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時節,尹桃花為兩個妹妹穿上厚厚的棉襖,趁著即將下山的日頭,三姊妹一起坐在廊下讀書。
「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張……」
童音清脆有力,河詮和小橘順著大姊的指頭比下來,大聲朗誦。
尹桃花也出聲誦讀,日光曬上她的身子,有如一股溫暖的氣息,團團包圍住她……彷佛那晚,偎進了阿楠的懷抱里,也是如此暖烘烘的,令人不願離開。
她不自覺地撫模自己的唇瓣,臉頰緩緩浮上兩朵紅雲。
「咦?大姊,怎麼不念了?」河詮疑道。
「啊!」尹桃花這才發現指頭沒指向千字文,而是按著嘴唇,忙拿了下來,「念到哪里了?」
「大姊不專心,阿楠哥哥說,念書要專心喔!」小橘有板有眼地道。
「大姊,-為什麼臉紅紅的?」兩張小嘴異口同聲問道。
「有嗎?」尹桃花模了模臉頰,又笑著模模河詮和小橘的小圓臉。
「-們也是臉紅紅的,衣眼穿多了,身體發熱,臉就紅了。」
小橘捧著自己的臉蛋,還是有疑問,「可是,阿楠哥哥喜歡流汗,穿得不多,為什麼在教我們讀書寫字的時候,也會臉紅?」
壩詮笑道︰「小橘,我跟-說,阿楠哥哥瞧著大姊,就會臉紅。」
「-們兩個在說什麼呀!」
「鋪子里的伙計哥哥都這麼說的。」河詮笑咪咪地道︰「他們問我,喜不喜歡阿楠哥哥當姊夫?我說,喜歡啊,可我不懂什麼是姊夫,伙計哥哥說,姊夫就是大姊的相好,晚上要一起睡覺。」
尹桃花真的臉紅了,「又去學那些無聊的事!阿楠哥哥教-們背的詩呢?背來給大姊听听,背好了才能去玩。」
「好!」兩張小口同時張開,嬌滴滴地念道︰「河詮生南國,春來發幾枝,勸君多采擷,此物最相思。」
尹桃花听著听著,恍惚回到阿楠教這首詩時,紅著臉、舌頭打了結,一字一字解釋詩意的呆模樣。
她原知道,河詮是一種可以吃的豆子,也是她親愛的妹妹,卻從來不知河詮還代表相思,看著河詮,就是想念心里的那個人。
在不出門義診的日子里,阿楠會教她們三姊妹讀書識字,也教她辨識藥材、學習藥理、背誦藥名,還笑著告訴她,想在醫館幫忙的話,不能看不懂藥單子。
她很努力地學習,他教的、說的、寫的每一個字,她全部用心記下來……
「大姊又發呆了。」小橘扯扯河詮的手。
「嘻,我們去踢毽子。」河詮打算開溜。
「等一會兒再玩。」尹桃花及時拉回兩個小衣-,「習字呢?」
兩個小女娃頓時愁眉苦臉,念書背詩很好玩,可阿楠哥哥叫她們一天寫五個生字,每字寫二十遍,那就不好玩了。
「去房里寫字,寫完才能玩。」
「嗚!」兩張小嘴嘟得老高,拖著小腳步,慢吞吞地回房。
尹桃花微笑起身,目前的日子過得很好,不愁吃、不愁穿,她們還能安心讀書寫字,那是過去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然而,過去的她,心思單純、無憂無慮;如今的她,經歷不算太大的變故,見過世間的疾苦,心頭又擱上一個人,是再也回不去以前自在唱曲的日子了。
也可以這麼說,是她懂事了,生活里不再只有山和水、風和雲、鳥和魚,還有許許多多她所關心的、割舍不下的人們……
到了燒晚飯的時間,她移步到廚房,這里是她的秘密天地,藥鋪子里的男人個個遠庖廚,她除了在這里燒飯,還可以做其它事。
