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衛琛悄然無息地飛身過來,落在司徒逸身邊輕喚。
「公子……」
司徒逸立即睜開眼,眼底沒有半點被吵醒的惺忪,就好像一直是清醒的般。
「來了?」他低問。
「嗯,三個人。」
他點點頭,輕輕的將熟睡的妻子移開,抓來一床特別準備的棉被塞進她的懷里,取代了他的位置,並順手點了她的穴道,以防萬一。
望向弟弟帳篷的方位,就見他也慢慢的起身,飛身而來。
「有動靜了?」司徒烈低問。
「嗯,只來了三個,烈,你回去小路他們身旁躺著,咱們以逸代勞,等著他們自己入網。」司徒逸吩咐。「記住,別讓他們醒來。」
「知道了。」司徒烈回到姜小路和姜老爹身邊,先點了他們兩人的穴道,才在一旁躺下。
「衛琛、狄-,你們就在這里躺著。」司徒逸說。
「是。」
沒多久,黑暗中隱隱約約傳來掠草而行的聲音,漸漸接近營地,然後一人停了下來,另外兩人分別朝兩處帳篷而去。
當殺手毫不留情下手奪命的時候,司徒逸和司徒烈動作飛快的翻身一點,兩名殺手便以著怪異的姿勢定住,動彈不得。
緊接著,街琛巴狄-也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朝那個立在中央的殺手飛去。
「可惡!中計了!」該名殺手怒喊一聲,飛身而起,手中的大刀與兩把利劍對上,鏗鏘一聲,綻出了些許火花。
另一方面,司徒兄弟則點了兩名殺手的氣海穴,廢了他們的武功之後,便靜靜的觀看衛琛巴狄-與那殺手對招。
不過十招,司徒逸便已看出這名殺手不是他倆的對手。
丙然,不到一刻,殺手便飛身退開來,射出兩把飛刀,結束同伴的生命之後轉身逃離。
司徒烈嘀咕了一聲。「嘖!真無聊!」
「衛琛、狄-,把這兩個垃圾處理掉。」司徒逸冷漠的瞪著那兩具尸體。
「是。」
「烈,你有什麼看法?」他若有所思的問。
「如果那三個殺手是鷹幫派來的,那麼我可以說,不是金幫主老了,就是楚流雲變笨了。」司徒烈冷哼。「不過我相信這種推論不用我說,你也知道。」
他點頭。「楚流雲不是不知道我們兄弟倆的武功造詣到什麼程度,不太可能會讓金幫王派這種小角色來殺我們,而且……」
「他們下手的目標不是我們。」司徒烈接口。
「沒錯,我這邊這個下手的目標是綺瑤。」
「我這邊則是小路。」想到剛剛發現殺手目標是那個小表的時候,自己心里瞬間勃發的怒氣,他不自覺的皺了眉頭。
「誰會要他們的命?」
「他們母子的存在礙到了誰?」司徒烈反問。
司徒逸臉色沉斂,望著弟弟。
「我告訴過你了,不是嗎?」司徒烈也回望他。「你的心軟再次為他們母子帶來麻煩。」
「我不想相信。」他無聲嘆息,眼底有抹痛心。
「無所謂,查明之前,你可以繼續自欺欺人。」司徒烈冷諷。
「烈!」他無奈的喊。
「你回山莊的事已經傳出去,鷹幫也一定會再次出現找機會報仇,眼前你還是先想想要怎麼應付鷹幫,等鷹幫的事解決,再來討論也不遲,反正……老狗變不出新把戲!」
司徒逸有些錯愕的望著弟弟,對他的形容詞很是震驚。
「烈,他是我們的爹。」
「那又如何?」相較于哥哥的不願接受事實,他倒是看得透徹。「我一開始就警告過你他意圖不軌的,你偏不信!」自己專程跑這一趟,就是要告訴他這件事,如果早知道大哥這麼愚孝,他何必白跑這一趟!
