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庭院,對面是一長條回廊,暈黃夕陽透過羅馬石柱在鵝卵石步道上灑下艷艷紅彩。
迷離的景色像仙境,超凡月兌俗得教人目眩;然而它唯一的欣賞者——藍心眩,卻抱著肚子蹲在地上。「這些有錢人都是神經病!」一個沒血沒淚的尹非,還有用一畝地來建造這幢豪宅的尹老夫人都一樣,一個主人、十來個佣人,居然要住這麼大的地方!吧麼?訓練大家的體力嗎?可惡——
「藍小姐,你蹲在這里干什麼?」一名路過的僕婦好奇地停下腳步問道。
「我要去花房找老夫人。」雖然已經休息五分鐘了,但她的呼吸依然有些急促。
「老夫人不在花房哦!」
藍心眩瞪大眼。「剛才我問巡邏的警衛,他們告訴我老夫人在花房啊!」
「那已經是半小時前的事啦!」
原來當她在庭院里跑得上氣不接下氣時,人家老夫人早移駕他處了!藍心眩氣得渾身發抖。「那請問老夫人現在哪里?」
僕婦望了眼手表。「這時間老夫人應該在房里休息,等著晚飯開出。」
「喔!謝謝。」藍心眩忙道聲謝,轉回頭,往大屋方向奔去。
「哇!」還不到門口,一聲啜泣傳入耳畔。
「搞什麼鬼?」她步上玄關、打開了大門。「這情節好生熟悉,我在哪里見過……」一句話未完,只見一條嬌小的身影掩面哭泣著朝她跑來。「喂、喂,等一下!」她才想躲,那人已一股腦兒沖進她懷里,撞得她一口氣險些喘不過來。
「對……對不起!」梨花帶淚的小女人滿臉的鼻涕和眼淚全糊在她襯衫上了。
藍心眩痛苦地擺擺手,暫時說不出話來。
「你們在這里搞什麼鬼?」嚴肅的聲音插入這一團亂緒中,可不正是讓藍心眩找了個半死的尹老夫人。
小女人手忙腳亂地自藍心眩身上爬起來,淚痕未退的小臉上還殘留著過度的驚懼。「對……對不起……」
「對……對不起……」尹老夫人輕蔑地撇著削薄的嘴唇。「我你會說這句話嗎?我對看護的要求是不高,可我也不想請一個只會說「對不起’,其他事都不會做的笨蛋。」
「嗚……」小看護掩著臉,淚水一滴滴往下掉。「對不起……」
「哼!比笨蛋還不如。」尹老夫人低斥了聲。「你是只腦震蕩的豬嗎?」
「哇!」小看護終于忍不住放聲大哭。「我不干了,再也不干了……我要辭職啦……」
「閉嘴!」不意發怒的竟不是尹老夫人,而是被撞得差點斷氣的藍心眩。「你又沒有錯,道什麼歉?該說‘對不起’的是她!」她指著尹老夫人,一臉憤慨。「尹老夫人,就算她做錯了什麼事,她已經道歉了,你憑啥兒還罵人?」
面對她的指責,尹老夫人居然不動怒,只是無趣地聳聳肩。「是她自己笨,愛來找罵挨,怪得了誰?」而她,只不過是個坐在輪椅上、成天無聊到只能拿小看護來玩的可憐病人,她有什麼錯?
「喝!」沒見過這麼不講道理的人,藍心眩狠狠倒抽了口氣。「那是因為她太溫柔,又尊重你年紀一大把才不敢頂嘴,怎麼?對你太好,你還不滿啊?」
「只會唯唯應諾的,一點兒樂趣都沒有,誰會喜歡?」尹老夫人這輩子給人奉承夠了,這讓她學得了一項經驗︰只會奉承的人往往沒有真心。
藍心眩咬牙給了她一記白果子,復轉向小看護。「你听見啦?這人是賤骨頭,不愛人家對她太好,以後你就盡量虐待她,她自然不敢欺負你了。」
小看護眨眨水霧氤氳的朦朧大眼,不解的神采在其問流竄。
「不明白?」藍心眩問了句。
小看護憨厚地搖了搖頭。
「笨蛋!」尹老夫人低啐了聲。
「不許再罵人。」藍心眩吼了尹老夫人一句後,輕輕執起小看護的手。「你有沒有受過正統的醫療訓練?」
小看護害羞地微頷首。
藍心眩在心底暗嘆。造孽喔!將這樣純情的小女孩放在如虎穴般的尹家里,這不是擺明了在糟蹋人家嗎?
