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僻的郊外坐落著一棟簡陋的小屋。
小屋由幾片紅瓦與牆磚所砌成,因長年無人居住,已顯得殘破不堪;蜘蛛網纏滿了小屋的角落,厚厚的灰塵堆積在長滿雜草的地面,一陣風吹過,激起了大片沙塵,模糊了站在屋前的窈窕人兒。
練守紗面無表情的站在原地,一頭如瀑布般的長發隨風飛揚。
遠遠的,成群鳥兒在天邊翱翔,繪出了一道美麗的剪影,她冷冷的注視著,美
麗的唇邊浮起了抹若有似無的笑意,一雙水眸則像是正計劃著什麼似的閃閃發亮,好似又回復到了最初野心勃勃的她。
沒一會兒的時間,一群身穿火焰圖騰披風的男子已俐落的自天邊竄出,整齊劃一的停在練守紗面前,恭敬的向她頷首。
「聖女。」
練守紗點點頭,眸光淡得一如平靜無波的水。「教里一切還好吧!」
「教主要我們請聖女不用擔心,只吩咐聖女盡快消滅神門,同時派我們協助聖女,如果聖女有需要手下的地方,請聖女盡避吩咐。」
練守紗看了他們好一會兒,眸中的光芒一閃而逝。
「拿著。」她掏出懷里的一卷羊皮紙卷,神色清冷。「這是神門院落的位置與分布圖,我已經仔細研究過了,好好收著,將來或許有用。」
為首的男子伸手接過,看了一眼便迅速藏入袖里。
「聖女有何計劃?」
「我已經順利混入神門了,一切也都在我掌握之中,必要的時候,我會通知你們的。」練守紗簡單的一語帶過,不想透露太多。
「教主要我們提醒聖女您只有三個月的時間。」冷然的言語鑽人練守紗的心口。
她當然明白他們的意思,也知道教主這麼做的用意,身為聖火教的聖女,她的存在就是為聖火教奉獻、犧牲,他們絕不容許叛變或是任何不利于聖火教的事情發生。
有如大石般沉重的壓力,在不知不覺間盈滿了她的胸口。
「我知道,你們回去告訴教主,我一定會在三個月內消滅神門,不過沒有我的允許,不準你們輕舉妄動,听見了沒?」
「是。」
「好了,你們回去吧!等我的信號行事,這一段時間我必須先取得他們的信任,這樣才有機會徹底殲滅神門,免得計劃功虧一簣。」
「遵命。」話聲甫落,幾道身影已如來時般飛快的隱沒天際。
「消滅神門……」練守紗呆愣的低喃著,若有所思的望著遠方,原本晶亮的大眼不知為何突地黯淡了幾分,顯得有些茫然。
「我是聖火教的聖女,我是聖火教的聖女……」
像是為了說服自己似的,她重復了幾次,終于,原有的自信與勢在必得的把握又重新回到了她閃著耀眼光芒的眸里。
「對,我絕不能辜負教主所托。」
堅定的聲音像道深刻的烙印,清晰的浮現心頭。
自練守紗私下與手下會面後又過了五天,五天的時光像流水般靜靜的流逝,一切就像暴風雨前的寧靜般,沉靜得令人心慌。
待在神門期間,她一直與所有的人保持良好的關系,她與神君戀更是在神門二老的同意下結拜為姐妹,一切就如同上了軌道的車輪般順利的往前行進,仿佛在等待抵達盡頭的一刻,釋放出最耀眼的火光。
她處心積慮的計劃著一切,一點一滴深入所有人的心,但偶爾也有吃癟的時候,那就是在面對神君曜時。
雖然神君曜未再試圖揭穿她的偽裝,一切也好像回到了最初平靜的原點,但在內心深處她深知,那不過是他為了防備她所制造出來的假象罷了,或許他正等著在最適當的時機里,一舉揭發她不為人知的一面;正因為考慮到這一點,所以她有了行動,決意讓一場精心策劃出來的詭計在寂靜的夜里展開。
眼看著幾道俐落的黑影翻過高牆躍入神門,練守紗卻只是靜靜的看著,不打算出手。
暗夜中,空氣里仿佛傳來了陣陣血腥的氣味,彌漫了整座宅院,練守紗仍是不動聲色的笑著,她知道優秀的神門能不費一兵一卒便解決一切。
