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甄選室,向晴松了一大口氣,雙手和雙腳這才開始不受控制的直顫。
她彈完了,完美無缺的彈完了!
進去前只憑著一股意志力,出來後才知道腿軟,但她自知已盡了最大努力,能不能通過初選,一切就看老天了。
然而才轉身,又是一個健碩的胸膛擋在後面,毫無心理準備的向晴撞了滿懷,頭昏眼花,差點往後倒去。
「抱歉,你沒事吧?」那個胸膛的主人連忙扶住她,但直到她站穩了,仍沒有放手的打算。
听到熟悉的聲音,向晴心中不禁冒起一股火氣。「你又來做什麼?」
「你要我別影響你甄選的心情,所以我等你甄選完後再來。」
豹少杰令人意外的好脾氣,完全不因她的態度而氣餒。
他知道自己不應該再招惹她,但在會場上不經意看到她的身影,他整個人就像被磁鐵吸住般。不受控制地想親近她。她變得成熟,但那股清新氣質仍在,在一群精心打扮的人當中,她的低調清麗反而突出。華少杰發現,自己對她埋藏已久的感情,在看見她的那一秒,全都不受控制的蠢蠢欲動了。
他很想和她多說什麼,但卻悲哀的發現,自己居然害怕她會因此討厭他,更害怕她會一走了之,從此和他劃清界線。
知道擺月兌不了他,向晴沒好氣道︰「你可以放開了,這樣一直抓著會痛……」
「抱歉,我擔心你走了。」華少杰雙手連忙一松。
向晴全身緊繃,有些喘不過氣,想離開的雙腳因為他的暖昧話語沒骨氣地定住,她自己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你找我究竟有什麼事?」她只能壓抑著翻涌的情緒問。
豹少杰知道自己逼得有些緊了,便換了個話題。「你……這些年來過得好嗎?」
「很好。」她力持語氣平淡,天知道心海已翻騰了幾回。
「那……有男朋友了嗎?」他不否認,這是打探。
向晴沉默了一下,緩緩開口。「沒有。在感情上,我想還是慎重一點的好。我現在一個人活得很快樂,不需要再為另一個人的情緒負責,也有充分的自由做自己喜歡的事,所以男朋友對于目前的我來說,並不需要。」
「是這樣嗎?」華少杰苦笑,她話中拒絕的意昧濃厚,應該是針對他。「你確實令我刮目相看,不僅外表變漂亮了,個性也變得更獨立……向晴,我以為你會成為一個小學老師,或是公務人員之類的,想不到你短短幾年就可以將自己訓練成一個鋼琴手,真是太令我意外了。」
「我也以為你會是個知名的鋼琴家,想不到你成了企業家。」
向晴告訴自己必須忽視他留戀的語氣。「卡崔那鋼琴的老板,道頓的音樂會就是你贊助的吧?」
「沒錯。」華少杰不否認。
「為什麼不彈琴了?我記得你有過人的音樂天賦,在學校大家都說你是天才,放棄了不是很可惜?」她單刀直入挑明自己的疑惑,只是好奇,絕不是關心他。
然而她的問題,卻讓華少杰的表情一變,好半晌才避重就輕道︰「我只是突然覺得,從商也滿有趣的,學琴不是我唯一的路。」
「是嗎?」那他過去對鋼琴的堅持呢?他對音樂的熱愛呢?
是不是像當年無故拋棄她一樣,興頭一過就可以完全拋在腦後?
