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放真的鐵了心要浪跡天涯,不留一點音訊。
李管事派出許多人追查,卻都無功而返。
杜微從回到酒莊開始,便滿面愁容。蘇放……你究竟到哪里去了?夜以繼日的翹首盼望,等來的是一次次的椎心之痛。終于,她形消骨蝕,卻無怨無悔。
梅九娘走到憑窗而立的杜微身旁,萬分不舍的撫模她消瘦的臉龐,"唉!妹子,你可得撐下去。"
杜微回過頭來,昔日晶亮的水眸生氣不在,只剩下濃得化不開的愁……
"姐姐。"輕聲的打了招呼之後,杜微轉過身去,無神的雙眼漫無目的地凝視著窗外。
"唉!妹子,你這又是何苦呢!"
"不苦。姐姐,當初我不告而別、失去行蹤之時,蘇放的心里更苦!"如果她短短一個月的等待都受不了,如何回報蘇放苦苦熬過的半年!?
蘇放經歷的是她死生未卜的忐忑煎熬,以及痛失所愛的沉慟哪!如果今日的惴惴難安是磨人的,那——杜微不敢想像當初蘇放承受的,是怎樣的惶惶然不知所措!
上蒼竟然如此作弄他們!
蘇放……杜微在心里輕喚。當噩耗傳來,你是如何捱過那如遭凌遲的痛苦?
杜微不能想像,也不堪想像。因為這樣的想像幾乎令她肝腸寸斷哪!
"妹子,你心里可得有個底。"終于,梅九娘還是說出她心底最深的恐懼。
蘇放會為了杜微之死而飄然遠離,杜微呢?一旦傳來的是厄訊,柔弱如她受得了嗎?
梅九娘甚至不敢揣測,蘇放會不會……追隨假的杜微于九泉之下!?畢竟,他連酒莊都不顧了呀!
"不會的!"杜微堅定的說。
"妹子……"梅九娘為之語塞。
"姐姐,我了解他。他如果有心尋死,不必離莊,會直接殉情于假扮的我身旁。"她幽然嘆息,"蘇放之所以選擇離開,除了怕觸景傷情之外,最重要的是,他一定察覺出自己居然對我的尸首毫無感覺,這樣的認知讓他不知所措。而他……在無法理清自己的感覺之際,離開,是唯一的路了。"
梅九娘驚訝不已,"你怎麼會知道?"
"李管事說見到尸首之後,蘇放在愕然之余,居然將自己關在房里,而要李管事全權負責料理後事,便是證據。"蘇放深愛著她,怎麼可能避開她,即使是亡故的她!
杜微將手覆上心髒的位置,"如果我的心能堅定的告訴我蘇放還活著,沒理由蘇放會相信我真的死了。蘇放會走,實在是因為掙扎于親眼所見及內心的沖突啊!"
這幾天,杜微已將所有緣由想了透徹。他們之間的愛已然刻骨銘心,她堅信必然能夠感應出對方的生死。只是,人海茫茫,蘇放又避不見面,她要如何讓他得知自己平安歸來?
蘇放……你要多久才會認清心里的吶喊?我真的還活得好好的啊!梅九娘深深感動。是怎樣真摯不變的愛,會讓他們義無反顧地相信心里的直覺?
自己尋尋覓覓而不可得的,不就是這樣一份真誠不悔的感情嗎?
靶謝老天爺!讓妹子在歷經種種磨難之後,賜她一個如意郎一君。得此佳偶,妹子今生必然幸福滿溢!
梅九娘牽著杜微坐到銅鏡前,"既然你的蘇郎無恙,現在最重要的就是要他回莊。"
杜微不解的望著梅九娘,"可是莊內菁英盡出,都探不到他的消息啊!"要他回莊,談何容易!
