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臥房外的陽台上,被安置一張舒適柔軟的躺椅。
在陰冷了數天之後,今天早上暖暖的冬陽露了臉。李恩媺實在舍不得浪費,于是轉移陣地來到陽台做日光浴。
架在躺椅邊的看書架給了暫時剩一只手能使用的她帶來很大的方便,不過她今天心不在焉,架上的雜志一頁也沒有翻動。
左手輕輕模著垂在胸前的鏈墜,那是他送她的聖誕禮物,鏈子是男女對鏈,兩顆心可以瓖嵌在一起,名字和寓意是很俗氣的「心心相印」,可是兩顆心卻做得非常精致漂亮。
無聲地嘆了口氣。再這樣下去,她還能撐多久?如果她的心淪陷了,等他熱度退了之後,她該怎麼辦?
不知過了多久,听見房里的動靜,她偏頭望進臥房,看見張姨正在幫她整理床鋪。
張姨就是杜威德幫她請的家事管理人,專門照顧她的生活起居,有一些護理、看護的相關證照,听說這個條件是杜威德特別開出來的。
「李小姐,今天午餐你想吃什麼?等一下我到市場的時候一起買回來。」張姨整理好床鋪之後走了過來,靠在鋁門窗旁,親切的笑問。
「都可以,張姨做什麼我就吃什麼。」她很隨意的。
「那好吧!杜先生比較挑食,等一下杜先生來的時候,我問問他想吃什麼再決定。」張姨點點頭離開。
李恩媺微張著嘴,一會兒才緩緩閉上。算了,她已經習慣了,杜威德儼然已經成了「一家之主」了。
不過……杜威德怎麼會挑食呢?他明明說他很好養,而且他搭伙後,也真的是她煮什麼他就吃什麼,一點也沒有挑食的現象啊。
算了,不管他。
稍微伸展了一下筋骨,打了個呵欠,整個人佣慵懶懶的。
唉!習慣了朝九晚六、工作忙碌的固定生活,突然閑下來,吃喝拉撒全都有人伺候,讓她有些不適應。
兩個月的工傷假,薪水照領,又有保險理賠和慰問金,這些都是他幫她處理的,從天茹的探望和電話中,她知道他們的關系,已經在公司傳得沸沸揚揚了。
不過,至少到現在,還沒有人知道他就住在她隔壁,連張姨都不知道,畢竟又沒有在門口恭迎歡送他的來去。
那個意外肇事的女同事在她出院之後的第一個周末,和另一個女同事結伴來探望她,那時杜威德剛好在她家,女同事一見他,大眼楮立即閃著愛慕的星星,她就知道又是一個對他抱著夢幻的女孩。
綁來听天茹八卦,那兩個女同事那天離開之後守在她家樓下,打算等杜威德出現,可是直到很晚很晚,都沒等到他離開,才非常黯然的離去。
原本他們兩人的關系還有些撲朔迷離,經過這件事後,有關兩人關系的傳言,正式提升到「過夜」階段了。
天茹說,好多女同事都黯然神傷。
而對于兩人沸沸揚揚的傳言,杜威德從來沒有否認或澄清,他的態度正是讓他們的關系拍板定案的關鍵。
突然覺得,幸好她受傷賦閑在家,不用去公司面對那些個怨女們,她只希望等她傷愈回去上班的時候,熱度已經退去。
「真是的,從來沒有人問過我,好像我的意見一點也不重要一樣。」她忍不住本噥抱怨。每個人都認為他和她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天茹和愷君姐安慰她,那些人是嫉妒她,要她不必理會。
「什麼意思?」杜威德的聲音突然冒出來,嚇了她一跳。
方才一進來,就看見她在陽台上,像只慵懶的小狽躺在溫暖陽光下曬太陽,他是站在落地窗內看著她好一會兒了,看著她一變又變的表情,可愛極了。
「嚇到你了?」笑望著她受驚的表情,他彎身在她唇上印下一吻,掛在他胸前的項鏈垂落,那顆心與她胸前的心踫觸在一起。
她有些別扭害羞地躲開,對這些親密的動作,他是愈做愈得心應手、理所當然了,根本不顧她的抗議,好像完全忘了她根本沒有答應成為他的女朋友。
想到他霸道的行為,她有一種引狼入室的感覺,不過……說不喜歡是騙人的,但是她心里還是有障礙,畢竟「受人照顧」,他的人氣實在太旺了,她沒有自信能得到他多久的專注。
所以,她只能小心翼翼守護著自己的心。
「想什麼?」杜威德在躺椅旁蹲了下來,一手擱在扶手上,一手推開她面前的看書架,然後托住她的下巴將她的臉轉過來,仔細地審視著她。
「我在想,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的事。」她說。
杜威德眉頭微蹙,心里有些不悅。
「是不是又有同事來看你了?」每次她那些女同事來探望,她總會情緒低落。
「沒有。」李恩媺瞄他一眼,然後避開他的視線,輕輕地搖頭。
說謊!杜威德從她心虛的眼神就猜到了。
「所以呢!想到什麼了?」他問。
「我在想牛糞的心情。」她垂下眼,低低地說。
「哦?牛糞的心情?」他似笑非笑地挑眉。
「嗯,每個人都覺得鮮花委屈,替鮮花惋惜,但是為什麼沒有人想過牛糞願不願意被插?」她不平的說。
杜威德眨了眨眼,一會兒臉埋進臂彎里,悶聲笑著。
「很好笑嗎?」李恩媺生氣,用左手推他的頭。可惡,一點也不了解牛糞……
哦,她的心情!
