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漸漸熱了起來,青山一如既往地寧靜而美麗。
楚天生手中的畫筆正在勾勒飄動的發絲,神情專注。
蘇謹站在他的身後,陽光自他的鏡片反射出來,讓人無法看清他鏡片後隱藏的表情。微風颯颯,撩起他灰色的衣角,一片桐葉隨著風悠然飄落,粘在他的發梢之上。
抬起手,將被綠色浸染透的葉片拿在手中,蘇謹抬頭看了看不遠處那粗大繁茂的高大喬木。原來,並不是只有枯黃的葉子才會落下來啊。
晴朗的天空如水洗過一般的湛藍,顯得比平常要高要遠。間或有幾只黑色的小點在高高的天幕下優雅地劃過,蘇謹不知道那會不會是傳說中的蒼鷹。如果人有了翅膀,是不是就可以像它們一樣無憂無慮地自由自在地活著了呢?收回視線,蘇謹將目光重新投在了身前全部的世界就只有眼前的畫架的男人。
「爸,你說我該怎麼辦?」蘇謹輕聲地問他。他當然不會有響應,蘇謹輕輕嘆了一口氣,「爸,我現在好象開始明白媽的心情了……真的,很空虛……」蘇謹嘆了一口氣,對偶爾經過的護十小姐們的招呼響應了一個淡淡的微笑。
「喂,楊柳,你說阿謹不會有事吧?」遠處,眼楮圓溜溜的小堡士用手肘輕輕搗了一下楊柳,「你看,他又發呆了。這些天他老是恍恍惚惚的,還總是犯錯,護士長不知道罵過他多少次了。再這樣下去,說不定他干完這個夏天就要被炒魷魚了。」
楊柳眉頭皺著,手指模著下巴沉思了片刻。
「他什麼時候變成這樣的?」
「咦,你不知道嗎?」圓眼楮護士叫了一聲,「不就是上星期那個帥哥來過以後嗎!那天阿謹從會客室跑出來,眼楮紅紅的不說一句話,後來那個帥哥再沒來過。你看他現在失魂落魄的樣子,一定是失戀了啦。喂,不然我們去安慰他一下?
再不然,你把他接收過來算了。看他這樣怪讓人心疼的。」
「去!本小姐才不會接收人家不要的東西呢!」楊柳小下巴一抬,很不層地哼了一聲,「你當我沒人要啊!」
「可是阿謹看起來好可憐嘛……」小堡士嘟了嘟嘴。
「阿謹人老實,心腸又好,長得也漂亮,那男人是瞎了眼還是怎麼的,居然會不要他……」楊柳的柳眉豎起來,杏眼瞪得溜圓。「我看阿謹一定是被他玩弄感情了。小秋,我們得幫他。」
「好啊懊啊,你說怎麼幫?」小堡士的眼楮頓時二兄。
「嘿嘿,」楊柳笑了一聲,「我們來當正義的使者,無敵的美少女戰士,去把那個邪惡的家伙揪出來惡整一頓!」
「好帥!我喜歡!」小堡士跳了起來,「我現在就去聯絡姐妹們好了!」
「兩位小姐,我奉勸你們在做出決定之前,請先理智地判斷一下你們的行為會不會觸犯到神聖的律法。這是作為一名資深的法務人員對你們的好意提醒。」
「誰?!」兩位美少女戰士尖叫著跳了起來,緊緊抱在一起,目光一起投向那個如鬼魅般突然出現的神秘聲音。
「高……高大律師?」看到那張熟悉的面孔,兩個人略略放松了一點。高一鳴這人她們認識,也算是青山的常客。
「高先生,今天又來看楚先生?」楊柳擠出一點笑容對高一鳴說。雖然認識,並不代表她們不怕他。高一鳴雖然也算是一個風度翩翩的老帥哥,可是畢竟人家是律政界鼎鼎有名的「鬼見愁」,從小就听到關于他的種種報導,對高大律師當然是「敬而遠之」更何況,這位大律師瞼上的神情永遠是那麼高深莫測,讓人心里發怵。更別提他笑起來的時候,嘴角微微上挑,鏡片後的眼楮眯起來,閃動著詭譎的光芒,怎麼看怎麼讓人頭皮發麻,腳底發軟。
「兩位想不想要我的名片?」高大律師此刻臉上正掛著他的招牌微笑,伸手去西裝袋里模名片夾。
「謝謝!啊,我們相信不會勞動您的大駕!」兩個女生花容失色,手拉著手一溜煙地跑開。
「看吧,你的小叔叔還真有人緣,現在就有人要幫他出頭了。」高一鳴推了推鏡架,對身後的人說。