掩起門,她模出藏在櫃子里的香,以灶上燜火點著了,對著窗外天光跪了下來,虔心祈求著,「老天爺,桃花點起一炷香,在這兒求您了,求您保佑天下太平,老百姓安居樂業,沒有饑荒、沒有天災、沒有戰亂,大家都平平安安的,無病無痛,呃,我這樣說好像不對,如果不土病,賈大夫就沒生意了,那麼,生點小病就好,小病敗快好起來,每個人又可以安樂過日子了。」
尹桃花眨了眨長長的睫毛,眸光清澈而明亮,神色卻有些不好意思,「老天爺,我跟您求那麼多,是不是很貪心?可我誠心求您,求您保佑河詮和小橘快快樂樂,平安長大,將來嫁得好夫君;還有阿楠,他是好人,他拿出自己的錢,花了很多力氣,為貧苦老百姓義診,他心地很好,看到別人痛苦,他也難過,有時候,我們出去會遇到危險,老天爺,您一定要保佑他平安,若真有劫難,就給桃花承擔,我不怕的,最後,我願阿楠好人有好報,平安康泰,長命富貴,娶……娶得賢妻,兒孫滿堂,老天爺,桃花求您,您一定要听到喔!」
長長的禱詞說完,她再拜了三拜,將香插在磚縫里,這才起身做菜。
門外站著兩個人,年輕的,捏緊手里的紙包,俊臉神情激蕩,如痴如醉。
「你不是走了嗎?回來干嘛?」年老的,一臉笑咪咪。
「那你又來干嘛?」朱由楠轉頭問道。
「前頭的水壺空了,伙計全在偷懶,我這把老骨頭只好來打水。」賈勝佗提著一只水壺,咳聲嘆氣的,又擠擠眼,「桃花很誠心呢!」
她的心,朱由楠早就明白透徹,每回和桃花在一起,他幾乎以為就要帶她「回鄉」開醫館了,可一靜下心來,想到自己的身分,卻又有口難言。
「好香!你手里是啥?」
「我在街上看到糖炒栗子,想……買來給河詮和小橘吃。」
「是想多看桃花一眼吧?」
朱由楠懶得看那張老臉,目光透過門縫,直直望定那個忙碌的身影。
「嘿,姓朱的,我警告你,桃花很善良,你得想個辦法,難不成你想永遠當阿楠大夫,欺騙她一輩子?」
「總有辦法的……」
至于是什麼辦法,朱由楠也不知道,但他知道,他是非桃花莫娶了。
晴天霹靂打得又急又猛,教人措手不及。
「奉天承運,皇帝詔日,福恭王常洵七子由楠品行德厚,學養兼備,今著封由楠為德隆郡王,歲祿二千石,王田一百頃,欽此!」
「臣領旨,萬歲,萬歲,萬萬歲。」
埃王朱常洵帶著朱由楠跪在地上,高舉雙手接過聖旨。
「恭喜福王爺!抱喜郡王爺!」宣旨太監忙上前扶起老福王。
「由檢的動作太慢了!」朱常洵拍拍雙手灰塵,竟然當眾直呼皇帝大名,還大聲抱怨,「本王夏天催他幫楠兒封王,他竟然拖到了冬天才頒旨。」
「讓福王爺操煩了。」宣旨太監舌燦蓮花,又笑又說的,「實在是國事繁忙,這地方什麼事不好報,就天天報上流寇、旱災、清兵這些芝麻小事,害得皇上夜夜難眠,這才忘了德隆郡王的大事啊!」
「由檢這孩子啊,不是我當叔叔的說他,他就愛鑽牛角尖,大事、小事一塊攬,這樣子當皇帝會累死的!你們這些當地方官的,別再寫瑣事去煩皇上了,知道嗎?」
「知道了!」前來祝賀的官員們擠得大廳水泄不通,齊聲應答。
「今天福王府如此盛會,卑職回去就寫份奏折轉述,讓皇上沾點喜氣。」
「福王爺愛護皇上,處處為皇上著想,實乃我大明王朝之福啊!」
眾官員有地方官、京官、外省跋來的、文的、武的……為了德隆郡王的封土大典,大家都不請自來,齊聚一堂,稱頌贊美之聲不絕于耳。
朱由楠身著皇室正式禮服,手捧聖旨,猶呆愣站在原地。
憊是他大哥朱由崧有經驗,呼喝道︰「人呢?快將聖旨收妥,供到案上。」