梅九娘搭著杜微的肩,"他躲在暗處銷聲匿跡,要找到他得花多久時間!所以才要設法讓他知道你還活著,就在酒莊。這樣不論他身在何處,都會迅速趕回來的。"
"可是……"杜微皺眉,"雖然馮保被皇上以與張相國勾結的罪名丟官去職,然而目前天下人心惶惶,任何與他們攀上關系的人都將受到株連,我們一旦暴露行蹤,萬一引來東廠又該如何?"
馮保為了己身的利益不惜出賣恩師,不料反被人上書彈劾。一時之間曾經與他們過往甚密的均人人自危,生怕無端遭來橫禍。
梅姐姐當初讓相國收為義女,雖然未曾大肆喧嚷,然而有心人如果要探知也不是查不到的。如今她們自曝身份,怕蘇放還來不及回來,就引來東廠和錦衣衛的夾攻。
"有這種昏庸無道的皇帝,我們明朝看來是將亡了!"梅九娘嗤道。動不動就不分緣由株連九族,將來還有誰敢為他效命?
"姐姐!"杜微驚呼,"快別這麼說了!這是要砍頭的!"
對于耿介的爹爹與相國無端受害,她的確心有不服,但是人在天子腳下,沒有抗議的余地啊!這些天不敬的話要是被人听見了,只怕整個酒莊都難以幸免!
"哼!"梅九娘撇撇嘴,沒再說下去。她笑看杜微,"我們可以不要透露出名字呀!只要讓蘇放得知有女人在酒莊,並且引起他的好奇,他自然會回來探探。"
杜微的視線與梅九娘交會,"放出消息?用飛鴿傳書嗎?可是我們又不知道蘇放人在何處。"再說蘇放也不是會對女人感到好奇的人。
梅九娘一派從容,有把握的說︰"飛鴿傳書?不!那太慢了!我指的是流言。"
"流言?"
"沒錯!只有流言能飛速的傳到各地。"梅九娘利落的幫杜微擦上胭脂。
"姐姐?"杜微一頭霧水的任由梅九娘擺布。蘇放此時還行蹤未明,現在打扮是不是太急了?
梅九娘卻只是笑,"我們準備以美色佔據酒莊吧!"
流言的威力果然驚人!
在離酒莊數千里遠的一處客棧,人們正津津樂道最新的八卦。"你听說了嗎?酒莊已經易主了!"
"真的?"听見的人莫不瞪大眼楮,"酒王居然讓出酒莊?"
另一個人嗤之以鼻,"酒莊的釀酒法一直是不傳之密,就算蘇莊主願意拱手讓出,只怕接手的人也擔不下來!"
"對呀!"旁邊的人立刻附議,"酒莊年年需要上貢名酒進京,萬一口味有異,惹來的是抄家滅族的殺身之禍啊!"
"那你們就錯了!"一直默不吭聲的人,也興致盎然的加入。"听說接手的是一名美若天仙的女子,她立下賭約,要是有誰能以瑤琮酒贏過她,那她就奉上瑤琮酒的釀酒秘方;要是以紹興酒贏過她,就奉上紹興酒的秘方;其他諸如即墨老酒、滬州老窖,甚至玉冰燒、碧芳酒等,只要是酒莊里的酒都行。大美人還說啦,不只是釀酒秘方,連選麴制麴的竅門都一並奉送,讓尋常人家都能釀出跟酒莊味道一般無二的名酒!"
"真的?"大伙兒交頭接耳,嘖嘖稱奇。"看來新任莊主不僅酒量驚人,還洞悉酒莊事宜。"
"那可不!消息一傳出來,酒莊門庭若市,每天搶著要跟新莊主拼酒的隊伍,綿延數里之長呢!"
"那——可有人贏?"
"唉!至今仍無一人獲勝。不過,能親眼見識天仙般的莊主,也算不虛此行了!"
"真的?我猜啊,那個新莊主搞不好是狐狸精變的,要不然怎麼會有辦法探知酒莊釀酒之秘,又千杯不醉?"