思及此,她就更氣了,他對人生、對夢想,似乎和對愛情一樣輕忽。「你這種說法,真是有些不負責任。」
「我有我的苦衷……」華少杰一臉為難地欲言又止。
「有什麼苦衷?你只是任性妄為罷了,喜歡彈琴就彈,不喜歡就扔在一邊,你對什麼事情的態度都是這麼輕率,甚至對愛情……」她吸了口氣,道出自己這幾年的不甘,「對愛情也是,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從來不在乎別人的心情。」
「我不是……」
向晴卻不給他機會解釋。「不是嗎?當年你既然和于卉薇學姐一起羞辱我,像嫌我礙事般把我丟在一邊,連個理由都說不清楚,現在又找我做什麼?你能不能不要再影響我的心情,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了?」她說完立即轉身離開,怕要是再面對他久一點,心中某些信念與堅持便會潰堤。
豹少杰因她的話臉色慘白,可是他無法解釋,只能自己承擔痛苦。
懊不容易重逢,她卻要走,這一次他如果又眼睜睜看著她離去,會不會又是另一個六年?
「向晴!」他忍不住叫住她,「我看見你甄選貶選的曲目了。」
向晴聞言一僵,沒有回頭,然而身後男人的聲音,卻清楚傳入她耳中。
「《Teals》,Daydre's的《Teals》一首對我們意義非凡的歌,對不對?」
向晴臉上頓時充滿秘密被揭穿的羞窘。她當初選這首歌,是因為有十足信心表達旋律中的情感,現在卻被他意外發現她仍忘不了他……
沒有勇氣看他,她繼續直直往前走,但華少杰卻丟下另一個震撼彈,將她的心防炸出一個大坑——
「向晴,我還記得……今天在我們的月歷上,是個特別的日子。」
听見這話,她再也冷靜不了,幾乎是落荒而逃的奔離身後的男人。
「老兄,你看起來糟透了。」
一見華少杰進門,還在看評選資料的道頓便虧他一句。
豹少杰和他是美國寇帝斯音樂學院的同學,只是他主修小提琴,華少杰主修鋼琴,雖然華少杰在寇帝斯只念一年就匆匆轉學,但仍和他保持聯系,兩人交情不錯,他還和他學了一口流利的中文。
由于欲提升自己在亞洲地區的知名度,所以他合作贊助企業的首選,自然非好友的卡崔那樂器公司莫屬,而為了彌補不能和好友合奏的遺憾,他在選擇合奏的鋼琴家時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找一個同樣來自台灣的鋼琴家。
「道頓,剛才的甄選有錄音嗎?」華少杰劈頭就問。
「有,你要听嗎?」金主的要求當然沒問題,道頓把方才甄選貶的錄影光碟交給他。「那里有電腦,你可以隨意使用。」
道了聲謝,華少杰將光碟放入電腦里,播放檔案,快轉影像尋找,終于找到向晴向評審鞠躬、在鋼琴前坐定的畫面,他立即加大電腦音量,仔細聆听。
當《Teals》的旋律傳來,幾乎從向晴敲下第一個音之際,華少杰的心弦就開始隨之共鳴顫動。
他也彈過這首歌給她听,知道這需要多深的投入及領悟,才能彈出如此豐沛的感情,原來她比他想像中更適合彈琴,只是從前自大驕傲的他,從沒想過這一點。
如果時光能倒轉,他處理兩人感情的態度,絕不會那麼輕忽,或許今天也不會落到兩人相見無語,明明想靠近卻又心慮退縮的境地。
同樣的旋律一播再播,道頓不禁納悶。「你怎麼一直听同一段?」他的眼光不由得落到電腦螢幕上,「哦,是她,向晴小姐對不對?我對這個候選人也印象深刻。」
