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榻上,那張原本意氣飛揚的俊臉慘白虛弱地沉寂著。霍青蓮無力的眼望著方悠然,空蕩蕩的胸膛里有一點什麼東西在騷動,視線
往下移,定在他鮮血斑斑的月復部上──方悠然就在那個地方,曾經有一支劍穿透他,點中了她的心窩。
「唔!」黛眉深鎖,她-著胸膛,軟軟地癱倒在他床畔。
為什麼?她明明沒有心了,卻會感覺到痛,而且是巨疼,疼得她忍不住申吟出聲……
床上原本昏迷中的方悠然,被陣陣-切的聲音喚回了神智,他掙扎著張開眼皮,一入眼就是憂心得茫茫然、不知如何是好的霍青蓮。
「怎麼哭了?」他傷得太重了,無力抬手為她拭淚,不過,勉強牽起一抹慰人心懷的笑倒還可以。
「我哭了嗎?」沒感覺啊!她愕然伸手撫上雙頰,直到沾得滿手濕,才發現自已真流淚了。
「你一定是太累了。」他還是笑,卻虛弱、無力得教人心疼。
她呆愣著,不知如何回答?心是空的、腦袋也是空的,只知留著一雙眼瞬也不瞬地望著他,不讓他自視界里消失。
「過來啊!」他奮力地移動身子,空出一小塊床榻。「一起睡吧!」
她不言不語呆望著那塊床位,他的意思是要她跟他同榻而眠?為什麼?
從她疑惑的眼里,他讀出了她的心意。「傻瓜,別想那麼多,我們都受傷了,急需休息,而這房里只有一張床,當然就一起睡-!」
說得好像很有道理,她順從地爬上了床鋪,躺在他身側。
他費力地移動一只手臂,握住她的手。
他想干什麼?霍青蓮心頭一震,錯愕的眼圓圓地大睜著。
「明天見。」想不到他只是牽唇一笑,靠著她的身子,很快地進入了夢鄉。
再一次,她看著他的睡顏發呆,他的眼眶黑黑的、雙頰白白的,虛弱的吐息在在提醒著旁人,他傷重未-的事實。
那一劍應該是要殺她的吧!卻被他給擋住了,用他的身體。
他怎能這麼做?那是一柄劍啊!被刺中會很痛、會流血、會要人命的。
她不懂,真的不懂,他為什麼要那樣做?促使他行動的動機到底是什麼?抑或他是對她有所求才那樣做的?
她身上有值得他舍命相求的東西嗎?好像沒有吧?
「你到底想要什麼?」忍不住,她低聲問道。
他鼻息咻咻,睡得深沉,她終是沒能得到答案。
瀕青蓮縴指在他微涼的面龐來回梭巡兩遍。「不管你想從我身上得到什麼?等你清醒後,一定都會後悔的,因為我根本就一無所有。」
顫抖著身子,她螓首倚進他肩窩。他的身體是溫暖的,好舒服,多想永遠擁有啊!
