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理
帳內的旖旎
馬上的並轡
身相依
心相契
傳說火神節前,落日會照紅大地,在火神節當天更會染出絢爛的紅光。
別神,是契丹族最重要的神抵之一,天神掌管日月星象、輪回轉生,地神掌管人畜萬物、無極煉獄;與漢家思想雷同,好人死後會上長生天,而壞人會墜人無極煉獄。
別神掌管生息。大至王汗的傳承,小至契丹百姓的婚配。而薩滿則負責作法,傳達火神的旨意。
在日落前,王帳前方空地已經架出一座高高的木頭山,所有人都屏息等待眾族薩滿中地位最崇高的薩滿婆出場。
她著絕紅法裙,法帽邊緣垂下五色彩級,修長蔽面,尾端懸著兩面小鏡,手持法器,在群眾歡呼聲中站定在木堆前方。
薩滿婆以鏡面將紅燦燦的光芒反射在淋油的木頭上,在太陽的最後一道紅光消失之際,轟地!烈火熊熊燃起,火焰直達雲霄!
「喲喝!」薩滿婆燎亮的歌聲響起,群眾們開始附和,雄壯的歌聲傳得好遠好遠,連地面都讓他們激情的舞步給震動不已。
班襲的心有些激昂,望著身旁雄赳赳的他.胸臆里塞進了感動!
郁于狂攬著她,在間歇的歌聲中唱和,班襲仔細聆听,歌詞是群眾向他們最敬佩的英雄致意,而那個英雄就是他——他的男人。
依偎在他震動的胸膛,她心里有著滿滿的自豪,她的男人是全契丹最勇猛的勇士呢!
拌聲停歇,大家群情激動地望著薩滿婆。
她將現宰下的羊腫骨放在火堆上,揚聲說︰
「契丹的子民們!我們偉大的阿卜固王汗即將返歸長生天去了。」群眾間傳來許多遺憾的嘆息聲,薩滿婆繼續說︰「相信大家都知道,那天的會議里,我們無法在兩位王子間選出下任王汗。」
一時間人群分做二邊,一邊人站在阿古納那邊,大多數的人則站在郁干狂身後。
薩滿婆舉起手,制止爭論不休的兩派。
「既然無法取得共識,今天,我們虔誠地祈求火神賜下旨意,告訴我們誰才是最有能力擔當下任王汗的王子!」
群眾都靜下來,看著閉上雙眼的薩滿婆拿起法器、口念、腳下頓踏。一會兒之後,他睜開眼楮,徒手拿起烙得滾熱的羊骨端看紋理。
「火神的旨意是……」
便場眾人都屏住氣,沒有人敢發出聲音。
薩滿婆抬起頭,視線從阿古納身上劃過,接著停在郁干狂身上。
他的支持者隱約傳出細微的歡呼聲。
郁干狂切熱的眼光直視著薩滿婆,就在薩滿婆舉起羊骨、正要宣布之際,他朗聲說到︰「火神的旨意是要我提名吧!」
薩滿婆未置可否地望著他。
郁干狂大步走到火堆前方,紅紅的火光將他的身影映照在身後王帳上。
「我在中原為質子數年,學到了漢家最有意思的一點,就是用長子制。問他不疾不徐地說︰把我認為大王子身為長子,為人又聰穎善謀,最有資格當下任王澤。我,紅海青,謹代表郁于一族宣布效忠阿古納大王子。」
卑一說完群聲鼎沸,大伙議論紛紛,抗議聲、歡呼聲不絕。
最訝異的該算是阿古納了!他不敢置信地走向郁干狂,拉起他的手說︰
「你……你是認真的?」
郁干狂定定的望著他,「我是認真的。」
靶激與羞愧的淚水溢滿阿古納的眼里,剛剛還未宣布前,他甚至興起不惜叛變、挾持父汗以脅王位的念頭!沒想到二王弟竟……他梗著聲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王汗在班襲的扶持下走到他們面前,看著郁于狂的眼里閃過一絲遺憾與欣慰?「我兒,你真的決定了?-
「父汗,我真的決定了。」
王汗了然地點點頭,拉高阿古納的手對群眾說︰
「我的子民們!在火神之前,我,耶律阿卜固宣布,大王子阿古納為下任王汗!」他停下來,等待群眾泄氣失望的歡呼聲停止。接著說︰「紅海青,我們最偉大的勇士,我賦予他最高統帥的權力,凡我所有契丹勇士及豐貂駿馬,皆須听從他的調度。」
阿古納這時忿忿抗議,「不公平!」那他這個新任王汗豈不是毫無實權?
