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和日麗,萬里無雲,很適合郊游踏青的好天氣,但絕對不適合打掃戰場。
原因有二︰其一,日陽太烈,任何在外頭游蕩超過半個時辰的人都有中暑的可能,更遑論打掃戰場這麼耗費體力的工作,能夠順利完成任務而不必勞動同袍來抬的人幾乎沒有。
其二,方結束戰役的地方遍布血腥,加上烈日的高溫,那味道絕對稱得上驚天地、泣鬼神。
因此,沒有人喜歡打掃戰場,大伙兒寧可扛起刀劍上陣廝殺,也不願干這如同收尸的活兒。
是故,蘭陵國的第三軍團發展出這樣一條不成文的規定……任何兵將在三個月內未立功者,便是打掃戰場的第一人選。
看似公平的條款,其實暗藏玄機。
試想,一名入伍經年、能在場場戰爭中留下命來的老兵,他會不懂如何立功嗎?
于是,打掃戰場這檔事十之八九都落在新兵肩上了。
「我千方百計考進第三軍團,可不是為了給敵人收尸,為什麼進來到現在十來天了,仗沒打過一場,尸體倒收了百來具?」菜鳥一號抱怨。
「我是仰慕楚將軍,听說在她底下做事,不論背景,但求能力,我對自己的武功最有信心了,想不到……」菜鳥二號哀泣自己本事無法發揮。
「你們如果有這麼多時間嚼舌根,就快點將戰場打掃完畢。」奉命監視的校尉薛平罵人了。
「薛校尉,別的軍團都只負責打仗,清掃戰場的工作自有後備兵負責。為什麼我們第三軍團每次打完仗,不分兵將,第一件事就是將戰場清理干淨?」第三只菜鳥提問。
「哇!」突然,菜鳥四號發出驚逃詔地的尖叫。「將、將將……將軍……」
「這就是咱們每每得花上比別人多幾十倍心血打掃戰場的原因了。」薛平邊嘆氣,邊往菜鳥四號的方向走去。
成疊的尸體旁,躺著一個身著銀白鎧甲、染滿了-髒血污的人;她手中依然握著大刀,刀刃凹凸不平的卷曲著,可以想見方才那場戰爭的激烈。
薛平踢了銀甲人一腳,只見她翻了個身,露出一張小巧的女子臉龐。
「起床了,將軍!」她就是蘭陵國第三軍團的統帥,人稱「飛燕將軍」的楚行雲。不過更多人叫她……怪癖將軍。
楚行雲是個很好的統帥,聰明勇敢、運籌帷幄,領軍時身先士卒,砍最多的敵人、沖最困難的關卡,而且對部下很好。
能進入她領導的第三軍團,是全蘭陵國士兵的夢想。
但前提是,大伙兒得忍受將軍一個小小的怪癖……戰爭順利結束之後,楚行雲總是倒頭昏睡,不管正身處何地。
因此她最常睡的地方就是……戰場。
這也就是為什麼第三軍團嚴格要求清理戰場的原因,不一寸一寸地打掃,仔細辨別每一具尸體的身分,如何找回他們的將軍?
放著楚行雲不管,她很可能一睡三天三夜,直睡進什麼猛虎野獸的肚子里。那下一次他們要找將軍,就只能從各猛獸遺留下來的排泄物里尋了。
「薛校尉,這……真的是我們將軍嗎?」某個新來的菜鳥不敢相信地看著薛平拿腳踢將軍,這是大逆不道,要處死的吧?
