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吉尼亞州WOLFTRAP小學。
單璽背著書包站在隊伍里,今天她不大快樂,因為,爹地已經又半個多月沒來看她和媽咪了,她很想念爹地,非常想念,可是她不能對媽咪說,因為這會惹得媽咪傷心,對父親的思念找不到宣泄的出口,是以她郁悶得不發一語。
「你們看,這是我爸爸從澳洲買給我的禮物。」大胖子洛克正在對同學們炫耀著手中的新玩具。
「哇,洛克,你爸爸怎麼這麼好!」小朋友簇擁著那名叫洛克的男孩。
「那是當然的嘍,因為我有一個好爸爸,而且我爸爸他最疼我了,只要是我想要的東西,他一定都會買給我。」他挺著圓肚子,洋洋得意的說。
「洛克,借我玩一下。」
「不行,你會把它弄壞。」他一把搶了回來。
「別那麼小氣嘛!」
「這很珍貴的,以後才能借你們玩。要不這樣好了,待會你們都到我家來,我家里還有新的游戲光碟,我們來比賽誰比較厲害,我請大家吃點心。」
「好啊、好啊……」听到有吃有玩,一群天真的孩子不住的歡呼。
一旁排隊等著上校車的單璽睬都不睬那些炫耀的對話,默默的站在隊伍里。關于父親的炫耀,她已學會充耳不聞。
「小璽,-來不來?」一個同學問。
她搖搖頭,「我對那些電動游戲沒興趣,我想先回家了。」
「可是大家都要去,-也一起來嘛!」
「不要,我不喜歡。」她堅定的拒絕了。
「不要找單璽,我媽說她們家的人都怪怪的,我才不想讓她來我家玩。」洛克輕蔑的說。
睞去一眼,不懂這腦滿腸肥的洛克為什麼還敢說別人怪,「你胡說什麼?」她不服氣的瞅了他一眼。
「本來就是,我才沒有胡說,-看-不但沒有爸爸,-家賣的東西都還是死人的家具,看,連-都陰陽怪氣的。」
「笨蛋,那是二手家具!」單璽沒好氣的說。
「什麼二手家具!死人的東西就是死人的東西,我听我媽媽說,-們家的東西都是從死人家里偷來的,我媽還說-媽媽一定是魔鬼,所以我猜-爸爸很可能是被-媽媽殺死的。」洛克天馬行空的瞎說。
「真的嗎?好恐怖喔……」
「對-,我們都沒見過小璽的爸爸,是不是真的被她媽媽殺死了?」
「原來小璽的媽媽真的會殺人,難怪她沒有爸爸……」
听到洛克斬釘截鐵的話,原本一塊兒等校車的孩子們開始你一言我一語,大家都把單璽當成了恐怖的對象,紛紛自她身邊退開。
「住口,你們不要亂說話,世界上哪個小阿沒爸爸?難不成小阿子是從石頭蹦出來的嗎?平常不多念書,淨說些蠢話!我是有爸爸的,我當然是有爸爸的小阿!」單璽忍無可忍的大嚷,「還有,我媽咪也不是魔鬼,洛克,你這沒腦袋的家伙少亂說,我們家賣的是二手家具,才不是死人的東西!」
「-才沒腦袋,我說的話本來就是真的啊!-爸爸一定早就被-媽媽殺死了,要不然怎麼從來都沒有見過他?」
「我爹地每天工作都很忙碌,他很忙的。」爹地說過他很忙的,這些低智商的家伙到底懂不懂很忙的意思啊?
「這是借口,小璽在騙人,她根本就沒有爸爸,因為她爸爸已經被她媽媽殺死了。」洛克放肆的嘲諷。
「住口!」她大聲喝斥。
「我偏不住口,-媽媽是魔鬼,-是沒有爸爸的野孩子……」他變本加厲的喊得起勁。
「不要說了,你不要再說了!」單璽的憤怒瀕臨極限。
「要我不說可以,除非,-現在馬上打電話叫-爸爸來啊,如果他能來,我們就相信-,人家我爸爸只要接到我的電話,五分鐘內就可以出現在我面前,就像超人一樣,小璽,-爸爸不行吧?因為-根本就沒有爸爸,哈哈……」
「你--」她隱忍著滿腔的怒火。
不,爹地那麼忙,她不可以隨便打電話給他,媽咪說過的,她不可以任性!