"酒王呢?"旁邊一道聲音問,"酒王就任由人家將他蘇家百年基業揮霍一空?"失去了釀酒的秘方,今後人人都能自立酒莊,那天下第一名莊還有何意義?
第一個人壓低聲音說︰"我告訴你們,可不能說出去喔!听說新莊主正是酒王的愛妾,她在酒王酗酒暴斃之後,又勾搭上了李管事,因此才能將整個酒莊玩弄于股掌之間。"
"酒王死了!?"大伙兒目瞪口呆。
"怪不得會讓一介女流接下酒莊!"
"紅顏禍水啊!"
角落里一名神情頹廢的酒客搖搖蔽晃的站起身,走到櫃台。"掌櫃的,算帳。"
掌櫃求之不得的在算盤上迅速撥弄。這個客人坐在那個位置已經一個月了,
他每天就是喝酒,勸也勸不走,奇怪的是店里的酒都快被喝光了,他卻始終沒有醉倒,現在終于等到他願意結帳了!他掏出一大錠金子,"不必找了。"
掌櫃喜出望外,迭聲說︰"謝謝、謝謝!客棺慢走。"這樣喝了一個月的酒,依然不吵不鬧的客人,雖然怪了點,可還是不錯的。
他臨走之際,突然轉過身來,"你們店里的屠蘇酒還不錯,美中不足的是缺了一味當歸;另外,下回釀羊羹酒時,記得用未足二歲的小羊肚來釀,味道會鮮美些;至于玉髓酒……呃……"他打了一個酒嗝接著說︰"別再貪小便宜硬以九斤的糯米制成一斤的大麴,要整十斤才會發酵完全。"
掌櫃瞠目結舌的望著跨出店門的昂藏背影。
他……他……他究竟是誰呀?
蘇放終于回到酒莊了。
他一路上听到關于酒莊"新莊主"各種版本的流言,共通點都是︰她很美、酒量好,贏了她就能獲得蘇家的獨門釀酒秘方。
他眯起眼楮,望著眼前密密麻麻的隊伍。
天曉得?就連李管事都不知道那些秘方啊!
這新任莊主是從哪里冒出來的?
如果是李管事要篡位,他無所謂,畢竟當初離開酒莊,他便無意再回來。李管事忠心耿耿的待在酒莊二十幾年了,莊主這個位置,他得之無愧。
可這傳聞中美如天仙的女莊主是何方神聖?居然連李中都會被蠱惑住了?
他願意將酒慶留給李中,可未必代表任何一個人都能接收。酒莊畢竟是蘇家先祖傳下來的基業啊!
心底突然有一道聲音掠過——
貶是微兒回來了嗎?
杜微很美,她知道所有秘方,她酒量不錯——以果露酒而言。重要的是,唯有她才會讓李管事心甘情願的任由她為所欲為。
貶嗎?
蘇放愣愣的立在家門口。
他親眼見到她的尸首了呀!雖然面目皆非到令人不忍卒睹,可腕上戴著的白玉鐲卻千真萬確是他送的。
心底又有一道聲音小小聲的辯駁——可是對于那副身體,你根本毫無感覺!
是呵!正因為沒有感覺,所以他放逐自己,不能理解為什麼當深愛的人變成一副尸首後,他便徹徹底底地忘了她!
不能原諒自己、不願欺騙自己,于是,蘇放選擇遠走高飛,再也不回這個傷心地。
但——有沒有可能,即使只是微乎其微的可能——他的微兒沒死,真的回來了!
失神的蘇放兀自停在門前沉思,惹來後面眾人的不悅。
"喂!我們可都是排了幾天幾夜的隊伍,你可不許插隊!"
他皺起眉頭,難道堂堂酒王連回自個兒的家都不成嗎?
門外的吵雜引來李管事,一見到蘇放,立刻沖至面前緊緊的拉著他的袖子,高興的回頭嚷著︰"莊主回來了!莊主回來了!"
