兆關最後還是沒去探望薇薇。
他想過了,他為什麼要被蔣薇薇耍得團團轉,她不過就是生病、感冒嘛,這有什麼了不起的,反正她從小身體就不好,吃藥、打針對她而言是家常便飯,所以他決定不管她,免得日後她得寸進尺,打個噴嚏、流個鼻涕都叫他去看她,所以兆關整個晚上都關在自己的房間K書、打電動,重要的是,他還叮嚀家人,要是蔣家人打電話來都推說他不在。
兆關覺得自己真是有先見之明,因為他話才說完電話就響了,他緊張兮兮的挨著母親的身旁,一邊揮手,一邊用無聲的嘴型跟媽媽說「我不在」。
「哦……兆關啊,他不在……好……是……這麼嚴重啊……好,他回來後,我讓他過去一趟……不會、不會……嗯,再見。」
「怎麼了?是不是蔣家打來的電話?」媽媽才把話筒掛了,兆關便巴著母親猛問。
「是,沒錯,是蔣家的人打來的,蔣媽媽說薇薇病得很嚴重,而且吵著要見你,不然的話,她就不吃藥、不吃飯。」
「她騙人的啦,我今天去見她的時候,她還活跳跳的,不像是病得很嚴重的樣子。」兆關才不信呢。
「不管你信不信,也不管薇薇是不是真的病得很嚴重,你就跑一趟,去見她一下,你會死喲。」黃媽媽瞪了一眼自己的兒子。
「不會死呀,但是我就是不想稱她的心、如她的意,媽,你不覺得大家太寵薇薇了嗎?」
「她現在正在生病,你跟個病人計較那麼多做什麼?」
「可是盼盼昨天也生病了啁,為什麼就不見蔣爸爸、蔣媽媽.像今天一樣著急?媽,你不覺得蔣家太偏心了嗎?人家不都說,手心、手背都是肉,怎麼我看蔣家卻不是那麼一回事,好像薇薇才是他們蔣家的孩子,媽,你老實說,盼盼是不是蔣家撿來的孩子?」
「你想太多了,你跟盼盼差不多時候生的,我跟蔣太太還在同一家婦產科診所生產的呢,盼盼是不是蔣家的孩子,我最清楚,所以你別那麼多疑,快去蔣家一趟,薇薇一直在等你。」
「我不要去。」兆關把頭撇開,堅持著。
「黃兆關!」黃媽媽生氣了。
「干嘛!」
「你不听話了是不是?」
「听啊,但是你的要求太無理,我不予理會。」兆關很有個性的,也不管他媽媽都快氣炸了,總之說不去就不去。
他一下就跑到樓上去,看書、听音樂,總之就是把薇薇的事放到耳後根去,理都不理。
逼媽媽就是拿這個兒子沒轍。
他一向有自己的主見,平常的時候很好、很乖,凡事不用父母操心,便會將自己打理的好好的,但是一旦遇到薇薇,她這個兒子脾氣就拗得跟一頭牛似的,十個人來拖都拖不動。
他既然堅持不去蔣家看薇薇,她總不好用押的把他押去吧。黃媽媽嘆氣。
***
而在對面的蔣家——
「薇薇,別等了,你黃媽媽說兆關不在家,他出去了。」蔣媽媽明知道兆關壓根不想來看薇薇,但還是安撫的勸著女兒。
薇薇不知道母親的善意欺騙,還直問媽媽,「他去哪里?黃媽媽有沒有說他哪時候回來?」
「我沒問。」
「唉喲,媽,你怎麼這樣嘛!這很重要耶,你為什麼不問?」薇薇拉著媽媽去電話旁,要媽媽再打一次。
「我待會兒再打好不好?搞不好那時候兆關就回家了,要不你先吃飯?」
「我不要。」
「你得吃藥啊,小姐。」
「我不要。」薇薇覺得煩死了。為什麼兆關一听到盼盼病了,便十萬火急的趕去看她,而她病得比盼盼還要嚴重個千倍、萬倍,他卻不來看她!
不對,他不是不來,他是沒空,因為他們中午的時候還通過電話,他說過他有空就會來的。
對,兆關只是沒空。
「哎呀,我忘了!我可以打兆關的手機嘛。」她怎麼這麼笨,她可以打他手機,問他什麼時候回來呀,她怎麼忘了?