「喏,你叫什麼名字?」
「湘玲,夏湘玲。」
「好,湘玲,我問你,當你在照顧一個病人時,你確定她得打針才會好,但她卻頑固地不肯接受,這時你是要看著她病死?還是強逼她接受治療?」藍心眩問道。
夏湘玲歪著可愛的小腦袋想了會兒。「我還是會給他打針。」
「這不就得了。」藍心眩用力拍著她的肩。「對面這位老夫人正是全天底下最不合作的病人,你要順著她的脾氣讓她亂來嗎?當然不是,你是學有專精的醫護人員,自當教會她听你的話,以期盡快將身子養好,是不?」
一頂大帽子扣下,夏湘玲突然覺得自己責任重大,羞澀的神情盡去,只余一抹固執與堅毅。
「沒錯,我是一個專業看護,怎麼能讓病人耍得團團轉?我要努力將她的身體顧好才行。」她猛地轉向尹老夫人,筆直的目光射向她。「老夫人,從現在起你要听我的話,不能再亂來了。」
尹老夫人怔仲了會兒。想不到姓藍的小妮子這麼機靈,不愧是她選中的游戲對象,有一套!
「你做得到就來吧!」再對夏湘玲撂下一句挑釁,她轉動輪椅滑向書房。
「等一下。」藍心眩追在她身後。「老夫人,我有事要跟你說。」
「有什麼事進來再說。」尹老夫人猜得出她想談什麼。尹非是個冷酷又難纏的男人,自然不會善待藍心眩這空降部隊,她在公司里鐵定被刁得很慘,心里難免有打退堂鼓的想法。不過她是不會讓藍心眩退縮的,等了十幾年才找到一個這麼特別又有骨氣的女孩,她絕對要趁此機會一舉挽回她失去已久的家庭幸福。
進到書房,藍心眩焦躁地在室內來回踱著方步。「老夫人,我不得不說尹先生……他真的是個惡魔。」她將今日在公司里發生的一切悉數告知。「我真的不知道該如何跟一個視人命如草芥的混蛋相處,我想關于這趟任務你還是另請高明吧!」
懊個尹非!丙然又毒又狠。雖非自個兒所出,但尹老夫人卻打心底欣賞這兒子。不過她不會讓他稱心如意的。
「尹非確實是個混帳,你知道嗎?他正準備將自己的兒子送到英國的寄宿學校去,他不要兒子在身邊,不想看到兒子,覺得兒子會妨礙到他。唉!我可憐的孫子,小錯才十歲,就得承受如此不人道的待遇;想當年我雖恨尹非,但起碼還將他留在身邊仔細教養他到成年才放他單飛,而小錯……我真不知道那孩子要怎麼在一個人生地不熟的環境里,熬過一個如此無情的人生?」
尹老夫人還沒說完,藍心眩已听得淚盈于眶,待老夫人話一落,她更是抽噎得不能自已。「好過分,這實在是太過分了;世上怎會有如此無情的父親?」
尹老夫人低垂螓首,狀似自責地嘆息道︰「這全是我的錯,是我將尹非教壞的。」
「不!是尹非太壞了,他根本是個沒血沒淚的大壞蛋。」藍心眩義憤填膺。
尹老夫人語氣淒然,但眼里卻閃著狡獪的光芒。「所以我才需要有人去將他導回正軌。我相信人性本善,只要輔導得宜,即便是尹非,也會改過向善的。」
「那種連心都沒有的壞人,怎麼可能會變好?」藍心眩皺著眉頭,早下定決心要厭惡尹非到底。
「就算救不回尹非,我也要救到小錯啊!他才十歲!」
「沒錯,無論如何不能放棄尹錯,不管大人怎麼樣,小阿子總是無辜的。」激情再度掌控藍心眩的言行,此刻她早忘了要拒絕這趟任務,一心想著要救尹錯這可憐的孩子出苦海。
「藍小姐,你是我孫子最後一點希望了啊!」縱橫商場二十余載,論到「說服能力」誰能比得上尹老夫人?