但那是不可能的,在她的生命里沒有一件事是永遠不變的,以前沒有,以後也不可能有。
用力抽出被他掌握住的手,她掀開錦被下了床,既然那方溫暖不可能永遠屬于她,那還不如一開始就不要有。
「我不想再品-一次失去的痛楚了。」空茫的眼改而被絕望與死寂所填滿,霍青蓮悄然退出了「擎天樓」,其間不只一次頓下腳步,渴望再躺回他身畔,握緊他的手。
但她終究是沒有勇氣再-一次失去的痛,邁著踉蹌的腳步離去,她將自己深深鎖進西廂房,落下來的鎖困住了她的身,同時也緊緊綁死了她的心。
「霍姑娘,求求你開開門啊!」丫鬟小翠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哀求著。
瀕姑娘和大少爺一起受了傷,現在府里一團亂,大部分人都被派去守護、照顧大少爺了,她被分派來給霍青蓮送藥。
起先還覺得自己很幸運呢!大少爺的搞怪與麻煩是眾所皆知的,尤其他身體不舒服的時候,情緒就會特別激昂,總要把周圍的人玩掉半條命才會開心。
至于三位可能的未來大少女乃女乃,雷姑娘听說有一堆怪癖,又吼聲如雷,常把隨侍丫鬟嚇得半死;于姑娘成天紅著一雙眼兒,那淚啊,沒有一天乾過,侍候她的人難免要受影響,也覺得難受。
瀕姑娘本來是最正常的,愛玩愛笑,又不給人添麻煩,丫鬟們都欽佩她能夠抵得住大少爺的胡攪蠻纏。誰想得到,一場賓事下來,霍姑娘整個人都變了,鎮日里不吃不睡,就這樣把自己關在房間里。
「霍姑娘……」小翠啪一聲跪了下去。「小彬給你磕頭,拜-你開門吧!」她再這樣下去,要是有個什麼萬一……嗚嗚嗚……小翠不敢想,大少爺和二少爺會罵死她的。
房里依然無聲無息,小翠在外頭,磕完頭,又舉手擂門,把嗓子都給喊啞了,若非確定霍姑娘並未外出,她幾乎要以為里頭沒人了。
「霍姑娘,請你開開門啊!」癱在地上,小翠受不了了。「霍姑娘,你再不開門,奴婢要請二少爺過來了。」
不管是軟求、還是硬逼,房里的霍青蓮始終不吭半聲。
小翠忽地心跳一窒,大眼圓瞪。「糟糕,難道霍姑娘出事了。」她砰一聲放下藥碗,匆匆忙忙跑去找方自在了。
棒壁房,于依人悄悄地探出頭來。府里出了什麼事,她一清二楚,連方悠然裝瘋賣傻她都知道,只是她膽子小,不敢出面應聲,總是躲在一旁偷看。
她也發現方悠然和霍青蓮間奇異的情愫流竄。他們兩個該是一對吧?這對她想要接近方悠然、求他救爹爹真是大大的不利。
如果霍青蓮就這麼死了……不!這想法太卑鄙了。她天生膽小,使計進方府,已是耗盡了她全部的勇氣,又要適應陌生的地方,又擔心被打入天牢的爹爹,身心兩萬俱損的情況下,她幾乎無時無刻不想放聲大哭。
多賴霍青蓮偶爾的關懷與慰問,她才能勉強支撐下來;如今霍青蓮受傷了,她怎能不好好回報她一番?
注意到四周都沒人了,她輕移蓮步來到霍青蓮的房門口。
「青蓮姊姊……」怯怯的呼喚低如蚊蚋。
但房內的霍青蓮卻听見了,先前不管誰叫她,她都可以置若罔聞的,偏偏于依人那聲幾不可聞的低喚,卻恍如一枝利箭般,不僅傳進了她耳朵,更筆直地射進她心坎。
「青蓮姊姊,你開開門好不好?」于依人抽泣著,眼淚又撲簌簌地往下掉。
瀕青蓮無知無覺的身子不由自主晃了下,打初見面開始,于依人的淚就有辦法改變她的決定,從前如此,現在也是一樣,以後……恐怕也不會變吧!
「青蓮姊姊……嗚……」壓抑的啜泣傳進房里。
瀕青蓮終于勉強撐起疲乏的身子,走過來打開房門。
當于依人瞧清霍青蓮慘白泛青的臉色、縴瘦的比鴻毛還要脆弱的身子,兩行清淚再如雨般紛然而下。
「哭什麼呢?」對著于依人就好像瞧見自己那無緣的妹妹,霍青蓮心憐地對她招了招手。「我又還沒死!」
「嗚嗚嗚……」她一定沒照鏡子,她的臉色比死人還要可怕。于依人難過地撲進她懷里。「青蓮姊姊,你吃藥好不好?拜-你吃藥……依人不要你出事啊!青蓮姊姊……」
瀕青蓮茫然的眼望著天空。她這是在關心她嗎?為什麼?她們非親非故啊!這樣做……有什麼好處?