「是!」立刻有家僕捧著盒子跑出來,恭敬地接過聖旨,仔細收好,
「七弟,總算你也封郡王了。」朱由崧拍拍他的肩頭,「怎麼?嚇呆了?就說你沒見過世面,以後你就跟在父王和大哥身邊,學著呼喝這些應聲蟲吧。」
「應聲蟲?」
「這些官啊!我們說一句,他們應一句,十足應聲蟲是啥?」
「大哥,當了郡王,要做什麼?」
「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嫌王田收成不好,開個口,朝廷就幫你換上更肥沃的土地,歲祿兩千石不夠花用,鼻子哼一聲,自然有人雙手奉上。」
朱由楠十分清楚,他那一百頃王田,必定是強迫征收老百姓的田地而來;而他的歲祿,則是不知有多少人含著淚,繳上最後一口存糧所聚集而成的。
他心寒不已,大廳人太多,空氣太悶,他待不住了,只想月兌掉這身袍服,離開這里……
「楠兒!」朱常洵開懷不已,喊住了他,「今天你是正主兒,本王不在這兒礙眼,你過來這邊接受百官的道賀吧。」
「是。」父親喊他,他還是得听話。
「郡王爺!」一個身穿二品官服的白發老翁立刻拜倒,感激涕零地道︰「老臣孫女三生有幸,得以和郡王爺結為連理,老臣在此多謝郡王爺的厚愛了!」
「什麼?」
「楠兒,這是翰林院學士陸成。」朱常洵笑得紅光滿面,「為父的已經幫你選定對象了,陸家孫女品貌端秀,通曉詩書,正是足以匹配福王府的名門閨女。」
「老臣誠惶誠恐……嗚嗚……」陸成痛哭流涕。
「是親家了,您老就起來吧。」朱常洵難得會去扶人,「本王這小兒,眼界可高了,要為他找個適當的對象,簡直比登天還難,這幾天來了很多京官,送來許多畫像,挑來挑去,還是您老的孫女適合我家小兒。」
「福王爺聖明!郡王爺英明!是老臣高攀了。」
這趟來對了!陸成老淚縱橫,攀上福王,好歹他有機會升上一品官了。
「父王……」朱由楠混亂得說不出話來。
「楠兒,為父的知道你急,但大婚急不得,現在都十二月了,總得花些時間籌備,婚期訂在明年三月如何?」
「恭喜福王爺!柏喜郡王爺!」四周又是一片奉承歡喜之聲。
「可是……」
「來,這位是禮部尚書……」朱常洵又忙著介紹其他官員讓兒子認識。
人來人往,一張面孔換過一張面孔,個個喜上眉梢,擺足笑臉,但朱由楠瞧來,不過是一張張虛偽的面具罷了。
封王,給了他頭餃和財富,卻也讓他失去了自由。
那是他生下來就套住的枷鎖,掙不月兌、切不掉,甚至無從開口說不要。
不!這不是他想過的生活,他只想當一個小大夫,在小村、小鎮行醫看病,身邊有人為他擦汗、遞水,日出日落,平平安安;到了夏天,可以到溪邊玩水、抓青蛙;到了冬天,抱著心愛的妻子躲在被窩里,一起努力生女圭女圭……
抱賀聲不絕于耳,他卻是什麼也听不見了。
第四天了,每天藥鋪子一開門,尹桃花就站在門邊盼呀盼的,卻是盼不到熟悉的身影。
壩詮也很苦惱,捧著下巴道︰「阿楠哥哥怎麼不來?」
小橘並肩坐在一旁,也捧著下巴,苦著臉道︰「阿楠哥哥不要我們了嗎?」
皚子里的伙計道︰「不是的,這幾天福王府辦喜事,大官來來往往,轎子、馬車像流水一樣過去,衛兵可忙了,為了保護這些爺兒們,一下子封了那條街、一下子又擋了那條巷子,阿楠大概被擋住了,過不來。」
阿楠住哪里呢?尹桃花心思糾結,阿楠每天很早就過來藥鋪子,若沒出去義診,中午就會留在鋪子吃飯,到了傍晚,一定會離開,這麼久的時間以來,她習以為常,竟然忘了問他住在洛陽何處!