「其實鮮花一點也不覺得委屈,牛糞養分十足,鮮花和牛糞在一起很快樂,而且是絕配。鮮花當然很在意牛糞的心情,知道牛糞受委屈了,所以鮮花也很想知道……」他湊近她,在她耳邊沙啞的低語,「牛糞到底願不願意被鮮花插?」
李恩媺愣了愣,搔癢的耳畔讓她身子一熱,縮肩躲開,看他一臉曖昧的表情,那笑容……有夠!
「你你你……」一瞬間,她听明白了他的雙關語,霎時漲紅了臉。
「哈哈哈!」杜威德開心大笑。
「你可惡!」她惱羞成怒的用力推開他。
他被推倒在地,依然抱著肚子大笑。
可惡!李恩媺瞪著他,突然覺得很委屈。
似乎察覺了她異樣的沉默,他止住笑望向她,看見她紅著眼,他的心隨即一疼。
「恩媺……」他爬了起來蹲在她身邊,伸手溫柔的接住罷巧滴落的淚珠。「對不起,是我不好,別哭好嗎?」
李恩媺一怔,這才發現自己竟然哭了!
她撇開頭,卻被他制止。
「別轉開。」他認真的看著她。「恩媺,別人的想法與我們無關,別去在意,好嗎?」
「我沒在意啦……」大概是在他面前哭,感覺很別扭,也不想在這話題糾纏,連忙轉移話題,「對了,剛剛張姨在問,午餐想吃什麼?」
杜威德望著她,心里無奈的嘆息,雖然他強勢進入她的生活,她看起來似乎也接受了,可是既然是「似乎」,就表示其實沒有。
對他的親密舉動,她偶爾會稍作抗議,但大部分的時候會一臉無奈、害羞的接受,他總想讓她習慣他的存在,習慣他的親昵,讓她習慣成自然。
到了現在,表面上兩人是親密的,但他卻很清楚的感受到,她的心依然與他保持著適當的距離。
他知道她根本不相信他是真的喜歡她,她在等,等他對她失去興趣,等他發現自己根本不該愛上她,她認為到時候他就會離去。
察覺到她抱持著這種想法時,他很泄氣,不過也馬上就想通了。不相信他愛她就算了,反正她沒有將他擋在門外,就讓她慢慢等吧,總有一天她會發現,她是白等的。
「嗯,剛剛在外面她問過了,我讓她隨意。」他順從她轉移話題。
「嗯,我也這麼告訴她。」李恩媺淺淺一笑。
「恩媺,明天是元旦假期,我們出去走走。」
「去哪里?」她打起精神笑了笑,沒有反對。
「秘密。」他笑。「去了你就知道了。」
李恩媺挑眉望著他,瞧他笑容顯得有些孩子氣,讓她心里也忍不住升起一股期待。
「好吧!」她點頭。「很好,我會請張姨幫你準備行李。」
「咦?行李?」她一愣。
「沒錯,我們要過夜,今天晚上我下班之後就出發。」
「你下班時我早就睡了……」她趕緊提醒他。
「我知道,你的生理時鐘非常準時,十點前一定倒,你可以在車上睡覺。」
這讓她有些為難了。「我覺得……」
他帶著笑意傾身用嘴封住她的猶豫,這次在她唇上停留久一些。
等到他終于饜足的放開她的唇,一臉像偷腥的貓一樣舌忝著唇笑望著她時,她才慢慢地從迷蒙中恢復神智。
她意識到自己剛才似乎太享受了,無法克制地紅了臉,有些羞惱的嗔睨著他。
「我去告訴張姨,讓她準備。」他哈哈一笑,起身走進臥房。
模了模有些發燙的臉,她微微嘆了口氣,卻連自己也不自覺的勾了唇角,漾出一抹淺笑。
將被推開的看書架拉回,繼續看雜志。
對面大樓十四樓,與他們這個方向正對面的某個窗戶,冬天難得的陽光投射在一副望遠鏡上,反射出一閃一閃的光芒——
迷迷糊糊間,她听見他的聲音,在她耳邊低低的喚著「恩媺」、「恩媺」。
她知道他下班了,可是她睜不開眼,喃喃地說著「你回來啦」,感覺到唇上接觸到溫軟的東西,不由自主地彎了唇角。
听見他和張姨的聲音,卻听不清他們在說什麼,一會兒意識再次飄遠。
恩媺,好看的男人定不能信任的!