「霍姑娘,你還是喝藥吧!」不知何時,雷春花也來到了她們前。
于依人回身一望,乍見雷春花,嚇得躲到霍青蓮背後;她不是討厭雷春花,也知道她並非壞人,但就是控制不住對不熟悉的人感到些微恐懼。
不過很奇怪,她就是不怕霍青蓮,從一開始就覺得可以依靠青蓮姊姊;在方府里,霍青蓮大概是唯一讓她敢于面對面正常談話的人了。
瀕青蓮望著雷春花,在她眼里瞧見了誠懇。她也希望她活下去?而她不過是個外人,卻不想她死,那為什麼她所依賴的好兄弟卻恨不得將她碎-萬段?
「喝藥吧!瀕姑娘,大家都很擔心你。」雷春花退開了身子。
瀕青蓮這才發現她身後站了一排圍觀的群眾,而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就是讓人扛在擔架上的方悠然了。
「你的情況看起來比我還糟。」方悠然的傷雖未完全恢復,但蒼白的臉已浮現些微血色,證明他這幾日好吃好睡,將身子養得很好。
不像她,把自己關在房間里,不吃不喝,發了近兩日的呆,把人都給發傻、發壞了。
方悠然把手一場。「你們都回去吧!瀕姑娘這里由我看著。」
「大少爺!」隨侍佣僕不贊同地應了句。
「怎麼,現在我的命令不管用了?」方悠然沉斥了一聲。
「不是的,大少爺,但你自己的身子都尚未痊-,又要照看霍姑娘,恐怕……」
「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心里有數,死不了的,還不將我抬進霍姑娘房里?」方悠然決定打今兒個起,吃住都與霍青蓮在一起。在他眼皮底下,不信她還能惡意虐待自己!
「可是……」
「這里我是主子,我說了算!」他吼了句,又嗆咳起來。
佣僕不敢再惹他生氣,只得遵令將擔架往霍青蓮房里抬。
「等一下。」霍青蓮擋在房門口。「男女授受不親,你我無名無分,豈能同居一室?」
「有本事你可以把我打出去啊!」他挑眉笑睇著她。「不過很可惜,你現在連站都站不穩,恐怕只能任我宰割了。」
「你……」怒火一上涌,她立覺頭暈眼花、站不住腳。
「是吧?我就說嘛,你現在這副模樣,別說趕我了,連只螞蟻都踩不死。」方悠然視線往旁移,定在于依人臉上。「于姑娘,你說我說得對不對?」
「呀!」天性膽小的于依人本就不習慣與陌生人相處,方悠然又突然問她話,硬是把她嚇得跳起來,蒙著臉逃回自己的屋子里。
「什麼啊?」方悠然無奈地模模自己的臉。「我傷的應該是月復部,不是臉吧?瞧她像見鬼似的,好像我長得多恐怖。」
「你粗鄙不文,本來就面目可憎。」霍青蓮不馴地瞪著他,怎麼也不願意跟他同住一屋。
「激將法對我沒用的,青蓮妹子!」好像挨罵是件多麼舒服的事,方悠然開心地笑開了嘴。「你想趕我走,只有一個辦法,把身子養好,用你那雙拳頭將我掃地出門。」他瀟灑地一揚手。「來人啊!咱們進去。」
「是!」不顧霍青蓮的反對,兩名侍從將方悠然扛進了她的房間里。
就這樣注定了他們變相的同居生活。
瀕青蓮打定主意,只要方悠然在她屋里一天,她就絕不開口與他說一句話,以表無言的抗議。
倒是方悠然很能自得其樂,每天吃飽了睡、睡飽了就練功、練完功當然就拿霍青蓮來取樂-!
「青蓮妹子,我都不曉得你這麼喜歡跟我住一起。」把玩著桌上將涼的藥汁,他調笑著。「故意不喝藥,好將我留……」
不待他說完那篇瘋言瘋語,霍青蓮下得床來,搶下他手中的藥碗,仰頭一口氣喝光了藥汁,再回到床上打坐調息,以期盡快恢復身子,將他趕出房門。
方悠然無辜地模模鼻子。瞧她那副深惡痛絕的表情,像恨死他似的,唉!殊不知他是用心良苦啊!