甚至宋銓也沒過來報個信兒,她苦于無處尋人,只好在鋪子里苦等。
賈勝佗優哉游哉地喝了口茶,「桃花,別擔心,他不會有事的。」
尹桃花絞著手中的帕子,仍是秀眉微蹙,憂心地望著街頭的那一端。
壩詮問道︰「賈伯伯,福王辦啥喜事?他還要娶老婆嗎?」
賈隘佗笑道︰「不是娶老婆,是福王第七個兒子封王,正在熱鬧慶祝。」
小橘眨眼問道︰「一個福王已經很壞了,還有別的王來使壞啊?」
「呃?!」賈勝佗傻眼,好聰明的說法。
兵丁封街,來看病的人也少了,幾個伙計閑得無聊?便聊了開來。
「福王七個兒子全部封郡王了,這下子洛陽城更不得安寧了,小橘說對了,這位「混世小霸王」有了王位,恐怕還要更加使壞。」
「上回听說他到鄉下,一夜玩七個村姑,被一個將軍瞧見……啊,河詮和小橘在這兒,不說了不說了。嘖!真是敗壞風氣,大家回去可得仔細顧好家里的妹子,別給小王爺看上搶走了。」
壩詮听了,趕忙轉身抱住小橘,「顧好」妹子。
大家哄堂大笑,「小王爺不敢到這里使壞啦,福王府的御醫不會看的病,還得找咱們賈大夫呢!對了,大夫,這個小霸王長什麼樣子?一定很凶惡吧?」
「凶惡嗎?我來想想。」賈勝佗撫著一把黑胡子,高深莫測地道︰「他呀,瘦瘦長長、斯斯文文、細皮女敕肉,模樣挺俊的,聰明是聰明,可有時候又像只呆頭鵝,只會傻呼呼地看姑娘。」
「果然一脈相傳,也是一只小色鬼!他明年要娶的小王妃可慘了,還沒嫁進門,就得先听一大串風流韻事。」
「啥?!你說他要娶小王妃?」賈勝佗跳了起來。
「是呀,听說是京師大官的孫女,福王府的人都出來說了。」
「可惡啊,這小子!」賈勝佗急得團團轉,猛扯胡子,一邊拿眼偷瞧桃花。
尹桃花站在門邊,大家的談笑聲隱約傳進她耳里,但小王爺封王娶妻皆不關她的事,她關心的只有阿楠,這幾日不見,他可安好?
看看日頭,已近晌午,也該是做飯的時刻了,她無可奈何地,轉身進屋。
「桃花!」熟悉的叫聲在身後響起。
她心頭一震,一回頭,是那張熟悉的俊臉,穿著熟悉的青衣棉袍,帶著些許疲憊、些許焦躁,鬢發微亂,還在大口喘著氣,是一路跑來的吧?