你很普通很平凡,要有自知之明!
貶接近你一定有目的,不能相信!
她知道,她不會的,她不會的……
她覺得身子漂浮著,有些晃動,蠕動了一下,感覺身子緊了緊、動了動,貼著某個溫暖的東西,耳里有著咚咚的鼓聲,打著規律的節拍,心里不安的情緒退去,彌漫的陰影散去,覺得好安全、好溫暖,于是又沉沉睡去。
是低低的談話聲和隱約的嬉鬧聲將她吵醒,她打了個呵欠,緩緩的伸展四肢,一會兒才慢慢睜開眼楮。
樸實的木頭天花板映入眼簾,她微微一怔,有些糊涂了,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
听見外頭傳來的談話聲,和遠處小朋友的嬉鬧聲,她才回過神來,掀被起身,床下擺放著一雙毛茸茸的拖鞋,好可愛,她開心的套上,非常舒適柔軟又溫暖。
坐在床沿環顧著屋內,看出這是一間木屋,不僅屋子本身,連家具也都是用木頭做成,鄉村風的擺設,兩邊的牆上訂制數個頗有風格的層架,層架上擺放著一些精致的原木小藝品。
她好奇的下床,來到那些小藝品前,是原木手工雕刻,不管是人物或物品,每一個都精致極了。
擺放藝品的層架旁,放著一張設計精美的價目表,原來這些雕刻藝品是用來販售的。
不錯的想法,既是裝飾品,又是樣品陳列,填了訂購單,到櫃台結帳,拿取有包裝的新品。
她沿著牆慢慢的走著,仔細欣賞層架上陳列的雕刻後,來到邊緣,看見往下的樓梯,原來這里是樓上。
樓下傳來開門聲,有人進來,原本在外頭听不太清楚的談話聲,這會兒變得清晰了。
兩男一女,她听出其中一個聲音是杜威德。
「你那麼久沒回來,今天晚上說什麼也要一起喝一杯!」陌生的男聲豪爽地說著。李恩媺听這句話,猜到這個地方可能是杜威德的老家,否則那個豪爽的男聲不會說「回來」這兩個字。
「小聲點,我女朋友還在樓上睡覺。」杜威德輕聲說。
唇角微微彎起,眼底浮現一抹羞澀。
「喔,抱歉。」男人聲音低了。「那晚上到底要不要去喝一杯?」
「你是傻了?」這是女人脆亮的嗓音。「威德是帶女朋友回來度假的,怎麼可能把女朋友丟在陌生的地方,自己跑去和你喝一杯啊!」
「還是大嫂明理。」杜威德輕笑。
原來那是他大嫂,所以那豪爽的男人是他的大哥嘍?
「大哥,我是帶女朋友來散心度假的,晚上我要帶她到塔頂。」
丙然是大哥。塔頂?
