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靜典雅的咖啡廳里,柔和的鋼琴聲流瀉而出,空氣飄浮著幽幽花香。
季純純有些手足無措,旁邊的人不是西裝革履,就是裝扮時髦的名媛淑女,更不用說總是一身亞曼尼的雷雋?偏偏因為今天是星期六,她只穿著洗白的牛仔褲和黑色套頭毛衣,外加一件灰撲撲的舊大衣。
她本以為他們要去公司旁邊的三十五元咖啡店,或是去吃「一九九吃到飽」的下午茶自肋餐,沒想到雷雋竟然將車子開到這家星級飯店。
他是一個霸道的主管,說了就做,根本不緩箸詢她的意見。她其實可以拒絕他的,但一想到回去面對孤寂,她乾澀的眼皮就發疼。
她需要自哀傷的氛圍中抽離,只要不是一個人,到哪里都好。
拿起骨瓷茶壺,她倒下透明亮紅的錫蘭紅茶,芳香氣味溢出,她聞了立刻精神百倍,再放下三匙糖、半杯女乃精,拿了金色的小湯匙,叮叮當當地調和著。
「吃這麼多糖?」雷雋注視她的動作。
「可以吃甜的,我就不吃苦。」季純純望著他那杯黑咖啡,笑著回答。
雷雋不置可否,繼續翻閱手中的產品說明書。
季純純放下湯匙,也好,他看他的,她吃她的,避免兩人無話可說的尷尬。
桌上磁片擺著切成四份的三明治,她看到功能表時,一樣也不敢叫,雷雋硬是幫她點了總匯拼盤,若再加上兩個人的飲料和服務費,她五十塊可以解決的下午茶,大概要花了他上千元吧?
這就是雷雋的生活?高貴,昂貴,以金錢堆砌出一個夢幻空間,令她仿佛身處月兌離現實的上流社會,感覺疏離而虛幻。
「不吃?」雷雋又問。
「喔,我慢慢吃。」季純純拿起了三明治。
作為下屬,她習慣他命令她、質問她,一問一答,一板一眼,再也沒有多余的廢話。
餅了好一會兒,雷雋將產品說明書遞給她。「我看完了,給你收好,就這樣定稿。印刷廠的流程你負責,星期四以前印懊。」
「好。」
再度陷入沈默,季純純專心吃她的三明治,雷雋則是若有所思地看她。
「我這趟到美國出差,有把握多爭取兩成的訂單。」他喝下咖啡,神情還是一樣地淡漠︰「這兩個月來,謝謝你的幫忙,協助我做好市場分析。」
「沒什麼的,我只是做好我的工作。」
「我在之前的公司,換過七、八個助理,沒有人能達到我的要求,你是第一個讓我滿意的工作夥伴,我希望我們能繼續合作下去。」
他一派上司嘉勉屬下的口吻,生疏而客氣,又帶著一點命令味道,季純純低著頭,不知如何回應。
她拿起湯匙,無意識地攪動女乃茶,漩渦轉動。雷雋又提到訂單的處理方式,他的聲音也跟著漩渦轉呀轉,只一個低沉,她就听漏了。
「……我星期一交給你,你再用快遞寄出去。」
他說什麼?要快遞什麼東西?季純純一驚,抬起頭,將身子向前傾,緊靠桌緣。「對不起,雷經理,請你再說一遍。」
雷雋倒是不說話了,只是看著她。
他的眼神永遠這麼冷峻,如一只耽視獵物的獅子,不帶一絲熱度,隨時都可以撲殺上來;季純純膽怯地低下頭,她大概又要挨罵了。
「你耳朵受過傷嗎?為什麼听力不好?」
出乎意料的問話,讓季純純松了一口氣。
「我沒有受過傷,從小就是這樣,爸爸媽媽喊我,我常听不到,後來念大學時去做听力檢查,才知道听力比正常人少了四十分貝。」
「可以補救嗎?譬如說開刀?或戴助听器?」
季純純微笑搖頭︰「也不是很嚴重,我的耳膜沒問題,醫生說用不著助听器,只要避免噪音,別亂挖耳朵,好好保護耳膜就好了。」
