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那渾身充斥著冷漠的背影,鳳盼月一時之間竟踏不出步伐,只能呆呆地站在原地,呆呆地看著他照顧馬匹。
他將馬匹照顧好之後,韁繩系在溪邊的大石上,站在溪邊,抬手踫了踫胸口,臉色有些發白,希望自己撐得住。
「 嚓」一聲細響突然由身後傳來,他手微僵,慢慢慢地垂放下來,當做沒听見那聲響,知道身旁多了一個人,那淡雅的馨香飄進了他的鼻子。
「臣見過公主。」他裝作像是此刻才發現她一樣。
鳳盼月唇上的微笑微僵,一會兒才恢復。
「不是說在外這些禮就免了嗎?結果你今日怎麼更加多禮了起來?」她語氣帶著一絲不自覺的抱怨。
盛宇珩只是扯了扯嘴角,沒有說什麼。總不能說他是故意的吧!
「謝謝你。」她也不糾結在那個話題上,帶著些許別扭地向他道謝。
「公主客氣了,這是臣該做的事。」他客氣平靜的說。
聞言,鳳盼月微微一窒。他為什麼一定要用這種態度對她?這種一如往常的平靜、淡漠,此刻她卻很不能接受。
明明應該已經習慣這樣的他,從認識他開始,他不就都是這樣嗎?怎麼會突然間覺得無法接受了?
為什麼?
瞪著他冷漠的眼,那眼眸深不見底,無波無痕,除了淡漠,似乎還有一種刻意的……疏離?
是了,疏離。
餅去他雖冷漠,一開始兩人的相處也不和諧,甚至是不善的,但之後的日子卻漸漸的變得……愉快,他是縱容著她的,包容下她所有整他的手段,可是自從父皇答應她出宮一年之後,他就慢慢的變了。
是的,改變是漸進的,所以知道此刻,她焦急心慌的等待他的出現,與此時強烈的對比之下,她才猛然察覺到他的疏離。
鳳盼月不自覺地咬著唇,這般拒人于千里之外是為什麼?難道他擔心會被她纏上,一年後甩月兌不掉她這個麻煩?
唇上突然覺得一陣溫熱的撫觸,是他拇指輕柔的觸踫。
她眨眨眼,見他眼底閃過一抹心疼,隨即隱匿,快得讓她以為是錯覺,可是她知道那不是錯覺,她是真真切切的看到了。
「公主,別傷了自己。」盛宇珩輕聲地勸說,見她那櫻紅唇瓣咬得幾欲見血,終是忍不住心疼,抬手撫過,出聲制止。
她喜歡他——
天啊!她喜歡他,原來她喜歡他!
所以那天在他家門口看見他和他表妹相偎的畫面,她才會那麼難過!
所以盡避兩人相處似水火不相容,她卻依然覺得愉快!
所以才會對他可以的疏離覺得無法接受!
這一切的一切,全都是因為她喜歡他!
「月兒。」她開口,啟闔的唇像親吻一樣拂過他的指。
盛宇珩手一頓,猛地離開她的唇,背在身後緊握成拳。他在干什麼?
「什麼?」他疑惑,聲音微啞地問。
鳳盼月在溪邊蹲下,極力克制飛上頰上的兩抹嫣紅。
「叫我月兒,一直以來就只有父皇會這麼叫我,出了宮之後,就不再有人這樣叫我了,我想念這個稱呼,以後你也這樣叫我吧!」她緩緩地說,就算極力克制,聲調仍因緊張而微顫著。
她完全不敢望向他,也因此沒有發現他望著她的眼神是那麼的溫柔。
「公主,這于禮不合。」盛宇珩緊握拳,語調平靜的婉拒。
鳳盼月胸口一緊,又拒絕,他老是拒絕她,一直一直在將她推開,她就這麼惹他厭煩嗎?
她心里很是憤怒,表情漫上一抹受傷,卻又倔強得不發一語。
懊不容易才發現自己喜歡他,就算他拒絕,她也不會放棄的,她有一年的時間可以努力。
「公主,天色暗了,該回馬車了。」
「叫我月兒,這是命令!」她說。既然他對于尊卑身份要固執的遵守,那麼「命令」就不可違了吧!
再說,她可是很清楚他有多傲,表面上的尊卑一點意義都沒有。
「公主……」
「從現在開始,這里沒有公主。」鳳盼月打斷他的話,猛地站起身,卻因為蹲太久腳有些發麻,以及起身太快眼前一黑,眼看就要栽進水里。
「小心!」盛宇珩一顆心提到喉嚨,眼明手快的一把撈住她的腰身,將她拉了回來,她的背撞進他的懷里。
「唔……」悶哼一聲,冷汗自他額上滑落,臉色瞬間刷白,唇上毫無血色,咬著牙,久久說不出一句話來。
不能讓她發現!