所謂請將不如激將,她秉賦雖聰明機靈,卻因執又倔強,所以在處理某些與感情有關的事時,總容易鑽進牛角尖里。這時候旁人若是逼迫、教訓,反而會害了她,唯有適當的導引與宣泄,才能讓她心中的悶氣釋出,並自己想通。
只不過溫柔導引非他本性,激她宣泄倒還有可能;如果她能因為惱怒他,而興起對抗之心,努力養好自己的傷,以期與他一決勝負,也未嘗不是件好事。
「大少爺。」門外傳來霍青蓮的貼身丫鬟小翠的喚聲。
「進來。」
小翠端著餐盤走了進來。「用午膳了,大少爺,霍姑娘。」
「放下吧!」
「是!」小翠-好了餐點,躬身退了出去。
方悠然舉箸吃了半碗飯,見她依然坐在床上無聲無息,愛嘲諷的嘴不自禁又癢了起來。
「嘖!咱們府里的廚子真是越來越了不起了,這一道道藥膳,或補身,或益氣……搭配得恰恰懊,讓傷者食用後,不僅得以滿足口月復欲,又能相得益彰地調理傷口。下回得叫自在給大廚加點兒跟兩才行,難得他這麼用心啊!」
卑落,就見床上玉琢也似的雕像緩緩動了動。霍青蓮功行一周天,順利圓滿地收了功,下得床來,漠然端起碗筷,吃將起來。
靶覺上,她似乎完全不將方悠然放在眼里,不管他說些什麼話、做些什麼事,她都當他是透明的;但只有她自己心里明白,她不僅在意他,根本是全副心思都放在他身上了。
她的心本來已經死了,只剩一具行-走肉留在人間等死。可自從他強搬進她房里後,她的意志又慢慢回來了,只憑著一股不服輸的精神,她努力養傷,發誓非將他趕出房門不可。
吃完了飯,她又回到床上運功調息,努力的程度可以說是生平僅見。
不過,也因為她如此不分晝夜的調息養傷,日前被「黑風寨」兄弟襲擊所留下的傷,已約略好了八成。
再度功行一周天,她俐落地跳下床鋪,走出戶外,試著舞練一趟拳法,以測驗自己的功力究竟恢復了幾成,是否有把握趕走方悠然那討厭鬼了?
方悠然好奇地打開窗戶,探頭窺視。見她練完一趟拳,不得不佩服她韌性驚人,短短三、五天,不僅傷勢大好,功力還隱隱有往上提升的趨勢;若能有個名師指點她,假以時日,她的成就定不在此限。
「嘖嘖嘖!懊一招……」霍青蓮听他有意評論她的武功,忍不住收住了拳勢,倒想听听他對她武功的評價。想不到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一字一句都要損人。
「那樣的花拳繡腿,你想用來打蚊子嗎?」
她俏臉脹得通紅,憤怒的眼恨恨地瞪著他。
「不服氣啊?」他撇撇嘴,又擺出一副目中無人的狂妄貌。「唉!我也知道忠言逆耳,無奈我這人就是太誠實,永還學不會說謊;尤其對象的拳術又真的很糟,下盤不穩、出拳無力,每一跨步,總是不自覺地向右傾……這麼多缺點,我怎能視而不見呢?」
瀕青蓮轉過身子,直氣得全身發抖。她的功夫哪有那麼差?從前在「黑風寨」里的時候,她的武功好歹也列入前十名的;那可惡的臭痞子竟敢瞧不起她,再練一套腿法讓他瞧瞧厲害!
「笨蛋,你的馬步是那樣練的嗎?」不知何時,方悠然已出了房門,坐在花台看她練功。每瞧見她武功上的破綻,他就拾起地上的石子扔向她錯擺的肢體,以導正她的姿勢。
瀕青蓮練得香汗淋灕、氣喘吁吁,但憑著一股不服輸的氣勢,她硬是咬牙這麼練下去。不知不覺中,許多過去她覺得窒礙難行的地方都被他點通了,一招一式使得越來越順暢。
「哈!」沉聲大喝一聲,她劈下一掌,園里一株胳臂粗的樹木竟應聲而斷。
她嚇了一大跳,一時穩不住身子倒退了幾步,愣愣看著自己的手。怪了!她幾時變得這麼厲害了?