「哈哈,拆穿-的謊言了吧!小璽是騙子,小璽沒有爸爸!」洛克很得意。
受到洛克的言語煽動,一群小阿圍著單璽,紛紛把她當成怪物看待,那種質疑的眼光,讓她渾身不舒服得緊,恨不得馬上回潘芭杜去,再也不要看到這些同學的眼光。
「洛克,從現在起,你最好給我住口!」上校車前,她握緊拳頭,狠狠瞪他一眼警告道。
獨自坐在靠窗戶的位子上,單璽不理睬洛克的挑釁,然而延續這些日子的陰霾,她第一次心里感到如此的難過,癟著嘴忍住眼眶的淚水,倔強的關上耳朵。
車窗外的風朝她撲面而來,她小小的心靈卻受了最深的傷。
她有爸爸,在她心目中,在警局工作的爹地比任何人的爸爸都還要厲害,可是他和媽媽離婚了,工作忙碌的他只能偶爾來潘芭杜看看她們,但是,她還是有爸爸的小阿,她和媽咪、爹地三人都一樣深愛著彼此。
然而現在,她卻忍不住在心里埋怨起爹地……
她也想要在大家面前炫耀自己的爸爸,想要和大家一樣偶爾搭爸爸的車上學,可是媽咪和爹地都不許她跟別人提起爸爸的工作,說是為了她的安全,她不能每天跟爸爸一起生活,也不能跟同學說她的爹地是常常在報紙上出現的湯隊長,更不能說爸爸找馬特叔叔教她射擊的事情,什麼都不能說……
即便現在面對洛克的詆毀,她也不能說。
車子在離潘芭杜尚有一段距離的地方停下,不想再繼續忍受校車上其他同學竊竊私語的單璽想也不想的就下了車,可下車後,當她看清楚站在前方不遠處的人,只有更後悔。
「怎麼樣?單璽,-也想來我家玩嗎?」儼然是孩子王的洛克朝她喊,「跟我道歉我就讓-來。」他輕蔑的望著她。
「那種幼稚的游戲就適合你這種幼稚的人玩,我才不會和你這種人玩。」她扭頭走人。
洛克不滿的上前阻擋,「-,-給我站住,臭小璽,-這個沒爸爸的野孩子憑什麼說我們幼稚?」
她大為光火,「你說什麼?你再說一次!誰是沒爸爸的野孩子?」
「當然是-,沒爸爸的野孩子,單璽是沒爸爸的野孩子,單璽的媽媽是殺人魔,是殺……」他做出十分惹人厭的鬼臉,不斷的挑釁。
單璽忍無可忍,甩下書包沖了上去,顧不得自己比洛克瘦小,握緊拳頭就給這個臭男生一拳,當場打得他流鼻血。
「不許說我沒有爸爸,我爸爸是全維吉尼亞州最厲害的警官,我媽咪沒有殺死爹地,他們是世界上最相愛的人,我不許你亂說話--」
「啊,鼻血……可惡,-這魔鬼的小阿--」洛克氣惱的大聲叫囂,掄起拳頭回以顏色。
「死胖子,看我怎麼修理你!」她又回了一拳。
就在路邊,兩個八歲的孩子扭打成一團,其他孩子則圍成一圈看傻了眼。
半掛著鼻血,大胖子洛克仗著身材優勢痛打單璽,可是單璽也不甘示弱,一樣回以最激烈的報復,雖然很痛,可是她巴不得把洛克那些殘忍的話全數還給他,叫他吃回他大大的肚子里。
這些日子的情緒瞬間爆發,「我有爸爸,我有爸爸,我有爸爸……」她每打一拳,就打從心里-喊著這句話。
她有爸爸,她的爸爸是湯、鎮、權--