「狂兒都已經讓出王汗的位置了,難道你還擔心他會篡位?」
「話雖如此,但人的是無止盡的,他今日想讓,來日說不定會叛變!案汗,難道你願意見到契丹八部再度分裂嗎?」
「父汗!不需要最高統帥的權力,我也會盡力維護契丹安寧。」郁于狂許下保證。
王汗只點點頭,突然冒出不相關的問題︰「當年你攻克高句而,浴血凱旋歸來時,我給你的那柄彎刀呢?」
郁于狂從腰間取出遞給王汗,阿古納則暗自慶幸昨晚決斗時讓他取必了。
王汗舉起彎刀,就著耀眼火光細細端詳,「我兒,這把從烏金粹煉出來的寶刀從未使用過,上頭怎麼會染上血跡斑斑呢?」
阿古納冷汗直流,父汗知道他拿這柄刀暗殺郁于狂了嗎?要是被當場拆穿了,他將遭到所有契丹人民的唾棄用!
郁于狂輕描淡寫地說︰「上頭的血是紅海青的。紅海青不馴,一時錯手便傷了他。」
王汗瞥眼阿古納的心虛,迎向磊落的郁干狂,別有意含地說︰
「豐貂馬難馴,縱使馴良亦會有野性;紅海青雖不馴,一旦馴服,卻是畢生的承諾!」
阿古納知道父汗心知肚明,單膝跪下,「父汗!阿兒知錯了。」
王汗也不點破,「那你願意讓狂兒統用兵馬了?」
「願意!」阿古納沉重的當著所有人面前承諾,「二王子終生皆擁有統御契丹軍隊的至高權力!」
「孩兒有一個要求。」見王汗點頭後,郁干狂接著說︰「當我想離去時,隨時可以離去,而郁干一族不會因為我的離去而遭到排擠。」
王汗訝異地望著他,「我兒?」
「我是注定要翱翔天際的紅海青,待不慣同一個地方。」
唉!王汗深深嘆息,終究無法留住他。「好吧!我答應你。」他受的委屈也夠多了。
「謝謝父汗。」
王汗拉起身旁班襲的手,交到郁于狂手中,「當著火神及所有子民的面,我宣布你們結為夫婦,無論長生天或是無情地,你們都將生死相隨、永不分離。」
在眾人響徹雲霄的歡呼聲中,薩滿婆為他們舉行婚禮祈福儀式,氣氛又恢復先前的歡樂。
人們唱著、跳著、喝著,好不快樂。
「我要送你們一對龍馬。」王汗拍手,侍從立刻牽來兩匹額頭長著短角的馬兒。「這是難得一見的寶馬,是由我的父汗送給我的那對衍生出來的,幾十年來,我始終無法讓它們繁衍超過一對。送給你們當新婚禮物。」
「謝謝父汗。」郁干狂欣喜地走向龍馬,拍拍它們的脖子,「果然是好馬。」
「另外,我還要宣布你恢復耶律的姓。」
「不!」郁干狂拒絕了,「耶律一族已是契丹貴族,我要將我的榮耀歸與母親的郁于這族。還請父汗成全。」
當初是為了不辱役耶律這個姓氏才改母姓的,既然他終將離開契丹,那為何不留給郁干氏族一份榮耀呢?因此郁干狂堅持不改口父姓。
「你……」王汗屈服了,「唉!就依你。不過,希望將來你的孩子能承襲耶律這個姓氏,我相信你的孩子會為耶律這姓氏,帶來無止的榮耀。」」孩兒答應你。」
郁于狂攔腰抱著班襲走人羊喉帳,所有的人都識趣地退下。
班襲坐在嶄新榻上,好奇地問︰「這帳為何喚作羊喉帳?」
「羊喉嚨最堅固了,取名羊喉帳是祝賀新人婚姻歷久彌堅的意思。」
「唉——真有趣!」
郁于狂斟來一杯女乃酒,喂了她一口,接著自己一飲而盡。
班襲舌忝舌忝嘴唇,「這是什麼酒?好好喝幄!」她甩甩頭,「喝時不覺得,可一下子便頭暈了。」
她臉兒紅紅,唇兒濕潤,嘴角猶沾著一滴女乃酒。
郁干狂胯下陣陣腫脹,心里為她的嬌媚激蕩不已……他俯身,吮住她嬌俏的紅唇,輕柔而狂野地吻著。
頭越來越暈,班襲迷離的眼里只見到軒昂的他,她舉起手細細地撫模他的五官,低語著︰
「你是如此的俊!」她偏著頭說︰「我有沒有跟你說過你很好看?」
他咧開嘴說︰「沒有,你可以多說幾次。」
班襲皺著鼻頭,「才不要呢!你也沒說過我很美。」
「我沒說過?」郁于狂膜拜地輕吻著她的額頭,「我喜歡你的聰穎,你是我見過最聰明的人了。」
他的吻來到她的眼,「你的眸子清靈動人,仿佛能看透萬物。」他吻著她的鼻尖、她的唇,戀戀地吸吮、品嘗,「我沒說過你美?呵呵,每個人都知道你是最最美麗的女子了。」