「嗯?」好友的話引起華少杰的注意。
「原因是——她選的曲目太簡單,而且這首曲子不適合參加甄選。」發現華少杰眉頭皺起,道頓伸出大掌朝下揮動,隨即解釋。「別激動,听我說完。她雖然彈得簡單,但。情感上的表現可說是大大超過其他參賽者,就是這種反差讓我印象深刻,所以復賽時,我希望她能選一首能展現技巧的曲子讓我听听看。」
「你不用為了我對她放水什麼的,維持你的原則處理就好了。」華少杰釋然,淡淡一笑。
「這可不是放水。我相信以你的耳朵,听得出向晴有多大潛力。」道頓直直望著電腦上的向晴,神情充滿欣賞肯定。「她彈琴的方式不刻板、不受拘束,也不像其他參賽者那樣做作,我對她很有興趣。」
這話讓華少杰不知該喜該悲,好友對向晴的好奇心,有些逾越他能接受的程度了。
「你不需要對她太有興趣,只要做好把關就好。」
听他說得酸溜溜的,道頓啞然失笑,然而下一秒便靈光一閃,「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有個心心念念的女孩,難道就是她?」
豹少杰陷入沉默,他不想承認,卻也不敢違心否認。
「唉,如果真的是她,你要不要給自己一個機會?」語氣一變,道頓由戲謔變為正經八百的鼓勵。
「我還有什麼資格?」華少杰終于松口,語氣卻有些沮喪。
「道頓,我覺得很矛盾。我曾經對不起她,現在又主動找她,不是很奇怪嗎?但我很清楚自己放不下她,心里吶喊著想接近她,又覺得自己沒有這個資格……」
「是補償,還是愛情?」道頓一語道破,「如果是補償,你有很多方法,但若是愛情,那就復雜多了。」
豹少杰只能苦笑。若不是愛情,他何苦如此糾結?
「答案很清楚了。」道頓拍拍他的肩。「你也該從你的世界走出來了,難道你要鎖著自己的感情一輩子?」
向晴花了好幾天的時間,才從與華少杰重逢的震驚中走出。
她每天沿著河岸散步,早上看日出,傍晚賞夕陽,夜里觀夜景,思索自己和他的過去與現在。
只是短短的幾句交談,她就發現他真的變了,過去的意氣飛揚不再,鋒芒盡收,年輕時的活力自信轉成現在的穩重內斂,卻更讓她內心悸動。
他對她的影響力實在太大,隔了幾年再見面,那種懷念的、抗拒的、感動的、遺憾的復雜感情紛至沓來,幾乎讓她無法招架。
入秋,已有些寒意,她拉拉自己身上的披肩,對自己苦笑。
女人,遇到愛情真是一點用都沒有!
今天家教的時間較早,她不到中午就可以回家,然而慢慢走回音樂教室時,突然發現一輛大型貨櫃車把整間店門都擋住了,工人也在貨櫃後吆喝,似乎在搬動什麼。
她納悶地看了一眼,便進到門戶大開的音樂教室,才一進去,就看到吳小臂比手畫腳地指揮著工人。
「小臂!」她急忙走向好友,「他們在做什麼?」
一見到她,吳小臂立刻笑逐顏開,抓著她的手興奮猛搖,「一切都是托你的福,我以為我們音樂教室快倒了,想不到你去參加個甄選,我們就否極泰來了!」
「啊?」向晴仍是一頭霧水。「那跟我有什麼關系?」
「音樂教室換新鋼琴了,而且是用極低的價錢換到頂級的呢!」見她依舊茫然,吳小臂索性推著她到鋼琴教室前。「你去教室里看看鋼琴的品牌就知道了。」
向晴依言推門進去,只見里頭原有的十架鋼琴已經有五架換成新的,還有一位凋音師正小心翼翼調整著鋼琴的音淮。由于調音師整個人被鋼琴遮住大半,又忙著工作,向晴沒有吵他,只是默默走到一架最接近門的鋼琴邊,仔細一看。「卡崔那……」
她好像懂了,是華少杰嗎?可他為什麼要幫她工作的音樂教室?是為了她嗎?