「拜托,能不能請你別再說那個稱呼了?」楚奚皺著眉頭,一臉的不悅。
「那我該叫他什麼?你的堂弟?還是小情人?」
「高叔,您別逗他了。」輕柔的聲音如山澗中的清泉,似有一種神奇的安撫人心的力量。奇妙的,一向愛損人的高一鳴也難得地收住了嘴,報以溫和的笑容。
「那小子自找的!不過算了,看在你的面子上,今天放了他。」
風中似乎傳來一種異樣的感覺,蘇謹生畏一動,轉過頭去。
青翠的草地中間行一條各色碎石砌的小徑,石縫之間鑽出許多小草,隨著風吹輕擺著身體,似乎歌唱一般隱隱發出沙沙的聲響。蘇謹看到了楚奚,楚奚的身邊,站著另外一個男人。
他的身材適中,比楚奚矮了大約半個頭,體形卻顯然縴細許多。白色的襯衫,發白的牛仔褲,明明是最隨意的穿著,穿在他的身上卻是那自然配合。他有一頭長發,松松地扎了一下搭在肩上,發尾一直搭在胸前。他的五官並不怎麼特別出色,可是看在眼里卻是那麼的舒服,如同烈日炎炎的夏天突然喝到一杯冰水一樣,讓人渾身舒坦。
他有一雙單薄的眼皮,眼尾微微上挑,臉上淡淡的神情,似笑非笑地看著蘇謹。看著他,蘇謹突然想起他跟楚奚的第一次。那天,楚奚摘掉了他的眼鏡,笑著對他說了句……「單眼皮,不過很漂亮!你知道嗎?有人說過,單眼皮的人很強……」
胸口像被人用重錘狠狠地擊了一下,蘇謹向後退了一步,面色變得灰敗。
「你好,你就是蘇謹對不對?」男人溫柔的語音飄入蘇謹的耳中,像有睫咒一般讓他不自覺地點了點頭。男人笑了,如春風一般。伸出手,男人輕快的聲音再次響起︰「初次見面,我是慈永澤!」
「我……我知道!」蘇謹干巴巴地響應,與生俱來的自卑感將他整個包裹起來,讓他恨不得立刻轉身逃走。
「我听楚奚說過你的事了。」伸出的手久久得不到響應,慈永澤笑笑,把手收回來,插進了褲袋里。「我今天來只是想跟你說明一件事的。」
「蘇謹,你用不著為了我的事情而把楚奚拒絕掉。」慈水澤看了一眼楚奚,眼中流露出一點光彩,「我不否認,我們當年很認真也很辛苦地愛過。可是那時我們年紀幼小,無法把握住自己的將來。楚奚知道,我也知道,我們再也無法回過以前的日子,也不可能再找回以前的感情。所以,蘇謹,不要急著把楚奚推還給我。要知道,這樣我會很頭痛的。」慈永澤聳了聳肩,「我的愛人醋勁很大的,楚奚這次跑來找我,差點被他給宰了。所以,蘇謹,我已經找到了屬于我的幸福,你自己的幸福,別錯過!我能說的就這麼多了,做什麼決定是你的事,可是千萬別再把楚奚推來我這兒,你們的事你們自己好好解決吧。」
慈永澤轉過身對楚奚說︰「楚奚,話說完了,我要立刻趕回紐約去,他現在一定氣瘋了。楚奚,記著,這次你又欠了我一筆哦!」
「謝謝你,永澤!我總是欠你的。」
「別跟我客氣了。」慈永澤笑著捶了楚奚一聲。
「楚奚……」
「嗯?」
「記著,一定要幸福哦!」
「我會的!」
慈永澤如一陣風一樣消失在蘇謹的眼前。
「蘇謹,我會等你的。」楚奚看著蘇謹的眼楮,輕輕地說。「我不會強迫你,我就在這裹,等你回心轉意!」
楚奚轉身離開,留下蘇謹孤零零地站在草地上。風,再次卷起了他灰色的衣角。
身心俱疲,心煩意亂地走回位于白樓後面的員工宿舍,正要拿鑰匙開門,蘇謹卻發現門虛掩著。莫非進小偷了?蘇謹小心翼翼地推開門。要是有小偷,那他一定要失望了,自己實在是沒什麼可讓人偷的。
「嗨!」自己的單人床上,英俊的男人向他揮著手,另一只手的手腕上,亮晶晶的手銬閃動著金屬的冶硬光澤。
「楚奚!你到底想干什麼?」用力關上房門,蘇謹把手中的鑰匙拍在桌上,雙手叉腰對著床上悠哉游哉的男人怒目而視。
「沒什麼!」晃晃手上的情趣手銬,楚奚笑得像只狡猾的狐狸,「親愛的,拜托你把我再綁架一次吧!瞧,道具我都準備好了。」
「你這個、你這個。」蘇謹漲紅著臉都不知道該說什麼。