陣陣殺戮聲由遠而近傳來,在夜里更顯清晰。
「可別丟了我的臉,倘若丟了臉,回去定要你們好看。」調笑似的語氣輕輕地自兩片紅女敕的唇瓣間逸出。練守紗揚起衣袂落坐在一旁的大石上,天真的神色完全讓人無法想像她擁有決定一個人生死的力量。
秋風颯颯,卷起沙石狂飛,在詭異的夜里掀起了血腥屠殺的序幕。
練守紗仍是靜靜坐在大石上,神色間淨是愉悅的神態,一雙青蔥般的小手輕輕交握著,全然無視數尺外的刀光劍影。
神門在江湖上可是人盡皆知的武學世家,教授出來的子弟皆有最精湛的身手,所以即使她的手下有著與她同樣高超的使針手法,要傷了神門任何一個人,簡直可說是比登天還難。
再者,她的手下絕不是神門人的對手,倘若利用偷襲的方式或許他們還有可能勝出,但若是正面沖突,他們絕沒有絲毫勝算,這也是她之所以會如此優閑的坐在這里等著最後的結果,而不插手的原因。
「經過這一晚,可說是離成功又更進了一步了。」她意有所指的說著,一雙秋瞳閃爍著極為得意的神色。
突地,黑夜里竄出了抹耀眼的光芒,燃起絢麗的火花,練守紗一瞧,立刻不疾不徐的自大石上起身,唇邊依舊掛著閑適的笑。
「沒想到手腳還挺快的。」
才來到前院,耀眼的火光已充斥在四周,只見兩方人馬廝殺了起來,神君戀則神情緊張的護著神門二老退至角落。
練守紗乘隙奔了過去,原本優閑的神色在瞬間轉為擔憂。
「發生什麼事了?」
神君戀一見到她,一顆緊懸著的心終于放了下來。「紗姐姐,你沒事吧,剛才沒看到你,我們大家都好擔心,還以為你怎麼了。」
練守紗垂下頭,藏去眸底的那抹心虛。「到底是怎麼回事?」
神君戀攢起兩彎黛眉,心急如焚的望著前方的刀光劍影。
「不知道呀,這群黑衣人突然混入咱們神門,大哥他們耳力好,馬上就察覺不對勁,不過才來到前院就與那些人廝殺起來了,我也不曉得他們是怎麼混進來的。」
練守紗連忙轉向神門二老。「伯父、伯母,你們受驚了。」
向梓苟搖搖頭,白著一張臉握住她的手。「守紗,你沒事吧?」
「沒事。」她轉頭望向前方,就見她的幾名手下已在廝殺中掛彩,另一邊的神君曜三兄弟則毫發無傷,姿態從容。
練守紗不由得在心里嘆了口氣。她的手下果然不是他們的對手。
一抹光芒突地竄人她的眼底。「我去幫他們。」
神君戀卻用力把她拉了回來。「紗姐姐,你別跑去送死呀,有我大哥他們就行了。雖然他們的身手不夠俐落,不過還是很狡猾的,你就別去了。」
「放心,我不會有事的。」才說完,她已加入戰局。
神君曜一看到她,臉色難看到了極點。「你跑進來做什麼?馬上給我出去。」
練守紗瞟了他一眼,全然沒把他的話听在耳里。「你不是老是懷疑我嗎?既然如此,為了證明我的清白,我只能這麼做了,」
銳利的刀鋒在夜里反射出了刺眼的光芒,照得神君曜一張臉更顯陰沉。
「憑你那點三腳貓功夫幫得了什麼忙?想要活命就馬上給我滾開,刀劍無眼,要是待會兒傷了你可別怪我沒提醒你。」
練守紗不怒反笑,「你這個笑話真是太可笑了。」
卑不過剛說完,幾個黑衣人突地將目標轉向一旁護著神門二老的神君戀,跟著放出袖里的針;眼看著那袖里的針就要射出,練守紗連忙撲了過去。
「小心!」
數根銀針迅速射入練守紗的手臂里,她痛呼了聲,踉蹌翻落至地面,黑衣人見她中針,彼此相視一眼便紛紛翻出高牆,消失了蹤影。「該死!」
神君曜低咒了聲想要追出去,卻讓其父神定誼給阻止。「窮寇莫追,守紗的傷要緊。」
見她受傷,神君戀早巳紅著眼眶撲了過來。「紗姐姐,你沒事吧,都是我不好,要不是我,你也不會受傷,都怪我。」
