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花、蛋糕、香檳,滿屋子鼎沸的人聲吵得元敏圓整個腦袋鬧烘烘的。
她需要出去走一走、透透氣。
敏圓撥開層層的人牆,「對不起,請讓一讓好嗎?我要過去。」她一直說著抱歉,但沒人听到,因為她的聲音實在皿太小了。
她垂著雙肩看著高聲交談的賓客,開始有種落寞的感覺。
今天是她大喜的日子,可悲的是,沒有人「看」得到她,在這些高官顯貴的眼中,他們看到的是邯家的當可敵國、權傾一方。瞧,他們連邯象的盥洗間都可以談得眉飛色舞,就是完全遺忘今天她這主角之一--新娘子。
她知道自己是個平凡的女孩子,要不是為了個連她都覺得莫名其妙的原因,被老總裁欽點當兒媳婦,她這一輩子根本不會出席這樣的場跋,看到這麼多的政要名人。
但今天是她的日子不是嗎?女孩子這一生中最期待的,不就是像她今天這樣披著婚紗,站在眾人面前接受祝福……為什麼她一點幸福的感覺都沒有?
敏圓低著頭顱,覺得喪氣。
「敏圓,-怎麼了?」
伴娘梓紫鑽過人群,找到猶如迷失于人群中的敏圓。
「-臉色不對,發生什麼事了嗎?」
敏圓可憐兮兮的抬起頭來,扁著嘴,盡量忍住想哭的,不願帶給別人麻煩。
梓紫看出她的不對勁,牽起她的手問︰「怎麼了?」
「我想出去透透氣,可是……我過不去。」敏圓深吸了口氣,眼淚禁不住地往下掉。
梓紫了解她的個性。
她就像既敏感又脆弱的小雛鴨,小心翼翼的想保護好自己,甚至想在不連累別人的情況下,獨立自主一點。
但她不懂的是,她根本就不是那種可以這麼生活的人。
敏圓從小就被親人保護得好好的,就連求學時,班上最頑皮的男生最後都自動成了她的守護者。本來她以為敏圓結婚,自己終于可以卸下多年來的重責大任,把護花使者這個身份轉交給邯家大少爺--邯時雍,但瞧瞧現在這個狀況,敏圓根本還是讓人放心不下。
她不懂,只是撥開人群走出去,這有什麼難的?為什麼敏圓會為了這一點小事就掉眼淚?
梓紫瞪大眼看著敏圓,想對她生氣卻又不忍,最後索性執起她的手,像個火車頭似的頷著她橫沖直撞,口里大聲嘍嚷著,「對不起,借過一下。」
敏圓跟在她後頭頻頻對不小心撞到的人點頭說抱歉,「對不起、對不起……」那聲音小小的,像蚊子叫。
梓紫把她帶到人牆外,才問︰「想去哪透透氣?」
敏圓指著邯家洋房後的花園,那里林樹茂密,一棵百年大樹下安了一個洋式的秋千,她一直很喜歡它。
梓紫跟她到了後花園,她坐在秋千上微微搖蔽,梓紫站在一旁。
「告訴我,-在不開心什麼?」梓紫放柔聲音問。
敏圓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白紗,沉吟了好一會見後,才抬頭問︰「-覺得老總裁為什麼會選上我當他的兒媳婦?」
「為什麼這麼問?」
「因為我只是個微不足道的小貶計,在總公司里就有不少能干的女性主管比我還適合當耶家的少女乃女乃,我……」
「-究竟想說什麼?」
「我不懂為什麼是我?」敏圓問出心中最深的疑惑。
其實梓紫也不懂為什麼會是她。
「或許-就是比較好命吧!」她的口氣有點酸。
敏圓眼神一黯,雙手直絞著裙子。她敏感的察覺到梓紫在不開心。「梓紫,-是不是在生我的氣?」
梓紫很想說是,她是在生她的氣,她氣敏圓不知好歹,氣敏圓得了便宜還賣乖,她甚至嫉妒敏圓莫名其妙的得到一個上千億身價的丈夫之後,卻仍不知滿足。
「-要我說什麼?」她的口氣有點壞。「-都已經知道自己是高攀了邯家,那-更應該開心的大笑,而不是坐在這里自怨自艾!-知不知道這世上有多少女人想跟-易地而處?她們甚至曾經費了好大的工夫,想換取-今天的地位,而-不勞而獲的得到了,卻始終郁郁寡歡?」
梓紫一口氣說完她的不悅。
敏圓看著她因激動而暈紅的臉蛋,「-是那其中的一個嗎?」
梓紫微微楞了一下,沉吟了半晌,伸手握住懊友的手。「不可否認,邯時雍是個很有身價的男人,長得帥又風度翩翩、家世好、人品好,雖然他曾經結過婚,但從他對亡妻的懷念來看,甚至可以斷定他是個好丈夫。
「我承認,我曾經喜歡過他,也作過有一天自己能飛上枝頭做鳳凰的美夢,但,敏圓,我知道那只是我的夢,而白日夢是不會成真的。」
「那麼好的男人卻是我的丈夫,梓紫,-不覺得奇怪嗎?」
梓紫楞了一下。
她發現敏圓並不是無聊說愁,而是真的非常擔心。
「敏圓,-在擔心什麼嗎?」
「我只是覺得-的條件比我好大多了,如果-都覺得自己配不上邯時雍,那我憑什麼能當他的老婆呢?」
她與梓紫同在羽場集團上班,她只是會計部門的一個小小貶計,但梓紫不一樣,她是總經理的機要秘書,成天跟著公司里的大人物打轉,為什麼老總裁看上的見媳婦人選不是梓紫,而是她這只丑小鴨呢?