「除了將軍,誰能在這種遍地血腥的地方睡得著?」薛平也是從打掃戰場爬起來的,想到當年辛苦翻著尸體找將軍,忍不住又多踢兩腳泄憤。
「可是將軍……」菜鳥才想問將軍是不是受傷了,才會昏迷不醒,地上的人發出響亮的呼嚕聲,通知大家,她只是睡死了。
「起床了,將軍!-為什麼一定要挑這種地方睡呢?營地里有上萬頂帳篷,隨便-愛睡哪兒就睡哪兒,-為什麼非得睡這種不是人待的地方?」叫歸叫,薛平卻一點兒都不想勞動他的手將楚行雲抱起來,不是他小氣,而是……
「薛校尉,也許將軍太累了,醒不過來,我們不如將她扛……」不清楚來龍去脈的菜鳥好心彎腰,想抱起楚行雲。
「住手……」薛平大叫。
說時遲、那時快,一抹青芒橫過半空,洞穿菜鳥的手掌。
鮮血噴出,菜鳥-著手倒在地上哀嚎。「我的手、我的手……」
「混蛋,誰讓你沒隔著東西就去踫將軍的?」薛平跳腳。「還不快去請邵軍醫過來?」
「我已經來了,薛平。」懶懶的聲音,清和溫暖,好象春風拂過大地,霎時融了滿地冰霜。來人一襲白衫,滿頭烏發以一條白色絹帶束著,他是邵君,第三軍團的另一個名產……佛手聖醫。
江湖傳聞,只要是邵君想救的人,閻王爺都得松手。
其實單憑那一身超凡入聖的醫術,邵君便可橫行天下,吃香喝辣,但他卻委屈自己在第三軍團里當一個小小的軍醫。
因為邵君和楚行雲早已成親多年,為了親愛的娘子,邵君自願窩在軍營里成天治些小傷小病。
「邵軍醫,將軍又傷了不小心踫到她身子的士兵手掌。」據薛平所知,小菜鳥絕非第一號受害者,或許該排上第幾千號。
「不好意思,行雲睡昏頭了,她不是故意的。」邵君對著小菜鳥溫和一笑,瞬間,全世界的光都集中到他臉上,迸射出燦爛虹彩。
小菜鳥當場呆到天邊去。
邵君緩步踱近他身邊,清風揚起他的衣袂飄飛,翩翩然似欲乘風歸去。
不只菜鳥傷兵,附近一班子菜鳥兵全瞧得眼珠子落了地。人人心里都在想著,塵世間怎可能有這樣的風流人物,這分明是天上才有的仙人風姿。
每個人的心神都被仙人勾走了,直到……
「哎呀!」好端端的,邵君平地跌個倒栽。
「邵軍醫!」薛平急忙來扶。「你沒事吧?」
「我沒事。」邵君拍拍衣上的泥灰站起來,滿身仙氣頓時變得平易可親。「先看這位先生的手,我這兒有上好的金創藥,敷上後立刻止血,三天收口,十天後保證連疤都瞧不見。」他執起菜鳥士兵的手,診療得可詳細了。
那麼親切的關懷,早哄得小菜鳥暈頭轉向。
現場唯有薛平,因為見慣這等場面了,稍具抵抗力。
他在一旁碎碎念著︰「這是當然的。將軍劍法這麼好,一劍洞穿肉掌,不傷筋骨分毫,再加上邵軍醫的靈丹妙藥,豈能不好?」果真傷重難治,那今天第三軍團已改名為殘廢軍團,不會有今日的勇武威名。
邵君聞言,對薛平歉然一笑。「抱歉。」那笑顏豈是美麗二字足可形容,根本是艷絕塵寰。男人美到這種程度,簡直是造孽。
這會兒連薛平也有點撐不住了,紅著臉撇開頭去。「誰要你道歉了?」要說對不起,也該是躺在地上那個始作俑者說。
可惜楚行雲睡得正香,哪管身邊風雲起伏,她堅持與周公下完三十六盤棋再說。
就在這麼幾句對話中,邵君已裹好小菜鳥的傷。「好了,三天內不準踫水,你的傷很快就會復原。」話落,他彎腰要抱起楚行雲。
「小心啊!邵軍醫。」一名菜鳥緊急拉開他。「隨便踫將軍會被砍的。」
「不會的。」邵君輕笑,低頭俯近楚行雲。「行雲,我帶-回大營睡覺喔!」說著,他的手已經踫觸到她。
「不!」一班菜鳥尖叫,以為利劍洞穿肉掌的戲碼又要重演。
沒有人注意到,當邵君對著楚行雲說話、當他的手接觸到她的身體時,她原本因警戒而僵硬的身軀逐漸軟化了。
倚在邵君懷里的楚行雲不再是那個領兵千萬、令敵人聞風喪膽的女將軍。她只是個孩子,一個歷經重重挫折、好不容易回到父母身邊,總算可以安心休息的孩子。
邵君打橫抱起楚行雲,轉身往大帳方向行去,過程安安穩穩,什麼事也沒有發生。
若來個細心點的人或許還會發現,在邵君懷里的楚行雲是恬適地笑著的。
這怎麼可能?鼎鼎有名的「飛燕將軍」楚行雲是從來不笑的,她一向嚴肅得就像森羅殿中的閻羅王。
這偌大軍營里會成天將笑容刻在唇上的只有邵君,瞧,他現在笑得多好看?