「老夫人,你放心好了,不管怎樣我都會救出尹錯的。」藍心眩意氣昂揚地走出了書房,沒注意到身後尹老夫人那一臉計謀得逞的詭笑。「尹非,走著瞧,我不會讓你再作惡下去了。」她邊走、邊在心里詛咒著尹非,同時思考救出尹錯的方法。
那小男孩既與父親同住,要接近尹錯,勢必無法遠離尹非,而尹非……這嚴峻可怕的男人是她今生最大的夢魘,靠近他只有「危險」二字可以形容;如果可能,她情願躲到天邊去,再也見不著他最好。
但偏偏她無法不去記掛尹錯,她也有一個小佷女,想像小若遭遇到尹錯那樣的不幸……她心都揪成一團了。
「不管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最終同情心依然戰勝了理智,她決定要搬進尹非家,不救出尹錯誓不回。
位于新莊的這棟兩層樓居家別墅正是尹非的家。
沒有老家的寬廣、華美,三十幾坪的別墅布置得溫馨宜人;這曾經是尹非最大的夢。
他自幼生長在一處沒有親情、只充滿恨意的地方,嘗夠了悲傷和陷害,因此當他成年後,他最大的願望便是建立一個屬于自己的美滿家庭。
十八歲那年,他在酒店里認識大他四歲的安娜,她青春活潑、滿懷理想,出賣身體是為了實現到法國學畫的願望。她的努力與樂觀給他晦澀的人生帶來光明。因為他們都有夢,也知道要實現夢想有多麼地辛苦,所以他們特別投契,愛情很快便像一把燎原的野火,將他兩人一起卷燒了進去。
那時他以為安娜便是他夢想的歸依了,怎麼也想不到他的夢如此脆弱,只消尹老夫人動一動手指,隨即輕易地灰飛煙滅。
安娜離開了他,只留下尹錯,他的兒子,也是他最寶貴的親人,但是……
打開別墅的大門步入縴塵不染的客廳,尹非悲哀地看著這完全拷貝自雜志上溫暖家庭裝潢的屋子,它孤寂安靜得像座墳場。
照理說家里有個十歲的男孩,屋子是很難維持清潔的,任誰都曉得這年紀的男孩是狗都不想理的調皮蛋,但他的兒子偏偏不然。尹錯早熟沈靜得像個二十歲的大人,他黑白分明的大眼總閃著憂郁,他很少笑,體貼听話得教人心疼……
「爸爸。」一個低低的呼喚打斷了尹非的冥思。十歲的小男孩,一身米白色的休閑衫罩住他縴瘦的身體,衣服上干淨得不見一點污漬,顯示出他的超齡乖巧。他的五官不似尹非那樣冷硬,大概是遺傳了母親,有一股藝術家氣質的飄逸俊美,但那雙深邃的黑瞳里卻沉郁得找不出一絲屬于這年齡孩童該有的天真活潑。
尹非心髒一緊。是他的錯嗎?因為他不是一個好父親,所以養育不出一個快樂開朗的孩子。如果再將這孩子留在身邊會怎麼樣?他稚女敕的生命或許會夭折在他手中。
「小錯,寄宿學校來了消息,你的申請入學已經通過,下個月就可以正式入學了。」
尹錯小小的身體僵了下,低下頭,輕輕應了聲︰「我知道了。」
尹非看見他手中拿著一張紙。「什麼東西?」
「我的成績單,老師說要給家長看完後簽名。」尹錯將它遞給父親。
尹非接過一看——滿滿的A。這是當然的,尹錯的成績從未低于九十八分,老師給他的評語是︰聰明安靜、體貼乖巧。
為什麼不是活潑開朗?他甚至寧願老師罵尹錯調皮搗蛋,也勝過這般地早熟憂郁,讓他無時無刻不擔心著這可憐的孩子什麼時候會消逝無蹤?
他在成績單上簽完名後,將它還給兒子。
尹錯收好成績單。「那我去讀書了,爸爸晚安。」
「晚安。」尹非眼望兒子的背影上樓,發覺自己的喉頭梗著。再一個月小錯就要遠離他的生命了,他唯一的兒子,他多麼地不舍啊!
