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年後杭州
簡陋散亂的床榻上,一名顯然已病入膏肓的婦人正痛苦咳嗽著,床榻邊,一名長得玲瓏剔透的美麗女孩則害怕的握緊婦人的手。
「娘,您別死、別死呀!」
幽幽地看了女兒一眼,許虹玫早已是滿心感傷,「……情兒呀……娘恐怕是……捱不住,娘死後……你可要好好的……活下去呀……」
「不!」手緊抱著漸顯不支的許虹玫,莫悄兒早已哭腫了一雙眼楮。「娘,您不能離開情兒呀。您會好好的活下去的,您會的、您會的。」
許虹玫跟著流下了不舍的淚。「我的情兒呀……娘好舍……不得你呀……」
莫情兒聞言哭倒在床邊。「娘……」
許虹玫猛地胸門一窒嘔出一口血,嚇得莫情兒的淚掉得更凶。
「不用了……」許虹玫吃力地喚住莫情兒,艱困的瞄氣。「別白費力氣……娘知道自己不行了,娘有一件事非告訴你不可……」
莫情兒已是心痛得不能自己。「娘,您別說話,保護元氣呀。情兒去請大夫,您放心,您一定可以好起來的。」
許虹玫搖搖頭,勉強拉著莫情兒的手。「乖,靜靜的待……在這,听娘說……這是關于……你的身世。」
早已慌亂無助的莫情兒哪有心思听她說什麼。「情兒不要听,情兒只要娘好起來呀。」
「……情兒,這件事……你的身世……你一定得听……」
莫情兒猛地抬起頭,雖是听明白許虹玫說的話,卻也大大的愣住了。「您說什麼?」
一抹愧疚襲上許虹玫早已布淌血絲的眸子里。「其實你不是……娘的親生……女兒……」
許虹玫的話恍如一記晴天霹靂,狠狠地擊在莫情兒的胸口上。
「娘,您說什麼?」
許虹玫顫抖的用手撫著莫情兒光潔的臉頰,成串的淚滾出她的眼眶。「娘對不起你……真實你是娘偷……抱來的……」
莫情兒猛地一震,接著無法置信地搖搖頭。「娘,您是騙情兒的吧。情兒是您的女兒,怎麼可能是您偷抱來的呢?」
「是真的……娘當年嫁給……你爹整整七年……無法生育……于是一時鬼迷了心竊,在廟里把你給搶著……偷抱下回來……」
莫情兒听下傻眼。「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娘對不起你……」許虹玫愧疚地伸手撥開覆在莫情兒額上的瀏海,露出額間那枚澄澈透明的月牙兒胎記。「這個胎記是你……打小起就有的……娘猜這或許……可以解出你的……身世之謎……」
莫情兒听完跌坐在地,怎麼也不願相信。「情兒不相信、情兒不相信。」
包多的淚滾出許虹玫的眼眶。「孩子……是娘對不起你……娘死後……記得到北京去……揭開你的……身世,找出你的……親生父母……」
「不……」莫情兒心痛地俯在床邊痛哭著。
許虹玫哽咽了一下,又嘔出更多的血,但仍繼續強撐。「你身上不是……戴了一條……和你額上一模一樣的月牙項鏈嗎……當年將你抱回來後……娘就躲到杭州來……娘還記得當時有好多穿著華麗的人圍繞著你……你的親生父母該是北……京城有錢有勢的大戶人家……」
「不要,情兒不要呀。」
許虹玫緊緊握住莫情兒的手,艱困地道。」答應娘……娘死後你一……定要離開……杭州到北京……去找出你的……親生父母……好嗎……」
眼見許虹玫的氣息越來越弱,莫情兒更是嚇得直哭。「娘,別再說話了,撐著點,情兒這就——」
「答應娘。」許虹玫阻斷她的話。「你會到北……京去……」
「娘——」
「答應……娘……」
為了想讓她安心,莫情兒于是應允了。「情兒答應您,娘放心,情兒一定會到北京去的,情兒求您別再說話了。」
見她答應,許虹玫放下了心中大石。「娘總算可……以瞑目了……」
「不……」莫情兒慌亂地搖蔽著許虹玫的身子,淚水滴滴答答的直落在她的衣襟上。「娘,您不能拋下情兒,不能呀。」
許虹玫用盡最後一絲力氣伸出手,虛軟地撫著她的臉。「我美麗可人……的情兒呀……」
卑未說完,她眼一閉、頭一偏,撫著莫情兒臉頰的手緩緩地落了下來。
莫情兒眨了眨眼,呆愣的看著床榻上已沒了氣息的許虹玫。
「娘,您起來,您別嚇情兒,您不是說要永遠待在情兒身邊、讓情兒孝順您的嗎?您起來,您不能騙情兒,娘……」
知道再也喚不回娘,莫情兒抱著床榻上已然死了的許虹玫痛哭著。