錯愕的視線旁移,定在方悠然臉上,他正對她綻出一抹溫柔似水的淺笑。她忍不住俏臉一紅,尷尬地撇開頭去。
氣氛就這麼曖昧地回旋、沉積著,時間緩緩流逝,不久後,不只她臉紅了,連方悠然古銅色的面龐都浮現一抹幾不可見的暈紅。
報園里,或高或低的樹木上掛著十來只酒。
瀕青蓮一身勁裝,靈巧的身影在樹木間騰移飛舞著,須臾,身形越來越快,幾乎要追過人類的視線限度時,樹上的酒-一只接著一只被擊個粉碎。
她收拳看著自己苦練多時的成果。真沒想到,不過短短數日,她的功力又更上一層樓了。這都是方悠然的功勞,雖然討厭他,但她仍然不得不承認,沒有他的指點,她休想進步得如此快速。
不過她也不會因為這樣,就答應和他同居,苦練武功就是要將他趕出房門,這一點她死都不會忘記。
瀕青蓮邁著自信滿滿的腳步走到房門口。就是今天了,她要用這一雙拳頭將方悠然打出她的房間。
「嗚嗚嗚……」耳畔突然接收到一陣低低的抽泣聲,是從于依人房里傳出來的。
瀕青蓮黛眉一皺。唉!這依人妹妹怎麼又哭了呢?她真是好嬌弱,教人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口里又怕化了,真不知該如何保護她才好?
「依人妹妹。」她走過去敲了敲于依人的房門。
恰巧雷春花帶著兩顆黑眼圈拉開了房門。「她哭了一夜。」換言之,她又被吵得一夜未眠。
「抱歉!」霍青蓮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道歉,只是直覺于依人的事就是她的事,她不能不管。
雷春花搖搖頭,大異于粗獷的外表,她其實有一顆善良敏感的心。「她只跟你說話,你安慰她一下吧!」
「我會的。」霍青蓮頷首,雷春花又退回房里補她的回籠覺了。
適時,于依人輕輕拉開一條門縫。「青蓮姊姊……」探出來的是一張慘不忍睹的素白嬌顏,兩顆通紅的眼珠子,明白宣示了她哭泣一夜的成果。
「怎麼了?」心情不好讓霍青蓮拿不出昔日的好耐性,只能用短短的慰問表示她對她的關心。
于依人扁扁嘴,抽泣了下,撲進霍青蓮懷里放聲大哭。她真是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家里的佣人偷偷來給她報信,說皇上已下令將于書令擇期問斬。天哪!她爹爹就要死了,但……爹爹明明無辜的啊!方悠然又沒有成-,為什麼要斬她爹爹?
她想懇求方悠然救她無辜的爹爹一命,又沒膽開口,想去跟皇上說方悠然的-呆是假的,又不敢去……她沒用,除了哭,什麼事也做不好!
「青蓮姊姊……」低低的啜泣聲把霍青蓮的心都給哭擰了。
瀕青蓮擁著她,無奈地長嘆口氣。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依人活得苦,她何嘗不是?世間恁多無情事,真不曉得世人為何還汲汲營營于長生?像她,她覺得生命一點兒價值都沒有,寧可早早死了,省去煩心。
「依人妹妹,你有事可以跟我說啊!」
她搖搖頭。「誰也幫不了我!」除了方悠然外,偏偏她好怕他,根本不敢去求他。
她不肯說,霍青蓮也沒轍,只能抱著她,輕輕地拍著她的背安慰她,等她哭累了,再扶她上床休息。
這一折騰,已過了一個時辰,當霍青蓮再回自個兒房間,正好瞧見方悠然在收拾包袱,準備離去。
賭著氣,她還是不想跟他說話,只是睜圓了一雙水靈靈的疑惑秋瞳瞅著他。
方悠然自懷中掏出一片破的酒-碎片。「我不想落得跟這酒-一樣的下場,所以這回就當你贏了,我自個兒走。」如同來時那般突然,他的離去也十足地瀟灑,收拾好包袱,揮揮手,就這樣走了。
房里獨留下霍青蓮,望著忽然變空曠的房間。不過少了一個方悠然,竟變得這般寂靜,靜到……彷-有一抹孤單會趁隙而入,奪去她的生命。
忍不住覺得冷,她雙手環胸癱軟在椅子上。為什麼會這樣?不過是一個討厭鬼,她卻……戀戀難舍。可惡,為什麼會這樣?