「沒事的。」對眾人安撫性地一牽唇角,邵君翩然離去的風姿出塵月兌俗,又勾得一群菜鳥三魂飛去七魄。
至此,大伙兒已忘了楚行雲那恐怖的穿掌利劍了。
薛平冷冷地哼了聲。「擔什麼心,將軍的劍再利,也砍不到邵軍醫的手。」他們畢竟是夫妻嘛!雖然知道的人不多,邵君和楚行雲都是不愛喧鬧的人,親事也辦得低調。
想來就嘔,這邵軍醫真沒眼光,什麼樣的人不好選,竟會挑中一個女怪胎當妻子,難怪要吃苦。而他……心疼哪!
「可憐他還得三天兩頭施展美男計為將軍闖下的禍事收尾。」他喃喃碎念著,語氣間隱約還藏了一點酸味。「邵軍醫真正需要的是個能夠照顧他、保護他的人,而不是只會拖累別人、毫無建樹……」抱怨了半天,沒得到半絲響應,他——住了口,舉目望去。
一干菜鳥還在痴呆中。
薛平不覺好氣。「看什麼看,再看邵軍醫也不會回來。」口氣十足哀怨。「而且,軍醫是男人,貨真價實的大男人一個!」最後的話幾乎是吼出來的。
「唉!」淒涼感嘆響遍大地,這也是第三軍團所有人心頭最大的痛……團里最美麗的一個人,竟是一個男人。
邵君雖然對外宣稱要將楚行雲送進大帳,但最後他們卻一起回到他那位處角落的小小藥帳。
他得先幫她更衣、沐浴,才能送她去大帳休息。雖然大帳那邊有她專屬的侍衛,大伙兒手腳也很伶俐,要服侍她休憩不成問題,但有關她的一切,他還是習慣親自動手。
他不喜歡將她交到別人手中,更何況,楚行雲極度「怕生」。
堂堂一名大將軍怕生?听似好笑,卻再真實不過。她怕生到會砍掉所有未獲許可、隨意踫觸到她身子的手腳。
罷剛那個被洞穿手掌的兵士還算好的,畢竟他只是稍微踫到楚行雲一小塊肌膚,他要敢再進一步,保證一只手也留不住。
不過就算兵士的手都被砍下來了,邵君還是有辦法將它們接回去。
沒辦法,娘子有砍人手腳的癖好,做相公的怎可沒本事善後?