但……她已經和他沒關系了啊……思緒一下子變得混亂,她弄不清楚他的用意,卻又不敢妄自猜測自己對他的影響力有這麼深遠。她好想沖到他面前問個清楚,可又擔心自己表錯情,或是得到一個令她失望難堪的答案。
「他送這麼多鋼琴來,究竟想做什麼?」她有些懊惱地按了兩下琴鍵,卻被調音師傳來的聲音嚇得頓時縮手。
「你說的‘他’,是指我嗎?」只見華少杰平靜地由鋼琴後起身。「鋼琴不是送的,是賣給貴音樂教室,只是我打了對折而已。」
「為什麼?」向晴本能的問,又看到他手上的調音糙,一堆問題瞬間涌上心頭。「你怎麼知道我們音樂教室要換鋼琴?又怎麼會親自來?你們沒有調音師了嗎?」
瞧她那副無措的樣子,華少杰忍不住莞爾。「這麼多問題,我要先回答哪一個?我們一個一個來,好嗎?」
「誒……好。」向晴為自己的急切感到不好意思,一時忘了自己應表現出抗拒他的模樣。
她的單純還真是一點也沒變。華少杰內心興起一種懷念的愉悅感。
「那天和你重逢,你匆匆離開,但我不想就這樣和你失去聯絡,于是打了你在甄選資料上留的電話,是吳小臂接的。她原本無意透露你的去向,但我告訴她我沒有惡意,在她告知你們音樂教室的困難後,我就決定用五折價錢出售十五架鋼琴給你們,而折舊汰換的鋼琴,我也會以很好的價錢回收。」
「謝謝你。」她應該感激他的雪中送炭,卻又覺得平白接受他的恩惠並不妥。「小臂不該對你做出這種要求,你也不用親自跑一趟……」
「不是她要求,是我自願幫忙的。」因為他欠她的情,遠高于一切物質所能衡量。「至于我會過來,一方面是想看看你上班的地方,另一方面,也存著一點能夠見到你的希望。」
「你到底……想要做什麼?」被他直接而大膽的表白嚇住,她突然覺得進退失據。他難道不知道,現在她有多麼害怕再與他接觸,多麼害怕自己再笨笨的一頭栽下去?
有人說,人一輩子總會遇到一兩個克星,他對她而言,便是永遠無法抗拒擺月兌的對象啊!
「我承認,我做這一切都是為了你。我忘不了你,向晴。」他認真道,神情中的深情執著不容錯認。
向晴本能地退後一步,自我保護機制終于正常運作,她不願再輕易相信他的話,于是下意識退了一步,但卻沒留心背後走來的搬運工人,一個不小心撞了對方一下,扛著鋼琴的工人驟失重心,眼見一架龐大沉重的鋼琴就要壓到她身上,她嚇得尖叫一聲,只來得及閉上眼承受躲不開的巨大痛楚……
「啊——」
可是期待中的痛楚沒有到來,她感覺自己的雙手被緊緊包覆,整個人撞進一個溫暖的懷抱。
向晴驚恐地張開眼楮,發現華少杰一臉痛苦的緊樓著她,用自己的左肩硬頂住落下的沉重鋼琴。
他……為什麼?她的眼眶倏地泛紅。他為何不顧自身安危保護她?就算鋼琴砸到她,頂多幫她叫救護車就好,根本不需要替她受這個罪啊!