班襲手叉腰,「哪有?你分明還曾將我誤認為男人。」
「呵呵!」郁干狂又偷了個吻,「我更正,即使是男人,你也是最最美麗的男人。」
班襲沒讓他的吻給迷昏,雙手抵著他的啟說︰「說實話,如果我真是男人,你會怎麼辦?」
這問題擱在心里很久了,在有些醉意的今晚,她終于問了出來。
「無論是男是女,你都是我今生的唯一。」見她皺著鼻子思考的可愛模樣,郁于狂決定以後多讓她喝幾次女乃酒。不過,只許在他們帳內喝,他不準任何人見到她嬌憨的樣子。
郁于狂往後躺下,輕輕褪去彼此的衣物。
「你好美!」他贊嘆著。
班襲心疼地撫著他肩上的傷,「還會痛嗎!」
「不會。」他的大掌覆住她早已不留痕跡的肩頭,極其憐惜地揉著她的傷口舊處,「你呢?還疼不疼?」
她撫平他緊皺的眉,「早就不疼了。」俯親吻著他的肩傷。
她輕柔的唇舌劃過肌膚,引來他喉間的低吟。班襲笑笑,手兒又順著他厚實的胸膛來到平坦月復部,找到下月復處的刀傷。
她撐起身子,望著那傷口,「當初,我真的沒有把握教得回你。」想到那血肉模糊的一幕,班襲不覺打了冷顫。
郁于狂撫模著她光潔的背,「你做到了,不是嗎?」
她咬著後,眼里滿是淚水,「最讓人心驚的是你中毒那回,要是我在說來樓多耽擱那麼一點時間,就來不及救你了……我再也無法承受這些。答應我,別再讓我面對你的傷痛。」
他溫柔擦去她的淚,「天神讓我們相遇,這就是奇跡。我答應你不會有人再傷得了我,嗯?」
想起幾番驚心動魄,她的眸子又漾滿了水,突然,一滴盛不住的淚落在他的小骯,接著一滴又一滴。
郁于狂不舍地擦去她盈眶的淚,「別哭!你把我心都哭擰了!」
他溫言哄著,輕聲拂去的她在心底的恐懼。
班襲听話點頭,彎子,吻住出蜿蜒傷口……
她的唇溫暖而柔軟,她的氣息透過肌膚傳達到四肢百位……
郁于狂低吼一聲,反身而上,眨著無辜大眼的她,就躺在他的身下!
羊喉帳里春情蕩漾——
他用了整夜的時間證明傷口不再礙事,她以溫柔的承接容納他狂熱的熾愛。
當彼此都精疲力盡、陷入睡眠之際,班襲想起始終忘了問的那句話。
推推身旁閉著眼楮的他,「你什麼時候愛上我的?」
「我睡著了。」如果仔細一看,還可以看到他臉上泛出微紅。
再推推他,「說嘛!什麼時候愛上我的?」偶爾耍耍賴,感覺蠻不錯的。
郁于狂張開履眸,粗嘎的嗓音里滿是,「要是你不累,我很樂意再陪你——」
班襲困在他的臂膀里無法動彈,又一次讓他引領到極樂的頂峰!
當他努力撐開愛困的限,起身替全身又酸又疼的她擦酸痛藥時,班襲知道——
這男人愛慘自己了。
經過馬瘦的春夏,當海東青再也覺不到燕鴿的秋天來臨時,一支在郁于狂精心訓練下的契丹部隊,已經成為極具組織的游牧王朝。
他修改八部酋長每年春秋才聚會一次的習俗,變成每逢月圓便到王帳討論各部落大事的顧問會議。八族酋長都是元老顧問,這種固定的會議形式凝結了松散的游牧部族,更聚結所有契丹人的向心力。
接著,他仿漢人軍制,編列成伍,將八部落的丁口打散,不以原部落編列、以年齡交叉排伍,如此一來,八部落的年輕壯丁能互相傳授自己部落傳統的戰技,也不會因為某部落人丁多而瞧不起人丁少的部落。
郁于狂雖是最高統御,手下擁有的兵上馬匹數量,卻與其它酋長一般,此舉更讓阿古納無話可說。
班襲則教導契丹婦女織布,解決了獸皮不夠的困擾。才幾個月過去,女人們就已備好了勇士們的征衣。
契丹國勢之強盛,令周圍各國都不敢輕覷。
這時,不肯動手術治療的王汗,生命也即將走到終點了。
「父汗!」郁干狂與阿古納單膝跪在王汗氈榻前。
薩滿婆坐在榻前,閉目持咒,當王汗停止呼吸之後,她會指引他的靈體到達離苦就樂的長生天。
王汗虛弱的手顫顫地伸向郁于狂,「我兒、我兒……」他最疼愛的兒子啊!要以契丹為重、要好好輔佐你大王兄,更重要的是,要保護好自己啊!