然而,這卻是對小錯最好的決定,在寄宿學校里他會交到很多朋友,學會歡笑,他的生命里將不再只有書本;足球、馬術、游戲,甚至女朋友……會陸續填滿他空寂的人生,他會過得很快樂,絕不重蹈他父親錯誤的人生。
當然自己會有些寂寞……不!他也有一場仗要打——藍心眩,那個尹老夫人派來企圖再度操控他人生的女人;為了對付她,他將不會有太多時間去傷春悲秋。
從今天一整日在公司的相處看來,她不是一個肯輕易認輸的女人,她聰明,有主見、不人雲亦雲,是個獨立自主的女人;唯一的缺點是沖動,一旦她的情緒掌控了理智,她就變成最脆弱的女人了。
不可諱言,對于她的機智,他是抱持欣賞態度的,但她千不該萬不該,就是不該幫助尹老夫人作孽。
他這輩子已經被尹老夫人毀得所剩無幾了;小時候他無力抵抗,但現在他長大了,他有能力報復,他不會放過尹老夫人的。當然,這也包括了藍心眩。
她們得為毀滅他的人生付出慘痛的代價!
藍心眩一手拖著行李,一手牽著她的小佷女藍小若,站在尹非家的大門口。
太教人訝異了,還以為他的家會是另一座像尹家主屋那樣的豪宅呢!但眼前的別墅卻完全不同,它用黃色和米白色做主調,間雜以翠綠盆栽、矮叢,徹底融合出一股溫和的寧馨氣氛。
「姑姑,這里好漂亮哦!」連藍小若都忍不住著迷地低喃。
「是啊!真漂亮。」藍心眩的心頭暖洋洋的,幾乎要以為自己錯入了桃源仙境。像尹非那樣冷酷無情的男人怎麼會住在如此美麗又溫暖的地方?她曾經想過他住在鬼魂出沒的古堡中,或者被電網所圍繞的大屋里,就是沒料到他的家會如此可愛迷人。
這是一個真正的「家」,一個能勾引疲累的旅人佇足休憩的避風港。
她是不是誤會尹非了?一個會把家布置得如此甜美的男人不該是殘忍狠戾的啊!她想像配得起這幢別墅的男主人,「他」應該有一張陽光般的笑瞼,每逢假日就在小院子里陪著他兒子玩棒球;他們還會養一條金黃色的獵犬,父子倆鎮日嘻嘻哈哈地陪著狗兒玩。而穿著圍裙、一身糕餅甜味的女主人……
「天哪!」她猛地用力搖搖頭,這是發了什麼失心瘋?她居然幻想站在尹非身旁的美麗妻子是她——藍心眩。
「姑姑,你干什麼?」看她發了好半晌的呆了,藍小若不耐煩地拉拉她的手。「我們還不進去嗎?」
「喔!」拭去額上的冷汗,她回過神來。「不,我們要進去了。」她伸手按下了電鈴。
兩分鐘後,有人來應門了。「什麼人?」
是男人的聲音——尹非!怎麼可能?藍心眩瞪大了眼,心髒撲通、撲通狂跳著。怎麼也沒想到他們沒請佣人,這屋里只住了尹非和尹錯兩父子。
而她真的要搬進這樣純男性化和家里居住嗎?她要如何才能對抗得了尹非?
「什麼人?」里頭的男人不耐煩地又問了聲。
藍心眩用力咽下一大口唾沫。「尹非,是我,藍心眩。」
門里靜默了約五分鐘,就在她以為她找錯了屋子之時,大門豁地打開了。尹非站在門邊,他嚴峻的臉上陰晴不明,在外一直梳理整齊的黑發,現下凌亂地遮住他半邊臉。藍心眩這才發現他有頭鬈翹的黑發,狂傲不馴,又極端有型。
危險!她屏住氣息,兩腳微微發顫。披著文明外衣的他已經夠冷酷了,而當那層優雅的假裝被剝掉後,他穿著無袖的背心、緊繃的牛仔褲站在那里,一股狂放、野蠻的氣息毫無遮掩地向她席卷而來。她幾乎要軟倒在他的腳下,為了他致命的吸引力,還有那一身凡人不該擁有的不羈。
尹非望著她腳邊的行李,雙唇勾出一抹陰寒的邪笑。「藍小姐不只擔任‘代理總裁’的職務,也想代理我的伴嗎?」
一點火苗在她心底燃起,逐漸驅逐了她體內的惡寒。「你錯了,尹先生,我不是來應征你的伴的,尹老夫人聘用我擔任你兒子的家庭教師。」
又是尹老夫人!她不僅想操縱他,現在連小錯都不放過。可惡!