「……我回來了。」氣弱的單璽忍著哽咽拋下一句話,轉身就要上樓。
站在椅子上打掃高櫃子的蘇菲雅輕聲的問︰「小璽,-今天怎麼那麼晚?剛剛-媽咪出門前還在問起-呢!肚子餓了沒?中午連叔叔買了蛋糕來,我幫-留了一大塊喔,快去吃。」
情緒低落的單璽咬著唇點點頭。
沒有歡呼,沒有興奮的大叫,素來最愛蛋糕的她竟然連吭一聲也沒有,低著頭默默的往一旁的回旋樓梯走去。
沒听見那精神抖擻的嗓音,站在椅子上的蘇菲雅不由納悶的回過頭來,「小璽,怎麼不說話?」
不追究還好,她這麼回過頭來一瞥,當場被單璽一身的狼狽嚇得整個人從椅子上跌了下來,然後趕緊三步並作兩步的跑過來。
「小璽……」扔下手中的-子,蘇菲雅緊緊扣住她的臂膀,「發生什麼事了,-怎麼在流血?」蹲在傷痕累累的單璽面前,她憂心忡忡的審視著她的傷口。
單璽抿著嘴巴一徑搖頭,噙著眼淚就是倔強的不吭一聲。
「快告訴我,怎麼了,這些傷怎麼來的?」
「蘇菲雅、蘇菲雅……-有沒有看到小璽那丫頭啊?我剛剛去校車站牌沒等到人-!」派翠西亞遠遠的就在嚷喚著蘇菲雅。
待她踏入主宮殿大廳,素來溫文雅弱的蘇菲雅立刻拋來一句命令,「快打電話給單老板--」
派翠西亞先是一愣,「干麼打電話給她?」接著側過視線看見小璽,「喔,臭小璽,回來也不說一聲,害我還跑出去外頭接-,-真是夠調皮了,玩了一身……」
「噓!」蘇菲雅拚命對她使眼色。
懊不容易,這個粗線條的派翠西亞總算看見單璽衣服上的血污,當場臉色大變、義憤填膺的沖上來,「發生什麼事了,誰打的?是哪個兔崽子敢打-?」
是哪個該死的小兔崽子,竟然敢動潘芭杜的人?!這分明是不把她派翠西亞看在眼底嘛!她氣得火冒三丈。
單璽忽地情緒潰堤,「不、不要問,你們都不要問--」她抽抽噎噎的哭了出來,推開蘇菲雅,跌跌撞撞的跑上樓去。
「小璽--」派翠西亞——的喚,轉而和蘇菲雅面面相覷。
她忍不住流露一臉無奈,心想,小阿子真是難懂的族群。
「我上去看看,-快打電話給單老板,小璽說不定要送醫院呢!」
送醫院!對,搞不好得送醫院去,派翠西亞急急忙忙的抓起話筒,通知單可薇。
半個多小時後,單可薇十萬火急的回到潘芭杜,「小璽呢?」她急問著派翠西亞。
「在房里,蘇菲雅正在幫她擦藥。老板,我們一定要把那個死小阿揪出來,竟然敢毆打小璽……」派翠西亞劈哩啪啦的咒罵。
單可薇越過她迅速的上樓去,推開房門,見到單璽已經梳洗過了,蘇菲雅正蹲在她面前仔細的幫她擦藥。
單璽別過頭看了母親一眼,馬上又低下頭來,小小的貝齒把她的唇咬出深深的印記。
蘇菲雅起身退去,在和單可薇會身之際,輕聲的說︰「傷口都擦藥了,可是小璽她什麼也不肯說。」
單可薇感激的點點頭,蘇菲雅將房門帶上,把空間留給這對母女。
「-和同學打架了?」她站在幾步遠的距離,用目光巡掃過傷痕累累的女兒,心里百感焦急,又心疼又氣惱,凝下聲問︰「為什麼?」