邵君很多治外傷的本事就是這樣被磨練出來的,至今稱霸全蘭陵。
「行雲,我幫-月兌戰甲了。」他邊輕聲安撫她,邊動手解下她的衣衫。
她皺了下眉頭,翻身繼續睡。
「乖,穿著戰甲不好睡,而且-拚殺了一日夜,全身都是血和汗,也該擦拭一下了。」他知道她難得入睡,一旦睡下,就不愛人吵,可他不能不管她啊!真放任她去睡上三天再來清洗,怕她整個人都要發臭了。
這回,她只是皺眉,沒再躲了。
「-放心,我手腳很快,一下子就好,-便能繼續睡了。」說話的同時,他不忘給她淨身。
擦拭的水溫度剛剛好,濕巾沾著香油先從她的臉擦起,脖子、胸脯、腰肢……一路往下。
他做得很仔細、很溫柔,沒有踫痛她一分。
她凝皺的眉舒緩開來,在他的服侍下,向來警戒僵直的軀體也有了徹底放松的趨勢。
他看著她柔軟又充滿勁力的身體,玲瓏的曲線有著無限魅力。「我的行雲真是漂亮。」不自覺地贊嘆出口。
她翻了個身,唇角有一朵小小的笑花浮現。
邵君不是個口齒便給之人,但偶爾的甜言蜜語卻能哄得人心花朵朵開。
他開始擦拭她的背脊,間或以點、壓、揉的手勢按摩她苦戰一日的疲憊身體。
「行雲,-今天干得真是漂亮,那些海盜被-打得落花流水,相信短時間內他們不敢再來襲擊沿海漁村。」他贊美她。
她也許睡了,也許正在半夢半醒間,但听著他甜美的話語,心頭卻暖得像吃了人-果,舒暢得不得了。
「-听見了嗎?外頭的將士在歡呼呢!這全都是因為-,是-帶給他們榮耀與希望。」他不停說著。
「我的行雲既美麗又堅強,我以-為榮。」他的贊美似永無止盡。
她終于完全放松在他的話語與溫柔間,沈入夢鄉。
邵君的工作卻還沒有結束,他依舊夸獎著她,把她從頭到腳打理得干干淨淨。
終于,她從一個滿身血污的怪癖將軍,變成一個睡顏甜美的香寶寶。
邵君滿足地立在一旁看著她,灼熱的眼神一瞬也不瞬地鎖在她身上。
讓一個正常的大男人這樣服侍一名風華正盛的姑娘真是一種折磨,每每,他的身體都因想要她而脹痛。
但她難得放松的睡顏足可抵償一切。
他喜歡看她在他身邊安心入眠的樣子,好純潔、好可愛,讓他看一輩子也不會膩。
不過這樣的美景卻不是每個人都懂得欣賞。
「邵軍醫,你已經呆望著將軍一個時辰了,大帳那邊派人來問,你要不要把將軍送過去了?」其實薛平早來了,只是瞧邵君痴望楚行雲的樣子,像是舍不得她離開眼底片刻,他也就不忍心破壞邵君的好事,反而逮著機會將邵君俊美的容顏好好欣賞一遍。
要讓薛平來說,楚行雲那等姿容哪稱得上美麗,真正的漂亮要像邵君那樣,不只五官端正,一身出塵氣質更是超凡月兌俗。
真搞不懂像邵君這樣不世出的風流人物怎會喜歡上滿身怪癖的楚行雲,明擺著「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
可這話絕不能讓邵君听見,他把楚行雲寶貝得像什麼似的,讓他知道自己說楚行雲壞話,鐵定沒好果子吃。
邵君又依依不舍地望著楚行雲好一會兒,才俯近她耳畔道︰「行雲,我抱-到大帳睡。」說著,他彎腰抱起她,對薛平說︰「我們走吧!」
「其實邵軍醫和將軍既已結成夫妻,何不一起搬入大帳?那邊的環境也比較好,還有人服侍。」薛平建議。「這樣你們也不必老是大帳、藥帳兩邊跑來跑去,累啊!」