蘇放心里流過一絲暖流。李管事還是這般忠心!
李管事睥睨著爭吵不休的眾人,不耐的揮揮手。"你們都回去吧!"
"可是我們都是要來參加喝酒比賽的!"
"我要贏得秘方回去!"
"對呀!"
在莊主的斜睨下,李管事忸怩無措,故意凶惡的對門外眾人說︰"我們莊主已經回來了,先前的比試就此作罷。"他掄起拳頭窮凶惡極的說︰"再不走我就報官說你們騷擾酒莊!"
"李管事,"蘇放開口制止,轉身從容的對忿忿不平的眾人說道︰"釀酒的秘方唯有蘇某知道,事關酒莊存亡,請恕蘇某藏私。至于各位的辛苦排隊,蘇某回贈紹興一壇,算是聊慰各位辛勞可好?"
筆上重視酒莊人盡皆知,誰也不敢妄自造次,能夠得到一壇純正紹興也算不錯了。畢竟這些天來,大言不慚的要進去比試的人,最後都落得酩酊大醉的被抬出來,至今還沒有人能勝過新莊主呢!
再說,既然秘方只有酒王知道,他們硬要比試,只怕也撈不到好處。商討既定,眾人皆滿意的點頭應允,結束這場鬧劇。
走入大廳,望著絲幔區隔的內室,蘇放濃眉緊鎖。
是誰將這里弄得像青樓妓院的樓台會?
他坐下,對跟在身後的李管事沉聲說道︰"荒唐!撤了這紗幔!"李管事瞄向幽暗的紗幔里,為難的躊躇不前。
"且慢!"紗幔里傳來一聲清脆的女聲。
蘇放眯起星眸,卻看不透該名女子的面貌,只能從聲音里隱隱約約分辨出是年輕女子。
不是微兒。他心里溢滿惆悵。本來就不可能是的,不是嗎?再一次的說服自己,他的微兒就葬在後山。
"姑娘就是傳言中篡位的新莊主?"蘇放語帶嘲諷。
李管事避開蘇放瞥過來的冷眼,嘿嘿幾聲後悄悄退出門外。
"蘇莊主既然為愛遠走天涯,棄酒莊于不顧,又何需介意酒莊易主?"嬌言軟語里淨是譏消。
蘇放一記冷冽的眼刀射來,"姑娘倒是對蘇某知之甚詳。"說完立刻站起身來,就要走出門外。如果是想要黏上來的野花浪蝶,他沒有興趣奉陪。
"莊主請留步,你難道對小女子一點都不好奇?"嬌滴滴的女聲有些訝異。
他不屑的擺擺手,"如果要犯花痴,請找別人!"連一絲絲客套都懶。"也不在乎酒莊易主?"
蘇放背對著她冷哼一聲︰"酒莊莊主不是在大廳里佔個位置,就當得了的。"無論李管事從哪里請來這個莫名其妙的女子,他都懶得理會了,只要她離他遠一點,自然可以免遭被扔出大門的下場。"酒莊莊主當然不是坐在廳里就當得了的,至少還得知道紹興酒必須用冬季鑒湖湖心的水;"她滿意的看見蘇放停下腳步,身子明顯的僵了僵,"碧芳酒得采清晨初開的五色蓮;而玉冰燒則用入口即化的鹵豬肉,才釀得出滑膩的口感。"
"你!"蘇放一個箭步沖至紗慢前,"你到底是誰?"除了微兒,天底下沒有第二個人知道這些!
"慢著!"一聲嬌斥制止了蘇放意欲打開紗幔的動作,"我會告訴你我是誰,也會解答你所有的疑惑。"她頓了頓,"只要你贏過我。"蘇放緊握紗幔的手緩緩放下,低沉的問︰"要比什麼?"由于篤定里面的女子不是微兒,所以他願意陪她玩一玩,只要她知無不言。"喝酒。"
炳哈哈!蘇放毫不客氣的仰天大笑。"我是酒王!"言下頗有調侃她班門弄斧之意。
"可也曾經醉過?"