「父汗!」郁于狂拉著他的手,父子倆交會了只有彼此才憧的眼神,「父汗安心的回歸天神懷抱,孩兒知道你的意思。」
王汗點點頭,顫著的手移向阿古納,氣若游絲地殷殷交代︰
「我兒,你是天神的長子,生下來就是倍受榮耀的。要學習寬心,要學習容人,你與你的弟弟都是我的骨血,莫自相殘殺、莫讓我放不下你們而墮人無極煉獄。」
阿古納淚流滿腮,「父汗!阿兒知道。孩兒過去錯了,眼光像小蟲般短淺、心腸像小鳥般容不得大物,孩兒真的知道錯了。」
王汗安慰地點頭,突然,他嘔出一口鮮血——
「父汗!」他們都大驚失色。
王汗伸出右手手指指著天,用盡最後一絲力氣說︰「我在天上看!如果誰不听從我的叮問、做出兄弟相殘的事……咳、咳、咳!」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他會變成野獸、禍害!除了影子、沒有親人朋友,死後無法回歸長生天——」
「天」字說完之後,王汗突然倒下,圓睜著眼不肯合目。
案汗走了。一直在榻旁隨侍的班襲咬著下唇,對郁于狂搖頭。
郁于狂握緊拳頭仰天吭嘯,王帳外的眾人知道王汗走了,也敲起喪鐘。
阿古納項抖著上前,輕輕合上王汗的眼皮。
「父汗,你放心,我不會再傷害王弟了。」他不會,也不敢。
班襲投進丈夫的懷里,他好用力好用力的緊抱著她,她不在乎被抱得好痛,抽出一只手溫柔撫上他沉拗的面容,「還有我,你還有我。」
郁干狂點頭,「是的,我還有你。謝謝天神,我還有你。」
在薩滿婆專心一致的持咒聲中,阿古納接下鎦金王冠,正式即位為契丹王汗。
班襲走向丈夫,她沒有說什麼,只是靜靜地陪他看著月亮。
停在班襲肩上的白鴿不安分地發出咕咕聲,郁于狂才收回視線,將妻子攬人他的肩里,「天,怎麼不多罩件斗篷?」
班襲懶做地依偎在丈夫懷,「在你懷里就不會了。」
郁于狂不舍地搓著她冰冷的手,「對不起,我在想事情。「從來沒讓她冷過,因為陷入沉思而忽略了她的存在。「我們進帳里去!」
班襲搖頭,「沒關系,現在不冷了。」攬著他的腰,「你在想什麼?」
「想我們何時要走。」
「你當真放得下?」
郁于狂挑起她的下顎,深情地吻住她的唇,「雖然你適應得不錯,但我看得出來你有心事,怎麼了?」
班襲幽幽的嘆息,伸出右手讓盤旋的鴿子停下,拿出它腳上的信說︰
「風姨傳來消息,說巧兒遭到歷王爺追捕……我很擔心。」
他不認識巧兒,應該又是出島到中土找「伴兒」的女人吧!
郁于狂曾听班襲大略提過用來樓的風寡婦是女人國在中土的聯絡人,也幾次隨她去見相國夫人裘紗凌。
「我們去看看。」他不喜歡跟朝廷官員打交道,不過她們是她的朋友,他會讓她去聚聚,稍解鄉愁。
「可是你正遭到朝廷的追緝,我不要你以身試險!」
「漢人捉不到我的。」郁干狂輕柔地撫模她的臉,「況且,你也該處理一下女人國的事了,等從中土回來,我們找個地方定根,我養我的馬、你照顧咱們的孩子,管他契丹還是女人國,我們只要過自己的安詳日子,便心滿意足了。」
班襲背靠著溫暖的胸膛,牽起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小骯。
「嗯!等所有的事情都了結之後,咱們就找塊淨上定居,先說好幄,我只負責生養孩子,你得做一輛大大的篷車,讓我們逐水草而居,春夏就找湖邊居住,秋冬窩在山腳……」她仰望丈夫,「你還得照料馬兒、找來食物、烹煮上桌。」
她每說一項,他喉間就發出一聲應允。「除了生孩子我無法做到之外,其它的事情都由我來。」她值得他全心疼寵。
月光下,甜蜜的人兒緊緊依偎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