「娘……」
北京城冥將軍府
寬闊典雅的大廳上,一名身著華服的婦人正悠閑地坐在大椅上喝著茶,身旁則站著兩名隨身服侍的丫環。
飲了口香醇的碧螺春後,侯宛儀將之放在一旁的茶幾上。「今兒個有人瞧見將軍嗎?」
身旁的丫環隨即回話︰「察夫人,將軍昨兒個夜里就在書房里批公文,到現在還沒出來呢。」
邦宛儀心頭一個不舍,情急地道︰「有沒有命人備份早膳去給將軍?」
「將軍下令要所有的人不準接近書房,以免打擾了將軍工作,所以沒有人敢去。」
邦宛儀無奈地嘆了口氣。「這昊兒也真是的,只要一做起事來,就忙得廢寢忘食,他的身子骨可怎麼受得了,你們陪我上書房一趟。」
「是。」
邦宛儀也不過剛由著丫環挽扶起身,就見一名身形昂藏、俊逸出色的男子走廠進來。
「莫兒。」
一見到她,冥昊露出一抹瀟灑的笑。「娘。」
庇手將他喚過來後,侯宛儀不舍地輕斥了聲。「听下人們說,你昨晚又熬夜辦公了,早膳-定又沒吃是不是?」
冥昊來到母親身旁坐下,笑著道︰「昨天皇上在早朝時要所有大臣們就皇上治理國家的政績寫一篇文章,二天後呈上去。」
邦宛儀聞言不悅地埋怨起來。「皇上也真是的,明明知道你平日就忙得不得了,這不分明是故意出個難題刁難人嗎?寫好不行、寫差更不行,這可教人如何斟酌拿捏呢。」
冥昊咧嘴一笑。「皇上以仁愛治理天下,在位期間國秦民安、四海昌平,更課得萬民敬仰,會這麼做也是想知道為人臣子的我們對皇上治理國家的績效滿不滿意罷了。」
邦宛儀當然知道,可她就是心疼呀。
想當年,昊兒他爹冥烈可是皇帝面前的紅人,不僅戰績彪炳,而且功勛卓越,因此蒙康熙皇帝冊封為威遠大將軍,不料在一次隨康熙出征時,冥烈不幸戰死沙場,身後留下的侯宛儀與年僅九歲的冥昊以及甫出生的冥舞。
康熙為嘉勉冥烈的一生忠孝,于是追封他為護國大將軍,更史無前例地下旨讓冥昊繼承其父頭餃,一生享有榮華富貴與顯赫地位。冥昊長大後子承父業、不負眾望,屢次替大清立下奇功,威震南北。
冥昊柔和的臉色瞬間轉為認真。「我只希望能早一天把月兒找回來。」
邦宛儀不由得動容。「你還沒放棄嗎?」
「不,沒找到月兒,我永遠也不會放棄。」
邦宛儀聞言感動地淚濕衣襟。「娘真的以你為傲,你成伯伯、成伯母要是知道你如此堅持,也會感激你的。」
冥臭放柔了表情。「娘,別再難過了,總有一天我一定會把月兒找回來的。」
邦宛儀激動的連連點頭。「好,娘相信你會的,去吧!」
望著冥昊離去時英挺的背影,她更是止不住老淚縱橫。
神啊!你一定要讓月兒回來、讓她回來呀……
繁華熱鬧的市集里,一名衣衫檻樓的小乞丐正蹲在角落邊乞討著。
「好心的大爺、大嬸們,請你們行行好,我已經好多天沒有吃東西了,求求你們賞我一點銀子、不然一塊饅頭也好,我真的好餓好餓呀!」
望著-個個對她視而不見、冷淡的從她面前走過的路人,莫情兒急忙沖上前去哀求著,但聞到從她身上傳來的惡臭後,所有路人都紛紛走避。
莫情兒不死心的巴住其中一人的衣角。「好心的大爺,我求你賞我一點東西吃吧!」
「臭乞丐,給我滾開。」
隨著這句話的落下,莫情兒感覺自己被人狠狠的蹦飛到角落里,她吃痛的撐起身子倚在牆上,以為自己就快要昏死過去。
娘,娘……
一滴苦澀的淚沿著臉頰緩緩滑下她骯髒污黑的小臉,想起娘在三個月前拋下她離去了,她更是心痛的縮在角落邊痛哭著。
為了完成娘臨終前的心願,她帶著簡單的包袱決心要到北京緘,依循娘告訴她的渺小線索去尋找她的親生父母。可是從杭州到北京這一段路途不僅遙遠難行,偏偏在路上又被賊人扒了她的錢袋,等好不容易到了北京,她也從原先的尋親孤女淪落成一名沿街乞討的落魄乞丐了。
想到自己悲淒的遭遇,她更是淚如雨下,早已泣不成聲。
原以為到了北京城她就可以順利找到自己的親生父母,可整個北京城那麼大,光憑著娘對當時的幾句口述,她又怎麼問得出消息?況且事情已經過了十五年,當時目睹整個過程的人怕也可能已經不在北京城了,她根本無從探听起。
莫情兒流著淚縮在角落邊,不禁起起了從前的一切。
想當初娘還在的時候,她是那麼幸福與快樂根本不知道憂愁是什麼、煩惱是什麼。可現在娘拋下她一個人走了,她覺得好孤單、好痛苦呀!