薇薇跳起來,熟稔的按了十個鍵。
電話通了但沒人接,很快的轉成語音信箱,薇薇臉上的表情由興奮轉為喪氣,她頹著兩肩掛斷電話,人就蹲在牆角抱著腿,她將臉埋進雙膝間。
「薇薇——」做母親的知道女兒現在有多沮喪。
「我等兆關的電話。」
她不哭,因為兆關只是遲了,又沒說他不來,所以那沒什麼好哭的,但是……為什麼她的心像是讓什麼給堵住了,喘都喘不過氣來?
「呼呼、呼呼——」
「薇薇——」伴隨著母親的驚叫,薇薇那口氣喘得更不順了。
***
「歐伊——歐伊——」
救護車的聲音在深夜是如此的使人驚心,兆關還沒閉眼睡覺,卻讓救護車的聲音給驚得從椅子上跳起來。
救護車!他心頭一緊,不願去想那最壞的答案,但是他的人、他的腳卻已往陽台外沖去。
救護車停在對面,他看到蔣爸爸手里抱著個人沖出去,蔣媽媽跟盼盼跟在後頭,一家子全上了救護車揚長而去。
罷剛他沒看見的人是誰?
到底,他剛剛沒看見的人是誰?
兆關沖了出去,恰巧踫到爸爸、媽媽從外頭回來,兆關僵在樓梯口。
「是薇薇,她氣管病發作,差點喘不過氣來。」黃媽媽說話的時候眼眶泛紅,聲音哽在喉嚨口。
薇薇發病是誰的錯?答案不言自明,因為听說她今天吹了一晚的風;听說她飯也不吃、水也不喝。
「你要不要去看她已經不重要了,因為我想蔣家的人可能不想再看到你。」黃媽媽如此開口。
她不是要責怪兒子,只是不懂他為什麼一踫到薇薇,便什麼人情世故都不理,只為了心中那小小的正義。
薇薇的任性不是十惡不赦,她或許盛氣凌人、或許不夠可愛,但是卻不足以受到這麼大的懲罰。
***
「唉喲,救命啊,你們別哭了行不行?我又沒事。」自從薇薇小命從鬼門關被撿回來之後,她出奇的心平氣和,而且還樂觀得過分。
她爸爸媽媽都哭成一團了,她還能嘻皮笑臉的安慰父母,要他們別哭了。「你們哭得我頭都痛了,醫生不是說我的病沒什麼大礙了嗎,你們就放過我吧,別折騰我了,我答應你們,從今以後我會乖乖的吃藥,不要小阿子脾氣了行不行?」
「哎呀,涂大哥來了!」薇薇看到涂介元就好像看到救星一樣,拼命揮手要他快過來。
涂介元走過來了,卻被薇薇拉著手直問︰「你有沒有帶那個京都、京都什麼的那個來?」
「什麼呀?」她說話沒頭沒尾的,他當然听不懂。
「就是電視上廣告那個孟姜女哭倒萬里長城的那個啊,就是那個‘賣夠哭啊’那個廣告咩。」薇薇拼命提示。
涂介元懂了。「枇杷膏啊!」
「對啦,你有沒有買來?」
「你沒要我買啊,怎麼,你買那個做什麼?」
「他們啦。」她手指著父親、母親。「一直哭、一直哭,我怕他們喉嚨‘稍聲’。」
「你這孩子,取笑爸爸媽媽啊!」蔣媽媽忍不住敲女兒額頭一下。她不知道薇薇的心病是否真的復原了,但是這孩子至少肯佯裝堅強,企圖遺忘,她都這麼努力了,他們為人父母的,怎麼忍心再惹她傷心呢?