蘇放再度一愣。這女人,究竟還有什麼是她所不知道的?
他退後,坐回椅子。"上酒吧!"
女子輕拍手掌,李管事立刻領著兩名僕從,搬進各式各樣的酒。
蘇放眉峰輕挑。她竟在他的地盤,指使他的人,而他反倒像是客人!
李管事小心閃躲蘇放的眼神,心里嘀咕著︰莊主,等一下你就不會怪我了!
等到里外的桌上都擺好酒之後,蘇放不慍不火地問︰"姑娘要如何比試?"
"你我桌上的酒都是酒莊生產的,我們之間最先喝完,並且不曾醉倒的人便是優勝者。"
"嗯。"蘇放點頭答應。因為急于明白始末,他頭一仰便先灌下瑤琮酒,接著是百花醉……他飲得快速,卻也分神注意紗幔中的動靜,幽邃的黑眸突然閃過一抹深沉。
不對!蘇放拋下手中的空酒瓶,大步走向前。
"你的酒有問題!"他直接拆穿。
"怎……怎麼會呢?嘿嘿嘿!"女子心虛的直笑,"這酒都是你的人到窖里取出來的,難道莊主連李管事都信不過?你的酒、你的人,怎麼會假得了呢?"
躲在門外的李管事心里直哀嚎。姑女乃女乃,你干嘛拖我下水啊!蘇放凜然地矗立在紗幔之前,"你能堂而皇之的坐在這里,並且顯然已經用同樣方法蒙騙了前來比試酒量的眾人,我沒有理由必須相信'我的人'。"怪不得從未有人獲勝!
他太過冷靜縝密!
短暫的心慌之後,梅九娘若無其事的掩嘴輕笑。"莊主扣下好大的帽子!如果沒說出一個理字來,小女子絕對不服!"
蘇放指著桌上的酒瓶,神情冷峻的說︰"若你剛剛喝的是碧芳酒,為何我沒有聞到蓮花的味道?"真正的碧芳酒一開瓶,整間屋子就會彌漫著濃郁的蓮花香味,"況且,真正善飲酒的人、會從不易喝醉的果露酒先喝,再來是黃酒,而後才是酒味最濃的白酒。"
他直勾勾的站在紗幔前,沉聲威脅︰"你要自己出來,還是我直接把紗幔拆了?"
梅九娘掩面佯哭,"蘇莊主不守信用!你盡避沖進來好了,小女子就是死也絕對不會吐出一個字!"
接著她趁蘇放愕然的片刻,回身沖進內室,卻又立即翻開門簾出現。
一進一出的詭異情況,讓沉穩的蘇放也模不著頭緒。
紗幔里的女子顯然已經冷靜下來了,只見她氣定神閑的坐下來。雖然厚重紗幔里沒有光源而顯得幽暗,蘇放卻可以感覺到她灼熱的注視里,有些許熟悉的感覺。他迷惑了!雖然看不清她的面容,可是身上穿著明明與剛剛一般無二呀!
大手依然揪著紗慢,他告訴自己︰只要掀起來,就可以真相大白了!
意識到他的意圖,女子壓低聲音說︰"莊主要背信?"
"你?"聲音跟方才有些不同。
女子急忙解釋︰"剛才哭過,嗓子有些不舒服。"見蘇放仍然懷疑,她幽幽嘆息︰"打開紗幔吧!不過我將不會再說出任何一句話。"意思很明白,如果要知道原委,就得依她的方法。
不明所以地,蘇放自然的順從她。他後退兩步,灼灼目光不曾離開幔中的人影,仿佛一眨眼她就會消失不見。
兩人就這麼隔著紗幔對望,蘇放心底隱約有個念頭慢慢成形,因為太過離奇,反倒不敢相信。
時間就這麼定格,任憑思緒百轉千回。
許久許久,女子終于打破魔咒,"一杯酒,一個問題,好嗎?"