單璽沒有吭聲,只是一徑的低下頭,雙手緊緊的抓住褲管,這是她的倔強。
「說話啊!」單可薇聲音陡然提高,伴隨著洶涌的怒火。
先是畏懼的瑟縮了一子,然而她仍是堅決的下吭一聲,弓著背脊把頭垂的更低下。
「-到底在搞什麼鬼?我讓-去上學不是要-跟別人打架的,-把我的話當耳邊風嗎?別以為-下吭聲就沒事。」單可薇氣惱的跨步上前,一把將她從床上扯了起來,「說不說話?-說不說話?-不回答,我就打到-回答為止--」
單璽倔強別過臉去,任母親拽扯她的胳膊,嘴巴就是緊得跟蚌殼似的。
等不到說明,氣極的單可薇隨手抓起傘柄,狠狠的就往她身上抽打,每揮一次手,她就問一次,「為什麼和同學打架?」
頭幾回單璽咬著牙就是不說,可是連著幾回被打上傷口,八歲的她實在疼得受不了,抽噎的哭了起來。
「說話啊--」
在門外听見單璽的哭聲,蘇菲雅和派翠西亞一前一後的沖進來,見狀莫不愕然。
「別打,單老板,小璽還小呢!」蘇菲雅心疼不已。
派翠西亞伸手要搶下雨傘,「老板,-瘋啦,小璽已經受傷了,別打了!」
「出去,-們都給我出去--」格開派翠西亞的阻撓,單可薇的手沒有停止,一下又一下的抽打在單璽的身上。
「我才不是沒有爸爸的小阿,我才不是……媽咪也不是魔鬼,我要打倒他們,讓他們再也不能笑我是沒有爸爸的小阿!」單璽放聲哭嚷了起來。
蚌地,她掙月兌箝制退了好幾步,涕淚四橫的望著母親,「為什麼-和爹地要離婚?為什麼我不能每逃詡看到爹地?為什麼我不能跟大家說我的爹地是警察?為什麼……」
在八歲的單璽心里頭,有太多太多的為什麼縈繞,盡避她總貼心的不問,但不代表問題不存在,她只是隱忍不說,而隨著日子過去,問題更只有一天一天的擴大,佔據了她年方八歲的變調童年,然後在一夕間潰堤。
「我不是沒有爸爸的小阿,我不是……」她哽咽的喃喃重復這句話。
聞言,單可薇心碎了,松開手里被打得歪斜的傘柄,有許久的時間她怔愣得說不出任何回答。
「為什麼我們不能和爹地住在一起,我很想他,很想很想……」單璽清澈的眼楮有著最深沉的思念。
那句很想、很想象石頭拋入了單可薇的心湖,激蕩起水花,她驀然跌坐在地上,張手抱住滿是委屈的女兒。
這樣的生活並不是她對人生的初衷,原本她渴望建立的是充滿幸福的家庭,和心愛的男人共同給孩子一個舒適的生活,然而美好構思的一切早在九年前就陷入無力回天的荒腔走板,許多事情早已經回下去了,她傀對女兒,卻也改變不了什麼。
「我好想爹地,真的好想念他。」
什麼事情她都可以爭強逞狠,唯獨這件事,她單可薇注定永遠的潰敗,單璽的眼淚擊中她最脆弱的部分。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她抱住女兒,痛徹心扉的說著抱歉。
如果可以,她真希望那場惡夢不曾發生,她將可以一本初衷的打造夢想中的家園,小璽今天的困惑與掙扎就不會出現了,而今,她只有滿心的歉意。