「不治療了?」
「這是神經性的听覺受損,可能是先天性的,可能是吃錯藥,也可能是發高燒,反正原因不重要了,我要想辦法听清楚別人的話才重要。」
「我講話是不是很快?」
「呃……有點快,有時候我會抓不到經理的話。」
「下次你听不清楚,要提醒我,我可以再講第二遍。」
難得雷雋願意了解她的情況,季純純受寵若驚,就像他誤以為她要自殺,雖然粗魯地打痛了她的手,但她還是有被「關心」的感覺。
他們總算有了初步的溝通,將來一定更能合作愉快吧。
「該走了,你把三明治吃完。」
「我吃三塊,吃不下了。還是雷經理拿去吃?」
「我不餓。」雷雋拿起帳單,準備起身。
「等一下。」季純純趕忙攤開餐巾紙,左右看了一下,再小心翼翼地捻起三明治,放在紙上,如獲珍寶似地折迭包好,收到背包里,笑說︰「這很好吃呢,倒掉很可惜,雷經理不吃,我拿回去當宵夜了。」
在這種高級餐廳里,是沒有人會打包食物回去的,雷雋本想阻止她,但一看到她清純而滿足的笑容,他沒有出聲。
一件小事,就可以欣賞到她的甜笑,也許是一束陽光,也許是辦公桌上植物的新生女敕芽,甚至是一塊簡單的三明治,她都欣喜相待,彷佛世上萬事美好。
如果她能繼續擁有周宇鴻的愛,是不是會笑得更甜蜜、更滿足?
雷雋不再想,遞出乾淨的餐巾紙︰「再包一層,免得沙拉醬弄髒背包。」
「謝謝雷經理。」對于他的舉動,季純純又感到驚喜。
「我送你回去。」
「喔,我還不回去,我想去逛逛百貨公司。」
「一個人?」
「是呀!我一個人……」
季純純驀地揪心,笑容遁去,她並不是想逛百貨公司,而是害怕一個人獨處,只有在人群中,她才能證明,她不是孤伶伶的一個人。
眼楮酸酸的,好像有水在流動,她輕咬住唇,抬頭望著天花板的水晶吊燈,不想讓急欲涌出的淚水掉下來,但亮晶晶的閃光灼痛她的角膜,她慌亂地轉移視線,對上雷雋凝視的深眸。
「一個人,也有一個人去的地方。」他緩緩地說。
「我……還是回去吧。」
「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雷雋仍是一貫地獨自離去,季純純將眼淚眨了回去,拿起背包,緊跟在那個高大而孤獨的身影之後。
搖賓重音踫踫響著,震得人們心髒隨節奏而狂跳,也震得季純純的太陽穴隱隱作痛。
她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說是PUB,可這是位于山中獨門獨院的豪華別墅;說是私人舞會,卻是舞池、舞台、吧台、燈光、沙發、小桌一應俱全,連幾個超重音喇叭也固定在大廳的天花板各角落。
雷雋坐在她身邊,看出她的不安,解釋道︰「這是我常來的私人俱樂部,現在人不多,晚一點就熱鬧了,你先吃點東西。」
懊吵,她什麼也听不到;上面那個人歌聲好難听,聲音像是被碎紙機切過,裂成平板的長條音符:旁邊一桌,那個老男人正在撫模長發妹妹的胸部……
她閉上眼,如果能不呼吸,她也不想聞滿室的煙味和桌上咖哩雞飯的怪異料理包味道。
但此時最不靈光的耳朵竟听到了一聲驚喜尖呼。
「Ray,好久不見了,這個妹妹是你的新女朋友嗎?」
雷雋冷冷地說︰「你不要胡說,她是我同事。」