這就是敏圓一直惶惶終日,不得安寧的困擾。
梓紫懂了。
「傻敏圓,-不知道自己有多好嗎?是,-是個會計,在職場上能力或許不比我強,但那又怎麼樣?別忘了,-善良、可愛,甚至連別人的壞話都不懂得怎麼八卦,-是我見過最好最好的女孩了,-怎麼會認為自己比不上我?」
她說話的時候手在發抖,因為要承認自己比不上敏圓是一件不容易的事,可是事實擺在眼前,她的確善良得讓人舍不得傷害她一根寒毛。
「我相信老總裁一定是看到-這些優點,所以才選擇。」梓紫安慰著她。
敏圓听了這些話終于破涕而笑。
她擦擦眼淚,又笑又哭地指控梓紫胡說。「老總裁才見過我一次面,他怎麼知道我善良、可愛?」
「因為他慧眼識英雄啊!他是伯樂,而-就是那匹千里馬。相信我,敏圓,在邯家-會過得更幸福的,畢竟-喜歡邯時雍不是嗎?」梓紫切中要點。
敏圓咬著下唇。「有那麼明顯嗎?我是說……我喜歡他的那份心情真的有那麼明顯嗎?」
她一直以為自己將那份心意藏得好好的,不曾讓人窺見,沒想到梓紫卻一語道破她的心思。
「-答應嫁給他,這還不明顯?」梓紫取笑她。
敏圓卻不以為然。「別忘了,外面的人說我是貪圖邯家的家產,所以才答應嫁給邯時雍的。」
「那是他們嫉妒-,-別理他們的胡說八道。」她知道敏圓絕不是那種貪圖榮華富的女人。
「進去吧,-是新娘子,今天的主角,-不見了,里面鐵定鬧得雞飛狗跳。」
梓紫停住秋千,讓她下來。
「-不跟我進去?」敏圓回頭問正坐上秋千的梓紫。
她搖著頭說︰「不了,我想在這多坐一會兒。」
「嗯。」敏圓拾著裙褲,快步的走回主屋。
梓紫望著她窈窕的背影暗忖,其實她剛剛對敏圓說謊,她到現在還偷偷的喜歡著邯時雍,因為他不是那種讓人說忘就忘得掉的男人。
但她想再多也沒用不是嗎?
餅了今天,邯時雍就是敏圓的男人了,梓紫使力蕩高自己,彷佛想飛出這一片天。
正門人太多了,為了避免剛剛的窘況,敏圓這次選擇走後門。
綁門一打開入目的就是二十坪大的廚房,里頭擠滿了各大飯店的主廚與副手,還有幾十個穿自襯衫戴領結的侍者在里頭穿梭著。
敏圓不敢打擾忙碌的他們,拾著裙擺快速的經過,再從後面的旋梯直接上二樓。
眼看新娘子的休息室就在轉角處,心情轉好的她快步走著。
途中,路經一間房間,里面傳來低低的交談聲。
她無意偷听別人談話,但里頭的人似乎提到她的名字,令她忍不住駐足停留,滿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
房間里頭霍地傳來一聲巨大的咆哮,「你到底還要為竹音守多久?」邯家大家長邯國項禁不住長子邯時雍一再的悴逆,氣急攻心下,直無著胸口喘氣。
藹時雍不改他淡漠的表情。「你們都知道我愛竹音,為什麼還要逼我再娶?」
「因為竹音已經死了。」
「她死了,所以我就能理所當然的娶別的女人取代她的地位嗎?」邯時雍不疾不徐地吐出這句話,聲音冷得令人發顫。
偷听的敏圓背脊不禁一涼,疑惑他是多年前她驚鴻一瞥所見到的那個男人嗎?