他是不是,真的仍對她有感情……
「快、快點搬開啊,壓到老板了!」工人們緊張地吆喝著,旁邊的人也來幫忙,幾個人七手八腳地把鋼琴抬開。
「你沒事吧?」顧不得自己還被他抱著,向晴急忙想檢查他的傷勢。
「沒關系。」他逞強一笑,有些遺憾地放開懷中的她,以右手護住受傷的左肩。「倒是你,沒事吧?」
離開他溫暖的胸膛,向晴突然覺得有點冷,但她選擇忽視這種帶著失落的空虛感,因為他難受的表情更令她擔心。「我沒事。你很痛嗎?我帶你去醫院……」
「不用了。」他搖搖頭,心想頂多痛個幾天就沒事,她比較重要。「當一個鋼琴家,手是很重要的,你得千萬小心保護自己。」
「我知道,可是你的傷看起來很不對勁……」向晴听到他關心她的手,心里流過一絲暖意。「我還是帶你去醫院好了。」
「我不想去。」他再次否決。
「真的不要嗎……」即使分離那麼多年,她發現自己還是很了解這個人的脾氣,現在的他肯定在逞強。
「不需要,我……」為了表現自己還撐得住,華少杰放開護住肩膀的右手,俊顏卻吃痛地抽搐一下。
「去、醫、院!」向晴不再妥協,態度轉為強硬。要是在以前,她肯定以他說的話為天,就算擔心也不敢多吭一聲,現在她可沒那麼軟弱了。
「……好。」果然她一硬起來,華少杰就沒轍了,只能苦笑著讓她拖走。
雖然他乖乖听話了,向晴卻陷入沉思,因為她在無意間,看到他右手背上有道猙獰的疤……
「太不小心了,幸好骨頭沒有受傷,否則被這麼重物壓下去,很可能會導致癱瘓,你知道嗎?」
「是,醫生。」
「我已經替你做了一些消腫處理,你們回去就按照我的話做,最近盡量不要施力也不要搬重物,我還開了一些消炎藥,如果有發炎的情況,記得回來復診。」
「是,謝謝醫生。」
「最後我要說,華先生也太不重視自己的身體了,你的情況和別人不同,要更小心二度傷害,否則以後老了就知道……」
「二度傷害?」之前醫生交代的都還听得懂,但說到這里,向晴納悶了。「醫生,不好意思,請問他——」
豹少杰卻在此時出聲打斷。「醫生,謝謝你,我知道了,以後我會小心。」
看了看眼前的男女,醫生像是突然領悟了什麼,不再說下去。「好了,差不多就是這樣,你們可以去領藥了。」
豹少杰怕醫生泄露太多,再道一次謝便拉著向晴往外走,快速地領了藥,離開醫院。
「少杰,剛才醫生說的……」向晴才想問清楚,又被岔開話題。
「我餓了!」他天外飛來一筆,「看在我那麼辛苦救了你,還被醫生訓誡一頓的份上,吃你一頓不為過吧?」
「誒,當然。」她明白他不想談什麼二度傷害的話題,但為什麼?
彬許現在不是好時機,她只能把疑惑藏在心里。和他重逢時的沖擊,在方才那場意外後已漸漸平復,他不但幫了鋼琴教室一個大忙,還舍命救她,她自然沒有理由拒絕他的接近。
「你想吃什麼?」她很體貼地不再多問。「我記得你以前很喜歡中式料理,要不要試試我們音樂教室附近一家港式飲茶,還是公館有一家很有名的湖南料理?」
中式料理?華少杰不太自然地笑了笑。「不,我現在比較喜歡吃西餐。」
在他的建議下,兩人來到一家西餐廳,而明白他喜歡吃肉的向晴,又再一次感到意外,因為他並不若她所猜測的點排餐類,直到服務生上菜,她才知道他點了一盤很普通的炖飯。
「我以為你會點午排。」向晴直率說道︰「我記得你以前無肉不歡的。」
豹少杰面色沉重地瞥一眼自己右手上的湯匙,再若無其事地看向她,「偶爾也要換換口味。」
「你的口味還變得真多。」她又好奇地看了眼他穿的衣服,「像我以前很少看到你穿休閑服,但上回遇到你,還有今天,你都是穿這種輕便的POLO衫,我還記得你很喜歡穿襯衫的,怎麼變成大老板,衣著反而更輕便了?」