「喲,真是一個清純小妹妹。」那個女人擠進了雷雋和季純純中間的空隙,用肩膀推著雷雋,紅色的指甲尖點了點,嬌笑說︰「我不知道你什麼時候改變口味了耶!早知道我也去平板燙,穿條牛仔褲,你應該還會愛我吧?」
「陳年舊事,我不想再提。」
「總是一段恩愛嘛!」女人花枝招展的,又模上雷雋的大腿,來回撫模著,「沒想到才過一夜,你就變心了,女朋友換過一個又一個……」她轉過頭,嬌媚地說︰「妹妹呀,你要小心哦,我們的Ray……」
「你的金主來了。」雷雋說。
女人媚眼一轉,立刻移情別戀,笑眯眯地起身,大發嗲功,迎向另一位大老板派頭的歐吉桑。
季純純用力呼了一口氣,那女人的濃重香水幾乎嗆得她鼻塞。
「別理別人。」雷雋再為她倒了一杯酒。「你就坐在這邊,喝喝酒、听听歌,很好打發一個晚上。」
水晶瓶里盛滿深紅色的酒液,飄浮著切片的隻果、水梨、檸檬,這是雷雋特地為她叫的甜雞尾酒,他自己則是喝著一杯琥珀色的加冰威士卡。
調味酒的味道不錯,沒什麼酒精氣味,季純純口乾舌燥,幾乎是當果汁連喝兩杯,忽然覺得肚子有些難受,于是拿起背包里的三明治。
雷雋望著她吃東西的神情,她雙手抓著三明治,慢慢吃著,就像是一只受傷的小貓,輕柔地舌忝舐腳爪,恬靜卻畏縮;他目光凝視,手指不覺在沙發扶手撫拭著,彷仿佛模的不是人工皮革,而是小貓柔軟的毛皮。
但她為什麼一直皺眉頭呢?再看到她不時輕掩耳朵,他立刻恍然大悟。
那該死的立體環繞音響!
「Ray,听說你換公司了。」一個帶著脂粉味的男人坐到旁邊的沙發上。
「一段時間了。」雷雋按捺住帶季純純出去的沖動。
季純純倒是受了驚嚇,去了女人,又來了男人,難道雷雋男女不拘?
她迷惘地環視四周,這就是「一個人」來的地方?一個人來,和另外一個人搭訕,或者和另一個人跳舞,然後就變成兩個人,相擁,上床,不會孤寂了?
一個人,一顆心,短暫相逢,安慰,能夠交融交心嗎?
雷雋的情史,那是他的事,她不介意,反而生出深沉的悲哀,他和她一樣,其實也是孤單的。
舞台上換了一個歌聲像拉鋸子的歌手,她耳膜好痛,頭更痛,是該走了。
她猛然起身,差點站不穩,雷雋撇下朋友,扶住了她。
「好悶。」她捂住胸口。「我要出去。」
「走。」
懊不容易穿過五彩繽紛的舞池,閃過情迷意亂的紅男綠女,季純純一下子呼吸到新鮮空氣,耳朵獲得清靜,有了短暫的清醒。
「我去找公車站牌……」
「這里沒有公車,我送你回去。」雷雋本已放開手,見她又晃了一下,忙握住她的手臂。
季純純頭暈目眩,胡亂扯住雷雋的西裝外套,突然胃部一陣翻攪,好像有人拿棒子在里頭戳呀拌地,刺激得她再也忍耐不住。
「嘔……」
雷雋來不及閃避,結結實實地承接她這一吐,亞曼尼西服上盡是花花白白、腥臭難聞的穢物,但他的雙手依然牢豐地扶穩她。
季純純眯著眼。「糟,吐到你身上,我……我一定醉酒了……嘔……」
她轉過了頭,又是瘋狂大吐,這次吐到他的皮鞋上了。
她好難受,她想放開雷雋,隱約知道再吐下去,她可賠不起名牌服飾;可是頭好暈,她需要抓住一些什麼,酒精又開始作用了,天在轉,地在旋,腳底虛浮縹緲,是不是飛上天,要去找宇鴻了呢?
宇鴻不會讓她喝酒的,更不會帶她到這種地方,他們會去海邊夜游吹風,到近郊山上找星星,不然就在安靜的房間里纏綿擁吻。
宇鴻在哪里呢?為什麼她總找不到他?
「宇鴻……嗚……」
未語淚先流,眼前是誰?是宇鴻嗎?是不是?應她一聲啊!