為什麼才短短三年的時間,他說話的口吻變得冷得讓人感覺不到一絲絲的溫暖?
自微微敞開的門縫偷偷瞄到邯時雍的測驗,從他臉上緊繃的線條,她明顯感受到他的不悅、他的反抗。
他不想結婚!
他的表情在在說明他抗拒著這樁婚姻。
敏圓因意識到實時雍的抗拒,腦袋瞬間變成一片空白,她只知道一件事--邯時雍並不想娶她。
敏圓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進布置成禮堂的大廳,在親人以及牧師的見證下,她身邊的邯時雍用冷冷的口氣說出他願意。
他騙人!
他明明不願意接受這樁婚事,怎麼能面無愧色的在神的面前撒謊?
「元敏圓小姐,-願意嫁給邯時雍先生為妻,無論貧富、健康與否,一生一世永志不渝嗎?」牧師轉頭問。
敏圓徑自直直盯著邯時雍那冷得駭人的表情,想在他冰冷的眼瞳中看出他的情緒波動。
「元敏圓小姐?」牧師又叫了她一次。
她還是沒有反應。
席間的賓客開始騷動起來,竊竊私語地談論著新娘子遲遲不肯點頭說「我願意」三字的原因。
那股騷動讓人不安,邯時雍甚至開始覺得不耐煩。
他冷眼睨向敏圓,發現她望著他的眼中有著疑惑。
「-不想嫁我?想臨陣退縮?」
她沒有開口。
藹時雍不耐煩了。「如果-不願意,我們隨時可以終止這場鬧劇。」他動手解著領帶,掉頭想要離開。
他連一分鐘的耐心都不願意給她,那她為什麼要給他一輩子的時間?敏圓不懂,而且在她都已認清他不願娶她的事實之際,為什麼她還想月兌口說出那將陷她于萬劫不復之地的三個字?
「我願意。」再想了一會兒後,她還是說了。
走了數步的邯時雍回頭看著她。
突然,他的眼光閃過一抹嫌棄。
嫌棄?他在嫌棄什麼?
敏圓不明白,而邯時雍也沒開口說話,他只是停了半晌之後,又走回來完成他的婚禮。
遍禮在歡呼中結束,而敏圓卻覺得她悲劇的人生正要開始。
她望向邯時雍,他卻冷情的背過身先行離開,將她一個人留在宴會,獨自面對雙方的親友。
嘈雜的人聲在他離開的那一瞬間靜了下來,大家全以奇異的眼光看著她,像是在-悲憫她。
敏圓抿著唇,孤零零的站在會場中央。
她從來沒想過自己的人生會有這麼冷的一天。
新婚之夜,邯時雍徹夜未歸。隔天,敏圓起了個大早,面對她的卻是冷冷的一座宅子。
她站在偌大的客廳里,突然有種格格不入的感覺。
彬許她天生就不是入豪門的料。
低頭看看自己,一身簡便衣里,沒有什麼昂貴的服裝來妝點自己的門面,她怎麼看怎麼覺得自己像是來邯家幫佣的清潔婦。
她該怎麼辦呢?
她都已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嫁給了邯時雍,受他冷落更是預期中的事,她就不該有太多的情緒反彈,就算他不為她制造快樂,她總得想個法子讓自己生活得有趣些吧?
敏圓看著地上的白色波斯毯,它有長長的軟毛,潔淨得讓人想染指。
她像個小阿似的月兌了腳上的室內鞋,光著腳丫子踩在地毯上,柔柔軟軟的感覺像是踩在雲端上。
她貪戀那樣的觸感,整個人窩在地毯上不願起來。
「少女乃女乃!」
拔嫂一聲驚呼,嚇了敏圓一大跳。
「-在做什麼?」何嫂急急的奔過來。她剛進門就看到少女乃女乃躺在地上,還以為她暈倒了呢。
敏圓扯動臉皮硬生生的擠出一抹尷尬的笑,連忙從地上爬起來,拍拍自己的裙子,不好意思的說︰「我……只是覺得這地毯好舒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她模模躺過的地方,生怕弄髒了潔白的波斯毯。
她的動作讓何嫂覺得,大半輩子都在服侍邯家人的她,從沒見過有哪個主子是這等的迷糊性子,而這新進門的少女乃女乃不像是長在富貴人家的模樣,沒有那股驕氣,反而像個鄰家女孩,讓人看了就想疼惜。
「少女乃女乃,-別跟我道歉,我只是個做下人的,況且-又沒躺壞地毯或做錯什麼事。」何嫂語意輕松,化解她的尷尬。
敏圓緊繃的心情頓時放松開來。