「殺了小路和綺瑤對他又有什麼好處?」
「大概以為沒了他們,你就會重新回到他的掌控之下,當個听話的乖兒子。」司徒烈嘲諷地笑,「誰叫他只是司徒家的贅婿,是個沒有實權的老爺,在山莊里耍耍威風可以,可是要想號令醉陽山莊上百個據點,動用那些權勢財富,他卻沒那個權利!你在,他可以挾天子以令諸侯,你不在,便由我掌權,而我,並不是一個孝順的兒子。」他冷漠的望著兄長。「名利、權勢,最容易腐蝕人性。」
「難道我該將醉陽山莊交給爹嗎?」
「就算你想交也不成,醉陽山莊是司徒家的,而爹,不姓司徒。」他們的爹是入贅的。
「我已經不知道該怎麼做了。」司徒逸煩躁地說。
「你可以想想他們母子,就會知道自己該怎麼做。」
佇立在醉陽山莊高高的大門前,姜綺瑤的心在那一瞬間變得惶惶不安,仿佛在這高大宏偉的門後,即將有什麼事要發生……
垂放在身側的手突然被人握緊,她抬起頭來,便對上一泛著溫柔光芒的雙眸,她的心緩緩的放下,綻開一抹微笑。
「走吧!東西我會讓人送到懺園去。」司徒逸道,牽著妻子的手跨進那扇大門,姜老爹則牽著姜小路的手跟在後頭,司徒烈殿後。
「莊主、二莊主,您們可回來了。」醉陽山莊的管家典祿立即跑了過來,看見被他家莊主牽著手的姜綺瑤時楞了一下,顯得頗為吃驚,再看見後頭的姜小路時,更是驚得差點跌在地上。只要不是瞎子,一看就知道那絕對是莊主的孩子,怎、怎麼莊主少離開三個多月,就冒出一個這麼大的孩子?吹氣的嗎?
「典祿,老爺呢?」帶著家人往懺園去,一邊詢問跟在身旁,似乎有什麼事要稟告的管家。
「回莊主,老爺在房里歇著呢。」他立即說。
「這個時間?」司徒逸訝異。
「喔,是這樣的,老爺昨兒個不知道為什麼跑到後山去,結果不小心摔斷了腿。」典祿解釋。
「摔斷腿?嚴重嗎?」他望向弟弟,看見他眼里有著同樣的疑惑。
「大夫說,骨頭長好之前不能勉強下床,否則那只腿可能會廢了。」
司徒逸皺眉,跟弟弟若有所思的相視一眼,最後司徒烈轉身先行離去。
「我知道了。」他露出一貫的溫和笑容。「阿爹、綺瑤、小路,我派人帶你們到懺園去休息,山莊里的任何地方和任何東西你們都可以去、都可以使用,任何人也都可以使喚,毋需拘束,好嗎?」
「不用擔心我們,你去探望你爹吧!我們會自己照顧自己的。」姜老爹揮揮手。
司徒逸輕撫妻子略帶不安的臉,再拍拍兒子的頭,轉頭吩咐管家。「典祿,他們是我的岳父、妻子和兒子,你帶他們到懺園去。」
「是,莊主。」典祿一拱手,朝姜家三口道︰「岳老爺、夫人、小少爺,請跟小的來。」
司徒逸轉向衛琛巴狄。「你們跟上去,好好守著,知道嗎?」
「是,莊主。」他們恭敬地說。
「我去探望我爹,等會兒就過去。」司徒逸對他們淺淺一笑,目送他們離開之後,立即轉往戲春園。
戲春園在醉陽山莊的東側,出了邸宅東門的探春亭便可入園,園里共有三閣五軒,是他爹梁和修的院落,其中尋春閣便是他的寢房。
尚未踏上尋春閣的台階,便從敞開的大窗望見立于窗前的弟弟朝他揮了揮手,示意他進屋。
「爹呢?」司徒逸低聲問。
司陡烈向後比了比,「在里頭躺著,兩個美婢在一旁伺候。」
「你認為呢?是真是假?」
「呵,你人都在這里了,是真是假已經不重要。」司徒烈冷笑。「他們呢?」
「一路顛簸,他們都累了,我讓典祿先帶他們到懺園去休息,衛琛巴狄-跟著,不用擔心。」
「這下可好,爹有話可挑剔了,你應該先帶妻子來這里‘拜見’公公的。」他又是嘲諷的一笑。
「無所謂,他們的身體比較重要。」司徒逸並不在乎,因為他知道不管怎麼做,他爹對姜綺瑤都有意見。
「莊主、二莊主。」里頭的美婢款步走出,風情萬種的朝兩人一福。「老爺有請。」
「看來已經準備好了。」司徒烈挖苦的低語。
司徒逸無奈的一笑。「進去吧!」
一個時辰後,兩兄弟才表情不依的走了出來,來到司徒烈居住的影園。
遣退幾名僕從,兩人在湖中亭坐下。
「我差點以為你又要當一個‘孝順’的乖兒子了。」
司徒逸瞥了一眼弟弟,扯開一個無奈的苦笑。