算了,不提了。那些傷心難過的事就把它忘了吧。蔣媽媽伸手抹抹淚,要自己別哭了。
「你想吃什麼?」
「我想吃的涂大哥都幫我買來了。」
「你怎麼知道?」涂介元很是驚訝,因為他沒說他有買呀。
「我鼻子靈啊,我聞到了。」薇薇瞥了他手里提的紙袋一眼;「讓我猜猜,是不是……意大利面跟酥皮濃湯!」
「答對了!好聰明,賞你一顆糖。」涂介元還真從口袋里模出糖來,那是他遠從意大利帶回來的巧克力。
薇薇看了雙眼發亮,說聲謝謝之後,便把糖搶過來吃。她一副吃在嘴里甜在心里的模樣。「還是涂大哥對我最好了。」
「你這個小沒良心的,一顆糖就把你給收買了!好吧,好吧,既然待你最好的涂大哥人都來了,那沒用的爸爸媽媽就要回家去。」
「By-bye。」薇薇手揮一揮,也不留他們。
蔣家夫婦是拿她沒轍,只好把薇薇交付給涂介元。「薇薇就讓你多費心了。」「我知道。」涂介元點頭,接起照顧薇薇的工作。
案母親走了,薇薇嘴里的糖便成了苦的。
「需不需要我的肩膀?」涂介元拍拍自己的肩膀。
「什麼啊?」她听不懂。
「一直帶著假面具,你不累嗎?」
「還是不懂。」
「你很想哭吧。」涂介元不再拐彎抹角,點出她的傷心。
「是你希望我哭吧。」薇薇翻了個白眼,覺得他真是無聊。「我人好好的,有什麼好哭的。」
「是嗎?」
「是的。」她點頭,嘴里繼續舌忝著糖。
涂介元出其不意的告訴她,「我剛剛要出門的時候遇到兆關了。」
薇薇愣了一下,糖就含著嘴里不吃也不吐出來o
「他想見你,你見不見他?」
「不見。」薇薇想都不想。
「為什麼?我以為你人好好的,沒什麼好哭的不是嗎?既然是如此,那有什麼好不能見他的?」.
「不是不能,而是不想。」
「為什麼不想,你病倒前,思思念念的,不就是為了要見他一面嗎?」涂介元切人痛點,問得直接。
薇薇把口中的糖吐到垃圾桶中。「不吃了,好難吃,要吃意大利面,拿來。」她伸手,臉上的表情糟到不能再糟。
她的心情如此陰晴不定,足以見得兆關在她心目中還有一定的地位在,如此剪不斷理還亂。
涂介元不知道薇薇還要跟兆關糾纏到什麼時候?她還要為兆關傷幾次心,她才甘心放手?
「如果你真的討厭他、不見他,那麼你就必須面對他,如此才能看清自己的心。」
「神經。」她翻個白眼給他看。她才不要看清什麼心咧!「我要吃面,給我。」
「不給。」他直截了當地拒絕。
他從來沒拒絕過她任何事,今天是頭一回、第一遭。薇薇瞪著他,涂介元就這麼與她僵持著,不肯對她妥協。
薇薇從來沒這麼生氣過,他為什麼要這麼逼她?為什麼?
她大口大口的呼氣,大口大口的吐氣,捧著胸口的手漸漸的在發抖,臉色益發變得慘白——
「該死的!」她不對勁。涂介元丟掉手中的紙袋,跑過去壓住薇薇的身體。
「走開。」她推開他,跑到桌子旁拉開抽屜,把她的氣管擴張劑給丟到窗外。
她的病房在六樓,擴張劑讓她丟到不知處。
她瞪著他。她是以死要脅,如果他再敢逼她,她就死給他看,他信是不信!
涂介元服了她了。他抱住她,要她呼氣、吐氣,但她卻抵死不從他的口令。
「呼氣、吐氣、呼氣、吐氣——」他愈說愈大聲,愈說愈著急。「該死的!」他拿紙袋罩在池臉上,逼她照著他的話做。
「我不逼你了,你愛怎麼做就怎麼做,見不見兆關隨你,一切都隨你,這樣行不行?你快听話啊!」他求她了。
涂介元紅了眼眶。他這一輩子怎麼也沒想到他流連花叢、花心浪性的,卻有這麼一天會栽在一個十九歲的小女生手里。
是不解的孽緣,但他認了、他認了行不行?
***
她很任性,她知道。
她對那些關心她的,還有愛她的人總是非常的無理取鬧,這薇薇也知道,但無所謂了。
反正她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沒人舍得罵她,也沒人管得動她,因此薇薇自從住院後就沒去上學,她賴在家里足不出戶,每天看書、做習題、準備聯考。
蔣家怕她悶出病來,好說歹說的勸她回學校,但是薇薇說不去上學就是不去,蔣家拿她沒轍了,只好由著她去,幸好她的功課一向就不錯,又跟盼盼讀同一學年、同一班,功課不僅跟得上,而且還非常厲害。
但是缺席的日子太多,就靠蔣家財大氣粗,用錢解決不成的,他們還能找人關說,總之薇薇這麼一躲就是兩個月過去。
她折磨了兆關兩個月,兆關終于等到聯考那天,她該出現了吧。
但,她沒有。
薇薇拒絕參加聯考,她靠著家人的力量,進入南部一家貴族學校就讀,九月初,她行李收一收,準備前往南下高雄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