「阿楠!」她眼前立刻蒙上一層淚霧。
「阿楠哥哥來了!」河詮和小橘開心地過去拉他的手。
「總算來了,桃花可想死你了!」伙計們額手稱慶。
「臭小子,你還知道要來?坐下,給我交代清楚!」賈勝佗卻是氣炸了。
「來了就好。」尹桃花低頭抿緊唇瓣,不讓大家見著她的淚光。「阿楠,宋大叔,你們快進來!壩詮,幫忙倒杯熱茶。你們大家聊聊,我先到後面做午飯了。」
她快步走過鋪面,才一掀開後頭的簾子,淚水便不可遏抑地滾落下來。
她從來不知道,自己竟然會如此惦念他,半日不見,心就懸了上來;一日不見,輾轉難眠;三日不見,早已胡思亂想,惶惶難安了。
沒事就好,她一邊快步走著,一邊拿袖子拭淚。
「桃花!」才走到廚房廊下,整個人驀地被擁進一個溫熱的懷抱里。
「阿楠,別……」她的淚水再度決堤,人也癱倒在那雙臂膀上。
「桃花,我好想-!懊想-!」
朱由楠雙臂收緊,緊緊摟住她,心痛如絞,眼眶也紅了。
他怎會不知她正焦急地等著他呢!可他不能拂逆父親的興頭,只能跟著父兄接見官商富賈,大吃大喝,歌舞助興,酒一盅盅地倒、菜一碟碟地上,喝不完的、吃不下的全部倒掉,真真應驗了朱門酒肉臭這句話!
見鬼的德隆郡王!他不當可以了吧?
「好痛……你,好緊……」怎地抱得這麼緊?她快不能呼吸了!
「啊,桃花,對不起!」他忙放開了她,見她淚流滿面,又慌得握住她的手臂,「對不起,我不是不來見你,是來不了,我……我家里有人來到洛陽,我走不開,宋銓也走不開。」
「他們來督促你念書?」她幽幽地問。
「是……是的,可我不念了,我就是不念了!」他任性地大喊。
「念書還是好的,別辜負你爹娘的期望。」
「這種朝廷,好官哪能出頭?不考也罷!」他又急切地道︰「桃花,我沒忘記,我還要帶-開一間醫館,我們離開這里,到遠遠的天涯海角,哪里都好,就是不待洛陽了,」
「阿楠,你怎麼了?」
「我……我好悶,這樣的日子我過不下去了!」
望著他激動的神情,她反倒平靜下來,抹掉臉上的淚,拉著他的手,帶他坐到廊前凳子。
「阿楠,你心情不好,我唱個曲兒給你听,好嗎?」
握住那柔軟的掌心,他連日來僵硬緊繃的神經立刻放松。
她露齒一笑,眼眸有了光采,開口唱道︰「輕輕來到桃花下,桃花樹下遇見了冤家,那個桃花一朵開得倒有兩朵大,香噴噴的桃花,俏皮皮的冤家,哎呀,掐了桃花,送與了冤家,你可全收下!你可全收下!」
「呵!」朱由楠笑了。
拌聲清脆甜潤,山歌風味俏皮活潑,縱使他心里打上千千萬萬結,也在瞬間被她解開了。
猶如溪畔初見,她仍是那個善解人意的純真姑娘,瞧那紅腫的眼楮,這幾天也不知偷偷哭過幾回了,唉,此生能得桃花真心待他,他又夫復何求?
「阿楠,你念書悶了,唱我教你的曲兒,心情會好些。」
「好。」他笑意溫煦。
「那你唱唱,我先去燒菜。」
「桃花!」他拉住她,直直瞧著她。「我要娶-為妻。」
「什……」她驚愕得睜大眼楮,兩顆黑黑的瞳眸立時泛上一層水光。
「桃花,-再等一兩個月,我們離開洛陽,立刻成親!」
「這……這不成的。」她慌忙搖頭,想要抽出被他握緊的手掌,卻被他握得更緊,她急得掉下了淚︰「你是有錢人家的公子,我……」她從來不敢想啊!