「不好,那樣做容易落人口實,給人公私不分的感覺。」邵君說。「而且,我晚上已經在大帳睡了,白天我是軍醫,理該待在藥帳里。」
「整個軍團就將軍最大,只要她同意,誰敢說話?」
「光明正大的說也許不敢,可心里難免存著疙瘩,這樣在打仗時容易出事。而且,你別忘了營里是有監軍的,只對皇上負責,他可不管行雲說什麼。」
「那些個監軍只要邵軍醫給點好藥、再加幾句奉承話,哪個不是服服貼貼?」
「賄賂監軍是有罪的。」邵君大驚。
「平時邵軍醫不也常給那些監軍好處?只是大家圖個方便,邵軍醫不必如此認真吧!」
「我給監軍們丹藥是基于私人情誼,與公事毫無關系。此事薛校尉休得再提,無論如何我不會以私害公。」邵君邊說,將楚行雲送進了大帳。
邵君果然是個正人君子。瞧瞧那怡然的豐姿、瀟灑的氣度……薛平簡直要將他崇拜到天上去了。
待邵君安置好楚行雲,走出大帳,薛平嘆息地說︰「邵軍醫真是我畢生所見最了不起的人物。」
「我只是個平凡人,哪有薛校尉說的偉大?」邵君失笑。
「不,光瞧邵軍醫對軍團上下無微不至的照顧,貼身看護將軍卻能不起妄念、不因私而害公,這種種胸懷天下、仁慈善良的行徑,堪稱絕世大丈夫。」
邵君一臉詫異地望著薛平。「你真以為我照顧行雲的時候心如止水?」
薛平重重一點頭。「邵軍醫照看將軍時,我都在帳外守護,絕對清楚軍醫的大仁、大勇和公正無私的行為。」在他心底,邵君簡直與神仙無異,怎可能有世人一切惡習?
「薛校尉,你把我當成什麼了?我可是個男人呢!美女在前,怎可能不動心?我恨不能當場抱著行雲一起睡。」只可惜他做不到乘人之危。邵君感嘆離去。
薛平呆到天邊去。神仙不是不干那些事的嗎?所謂神仙……是不食人間煙火、不動……
柔軟的大床四周圍著雪白的薄紗,輕飄飄,好漂亮。
偶爾一陣風起,薄紗會翻起層層花浪。
透過薄紗睨窗口外的日芒,點點的金光會在瞬間化成淘氣的精靈在紗間輕舞。
隨著時光的流逝,金芒由橙黃變成橘紅,再轉成血一般的顏色,最終教一抹濃稠如泥的黑暗所取代。
薄紗擋不住任何侵害,黑暗如怒浪狂濤般漫涌過來。
一只只猙獰丑陋的鬼爪從濤浪間穿出,迅速而狠厲地抓破紗簾,襲來……
「哈!」匹煉也似的青鋒乍起虛無,在半空中劃出一張眩目劍網,不準任何事物在它的勢力範圍內生存。
包括一只飛蛾、三只蚊蟲,及那張才釘好沒三天的木板床,都在凌厲劍氣下化為粉末。
楚行雲氣喘吁吁地跳起來,手中的劍舞得像暴龍肆虐,直威脅著要吞並大地。
只要再一劍,這座帳篷便將灰飛煙滅。
再一劍,篷外的守衛性命難保。
再一劍……
「行雲。」-那間,細雨澆熄了烈火。
邵君手端水盆,緩步踏進,彷佛全天下的暖意也跟著滲進了帳篷,黑暗消失了,鬼爪融化在日陽下。
楚行雲狂奔的心漸漸歸位。
「作夢了?」他對著她笑。
她艱難地搖頭,一瞬間,靈魂被活生生從地獄揪回人間。
能夠再度喘息的感覺真好。楚行雲仰起頭,深吸進一口摻雜著皮革、草藥,還有邵君身上大地也似氣味的空氣。
她回來了,與噩夢對戰的結果,她再度勝利;多虧了邵君。
手抖得握不住劍,當一聲,她手中的劍落地。
邵君放下水盆,為她拾起利劍。
柔軟的劍身長三尺三寸,薄如蟬翼、輕似鴻羽,劍名「飛燕」。
楚行雲就是靠著這柄劍宰殺無數敵人,贏得蘭陵國第一女將軍的威名。