鳳盼月感覺圈在腰上強健的手臂,以及背靠著的溫熱胸懷,一張俏臉發燙著,難抑的羞澀讓她低垂的睫輕顫著。
極力壓下臉上的羞意之後,她才轉頭回望,對上那雙已不再無波無痕的眼眸,心里很是愉快。
盛宇珩心頭一熱,撇開眼,扶她站穩之後便放開她,並退開一步。
「少爺,該回去了,請小心腳步。」
「這里沒有少爺,也沒有小姐。」鳳盼月干脆直接繼續道︰「除了月兒或是盼月之外,其他稱呼我一律不會回應,我也不想听見臣或是奴才這種自稱。」
盛宇珩為難的蹙眉,望著她的表情很是苦惱。
「宇珩大哥。」她輕喚,見他瞪大眼,身子微微一震,她忍不住微微地笑了開來,舍不得結束這樣的時光,于是挑了顆大石坐了上去。「宇珩大哥,你也過來坐。」
他必須離開,他所受的內傷讓胸腔泛起一陣一陣的劇痛,連呼吸都是炙熱的,再不運息調理,傷勢會更加嚴重。
可是……面對她的邀約,他又舍不得走開。
他們只有一年的時間!
無聲的嘆息,舉步走到大石旁,與她隔著約一人寬的距離坐下。
兩人都沒有開口說話,一時之間除了水聲潺潺,沒有其他聲響。
夜色更暗了。
「公主為何要找那吳翰兄妹?」沉默良久,他終于開口。
「因為要報恩。」鳳盼月也沒隱瞞。
「報恩?」他一愣,怎麼想也聯想不到這兩個字。
鳳盼月下巴擱在膝上,偏頭望著身邊的他,一雙美眸在夜色中閃著盈盈柔光。
「去年元宵,我溜出宮,我和映荷、映萍被人潮沖散,後來我被打暈丟棄在前面不遠的那間破廟里,當時吳翰兄妹是乞兒,破廟是他們暫居的地方,若不是他們救了我,我早就凍死在那間破廟里了。」
听聞此事,盛宇珩心口一陣劇痛,她竟然曾經差點就……
因情緒起伏太過,觸發了內傷加重,喉嚨一甜,眼看著一口血就要噴出,卻硬是被他給壓抑住。
可那對兄妹……眼底閃過一絲陰駑,他希望是自己猜錯了。
「皇上可曾調查過這件事?」盛宇珩問。
「當然查過,一得知我失蹤的消息,父皇就派大批的禁衛軍暗中搜城,你也知道,每年元宵在街上失蹤的少男少女有多少,擄人拐賣的組織可多得咧!闢府不管是無能或是包庇還是勾結,反正找回來的人少之又少。
「不過那次因為父皇下了秘旨,又派禁衛軍暗中搜查,所以那夜倒是破了幾個不同的組織,救回了不少人,不過我不在其中就是了。抓走我的組織應該是還沒被抓到,後來我猜想,可能是抓的太嚴,他們帶著我難出城,所以才把我丟在破廟里。」
盛宇珩蹙眉,所以這件事至今依然是懸案。
看來這件事也得重新調查了。
「宇珩大哥,你的臉色好像不太好。」鳳盼月微微蹙眉。是月色的關系嗎?他的臉色太蒼白了。
盛宇珩望向她,她臉頰靠在膝上,盈盈眸光透著擔憂,在月色的籠罩下,她嬌媚的臉龐婉如白玉般光潔溫潤。
「臣無事,多謝公主的關心,是月色的關系,公主看起來也一樣。」他說著違心之論。
「嗯?」她不滿地看著他。
盛宇珩沉默了一會兒,知道她說不再回應「公主」的稱呼。
「見到吳翰兄妹後,公……您打算如何報恩?」
「也沒有您!」鳳盼月真的會被他氣死,難道叫個名字就這麼困難嗎?
見她氣呼呼的模樣,他竟覺得好笑,趕緊撇開頭掩飾忍不住上揚的嘴角。
「咳,回去吧!明日一早還要去找吳翰兄妹呢!」他說。
「嗯,等事情辦好了,我們就出發南下,宇珩大哥認為如何?」
「臣听憑公主之意。」盛宇珩恭敬回道。
「盛宇珩!你氣死我了!」鳳盼月氣得推開他,跳下大石氣沖沖地離開了。
盛宇珩被她推倒在大石上,一時之間竟無力起身。
「唔……」捂著胸口申吟一聲,嘴角溢出一道血絲。
「大人!」不知何時已經來到西邊的蕭煌,立即飛身躍上大石,將盛宇珩扶起,見到他慘白的臉色,嘴角的血絲,心下一陣慌亂。
「沒事,只要每日運功調息三個時辰,三日後就痊愈了。」盛宇珩無力地說。「今晚的守備安全就交給你和應天了。」
「是。」
盛宇珩在蕭煌的幫助下,盤腿坐起,運功療傷前,他仰頭望天,無聲地嘆了口長長的氣。
唉!旅程才剛開始啊!