「你不是說了,想想他們母子,我就會知道該怎麼做。」他遺憾的說︰「我只是沒想到爹竟然會這麼……」真不知道該怎麼形容。
「大言不慚?不知羞恥?」司徒烈主動提供形容詞。
「烈!」這個性子到底像誰呢?「你對爹真的沒好話呢。」
「抱歉,這也是爹從小身教教得好,耳濡目染之下,變了樣也不能怪我。」司徒烈聳肩。那個爹啊,以為他年紀小,什麼都不懂,在他面前從來不避諱,所以很多事他都清楚,卻因為不想大哥離開,選擇了沉默。
「你覺得在我拒絕爹之後,爹下一步會怎麼走?」
「既然你已經沒有利用價值,我想他不會介意把你出賣給鷹幫吧!」司徒烈理所當然的說。
司徒逸一震,實在很難接受自己的親爹竟然會做這種事。
「還不相信?」司徒烈挑眉,斜睨著他。
「是不太能接受。」
「那麼我再告訴你一件前塵往事,我想你就會相信了。」司徒烈背過身,閉上眼,「七年前,你之所以中毒,以至于無力反擊,被楚流雲逼落懸崖的事,咱們的親爹就是主謀之一。」
司徒逸跟蹌地退了一大步,跌坐在石椅上,一臉震驚。
「為……為什麼?!」臉色蒼白,他表情沉痛地低問。
「你忘了那年發生什麼事嗎?」司徒烈似乎對他的震驚沒有什麼感覺,淡淡的提醒,「那年外公去世,你接掌莊主之位,爹要你做什麼?而你是怎麼回應的?」
「爹要我把莊主令牌交給他。」他驀地想起當年的事。「然而外公臨終前囑咐過,如果有一天我不打算坐莊主之位,莊主令牌只能交給你,除了你,絕對不可以交給任何人,包括爹,所以……我拒絕了爹的要求。」
「然後不到一個月,就出事了,只可惜莊主令牌和你一起失蹤,楚流雲和爹為了掌控醉陽山莊,只能留下我的命。」司徒烈躍上欄桿,語氣像是在說什麼不相干的人。
「當年我回來時,為什麼你什麼都沒說?」
「我為什麼要說?」他嗤笑反問,「說了,你會大義滅親,殺了爹嗎?不,你不會,你只會以德報怨,原諒爹的作為,既然結果還是一樣,那我為什麼要說?」大哥不像他這麼冷血,說了,只會讓大哥痛苦,那又何必說?
「我真不該帶他們回醉陽山莊。」司徒逸沉痛的說。
「現在終于了解我不贊同你的提議不是因為鬧別扭了吧!」他斜眼嘲弄。
「原來你听見了。」
「說得那麼大聲,死人都听得見。」司徒烈不滿的撇開頭。
「現在後悔也無濟于事,既然回來了,又知道了這件事,我便不能什麼事都不做就離開。」
「我就知道。」司徒烈有點不耐,「請你搞清楚,在你將莊主令牌塞在我的枕頭下,然後離家出走的那一天開始,醉陽山莊就不是你的責任了,尤其剛剛你又拒絕爹的‘建議’,重新掌理醉陽山莊,就更不應該多管閑事。」
「沒辦法,誰叫你是我的弟弟,我無法坐視不管。」司徒逸一臉愛莫能助。
道讓司徒烈整個火人。「你這個性真讓人受不了。」
「沒關系,你不討厭就行了。」他有點皮的回應。這個弟弟啊,其實是面冷心熟——雖然「熱」也是要看對象就是。
「誰說我不討厭,我討厭死了!」司徒烈氣呼呼的賞了兄長一個白眼。
「那接下來呢?烈,你有什麼打算?」
沉下眼,他的眸中滿是蔑意,「我猜想,爹在你這邊得不到好處之後,一定會和楚流雲聯系,我們現在的優勢就是,他們似乎忘了當初有這麼一個小男孩見證了他們的所作所為。」真是愚蠢得要命,以為十歲的小阿什麼都不懂嗎?「我們有了防範,就能以不變應萬變,從現在開始,一切吃食都要注意,免得他們故計重施。」
「烈……」司徒逸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沒有開口。
司徒烈望著他,他太了解這個大哥要說什麼了。
「只要爹這一次能安分不惹事,那我便不會對他怎樣,他還是能留在山莊里享盡榮華,我只能做這個讓步。」
司徒逸微微一嘆。他知道以烈的個性,這的確是他最大的讓步了,可是他們都心知肚明,那個爹,不可能安分守己。
正事談完,司徒烈開始趕人。「你該回懺園去了。」
「是該回去了,免得綺瑤擔心。」司徒逸順從的起身,走了兩步,又停了下來。「烈。」
「干麼?」