「拿來!」蘇謹伸出手。
「拿什麼?」楚奚眨眨眼楮故作不知。
「鑰匙啊!你快點把手銬打開,要是給別人看到那還得了,以為我真地對你做了什麼呢!」蘇謹見楚奚裝傻,索性自力更生,伸手進楚奚的衣袋裹亂模。
「我倒是真的很希望你對我做點什麼呢!」蘇謹靠得那麼近,他身上淡淡的香氣搔動著楚奚不怎麼堅強的神經。
東模西模也沒模到,蘇謹急得心里發焦,卻沒發覺楚奚的手已經不老實地伸入了他的衣服。
「楚奚,你又騙我!」被壓到床上動彈不得的時候,蘇謹才發現楚奚的手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從手銬襄解放出來了。「你不是被銬起來了嗎?」
「親愛的寶貝,這就是愛的魔法!」楚奚嘻嘻笑著,扒掉了蘇謹的衣服。
「放手、放手、你這個!……嗚……嗯……」
「親愛的,我們忍了一年多了,你難道不想?」
「誰會像你那麼下流!」蘇謹漲紅了臉,推拒的動作卻似乎並沒有想象中的那有力。
「對,對,對,我很下流。」楚奚低笑著,將手探入蘇謹的底褲,「我是多麼想,讓你再把我囚禁一次啊!」
「你有病!我什麼時候……唔……唔……」
反抗的聲音最終消失在混亂的喘息之中。
「叔叔,我來看你了。」學著蘇謹蹲在楚天生的面前,楚奚輕聲地對他說,「叔叔,請原諒,我隔了這麼久才來看你。這一年來發生了很多事情,不過最重要的事就是,我遇到了蘇謹。叔叔,我小的時候你是那麼疼愛我,現在我長大了,你會不會一樣疼愛我呢?叔叔,一切都過去了,不會再有人阻攔我們追求自己的幸福。現在,我很鄭重地向您請求,把蘇謹交給我吧,我會用我的生命來保護他、愛護他,讓他生活得比任何人都要幸福。」
「楚奚!」蘇謹的瞼一下子紅了,他打斷楚奚的話輕聲抱怨,「你跟我爸爸亂說什麼啊!我可還沒答應跟你在一起呢!」
「為什麼!」楚奚哀叫了一聲,「我都這麼正式地跟叔叔請求了,難道還要我獻上鑽戒跟玫瑰向你求婚嗎?」
蘇謹跳起來,毫不留情地踢了楚奚一腳。
「少惡心人了,誰要你的求婚,我又不是女人!」
「親愛的,你難道不知道有些國家,男人跟男人也是可以合法結婚的嗎!」楚奚抱著腳露出痛苦的表情。
「咦?怎麼可能!」蘇謹眨了眨眼楮,顯得很意外。
「當然是真的了。」楚奚立刻開始他的誘拐計畫,「不然我們明天就飛去荷蘭公證結婚好了。」
「不要!」蘇謹皺了皺鼻子,「我跟你在一起才不過七八天,我怎麼知道你說我那些肉麻話是真的還是假的。」
「喂!蘇謹,你不是想讓我在叔叔面前再跟你說一遍吧!」楚奚慘叫了一聲,捂著胸口做心碎狀。
「哼,說起來,第一次還是你野蠻地把我壓倒呢!」蘇謹的臉有些紅,他斜著睨了楚奚一眼,很有些憤憤地說道,「我可一直沒原諒你。」
「嘿嘿,只要結局圓滿,是怎麼開始的就不要再深究了吧。」楚奚涎著臉贈過來,卻被蘇謹逃開。
「楚奚,有本事,你就好好地追我一次,讓我愛上你吧!」蘇謹的笑聲在澄淨的天空下滑過雲端。
「要是被我追上了,可不許反悔哦!」楚奚做勢向蘇謹撲了過去。
「啊!不是這個「追」啊!楚奚,你耍賴!」蘇謹有如一只受驚的小兔,飛快地跑開。
報壇裹,紅色的杜鵑開得正艷,陽光照在花辦上,將它明媚的色彩襯得更加艷麗。清風吹過,一片碧綠的樹葉落在畫布上。縴長的手指突然一頓,手中的畫筆落在了草坪上。
「他們應該能找到屬于自己的幸福吧!」高一鳴手插在褲袋裹站在他的身後輕聲地說。
白晰而骨感的手指模著畫中人還沒干透的黑色長發,口中笨拙地發出一個個單音。
「曉……苒……」
斑一鳴伸出手,輕輕搭在了在他心中最最重要的人的雙肩之上。
「讓我們每個人,都幸福吧!」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