的家伙吧!
「外公外婆一定很疼心蜜,對吧!」狄煒親昵的說,在他們身邊坐下。
「那是當然,心蜜是我們的心肝寶貝呢。」熊許音玲道。
「真羨慕心蜜有這麼疼愛他的家人,這樣我就放心了。」他故意道。
等了好一會兒,沒有人接話問他有什麼好擔心的,他只好自己繼續說下去。
「外公外婆一定不知道有一個男人一直在糾纏心蜜吧?」
那不就是你嗎?三人相視一眼,心中有著同樣的想法。
「那個男人真不是什麼好東西,我就是覺得他有點奇怪,因為擔心心蜜被有心人士所騙,所以就調查了一下那人的來歷,沒想到果真讓我猜到了,他不僅是個私生子,還是個偷渡客,接近心蜜是因為看上她家有錢,想要藉機少奮斗三十年,其心可鄙……」
「你有沒有查到,他還是個殺人無數,雙手沾滿血腥,是個連小阿子都不放過的殺人犯?」熊孟森好整以暇的聲音由他們身後傳來,眾人同時轉頭但表情不一。
「外公外婆,就是這個人,你們剛剛也听到了他自己承認他是個殺人犯。」狄煒差點眺了起來,想到以前他那種銳利可怖的眼神,他一點都不懷疑他說的話。
「原來你說的人是他啊!」熊繼聖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這個小子的確配不上丫頭耶!」
熊孟森揚眉,但笑不語。
「原來外公人雖然老了,但眼楮卻還是雪亮的,一眼就看出來了。」狄煒連忙迎合。
「我很老嗎?」熊繼聖不悅的問。
「不會不會,是我說錯話了,外公你一點也不老。」他立即陪笑,心里卻不住的咒罵著。
「我都不知道我什麼時候多了一個兄弟了。」熊孟森實在听不下去。「我說外公啊!我記得媽媽只生了我一個孩子,這個人為什麼一直叫你外公、外公的?」
看著狄煒漸漸了悟的臉色,真是爽啊!
「他是……他們是你的……不是她的?」狄煒一只手指過來又指過去。
「外公,你們沒有自我介紹嗎?」熊孟森佯裝嘆氣。「狄先生,容我向你介紹,這位是熊繼聖先生,而這位美麗高雅的夫人是他的妻子熊許音玲女士。」
「心蜜,你媽媽姓熊嗎?」狄煒問,印象中好像姓……反正不是姓熊。
「你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嗎?」梁心蜜指了指熊孟森問,他不是說去調查過了嗎?
狄煒一愣,他叫什麼名字?
「他叫熊孟森,這樣你知道了吧?你不是調查出來他是私生子嗎?所以他從母姓,他們,是他的外公外婆。」難得的,梁心蜜好心的為他解說。
狄煒臉色難看極了,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被要了。
「對了,狄先生,既然你做了調查,我也得回敬你一番,以示尊重。」
「咳!我說孟森,點到為止,知道嗎?」熊繼聖不想讓場面太難看,出言緩和。
「知道,外公,得饒人處且饒人嘛!放心,我會的。」熊孟森笑了笑。
「狄煒,暑假就快結束了,我想你該快點去籌錢,這麼說,你應該知道我的意思了吧?」
狄煒知道打賭的事被人發現了,懊惱的低咒一聲,轉身便走。
「孟森,你點中了他哪個穴道?」熊繼聖揚眉疑問。
「死穴。」他是個听話的乖小阿,點到為止,只不過剛好點中對方的死穴罷了。
「怎麼回事?」梁心蜜疑問,熊孟森那些話意味著什麼?
「沒什麼重要的,只是提醒他一些他忘掉的事罷了,反正那是他的事,管那麼多做什麼?浪費時間罷了。」
也對,干麼浪費時間去管人家閑事呢?
「你呢?事情辦完了?」
「對啊!我已經將「第一夫人」送回家了。」
「那就順便送我們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