山風吹過樹梢,枯葉落下,水銀燈映出她蒼白的臉龐,屋內仍在狂歡,屋外只有他們兩人,黑夜淒清,天、地、他、她,都是孤寂的個體。
雷雋深深吸了一口冷空氣,拿出手帕,為她拭去臉上污漬,再拖著踉蹌的她來到花園水龍頭邊,洗了手帕,再抹淨她的手臉。
他一手扶住她,一手抖月兌西裝,直接拿到水龍頭下面沖洗穢物,皮鞋也順便沖一沖,再拿濕手帕抹去衫褲上的殘渣。
「嘔!」
季純純還在吐,這次沒有吐出東西,只是猛嘔含有酒味的酸水。
「苦……好苦……宇鴻,你怎麼不說話呢?」
「回去了。」他一再地幫她擦臉。
車子就停在門邊,雷雋像是挾持一尊大女圭女圭,又拖又抱的,總算把她塞進車子前座。
他坐到駕駛座,轉頭問道︰「季純純,你住哪里?」
季純純歪著頭,迷糊地哼著,說不出話來。
他按亮車頂燈,打開她的背包,模出一個粉紅色的皮夾,上面貼著一張她和周宇鴻的大頭貼。
丙然是一個俊朗的陽光男孩,跟那天他在醫院看到的最後一面,幾乎已是判若兩人,人被病魔摧殘至此,任是他冷眼看世情,也無法無動于衷。
雷雋又比對了照片和身邊的女孩,她是明顯地消瘦了。
他掏出皮夾里的身分證,看了里頭的地址,再拿出一本電話冊,第一頁也是寫著和身分證相同的位址。
他收好背包,按熄車頂燈,轉身為季純純扣上安全帶,見她垂著頭,姿勢不是很舒服,他又側過身子,右手按在椅背上,半個胸膛幾乎覆在她身上,以左手為她壓下座椅下面的椅背調整按掣。
「宇鴻……」
雷雋已經壓下椅背,讓她半躺下來,正想起身,不料竟被她抓住領帶。
他以一種可笑的姿勢撐在她上面,立刻撥開她的手。「別抓。」
宇鴻在逗她了!季純純綻出甜美的笑容,眯眼望著最摯愛的男人,伸出雙手攬住他的脖子,撒嬌︰「親親,我要親親。」
軟膩的氣味撲鼻而來,雷雋猛然起身,輕易掙月兌她的擁抱,發動汽車引擎。
「宇鴻,為什麼?不疼我了嗎?」季純純淚水如瀑瀉下。「我好想你,每天想你,閉上眼楮都在想你……」
那幽咽的哭聲如夜間潺流的溪水,明明是想尋找出路,卻又撞進更黑暗的森林里,令她哭得壓抑而無助。
山區下起小雨,斑斑雨點潑灑上擋風玻璃,老天也在哭。
大家就這麼愛哭嗎?雷雋啟動雨刷,愈是用力抹擦,天就哭得愈淒厲,他心情被雨刷的快速移動所牽引,車速也飆得更快。
季純純安靜了一會兒,雷雋以為她睡著了,直到他听到極細微的抽咽聲。
她又哭了,中午已經听她哭過一遍,現在又來重播,他胸中驀然燒起一把無名火,他根本就不該請她喝什麼下午茶,然後拖她來這邊嘔吐,所有事情都是他發神經病,自找麻煩!
也許早在那天在電梯里,他看她哭得那麼傷心,令他竟為自己的冷漠而產生罪惡感時,他就是該死的莫名其妙!