練守紗白著張臉搖搖頭。「一點小傷而已,不礙事的。」
只是在沒人看到的剎那,一抹輕笑爬上了練守紗的唇角。
事實的真相到底為何,只怕已是昭然若揭。
點點雨絲在初秋的午後不斷的飄落。
練守紗坐在亭子里欣賞著雨景,優閑的啜飲著泛著香氣的熱茶,想起這一次計謀成功,得意的神色便忍不住爬上她眼底。
受了傷的手臂已被仔細的包扎,她不得不承認神君頎有極為頂尖的醫術,雖然那針上的毒已讓她事先服下的解藥化去,但威力還是不容人小覷,那神君頎卻能在如此短促的時間里,逼出她體內殘留的余毒。
不過短短兩天的時間,她已接近痊愈的階段。
她又啜了口香茗,笑得既滿足又愉悅。
沒想到她這一招苦肉汁使得還真是對極了,如今幾乎神門上下所有的人全把她當成了寶,對她細心呵護得簡直可以說是到了無微不至的地步,而她也同時成功的取得了他們的信任,所以她受這點傷可真是太值得。
想著想著,得意的笑又爬上了她美美的唇角。
其實她本來沒打算用這招的,但那神君曜早看穿了她的偽裝,所以她想順利留在神門同時要取得他們的信任可說是不可能.逼不得已,她只能選擇這個方法;不過事實證明,她還真是押對了寶。
她伸手撫了撫包著紗布的傷口,在腦海里計劃下一個步驟。
那神君曜也不知道怎麼搞的,這幾天竟又如先前一般緊盯著她,像是盤算、計劃著什麼,讓她不由自主的開始緊張起來,但她自認——切天衣無縫、毫無破綻,他應該瞧不出什麼,可還是忘不了他那一雙如刀般犀利有神的黑眸。
「實在太可怕,不能大意。」她下意識的喃喃自語著,全然未覺身後一道身影正以極其輕緩的步伐靠近她。
「什麼不能大意?」
半帶點揶揄似的聲音自她耳邊響起,毫無防備的練守紗驚呼了聲,猛地轉過頭,就見神君曜一臉似笑非笑的瞅著她。
「嚇著你了?」
練守紗驚魂未定的撫著胸口,惱怒的瞪著他唇邊那抹可惡的笑。
「廢話,你這樣突如其來的出現當然嚇到我了,你以為這樣很好玩嗎?還是你又看不慣我,所以想再來戲弄我?」
神君曜挑起眉,覺得她生氣的樣子很有意思。
「我只是跟你開玩笑的,你何必如此生氣?還是因為你覺得心虛?」
他的話有如青天霹靂,狠狠地打得練守紗措手不及。
「你到底在說什麼?」回過神來,她氣炸了。「我為什麼要覺得心虛?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你最好把話給我說清楚。」
神君曜突地轉移話題。「你的傷口怎麼樣了?」
練守紗謹慎的望著他,心中升起了絲狐疑。「你問我這個做什麼?」她沉下一張臉。「我的傷好不好不關你的事吧,我也沒有必要告訴你。」
神君曜似笑非笑的瞅箸她。「四弟說你的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她咬了咬唇,勉強忍著怒氣「既然你已經知道了,那你還問我做什麼?如果沒事了,請你離開,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怎麼,下逐客令了?」
他的話雖說得雲淡風清,練守紗卻听得怒氣沖天。
「這里可是你的地方,不是我的,我哪有什麼資格下逐客令;還有,我實在不懂你來這里和我說這些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他突地湊近她,低頭拿起她一綹發絲置于鼻間嗅聞著。
「你當真不明白我來這里的目的?」