多數武人喜愛重劍以彰其威,但要邵君來說,能把「飛燕劍」使得好,其實更加困難。那憑的絕不是單純的外功,而是更精湛的內力和巧勁。
在這一方面,楚行雲無疑是個天才。她的飛燕劍法已經達到爐火純青、人劍合一的境界了。
要說放眼蘭陵國,她幾乎找不到對手,他百分百相信。
然而,高強的武藝似乎並未為她帶來相對的安全感,至今,她依然夜里必作噩夢,讓他又心疼又無奈。
「干麼擺一張臉?我又還沒死。」不過眨眼的時間,楚行雲已收拾妥紊亂的情緒,重拾冷靜。
她接過他手中的劍,圍住縴腰,變成一件別致的飾品。
「-又作噩夢了。」他的聲音帶了點淡淡的沉悶,還有憐惜。「小時候-明明很健康,也沒這毛病啊!到底是怎麼回事?」
「去,我哪次睡覺不作噩夢。」她故作不在意地聳肩。「而且,誰睡覺從不作噩夢?一點小噩夢有什麼了不起?」
問題是,別人久久才作一回噩夢,她卻每睡必夢,以致她連覺都不大睡了。
現在只有在打完仗後,將一身精力都消耗光了,她才會自動倒下,睡上幾天,由他服侍得舒舒服服的。
然而,精力回來了,她又是幾天不睡,直到下回又在戰場上累得趴下。
他真是擔心。
「-這樣對身體不好。」他看得出她必有心病,需要心藥來醫。偏她從不解釋,更介意別人提起這檔子事。
楚行雲皺起了眉,今天因為多嘴的是邵君,只得推搪幾句,換成其它人,恐怕舌頭就要飛了。
「有什麼關系?睡不著我就調息,照樣有休息的效果。」而且還能增進內功呢!一舉兩得。「你就不要再瞎操心了嘛!」她拒絕討論作噩夢的原因。
但他仍想勸她。「話雖如此,可適當的睡眠仍是必須的。」
「我知道,不然你以為剛才我在干什麼?」
「昏迷。」讓他擔心死的可怕行為。
她輕咋了下舌。「個人偏好「昏睡」這個說法。」
邵君嘆了好長一口氣。「不管是昏迷還是昏睡,都代表我開給-的寧神藥方沒有效果。」好泄氣,枉他被稱為神醫,卻連小小的睡不安枕都治不好。
楚行雲一時被他憂郁的臉迷呆了舌頭。
早知道邵君長得很好看,眉清目秀,一雙大眼水汪汪的,像蘊藏天地靈氣。
自幼和她比鄰而居的他,從小就是鄰里間有名的小可愛,雖然他老愛玩得全身髒兮兮,以掩飾他那張花容月貌。
不過所有的嬸嬸、大姊、姑姑、阿姨都曉得,在那身泥灰下藏了一張多麼惹人疼愛的小臉,她們總愛用口水涂得他又叫又罵,直到他發狠咬人為止。
明明他今年已經三十五歲了,整整比她大了十歲,但他的皮膚卻白女敕得像是十七、八歲的小泵娘。
營里的兵士常常偷看他,說他是不食人間煙火的神仙。
幸虧他們沒見到他這種賭氣的嘴臉,擰成一團的眉、高高嘟起的紅唇,就像古董鋪里的玉女圭女圭,保證迷死一干三年不見女人、母豬賽貂蟬的渾球。
「你這模樣千萬別讓營里的兵士瞧見。」她說。
「為什麼?我很難看嗎?」他口里問著,手上不忘拎來巾帕為她擦臉拭手。
「就是太好看了才麻煩。」她怕兵士們會為了爭風吃醋而打架,而那早有前車之鑒。「你知道營里每天有多少兵士為你打得頭破血流嗎?」
他搖頭,整個人都呆了。
「沒有上百也有幾十。你現在可是第三軍團一致公認的「第一美人」,人人崇拜的對象。」楚行雲一席話把邵君打成木棍一枝,動都不能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