娘,您為什麼要拋下情兒一人,為什麼?
她低頭望著自己一身早已破爛不堪、布滿惡臭的衣裳,成串淚珠不斷的落下。
她曾試著在這里找份工作來養活自己,但人們一見到她不是捂住鼻子將她趕出去、就是不客氣的拿著掃帚打她出門,迫不得已的情況下,她就成丁現在人人喊打的一名臭乞丐了。
為什麼……
想到世間的人情冷暖、自掃門前雪,莫情兒就不勝歇吁。
是她太過天真了嗎?以為天下間的人都是那樣善良與純樸,結果事實卻不盡然,否則她也不至于會淪落為乞丐了。
驀地,肚子在此時又咕嚕嚕叫了起來,她再也顧不得尊嚴,開始乞討起來。
「好心的大爺、大嬸們!我求你們賞我一點銀兩吧。我本來是從杭州到這兒來尋親的,可是錢被人扒了,又找不到差事,你們就可憐可憐我吧。」
見無人理會,她實在忍受不住肚子傳來的饑餓,全身無力地跌趴在地上。
「我在這里求你們、求求你們。」
知道今天又將是個挨餓受凍的一晚,莫情兒難過的趴在地上痛哭,一個路人不忍的丟了幾塊銅板在她面前。
她驀地抬起頭,就看見眼前那三塊銅板,她差點感激的痛哭流涕。
「謝謝大爺、謝謝大爺,您一定會好心有好報的。」
急忙拾起地上的銅板,莫情兒擦擦眼淚,撐著牆壁吃力的站起身,心里想的淨是待會就能吃到的熱包子。
貪婪的吞咽著口水,她步履蹣珊的上街,情急的走向前方賣包子的攤販。
就在此時,一匹馬橫沖直撞的向著她沖過來,她驚駭的驚呼一聲,急著往旁邊閃去,可一個躲避不及,硬生生的摔在堅硬的地上。
「哎喲,好痛啊……」
沖擊力過大,莫情兒狼狽的撲倒在地面上,噙著淚水掙扎起身看著磨破了皮的手腕及膝蓋。
見她受傷,馬上的人一拉韁繩,嘶的一聲馬停了卜來,男子便以一副玉樹臨風之姿,輕盈的躍下馬背走向她。
「你沒事吧。」
早在見到俊逸瀟灑的他後,莫情兒整個人就呆愣原地,不敢相信天下間居然有長得如此俊俏的男子。
看見她目瞪口呆的模樣,男子噙起-抹帥氣的笑,又問了聲︰「你沒事吧!沒被我的馬嚇壞吧。」
街上的路人在見到他後,立刻起了一陣騷動。
「你們瞧,是冥將軍、冥將軍耶。」
在听到耳旁傳來路人的驚駭聲後,莫情兒眨了眨楮,才回過神來道︰「我沒事。」
冥昊皺起眉,看著她沁著血絲的膝蓋。「要不要我送你去看大夫,你受傷了,最好還是讓大夫看一下比較好。」
一想到自己骯髒的模樣,莫情兒自卑的低下頭。
「不用了。」
「真的不用嗎?」
見她倔強的堅持不肯就醫,冥昊掏出懷里的一包錢袋。「這包銀子你拿著吧,去找個大夫把傷看好。」
莫情兒激動的伸手接過那包錢袋,出神良久,直到耳旁再度傳來馬的嘶鳴聲,她才發現他已經跳上馬背走了。
「等一下,你——」
冥昊一走,街上的人也一哄而散的離開。
望著馬蹄所揚起的煙塵,莫情兒失望的噙著淚,眼巴巴的望著他離去的方向,就在她出神間,她拿在手里的錢袋被人迅速的搶了過去。
她著急的抬起頭來,就見前面站了兩名和她一樣衣衫破爛的老乞丐。
「你們把錢還我,那是我的錢、我的錢呀。」
其中一名老乞丐瞪她一眼,接著狠狠的踹她一腳。「你到底懂不懂得規矩呀!就是當乞丐也有個先來後到,這里是我們的地盤,你要想在這里乞討,就得經過我們的同意。」
說完,兩人大搖大擺的拽著錢袋走了開去。
見自己方才乞討來的三塊銅板不見了,就連那位長得一臉俊俏的公子賞的錢也沒了,莫情兒難過的趴在牆邊哭了起來。
她不要過這樣天天乞討的日子,她不要、她不要呀。
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