她跟著何嫂進廚房,看她手腳利落的張羅著,把剛買回來的菜一一挑撿。
她靠過去幫忙,何嫂也沒阻止她,只是道︰「剛進這個家-難免不習慣,久了之後就好了。」
拔嫂在安慰她,敏圓听得出來,她默默的點了點頭,青蔥似的手指忙著挑撿菜葉。
「為什麼不繼續上班?」何嫂好奇的問,她記得听老爺提過,少女乃女乃是公司的職員。
敏圓說︰「因為老總裁說邯家的媳婦不應該拋頭露面。」
「胡扯。」何嫂已是照顧邯家兩代的女乃媽,邯家每一個人都敬她幾分,不敢拿她當下人看,就連邯國項也一樣。
「如果-想出去工作,那我去跟老爺說。」
「不要。」敏圓急急的搖頭。「我不想出去工作。」
「為什麼?」何嫂不懂,跟她解釋起邯家的狀況。「這家里面的每個人都忙得像是無頭蒼蠅一樣,除非是過年過節才會聚在一塊,-想一個人待在家里,遲早會悶死的。」
她好心的告知,希望敏圓趁早適應夫家的生活。
敏圓不答,專心在忙碌的雙手上。
看她撿菜葉的動作是那麼的熟練,甚至有點無怨無悔,突然間,何嫂明白她心中的想法。
「傻丫頭,-一直就夢想著這一刻是吧?」夢想著自己圍著圍裙在廚房張羅,然後靜靜的等待夜晚的來臨,好迎接出門在外打拚的丈夫進門。
拔嫂關了水龍頭,滴水的手在圍裙上抹干,這才牽起敏圓忙碌的雙手。「丫頭,邯家不是-想象中的模樣,我是說……邯家的人是都不錯,但他們外冷內熱,平常忙著自己的事就忘了這個家,大半年不見人影也是常有的事。」
「我知道。」敏圓微笑的點點頭響應。
「-既然知道,就該努力讓自己過得好。」
「何嫂,相信我,我正在努力。」敏圓抬起頭,那雙水靈靈的眼眸寫著堅毅無比的決心。
至此,何嫂有點明自老爺為什麼執意選敏圓當邯時雍的妻子。
她身上有一股讓人安定的力量,看似柔弱、怯懦的她,實際卻有一股堅毅是任何人都打不倒的。
她放棄了再游說敏圓的念頭,與她閑話家常,從邯家老爺開始談起,一直談到邯家第三代。
「邯以樊?」敏圓對這個名字感到陌生。
「是時雍的孩子,-不知道嗎?」
敏圓搖頭。她不知道邯時雍已經有孩子了。
「以樊是竹音身體最差的時候懷下的,時雍一度為了竹音的健康著想,想拿掉孩子,是竹音拚死拚活的哀求,而且承諾為了孩子,她一定會好好的活下來,不讓孩子沒有媽。
「而竹音真的依著她當初的承諾,挺過難產,但他們一家三日幸福美滿的日子才歷經短短的四年,她荏弱的身子終于挨不過病痛的折磨,撒手人寰,留下時雍他們父子倆。」
拔嫂說完後看到敏圓偷偷的擦去眼角的淚水。
她禁不住的要嘆息,眼前又是個傻丫頭,別人的故事,別人的辛酸,她犯得著為人家流眼淚嗎?更何況故事中那個深情的男主角還是她的丈夫呢!
「敏圓,-知道我為什麼要跟-說這些嗎?」
敏圓搖頭。她以為何嫂只是在跟她閑聊,也沒想到邯時雍的故事會是這麼的悲涼、沉重。
以前,她只知道他愛他老婆,卻不知道他愛得這麼深,這麼刻骨銘心,只知道他老婆因病而去世,不了解她的死帶給他那麼大的傷痛。
「我想告訴-的是,如果-愛時雍,那麼-要有耐心,他是個值得-等待的好男人。」
拔嫂這麼告訴敏圓。
敏圓幾度張口欲言,卻因看到何嫂臉上的真誠而打住。
其實地想告訴何嫂,她不敢覬覦邯時雍的感情,真的,打從她無意中听到他的抗拒再婚開始,她就知道他不可能屬于她,而她之所以會嫁給他是因為她心疼他被老總裁逼迫時的無奈。
他的表情寫著他明明極想掙開老總裁所安排的一切,卻礙于某種她不知道的原因而無法逃月兌。
那時候一股莫名的沖動趨使著她,告訴她,只要她願意,那麼她就能救邯時雍,讓他自由。
是的,只要她願意犧牲,嫁給不愛她的他,那麼他就不會繼續被老總裁逼婚,就能過他想要的生活。這就是她最後說出我願意時的目的,而她的心一直清清楚楚的知道這一點,所以她甘心受他冷落。
敏圓微微一笑。她知道當自己甘心為他承受一切時,那麼她就什麼都可以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