「對不起……」
穿上棉質睡衣,愛爾蘭咖啡擎杯起手,暫時放下采訪工作的朱書珊難得悠閑的坐臥在獨屬于她的沙發上,翻看著報紙雜志。
注意到一則收購的訊息,她正坐起身,「義大利機械式老爺鐘?」巧的是,在報紙上刊登這則訊息的不是別人,正是潘芭杜的單可薇。
伴下手中的咖啡杯,她靜定的把這則訊息讀得巨細靡遺。
「圓弧造型,表面拼花木皮,鐘面采金面雕刻,整點時刻會發出媲美教堂鐘聲……」她每念一回,就益發的覺得熟悉。
最後,她索性拿著報紙,和家中客廳的那只古老立式大鐘兩相比對,她終于明白心里的熟悉原來是其來有自。
站在家中客廳大鐘前,她踫觸著大鐘木質的表面,「單可薇在尋找的義大利機械式老爺鐘,該不會就是這一座吧?怪了,這鐘到底有什麼重要的,潘芭杜里要什麼有什麼,多得是親自捧著東西上門的賣家,為什麼一座老鐘竟還得勞煩她刊登收購訊息?」她不斷的思量推敲。
這座老爺鐘是父親九年前從潘芭杜買來的二手家-,媲美教堂的鐘聲深受朱家每個人喜愛,稱不上頂級名貴,只是,叫朱書珊不懂的是,這座老鐘原本就是買自潘芭杜,為什麼九年後單可薇又要重新尋找?既然不舍,當初為什麼要割愛?
就在她定心思索的當下,潘芭杜那兒還余波蕩漾著。
听到小璽受傷,可薇又失了心神的哭泣不止,幾乎要分寸大亂的湯鎮權只得暫且把手邊的工作擱下,急忙趕往潘芭杜,然後在派翠西亞和蘇菲雅的解說下,他把事情原由厘清了個大概。
安撫女兒入睡後,望著那張清麗的臉龐布滿傷痕,他心疼不已,倀然的情緒叫他雙眉糾纏著久久不開。
這天還是到來了,他擔憂惦念的等著這天的到來,以為這只是成長的一次陣痛,沒想到小璽仍是深深的受到傷害。
單璽掛著淚痕睡去,小手緊緊的握著湯鎮權,單可薇單手支頤的倚靠在外頭露台門邊,虛弱得眉頭糾結。
確認女兒已安睡,湯鎮權小心翼翼的把自己的手從她緊扣的五指抽離,轉而走向露台上內心一樣難受的單可薇。
順手為她披上一件外套,「-也累了,該早點休息的,外頭天冷,當心又感冒。」
單可薇瞪大無辜的雙眼,「鎮權--」
「嗯?」
「我們是不是錯了?」她想要尋求一個解答。
他不知道如何回答,可薇沒有錯,小璽更沒有錯,錯的是九年前的意外,把他們的人生都改變了。
單可薇把頭移往他的胸膛,緊緊的挨靠著他低啜。湯鎮權唯有將她納入羽翼之下摟緊,在這脆弱的時候當她唯一的浮木。
最愛的女人、視如掌上明珠的女兒,到底他能夠看顧她們什麼?他在這一秒鐘對自己產生了莫大的懷疑。
天色將亮未亮之際,湯鎮權從躺椅上驚醒,興許是壓力太大,這些年,他每天總是在睡夢中驚醒,然後便開始他一天的工作-
著眼半看窗外,天色猶呈昏暗,床上的單璽淺淺呼吸,而單可薇卻不見蹤影,他忍不住情急的輕喚一聲,「可薇?」
旋即起身往敞開的房門里外尋找著她的身影,終于,在法式庭園的噴泉前,他找到了那縴弱的身影。
想不透她為什麼在這昏暗的天色下獨自一人來到這里?