必到馬車的鳳盼月,唇角一勾,雖然一時氣極了,但沒關系,慢慢來,她還有時間!
斑!旅程才剛開始呢!
他們被殷勤地請入簡陋的小屋內,因為屋內不大,李應天和蕭煌留在屋外。
鳳盼月打量著兩兄妹,基本上吳翰和她記憶中的相差不多,至于妹妹吳佳,老實說記憶有些模糊,不大記得她長什麼模樣,據說今年十三歲,少女的身材已經顯現,總是羞怯地躲在哥哥身後,頭低得像要埋進胸口一樣,她想這大概就是她對吳佳的長相沒什麼記憶的原因吧!
「佳佳,進去幫哥哥為客人泡茶,好嗎?」吳翰輕聲的說,對妹妹露出一抹鼓勵的微笑。
「……好。」吳佳低垂著頭跑到後院去。
「姐姐看起來……很好。」吳翰望著鳳盼月,小小年紀就顯得很沉穩,這大概就是所謂的窮人家的孩子早慧吧!
「是啊!這都是因為你們兄妹的關系。」鳳盼月微笑的說。說起來,她和吳翰也不過就是相差個一兩歲而已。
「不知道姐姐找我們有什麼事?」吳翰疑惑地問,看了一眼盛宇珩,又望了望映荷和映萍。
「你們談,我出去外面透透氣。」盛宇珩緩緩地起身,對鳳盼月說。
「哦?好。」她先是一愣,隨即想到路上他提過,據說吳翰是個自尊心很強的人,提報恩之事最好不要有太多人在場。
盛宇珩欠身,離開小屋,經過守在門兩旁的李應天和蕭煌,低聲道︰「蕭煌留下來守著,應天跟我過來。」
兩人相視一眼,蕭煌留下,李應天跟在盛宇珩身後。
「應天,你悄悄到後院去盯著那個吳佳,小心不要被發現了。」
「盯那個看起來膽子比螞蟻還小的小泵娘?」李應天疑惑了。
「嗯,別輕敵了,她會武功,卻可以隱藏,光是這樣就值得探討了,不是嗎?」他沉吟。「快去,盯著她的茶。」
「是。」李應天悄悄竄到後院。
盛宇珩閉上眼,凝神靜立。從這兒便可以听見小屋里的談話,听著她以婉轉的方式提出報恩的打算,旁敲側擊吳氏兄妹需要的是什麼,雖說恩情以庸俗的利去稱斤論兩償還,會引起一些衛道人士的抨擊,不過他倒是很欣賞月兒的作風。
傍予對方需要的,而非給予自己想給的。
空氣中突然有著一股若隱若現的殺氣,是故意的,或者是功力不到火候,無法完全隱藏殺氣?
他不動聲色,睜開眼楮,回頭望了一眼小屋,對蕭煌打了個手勢之後,他緩步踱向殺氣來源。
對方還沒接近,所以他可以在不驚動月兒的情況下收拾干淨!