「好吧,那就下次吧!」男人熱情問道︰「你不是想帶女朋友采橘子嗎?要不要去叫她起床了?今天摘的是最後一批。」
「嗯,大哥你們先去,她的手受傷也不能真的采,我只是帶她去散散步,采幾顆好玩而已。」杜威德說。
「那我們先走了,小三輪車我留下來給你。」
「好。」听見杜威德送他們出門,她起身,慢慢的走下樓梯。
走到一半時,杜威德進來,看見她,露出大大的清爽笑容。
「醒了?睡得好嗎?」他一大步便跨上了幾階,高度恰巧與她一樣。
「嗯,很好。」她微笑地點頭。
看著她恬靜的微笑,他忍不住傾身在她唇上印下一吻。
「早安。」他滿足地笑。
「早安……」她微赧,羞澀的撇開頭。「這里是什麼地方?我們是什麼時候到的?」
「我們是昨天半夜兩點左右到的。」杜威德牽著她的手帶她下樓,一邊解說︰「這里是我老家,我家是果農出身,目前是我老爸和大哥共同經營,除了一般的果園之外,還有財務處觀光果園,蓋了一些小木屋當民宿,由我老媽和大嫂負責。」
「這間小木屋……」她環顧一樓,一樣都是原木制品,看起來樸實清爽。「這間木屋是我親手建的。」
「咦?」她驚訝。
「花了我兩年的時間才完全弄好的。」杜威德笑了笑。「平常我不在的時候,會等到其他小木屋都客滿了,才騰出來給游客住宿。」
「真的是你建的……你好厲害!」她不禁贊嘆,模了模身下的座椅、面前的桌子,很難想像這些都是出自他的手。「樓上那些雕刻呢?也是你做的嗎?」
「不,那是我老爸,我沒那麼厲害。」杜威德不好意思的笑。「你喜歡?」
「嗯,很喜歡,那些雕刻好精致好漂亮。」李恩媺雙眼閃閃發亮。
「那回去的時候帶幾套回去,一個層架一套,是一系列的作品。」
李恩媺猛地搖頭。「不不不,不用了,我看過價目表,單價不便宜,你不要說送我。」打斷他尚未出口的話。
杜威德張了張嘴,最後閉上,他看得出來她是認真的,想想假期才剛開始,他不想因為這件事爭執,打壞度假的心情。
「好吧!那就利用這幾天盡情的欣賞吧,看不過癮的話,下次再帶你回來。」
他笑說,伸手點了點她的鼻子。「浴室在那邊,我已經幫你準備好了,你去梳洗,我去餐廳拿早餐,吃完早餐我帶你到橘園,今天要采收最後一個地方。」
「好。」她開心的點頭,起身走進浴室,看見已經裝好水的漱口杯,還有沾好牙膏的牙刷。
她微微一笑,用左手慢慢刷牙,刷好牙,用一旁已經弄濕擰吧的毛巾擦擦臉,才想洗毛巾,一只手從後面伸了過來。
「我來。」杜威德幫她洗好毛巾掛好,回身偏頭看著她,微微一笑,打開牆上的櫥櫃,拿出她的化妝水,在手上倒了一些,輕輕地拍在她的臉上。
「你連我的化妝水都帶了?」她很驚訝。
「還有防曬的,張姨幫忙整理的,她說你只用化妝水和防曬。」杜威德說,拿出防曬替她抹上。「這樣就可以了。」
「謝謝。」她低下頭,沒想到他連這些細節都注意到了,臉上不住發燙。「不客氣。」他低笑,聲音很樂。
「張姨呢?」她記得張姨是要一起來的。
「她住在隔壁的小木屋,剛剛在餐廳看見她在吃早餐,等一會兒過來幫你換衣服。」杜威德說,牽著她的手走出浴室。「先去吃早餐,嘗一嘗和風野菜餐,大嫂的拿手料理。」
「嗯。」跟著來到客廳,這才想到什麼,一把扯住了他。「那你呢?」
「我什麼?」他笑著挑眉。
「你……住在哪間木屋?」李恩媺抱著些微希望問。
「當然是這里。」
「原來這里還有其他房間啊?」她笑容僵硬。
「沒有,小木屋的設計就是一樓客廳衛浴,二樓臥房。」
無聲的申吟一聲,她就知道。
「所以……你昨天晚上睡客廳,是吧?」她氣惱地咬牙。
「當然不是。」他笑容加大,故意道。
「這里是你家耶!在你父母兄嫂面前……」
「放心,他們很開明的。」杜威德意思意思安慰一下。
「可是我很古板。」李恩媺覺得很無力。「我決定了。」
「決定什麼?」他疑惑。
「我決定這幾逃詡躲在樓上不出門不見人,直到要離開為止。」她故意說。
「咦?那怎麼可以,我要帶你去很多地方……」
「哼!不要。」她甩頭不理他,在桌前坐下,用一只手慢慢的吃起充滿田園野味的美味早餐。
「恩媺,別這樣嘛,很好玩的喔,不去你一定會後悔。」他一邊盧她,一邊還不忘替她夾菜,讓她能用湯匙吃飯。
「哼。」她繼續哼,嘴角卻漾著淺淺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