「別哭了!」
他大吼一聲,用力踩下煞車,車子陡然停下,強烈的車燈射出糾結難解的雨線。
季純純好像被嚇醒了,張開迷蒙雙眼,楞楞地望著車頂。
她顫聲開口︰「宇鴻,慢一點,別走那麼快,我伯……」
雷雋冷眼盯著她,黑暗中的瞳眸格外幽深不見底。
「我好怕,宇鴻,我一個人好怕……」
她是在夢囈了,身體不安地扭動著,手指頭似乎想抓住什麼東西,偏偏她抓不到任何東西,淚水也就流得更急了。
雷雋呼吸變得沉緩,眸光一凝,伸出右手,直接交握住她抖動的手掌。
季純純回握了他,淚水流淌,唇畔浮起滿足的微笑?「宇鴻,你回來了……」
他靠近她,只是靜靜地看她。
淺笑無語時,她像是沾上露珠的空谷幽蘭,再輕輕一笑,水珠閃耀著亮晶晶的光芒滾落而下。
那顆淚珠也掉進了他的心海深處。
情不自禁地,他以左手拭去她臉上的淚痕,感觸到她的柔軟。
「宇鴻,吻我。」她低聲喚著。
他俯下臉,吻住她那顫動蒼白的唇辦,探進了她欲語還休的嘴里,她迎上他的尋索,深深地與他交纏擁吻,難分難舍。
他的吻狂急如暴雨,肆意掠奪她的甜蜜,感覺到她的回應,他再緩緩轉為細膩,溫柔地撫慰她空虛的心靈,也撫慰了自己的。
兩顆孤寂的心,就這樣滿足了嗎?
雨水浙瀝瀝地敲打車窗,洗去塵埃,也洗去傷心人的哀痛,卻讓雷雋視線不清,分不出正確的方向。
空間和時間都失去了意義,他迷失在自己的心里。
長吻已歇,雨絲漸小,變成滾落人間的斷線珍珠,他仍握緊她的手,她原先的冰涼已有了暖意,淚眼也換上安靜甜美的睡容。
烏雲-開,山野靜謐無聲,月亮再度探下溫柔的光芒,路邊水洗過的綠拭摧如上著金粉,燦然如夢。
他輕輕抽開她的手,重新踩動油門,這次,他放慢車速,駛過濕漉漉的柏油路面,返回現實世界。
星期一,季純純穿著粉女敕色調的套裝,重新別上水藍色的發夾,臉龐抹上淡淡的彩妝,再加上她的甜美酒窩,整個人看起來煥然一新。
辦公室的同事紛紛稱贊她的美麗,為她恢復速度之坑邙欣慰,這就是他們所認識開朗樂觀的季純純啊!
星期一總是特別忙碌,好不容易來到中午休息前的空檔,季純純趁四下無人,拿了公文夾,走到雷雋身邊。
「雷經理,那天謝謝你送我回去。」
雷雋正對著電腦沉思,轉過椅子,聲音淡然︰「沒什麼。」
「我記得……呃,好像弄髒了雷經理的衣服,這個洗衣費用……」
「本來就該送洗了。」
「那雷經理給我帳單,我來付。」
「以後別隨便跟陌生人出去,女孩子要小心自己的安全。」
本來在講洗衣服,突然蹦出一句「管教式」的口吻,季純純的听覺神經來不及接收,腦筋馬上打結。「我不會和陌生人出去啊。」
雷雋望著她有些困擾的模樣,只好換個方武說︰「跟不熟的人出去,不要喝酒精性飲料,特別是在PUB或舞會的場跋,最好什麼飲料都不要踫,知道嗎?」
季純純听明白了,卻也困惑了,雷雋不是陌生人呀,他是不是怪她喝醉酒,給他惹麻煩了?
「對不起,我不知道我會喝醉,實在很麻煩雷經理……」
她說著說著,臉頰泛上熱潮。她那日醉得不省人事,只記得嘔吐和寒風;當她醒來後,同住一層的室友告訴她,是一個酷到極點、冷到不行、帥到離譜的男人背她回到五樓公寓,還凶巴巴地叫她們幫她換衣服呢。
鮑寓沒有電梯,他要背她爬上五樓,怎能不生氣?