「可薇,怎麼突然跑來這里了?」他想要伸手踫觸她的背,卻覺得疏冷。
單可薇沒有回過頭看他,面對著日復一日不停歇流轉的噴泉,幽弱的嗓音出奇的篤定,「我有話想跟你說。」
「什麼?」他跨步上前拉近彼此的距離,他等著她的開口。
驀然,她回過身來,目光凜凜的望著他,這個她曾經瘋狂愛戀過的男人,即便,他曾經讓她那麼受傷,她還是無法割舍對他的愛。
在她眼中,他是唯一的英雄,單可薇曾經告訴過自己,這輩子,她就只跟隨這個英雄的步伐,直到世界的盡頭,這念頭時至今日,依然如此堅定卓絕。
「我們,結婚吧!」
「可薇?」湯鎮權有些詫異,本能的退開了一步。
她看得清楚,只是轉過身去,維持著冷靜的語調,「我懷孕了,約莫六周。」
愕然又驚喜之余,湯鎮權靜默著,只剩紊亂的呼吸聲音。
「這個決定不單單是為了小璽,小璽的委屈已經不可避免的發生了,然而對于這未出世的孩子,我不想讓他也和小璽一樣,得面對這種同儕率直指控的難堪和委屈,或許在我們眼里那只是一種成長陣痛,但是,我再也不要我的孩子再這麼血淋淋的走一遭--」說到這兒,單可薇仍免不了哽咽。
她只是個母親,一個希望能帶給孩子無窮幸福的平凡母親。
她永遠記得九年前冰冷消逝在她懷中的孩子,同樣的,她也無法忘卻小璽用她那雙慧黠清澈的眼楮問著她為什麼時的無助失落,她不能再有一次這麼深沉的傷痛了……
沉默許久,他將雙手抵在她縴瘦的肩膀上,「我明白-的意思。」
「不,你不明白。」她別過臉深深的凝望著眼前的男人,「這九年我們付出的代價太大了,我知道你一直想要親手抓到那個奪走我們兒子生命的可惡歹徒,可是,鎮權,你有沒有想過,我們其實更應該要珍惜每一天,為那個可憐的生命爭取包多的幸福,而不是這樣一家人分隔兩處,耗費更多更多……」她說到泣不成聲。
他捧著她的臉龐,「听著,我是多麼害怕我不能完好的保護著-們,害怕因為我的緣故,讓-們再度遭受報復的波及,危險我可以自己承擔,但是,我不能見-們也深陷危險。」
「難道把我們母女遠遠推開,這樣就能夠確保永遠的安全嗎?」
「我……我是這樣以為的。」湯鎮權坦白的說。
「你可以推開我,我也可以逼自己學會獨立,但是小璽呢?她不過是個八歲的孩子,她每天每夜的渴望父親的關愛,這樣的希冀只會更加的強烈,直到絕望到來才會中止,如果讓她在成長的時候面臨這樣的失落就是安全,我寧可我們一家人在一塊兒,共同面對所有的危險困境。」
「可薇,這不是可以任性的時候,-該明白那會是什麼樣殘忍的下場,九年前的教訓難道-都忘了嗎?」
「我沒有忘,我也沒有任性,我只是把我這九年來的感受說出來!」她激動的說。
「我……」想要踫觸她,然而他卻揚起手後又頹喪的放下。
「為什麼相愛的人卻要選擇分開,為什麼一家人不能生活在一起,為什麼要永遠的生活在陰影下不能面對陽光,為什麼……我明白小璽的感受,因為壓抑在她心里的為什麼,就跟我所想的一樣多。」單可薇一個箭步上前,雙手在他的頸後交攀,「答應我好不好?求你答應我。」她伏在他肩膀上,淚流了他滿胸膛。
湯鎮權沒有說話,只是悵然的吻著她的頭、她的發。
身為男人,最無力的莫過于不能親自保護深愛的家人,對于這樣的局面,他也同樣感到抱歉,是不是真要如可薇所說的,與其這般蹉跎,他們更要把握每一天,共同面對所有?
誰啊,誰來回答他心里的蒙昧困惑?
仰望天際,陰霾褪去,晨曦自雲層逐漸綻放,他心想,難道這就是老天給他的回答嗎?
半晌,他掀唇吐出允諾,「我明白了,就照-的意思吧!」
九年了,分開九年的兩個人,終將要回歸原點,再度成為攜手的伴侶。
「謝謝……」單可薇充滿感激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