「烈,你不是一個人,知道嗎?」
司徒烈撇開臉,好一會兒,才低低的道︰「我知道。」
懺園,是一處獨立的宅園,與司徒府主宅相隔著兩座大院,以及一池碧藍。
由西側的月洞門入園,門額上,龍飛鳳舞的書著「懺園」兩字,一入園,便是一個雅致的庭院,南面沿牆堆築上石小型假山,座北則有花廳三間,平日有客來訪,便是擇其一招待。
繞過花廳東側往北,景觀為之一變,忽見假山流水,高大的假山有走道可登山,山頂建有八方單檐小亭,名為「納涼亭」,坐于亭中可鳥瞰懺園東西兩半部的全景,也可以遠眺園外,天氣晴朗時,還可以看見遠方的仙暇山山巔。
這里,是姜綺瑤最愛待的一個地方,除了能看見仙暇山之外,還能看見庭院里,司徒逸教兒子練劍的情形。
「綺瑤,你覺不覺得阿逸有心事?」姜老爹端著一盤點心和一壺酒來到亭里,放在石桌上,視線望著庭院里練武的父子,低低的問著女兒。
「我知道,可是他不說,我也不能勉強,我想那是還不能對我說的事吧!」
「這山莊近日氣氛挺詭異的,不是久留之地,你有何打算呢?」姜老爹並非無知之人。
「阿爹,你覺得如果我有所求,‘她’……會幫我嗎?」姜綺瑤有些猶豫的開口。
姜老爹訝異的望著女兒,「綺瑤,你應該知道,一直以來,不是她拒絕你,而是你拒絕她啊!如果你願意開口,她高興都來不及了,絕對不可能不幫你,可是……你確定嗎?」
「這幾天,看著逸心事重重,夜不成眠,我想了很多,人生在世,不過短短數十載,經歷過了世事無常之後,突然覺得,有什麼好計較的呢?而且,只要能幫上逸的忙,要我做什麼我都願意。」
「要我通知她嗎?」姜老爹望著女兒問。
「也好,先問候她一聲,至于幫忙的事……」她搖頭。「逸都還沒告訴我什麼,我也不知道能從何幫起,就不用提了,或許,如果她有空,可以來山莊作客,當然,我會先告訴逸,免得……我的天啊!阿爹,你哭什麼啊?」她轉頭看見流著淚的爹不由得一驚。
「我只是太高興了。」姜老爹老淚縱橫。
「看來我真是太任性了,讓阿爹為我這麼掛心。」她苦著臉說。
「沒有的事,你是個很好很好的女兒,阿爹非常高興能有你這個這麼棒的女兒。」
「拜托,阿爹,你是不是也要害哭啊!」姜綺瑤吸了吸鼻子,撒嬌的窩進姜老爹的懷里。
「啊!小路也要抱抱!」姜小路練完劍也到了涼亭,一看見外公和娘親抱在一起,立即沖上前,就要跳上娘親的背。
不過,登陸失敗,因為他後領先一步被人給揪住,然後提著他將他放在石桌上。
「小路,你娘肚子里有寶寶,不可以做這麼危險的事。」司徒逸叮囑。
「喔!」他乖巧的點頭。
姜綺瑤笑了笑,朝兒子走去,一把將他抱進懷里。
「小路要抱抱,娘就給你抱抱。」
「哇啊——娘啊,小點力,小路骨頭要被你給勒斷啦!」姜小路一陣怪叫。
司徒逸聞言,忍不住炳哈一笑,原來他們父子的遭遇都差不多呢。
「阿逸,坐,我們談談。」姜老爹笑著朝女婿招招手。
司徒逸立即上前,在他對面坐下。
「阿爹,有什麼事嗎?」
「有件事想先告訴你一聲,征求你的同意。」
「阿爹請說。」
「阿爹,你要說……那件事嗎?」姜綺瑤急忙問。
「對啊,你不是說要先問過阿逸嗎?」姜老爹笑道。
「那件事我自己告訴他啦!」她連忙說。
「到底什麼事?」司徒逸疑問。怎麼听起來好像是件大事。
「娘,你是不是又做了什麼會惹爹不高興的事啊?」姜小路偏頭問。
司徒逸隨即點頭,他也有這種感覺。
「喔!拜托,你們父子兩個到底把我想成什麼惹禍精了?難道我常做那種事嗎?」她不服的問。
誰知在場的三個男人竟然一致點頭。
姜綺瑤頓時氣紅了臉,「你們的指控我不承認!」
「沒關系,我們知道就行了。」司徒逸將她從兒子身邊搶過來。「小路,你陪外公,爹就去听听你娘到底要招什麼好了。」
「好的,爹。」姜小路慧黠的對娘親眨眨眼。「娘,請保重。」
這小子,有了爹就忘了娘,真沒良心!姜綺瑤沒好氣的回了個鬼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