「為了義診,我錢都散光了,以後是窮光蛋,將來醫館賺的一些診金,再拿出來幫窮人家義診,這樣好不好--」
「當然好……可是……」
「如果-嫌我窮,不願嫁給我,那我也只好自己一個人看病、抓藥、收錢,忙得昏頭轉向了。」
「不是的……」她又是流淚、又是臉紅,這話到底要怎麼說起啊!
「窮歸窮,但我一定會照顧好-、河詮和小橘,還有我們的女圭女圭。」
「哪來的娃……」她除了流淚和臉紅,一句話也接不上,他不是書呆子嗎?怎麼一下子變得那麼會說話?
「那-一定要問我爹娘了,可我要說,是我娶妻,不是我爹娘娶妻,我愛桃花,就要桃花做我的妻子,幫我生女圭女圭,他們管不著。」
左一句「愛桃花」、右一句「做妻子」、再一句「生女圭女圭」,她一顆心被他的話扯住,千回百折,雖早已系上他的心了,但--
「不行的,阿楠,你不念書,又不照你爹娘的意思娶親,他們會不高興的。」
「桃花,賀擎天罵我迂,怎麼-也迂了?-本來就不是那種拘泥世俗成見的姑娘,只要-喜愛我,願意跟我去開醫館,不管我是誰、有沒有錢,-都會嫁給我的,不是嗎?」
點頭不是,搖頭也不是,又教她如何回答呀?
他也猜到她的心思,「怕我為難?別想那麼多了,有錢人家的規矩忒多,我就是煩,這才要出來,又怎會帶-一起進到那牢寵里!」
這個阿楠啊!她早就千萬個願意和他在一起,卻因涉世漸深,學得了門當戶對那套別人的看法,但這並不是她的本心,也不是她的個性。
她是山中的女兒,自由自在,愛山愛水,也愛阿楠,喜歡就是喜歡,哪有那麼多顧慮!
她月兌口而出,「阿楠,你到哪里都成,我不要你住牢籠里,我只要你開開心心的!」
「這就是了,和桃花在一起,我最開心了。」
「阿楠,我也想天天見到你。」她展顏而笑,抬頭望定了他,「你看病,我抓藥;你念書,我唱曲;你劈柴,我燒飯……可你會不會劈柴呀?」
「桃花啊!」他熱情的桃花回來了,洛陽的城牆真是悶住她了!他歡喜地道︰「當然會了,不就拿把斧頭砍呀砍的?」
「還是我來劈吧,你笨手笨腳的,小心拿斧頭砸了腳。」
「不會的。」他摟住她的身子,凝視那雙含情水眸,微笑道︰「桃花要我保重身子,愛惜性命,我就會听桃花的話,為了我的桃花,我一定要好好的。」
「阿楠……」她眼眶又紅了,他真的全記得她說過的話!
「就這麼說定,嫁我為妻了。」他的笑意溫柔,低頭為她吻去臉上的淚珠,再輕緩地滑到他思念許久的嬌女敕唇瓣,低語道︰「那天晚上,我只親到一點點……」
這次,她不再逃走,也沒力氣逃走,那火熱的親吻綿綿密密,熨得她全身發燙,也煨得她遍體酥軟,只能閉上眼,任書呆子使壞欺負她了。
一群人隔了一個院子,個個拉長脖子,躲在門簾後面偷看。
「呵,這小子還是有擔當的!」賈勝佗滿意地撫著一把黑胡子。
「嘻!以後要叫阿楠哥哥姊夫了。」河詮和小橘異口同聲笑道。
「嗚,喊姊夫之前,能不能先吃飯?我肚子好餓!」一名伙計模著肚子哀號。
一向不說話的宋銓還是不說話,只是眼神復雜,既喜且憂,他明白接下來的路可能不太好走,不過,主子怎麼走,他義無反顧,也跟著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