就不知和吳氏兄妹有沒有關系了。
一記掌風從右側襲來,盛宇珩左手背在身後,右手抬手一擋,眨眼間已過數招,密集的掌直攻,可他挺立不動分毫,甚至連眼都沒抬,只用一手便一一化解對方的掌法。
轉眼間又過了數十招,突然異軍突起,左後方又襲來一股劍氣。
他當機立斷與掌攻者對了一掌,內力沖擊他只痊愈了四成的內傷,不過再听見對方噴血以及重重落地的聲音時,他還是很安慰的。
側身避開直襲而來的利劍,同時左手在腰上一拍,環腰軟劍刷地擋下橫劈而來的第二劍,一個旋身軟劍圈住了對方的劍,一個勾挑,對方劍離手,當嗡一聲,由半空落下,筆直的插入地上。
而他手中的軟劍此刻筆直的擱在對方的頸旁。
「你們是吳氏兄妹的養父母?」盛宇珩盯著使劍的人,微眯起眼冷聲說︰「你們的主子是誰?」
「哼!」男人正想咬碎齒縫中的毒藥,不料盛宇珩動作更快,抬手一起一落,顯示卸掉了他的下巴,再點住他的穴道,然後收回軟劍環回腰上。
至于使掌的那人……他望過去,還倒在地上吐血不止。
他上前,照樣先卸掉下巴在點穴。
「噗」地一聲,內傷未愈又添新創,翻騰紊亂的內息讓他腳步一顛,噴出一口血。
他撐住自己靠向一旁的樹干,稍作調息之後,抹掉唇邊的血。
「影衛今日是誰?」他突然開口。
「影三、影七,見過大人。」突然兩名黑衣人無聲無息的落在他面前,單膝跪地行禮。
「嗯。」盛宇珩點頭。「把這兩人帶回去好好審問。」
「是。」影三起身,一手拎著一個離去。
「前天那六名殺手可有問出什麼?」盛宇珩問影七。
「那六人有兩人被割了舌頭,四人是被毒啞的,六人皆不識字,所有沒有問出只字片語。」影七報告。
「人呢?」
「已經自盡了。」
所以這條線索又斷了。盛宇珩嘆氣。
「你先隱身守著。」閉上眼,他對影七說。
「是。」下一秒瞬間人已消失。
棒!輕吁了口氣,他靠著樹干盤腿坐下。
這支影衛是皇上派給他的,是皇上專用的暗衛,主要是負責審訊、傳遞消息,護衛安全倒是其次。
再次凝神傾听,屋里似乎相談甚歡,那麼他就利用一點時間稍作調息,免得待會兒掩藏不了。
突然「鏗鏘」一陣聲響從屋里傳來,盛宇珩猛地睜眼,在听聞映萍和映荷大喊「主子」的同時,人已經竄到了屋前,剛好看見蕭煌閃身入屋,他也跟著飛身而入。
屋里兩方壁壘分明,不過情況有點特殊。
只見那名應該膽小如鼠的吳佳手持匕首從後方挾持吳翰,從神情來看,似正尋思著打算從後門逃離。
蕭煌則持劍與其對峙,映荷和映萍兩人則擋在鳳盼月身前。
「別過來,再向前一步,我就先割掉他的耳朵!」吳佳陰狠的威脅。
「月姐姐,別管我,請你們救出我妹妹……」
「閉嘴!」假吳佳厲聲喝斥。
鳳盼月推開映荷和映萍,向前兩步。
「主子!」映荷不贊同的喊。
盛宇珩走了過去,站在她身邊,鳳盼月仰頭望向他,迎上他溫煦的目光,看懂他無聲的詢問「沒事吧」,她微笑搖頭,告訴他她沒事。
見到他,她松了口氣,雖然形勢依然不樂觀,可心卻安了下來。
「你放開他,我保證讓你安全離開。」望向假吳佳,鳳盼月嚴肅的說。
「放屁!你以為我會相信你,做夢!」假吳佳根本不信。
「你只能相信我,你也只有這條路是活路。」鳳盼月傲然的說。
「好,就姑且信你,不過他妹妹還在我們手上,如果你們敢輕舉妄動,就等著替他妹妹收尸吧!」假吳佳狠狠的警告,挾持著吳翰慢慢往後退,退到後門時,將吳翰用力地推向鳳盼月,便飛身從後門竄出。
「吳翰!」鳳盼月張手扶住踉蹌跌過來的吳翰。「沒事吧?有沒有……」話未說完,只見寒光一閃。
同一瞬間,她身子被往後一扯,護在一個臂彎中,熟悉的氣息讓她知道是盛宇珩,她有些恍惚,不知道發生什麼事,直到听見映荷的抽氣勝,以及映萍的尖叫聲。
她猛地從她的臂彎中回頭,就見吳翰雙手緊握著一把匕首,而盛宇珩的右手,則抓住了鋒利的刀鋒,血正沿著刀身滴落。
緊接著,後門那邊假吳佳被丟了進來,李應天隨後走進屋里,這狀況終于令眾人回神來。
「快放開!」鳳盼月心痛得幾乎無法承受,她慌張地大喊,卻被他死死的圈在臂彎中。
她焦急、氣憤,她猛地瞪向呆在一旁的蕭煌。
「還不把他給我拿下!」她怒喝。
蕭煌回神,上前打掉吳翰的手,在點個穴道制住他。
盛宇珩這時才松開匕首,匕首「 啷」一聲掉在地上。
「你……你這個……」鳳盼月顫著聲,抓起他的手查看,那血流得好快,一下子就沾了她滿手。
「沒事。」盛宇珩對她微微一笑,甩了甩手,滿手的血飛濺,那模樣就像只是手濕了把水甩掉一樣不當一回事。
「你……」她氣炸了。「你給我安靜、閉嘴、坐下。不準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