「沒事了,你去吃飯吧。」雷雋又將椅子轉回電腦螢幕。
「喔。」季純純放下公文夾,臉上的熱潮蔓延到全身,雷雋的警告有道理,她竟然昏睡到被人家背走了都不知道,實在要好好自我檢討。
不過,他心情不佳,把她當陌生人,她可不當他是陌生人。
「雷經理,我送你一個小太陽。」
她攤開手掌展示上面的東西,撕掉雙面膠,直接貼到雷雋的電腦螢幕外殼。
那是一個黃色絨布做成的五公分見方小玩意兒,一顆圓鼓鼓的太陽臉,兩個黑眼楮,一抹快樂笑容,外面瓖著一圈三角形的漩渦狀光芒,令人見了,也想跟著小太陽一起開心大笑。
「這是什麼?」雷雋以手指觸上那張軟綿綿的小胖臉。
「這是我室友她公司的贈品,買產品才有,只送不賣哦。」
「你自己拿去吧。」
「我有,彩梅也有,其他同事想要,沒有了。」季純純笑著雙手一攤,好像想證明沒有小太陽了。
雷雋看了一眼她柔軟的手掌,再抬起頭,他前面兩張辦公桌的電腦上,也有兩顆眉開眼笑的小太陽。
季純純繞到他背後,傾身向前,用指頭按了按小太陽,聲音愉悅地說︰「貼牢些,以後雷經理工作累了,看到它這麼快樂,精神會好一點。」
她的氣息就縈繞在他身邊,他還可以聞到洗發精的香味,甚至近距離、大膽地凝視她細細打扮過的粉女敕臉頰。
「好了,不會掉下來了。」季純純站直身子。「雷經理,我去吃飯了。」
「季純純。」雷雋喚住她。
「雷經理,還有事嗎?」她轉過身,臉上笑意不褪,注視著他,等他說話。
「你那問公寓是租的?」
「嗯,我們三個都是外地來的女孩子,一起合租的。」
「為什麼戶籍地址也在那里?」
「我既然在台北工作,戶籍在這里也比較方便,房東說反正是空戶,看我又不像會犯罪,也就同意我遷進來,自己當戶長。」季純純說得好笑,兩顆酒窩凹陷得更深了。
「你的家呢?」
「我家就在那里呀。」
「我是說,你爸爸媽媽住哪里?」
「我爸爸媽媽出車禍走了。」
「兄弟姊妹?」
「我有一個弟弟,可是他五歲時跟爸爸媽媽上去當天使了。」
「那你當年也還小,怎麼長大的?」
「我叔叔嬸嬸養我啊。他們還有三個孩子要養,我耳朵不好,看起來笨笨的,好像不是很受歡迎,所以我從高中就開始打工賺學費,幸虧成績還不錯,有獎學金可領,這才能念到大學畢業。」
她的回話自然,好像日出日落一般平常,沒有悲情,沒有黯然,也許她的生命曾經翻天覆地,但如今依然是百花盛開,笑靨燦爛。
若非看過她軟弱哭泣,雷雋甚至會以為她不曾失去最親愛的男朋友。
「你該吃飯了,我還要忙。」
「雷經理,我們今天去外面吃合菜,彩梅他們先去點菜了,你也一起過來,我們還可以多點兩道菜呢。」
「你們自己去吃,我還不餓。」雷雋又轉回電腦前。
季純純偷偷吐了舌頭,早知道叫不動他,但不試試,又怎麼知道他的想法?說不定他也想和同事一起去吃飯呢。
她回到座位拿皮夾,俯,望見玻璃墊下的周宇鴻。
宇鴻,你好嗎?她在心底低喚著,以手指撫模他的笑臉。
那天宇鴻入夢來了,他完全回復了健康,瀟灑得令她心動?他一直握住她的手,帶她穿越草原、飛過海洋,她仿佛騰雲駕霧,在藍天上俯瞰遼闊大地;在那一剎那,她的心境變寬了,所有的哀愁盡皆消失,一回頭,宇鴻仍是深情地凝望他,笑容明亮俊朗,他走過來,深深地吻了她,那久違的吻是那溫柔、那麼綿長,她忘情地回吻他,滿足眷戀地躺臥在他的懷里,臉上綻出一個最甜美的笑容。而他似乎看到她的心情轉變,也就輕輕地放開她,向她揮手道別,獨自飛向更高更遠的晴空。
懊美的夢!那一定是宇鴻不舍她,回來提醒她一些事情。
她會听宇鴻的話,她一定會活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