「以前少不更事,老喜歡出鋒頭,自然會想穿別人都不穿的衣服耍帥。」他又輕描淡寫地把這話題帶過。「現在我覺得襯衫太麻煩了,就像你說的,人總是會變的。」
是啊,人總是會變,但無論外表怎麼變,心境怎麼變,她對他的愛卻都依舊那麼深,即使他曾無情地傷害她……向晴知道自己應該恨他,卻怎麼也狠不下心,她知道自己應該在一見到他時便先甩他一記耳光,並叫好友不要接受他的幫忙,但她深知自己的性格不可能如此極端,更不可能坐視音樂教室關門,只為證明自己有骨氣。
拔況,她總覺得重逢後的他隱瞞了什麼重大的秘密,而這個秘密,和她有關。
見她沉默,華少杰知道她內心也有和他相同的掙扎,略帶苦澀道︰「向晴,對于我多年前做的訣定,你應該很怨我吧?」
向晴沒有答話,但低低的眼睫說明一切。
「我知道以前的我很過分,沒有盡懊一個男朋友該盡的本份就算了,還仗恃你無怨無悔的愛作威作福、不懂珍惜,也太忽略你的心情,最後甚至用那種過分的方式和你分開,你會抗拒我的出現,我可以理解。」如今還能和她坐在一起用餐,他已經很感恩了,至于心里的眷戀、牽掛和愛意,他選擇壓抑。
「我只想說,我對你的感情沒有變,甚至再見到你後只有變得更深刻,但我再次接近你,並不是希望得到你正面的回應,更不敢奢望你能再接受我,我只希望為我過去的錯做出補償,希望你過得更好。」
補償……果然只是補償,那他為什麼又說出他仍對她有感情的暖昧話語,擾亂她的心?
心癢癢的,理不清的莫名情緒在腦海盤旋,百感交集,但心痛和酸楚卻強壓下其他感覺。
「你為什麼覺得我會接受?」她承認自己是心軟了點,但他似乎覺得只要他想,她就得接受他施恩似的。
「不,我不覺得,所以我很害怕你不接受,只能旁敲側擊。」他坦言自己的不光采行徑,但若不這麼做,連見她一面都很難。「何況現在的我根本配不上你,又怎敢妄想什麼?」
配不上她?為什麼?憑他雄厚的家世,憑他赤手空拳打出卡崔那的天下,他哪里配不上她?應該是她這個沒沒無聞的小人物配不上他吧?他如此低姿態的自貶,根本沒有道理。
「你是什麼意思?」她真的被弄糊涂了。
豹少杰拿湯匙的右手握緊了又松,松了又握緊,俊臉出現一絲遲疑。像想說些什麼,卻又難以啟齒。
「我……」他深吸口氣,卻仍吐不出只字片語。
此時,一股香水味飄過,一個身材窈窕的年輕女子突然在他們桌前站定,讓兩人不由自主將眼光移到她身上。只見于卉薇勾著一個男人,表情不馴地冷冷注視著他們,口氣既譏誚又淡漠。
「你們兩個,又舊情復燃了?」
「我想,我們的事不勞你費心。」華少杰見來者是她,臉色立即一沉。
「是嗎?你確定你們的事我沒有費過心?」于卉薇勾起唇角。
听她這麼說,華少杰目光閃爍,「至少,現在我和她之間,不干你的事。」
「你這麼說會不會太無情了?」她氣極反笑,「我倒是對你們的事相當有興趣,要不要我們仔仔細細一件一件算清楚?」
「夠了!」華少杰目光凌厲地盯著她。「有些不該說的話,最好別說,否則後果不是你能承擔的。」
「看來你真的很保護她嘛!」于卉薇心中又嫉又酸。雖然她現在和華少杰關系極差,但畢竟是深愛過的男人,他即使不愛她,她也不想見他愛別人。
尤其她自視甚高,向晴這個平凡又無趣的女人竟能成為她感情路上的阻礙,即使過了這麼多年她都沒贏過,這口氣她可忍不了。
「向晴,看清楚了沒?這個男人的無情你可是早就領教過了,過了這麼多年,你還是一樣笨啊?」于卉薇索性把矛頭對準向晴。
「你們……我以為你們……」
被戳到痛處,向晴臉色發白,但她到目前為止仍然搞不太清楚他們的關系,只覺再見到這兩人後,謎團更多了。明明甄選貶那天,她兩個人都見到了,難道他們不是一起去的?華少杰沒有和她繼續交往?否則于卉薇身邊怎麼會有另一個男人?