"酒?"蘇放緩緩點頭。
女子輕笑聲音清脆宛如天籟,"請莊主遞碧芳酒給我。"
蘇放拿起桌上如假包換的碧芳酒,將手伸入紗幔。
女子輕執瓶口,無意間觸及他的指尖,電光石火間,蘇放覺得發麻的指尖準確無誤地傳達重要的訊息,直奔心髒!
是她!是她!是她!
如狂潮般的喜悅侵入他的四肢百骸,蘇放欣喜欲狂的想要沖進紗幔里,驗證心底的想法。
然而,畢竟只是"想",他知道,幸福值得等待,只要它不曾離去。
四周靜謐的只有女子倒酒的聲音,她揚起酒杯對蘇放示意之後一飲而盡。
蘇放跟著以口就瓶,灌入一大口即墨老酒。
"你……"
"你……"
兩人都笑了。
蘇放伸出手,"你先問。"
"為什麼離開?"
"因為不相信我深愛的女人竟會短命。"蘇放雲淡風輕的說。
"為什麼離開?"該他問。
"我以為這樣最好。"女人回答,"但是我錯了。"她以為自己的犧牲能換來蘇放的安全,事實證明,她的男人強壯的不需要她的保護。
她的話消弭了所有的憤怒。只要她平安,他寬大的不想去翻開所有的陳年爛帳。
然而,該計較的還是得計較。
蘇放接著又灌下一大口酒,"你用這種方式找我?"雖然有效,但只要一想到每逃詡有數不清的蜜蜂,借比試之名來覬覦她的美貌,他就忍不住生氣!
李管事的腦袋只配做搜購谷物的簡單工作,他要讓他千山萬水疲于奔波、徹底反省蚌夠!
門外的李管事突然直打冷顫。決定了!既然莊主已經回來,他還是速速躲回酒窖比較安全。最好莊主夫人能絆住他一年半載,時間久到讓莊主忘記他做的一切。
杜微輕笑,"我是第一次出來,梅姐姐根本舍不得我拋頭露面。"
梅姐姐是移花接木那位嗎?蘇放笑開了,他感謝她。
見杜微又要斟酒,蘇放眉端鎖個老緊。"我們這輩子都得隔著這片礙事的紗幔嗎?"他迫不及待的想見見他的親親娘子,可不想隔片累贅的紗幔溫吞的聊天!
杜微笑了,見蘇放似要動怒,忙安撫著︰"閉上眼楮。"
蘇放照做。
他敏銳的感覺她來到面前,準確無誤地印上暌違已久的紅唇。
蘇放狂猛地輾轉吸吮,狠狠地訴說他的想念與渴望。
杜微溫馴的獻上小舌,任他恣意吸吮。天!她好想念他!
耳畔傳來迎春小小的疑問——
"他們還要親多久啊?不會沒氣嗎?"
"不知道,不過我們恐怕得避開了。"梅九娘的聲音滿是笑意。
"為什麼?"迎春抗議,"我還沒看夠耶!"
"接下來的戲太過激烈,兒童不宜。"梅九娘不大不小的調侃聲,傳進杜微耳里。
她想制止在雪白胸前鑽動的蘇放,卻無能為力,天曉得她同樣渴望啊!
"哇!蘇莊主為什麼要月兌小姐的衣服啊?"
梅九娘哈哈大笑地拖開喳呼的迎春。
"欲求不滿的男人是只野獸,生人匆近。"
"野獸?生人勿近?"忠心的迎春又要回頭,"不行!我得去救小姐!"
"免啦!妹子是用來填飽野獸的食物!"
"可是……"
廳外一切歸于平靜,只有滿室的縱情繾綣,春色洋溢。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