「悠然……」低喚一聲,想不到心里對他的渴望,竟已大到突破理智。
「是你在叫我嗎?」驀地一顆大頭從門邊探了進來,可不就是那方悠然。
瀕青蓮猛地跳了起來,錯愕的眼迎上他促狹味兒十足的臉。
「不介意共進最後一餐吧?」他端著早膳大搖大擺地走了進來。「我本來是已經走了啦!不過想想,沒有我,你大概會吃不下飯,所以又好心地轉回來陪你用餐-!」說得自己好像多偉大似的。
瀕青蓮當下恨不得咬下自己的舌頭。她沒事叫回這個討厭鬼干麼呢?存心氣死自己嘛!
「吃飯吧!」無視于她不滿的怒氣,方悠然嘻皮笑臉地盛了一碗白粥唏哩呼嚕地吃了起來。
瀕青蓮氣都氣飽了,還怎麼吃得下,她怒哼一聲,正想起身離去。
「怎麼,你怕到連跟我同桌用餐都不敢?」這樣犯賤又挑釁的語氣只有方悠然說得出來。
瀕青蓮頓住腳步,氣唬唬地轉過身來,坐回位子上,端起一碗粥努力吃將起來,以事實證明了,她根本不怕與他共餐……甚至還有一些期待。
不對!眼角瞄到他唇邊得意的笑,她倏然發覺自己又中了他的激將法。該死!從前她沒這麼笨的,怎麼現在始終逃不了他設下的陷阱?他一定是對她下了什麼迷藥,她才會……喔!他又用那種眼神看她,似嘲似諷、有情無情、冷焰中含著熱火……忍不住,紅雲又棲上了她雙頰。
他笑睇的眼神依然未改,但瞧見她羞怯的神情,他心頭一蕩,稍稍失神了會兒。
在方悠然二十余年的生命里,一直是順遂得意的,霍青蓮是他頭一回遇上的難關,他熱中于挑戰這份麻煩。
但不知自何時起,挑戰的心情變了,她一身的謎團吸引他一路沉陷下去,醉在她-雜難解的情懷中、迷惑于她詭媚多變的神采里,她的一舉一動都教他移不開眼,最終只能順從本能,以生命來守護她。
「喔!」她申吟一聲,發現他瞧她的目光轉柔得似要滴出水來,她受不住放下碗筷往外跑去。才平靜的心湖不需要外力的攪和,偏偏他只須一記眼神就能讓她失控,為了維持好不容易才取必的冷靜,她只好盡力避著他。
跑到花園里,尋得一棵大樹,她一個翻身躍了上去。
斑倨樹頂,方府的一景一物盡收眼底,如此宏大的建築、安全又美麗的設計,全出自方悠然之手,他實在是個天才,無奈……他們無緣!
仰頭眺望遠方幾絲綿白雲絮。不知道雲端上頭究竟有些什麼?天庭嗎?還是西方極樂世界?不過那種和平的地方,她大概是不會去的,她真正的歸屬是地獄。張鐵嘴說她命不久矣,老實說,她其實是深信不疑的。
既然要死了,就不要再隨便去牽扯感情了,那種東西太傷人,她今生絕不再踫。現在唯一該掛心的是父母的血仇,在她死前,無論如何她都要親手殺掉于書令。
打今晚起要努力夜探天牢了,希望可以在死前找出進天牢的方法,殺了于書令,如此她才能不枉此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