練守紗被他的舉動嚇住了。「你做什麼?」她連忙抽回自己的頭發,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我真是受夠你了,你到底想怎麼樣,你干脆直說好了。」
她的拒絕神君曜非但不以為意,反倒更加曖昧的環住她縴細的腰。
「我都表現得這麼明顯了,難道你還看不出來嗎?睜大你的雙眼看看吧,你就會看到我那顆赤誠的心,它正因你而跳動。」
練守紗呆愣的眨眨眼,有些反應不過來。「你……」
之前他不是一直都很排斥她,還恨不得能在眾人的面前揭穿她虛偏的面具,怎麼不過幾天的時間,他的排斥就變成喜歡。
練守紗仰超頭望著他,眼底慢慢注入了然于心的神色。
「你玩夠了嗎?」被羞辱的惱恨盈滿她的心口。「這樣戲弄我很好玩嗎?別騙我了,你頁以為我會相信你那些花言巧語嗎?你把我當成什麼了?」她氣壞了,氣得怒火中燒。
游戲結束,神君曜環起手臂,冷冷的眸子淡淡的瞅著她。
「我沒有心情和你耗下去,我只想知道真相。」
「真相?」練守紗咬牙切齒,大眼里閃著兩簇怒火。「我不懂你的意思,很抱歉,我身體不舒服,想回房休息。」
神君曜突地用力捏住她的手臂,疼得她抽氣出聲。
「不把話說清楚,你休想離開。」
「放開我。」練守紗憤怒的低叫著,臉色一陣慘白。「放開我,你這個野蠻人、魔鬼,難道你就只會欺負我這個弱女子嗎?」
他不以為然的冷哼,「沒有人會認為你是個弱女子。」
練守紗憤怒的倒抽了口氣,「放開我,你弄痛我的手了,該死的,好歹我也救了你七妹,你就非要這樣以暴力的手段傷害我嗎?」
神君曜唇邊的笑好冷。「你真的救了戀兒嗎?你騙得了別人,卻騙不了我,只怕那一場戲是你事先設計好的吧!」
練守紗驀地一震,只能震驚的瞪著他。「你說什麼?」
他冷笑,「怎麼,被我說中了?」
無數的可能閃進練守紗的腦海里,她只覺得腦袋一片空白,根本無法對他的指控作出辯駁,因為她不明白他是如何看穿她自以為天衣無縫的計劃的。
「你在說什麼,我听不懂。」她咬牙否認,死不承認。「那一夜的一切不是我策劃的,我也的確救了你七妹,你不要故意抹黑我。」
他嘲弄的瞅著她,「是不是,你心知肚明。」
懼意褪去,猛烈的怒火暈紅了她憤怒的雙頰。
「神君曜,你不要欺人太甚,我對你已經夠忍讓了,你卻得寸進尺的欺負我,你真以為我是那麼好欺負的人嗎?」
「我從來不以為你是個好欺負的人。」
他聲音里明顯的嘲諷更加激怒了練守紗。「你現在就是。為了救你七妹,我險些喪命,而你居然該死的以為那一切都是我設計出來的,你怎麼可以這樣污蔑我!」
他挑了挑眉,淡淡的瞅著她。「難道是我誤會你了?」
「正是!」她氣急敗壞的指責,臉色早已漲紅成一片。「你不僅誤會我,而且還刻意污蔑,你這是把我的好意丟在地上踐踏。」
神君曜放聲大笑。「老實說,你實在很會演戲。」
練守紗全身僵硬的瞪著他,一雙小手因憤怒而緊握著。
「很榮幸可以讓你這麼高興,雖然我根本不想理會你的指控,但我還是必須要說,你還是放棄吧,你整不倒我的,我也不是那麼容易就認輸的人。」
神君曜緩慢的揚起唇角。「你的意思是……你默認了?」
練守紗花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強忍下胸口那亟欲竄升的怒火。
「很抱歉要讓你失望了,我不懂你在說什麼,而且也不想懂,跟你這種人說話也是浪費時間,怒我無法奉陪。」
卑聲甫落,她立刻沉著臉轉身離去。
而天邊,細雨依舊持續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