「向晴,我和她沒什麼,以前沒有,現在也沒有。」很清楚她在想什麼,華少杰斷然否認。
「果然無情,你忘了曾要求我做過什麼?這不是自打嘴巴嗎?」于卉薇冷哼一聲,再次對著向晴嗆聲。「是七年前,還是六年前?那天晚上你全不記得了?我記得你哭得浙瀝嘩啦的,現在居然還能接受這個男人?真是笨到不行!」
「我接不接受他,應該不關你的事。」
她的態度,令向晴也不舒服起來。明明就和大家一樣一個鼻子兩個眼楮,憑什麼這麼不可一世?
「怎麼不干我的事?」就算華少杰嘴上否認和她交往,于卉薇在心里卻認定是她自己沒有選擇華少杰。「就算是我丟掉的垃圾,看到別人撿起來,我一樣不開心,何況是我不要的男人?」
「你太過分了!」向晴激動地站起身,即使華少杰過去曾害她傷心難過,但就算是陌生人,听到這種刺耳的諷刺也會生氣。
「我有說錯嗎?你敢說你不恨他、不怨他?」見她被激怒,于卉薇更是盛氣凌人,「現在還假浪漫和他一起吃飯是什麼意思?他以前甩過你,現在只是回來對你笑一笑,示個好,你就搖著尾巴過來了嗎?」
「你……」向晴覺得備受屈辱。
于卉薇是在說她沒骨氣吧?但她之前也是一心只想抗拒,不過他的變化、他的表現,還有他隱藏在內心的謎團,都讓她無法對他視若無睹。
她吸了口氣,把負面情緒隱藏得好好的。有沒有骨氣得由自己的態度決定,而不是由別人論斷。「過去的痛,如果不面對,難道要讓它痛一輩子?我也不想一直恨、一直怨,只想給自己一個解月兌的理由。」
反倒是于卉薇一直執著在過去,她才覺得她是在浪費人生。
向晴突然想開了,既然無法拒絕,不如就讓它隨風而逝,她也不想以後每次踫到華少杰,就像個戰敗者般落荒而逃,明明錯不在她。
「我相信我自己眼中看到的,他知道對我有愧,所以想彌補,這並沒有什麼不對。」向晴接續著緩緩陳述自己的心情,犀利坦率的言語和眼神令于卉薇有些無法招架。「他是我生命中一個很特別的人,這種情感不是說忘就能忘的,而且至少他到目前為止都讓我覺得很有誠意,畢竟我身上並沒有什麼值得他圖謀的東西,是吧?」
豹少杰定定望著她,很慶幸她變得如此成熟,不被過去的傷害束縛,無形中也減輕不少他的罪惡感。然而她確實恨過他的事實,卻也像刺般梗在他的喉頭。
其實曾經傷害她,最痛的還是他自己,可這話說出來不可能有人相信,而且對她的情感越深越令他更加難受,因為他不敢再越雷池,他已經沒有資格。
于卉薇憤恨地瞪著向晴。總之這兩個人坐在一起她看了就是刺眼,就算無法反駁,也要讓他們心里難受。「我告訴你,你如果還對這個有缺陷的男人有其他遐想的話,就是天大的白痴。就連你現在都比他強多了,你沒瞧他手中還拿著湯匙,連筷子都不會拿——」
「于卉薇,你閉嘴!」華少杰忍無可忍,「你應該知道自己答應過我什麼。」
被他一堵,于卉薇才倏地住嘴,但她可不是那麼好欺負的,他的無情,她也會好好回敬。
「好,我不說。」她拉著身邊的男人作勢要走,但在離開前,不忘丟下一顆令向晴不解的未爆彈。
「你最好放聰明點,如果你知道他隱瞞了你什麼,就會知道我說的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