「我想沒有這個必要了,小錯只在台灣待到下個月,再來他就要去英國讀書了。」
「這是你的想法吧?」藍心眩瞪著他。她不該以「屋」取人的,還以為會把房子布置得如此溫馨的男人,本性自不會壞到哪兒去;但她錯了,大錯特錯。惡魔不就常藉著美麗的外表欺騙世人嗎?
「那麼你的到訪又是誰的想法?」他絕不容許有人企圖傷害小錯。
已經在門口站了很久的藍小若早已累得眼皮直往下掉。「姑姑,咱們還要在這里站多久?小若愛困了。」
藍心眩安慰地拍拍佷女的頭。「小若乖,再等一會兒喔!」
「可是小咪不想等了。」藍小若抱著心愛的布偶貓,小腦袋已經忍不住頻頻釣起魚來。
「告訴小咪,它再耍脾氣,今晚就不準它睡你的床了。」藍心眩佯裝起不悅的神色警告小佷女。
「不要!」藍小若扁著嘴抱緊懷里的布偶貓。「小咪要跟我在一起,誰也不能把我們分開。」
尹非有一瞬間的恍然。引起她們爭執的對象,那位「小咪」該不會是小女孩懷里的布偶吧?她們將布偶當成寵物那樣,可以拿來威脅、拌嘴?
「很好,既然你們不想分開,那就乖乖听話。」擺平藍小若後,藍心眩對尹非露出一抹堅毅的微笑。「尹先生,我想即便是為人父母的,也沒有權利決定小阿子的人生是不是?我們何不來訂個協議三讓我教你的兒子一個月,一個月後他若仍同意去英國,我自當搬出你家,否則,你不能罔顧你兒子的想法,強要將他送到英國去。」
尹錯會違抗他?這是尹非作夢也想不到的事,他那乖巧的兒子這一生都不會有叛逆的行為出現的,這一點他很有把握,所以面對藍心眩的提議,這種必勝的仗他真沒興趣去打。
不過,讓她暫時如願以松懈她和尹老夫人的注意力,方便他爭取包多的時間遂行復仇大業,這倒也不錯。
「無所謂。」他移開身子讓她們走進屋里。「你們就睡二樓的客房吧!」
「謝謝!」藍心眩牽著小若跟在他身後走向未來一個月的棲身之處。「尹先生,這是不是表示你答應這項協議了?」
「我答應。」他幫她們將行李提進客房里。
「而且你不會逼迫你的兒子做他不喜歡做的事?」藍心眩停下腳步望著他。
「藍小姐,有一點我想你誤會了,我從不逼迫我的兒子做任何事。」他兩道濃眉深深地打了幾個折。「我關心小錯,我所做的一切事情全是為了他好。」
她輕皺了下瓊鼻。「典型的斯巴達式父母!尹先生,也許我得給你一個觀念︰兒子雖然是你生的,但他的人生依然屬于自己所有,你沒有權利掌控。」
「這一點你該去跟我那高貴的母親談。」只有邪惡的尹老夫人才會想盡辦法要掌控他們父子。
「我們已經談過了,而她也同意小錯的未來由他自己決定;如果他不想上寄宿學校,你就不能逼他去。」
「那你恐怕要失望了,小錯非常樂意去上寄宿學校。」起碼他從未反對過。尹非在心里加上這一句。
「是嗎?我很懷疑。」十歲的小男孩會不要親情,而選擇寄宿學校?除非這男孩的心生病了。
「你大可以親自去問他。」尹非退出門外,準備結束這個話題。
「我會的,而且我會讓他親口告訴你,他不想上寄宿學校。」藍心眩全身脹滿了硬剌地瞪著他。
「我會期待你的佳音。」他冷笑,不相信她會安好心眼。她來一定是有目的的,也許明天他該找個機會警告小錯一聲,小心這心懷不軌的女人。
「走著瞧!」藍心眩用力踢上大門,怒氣在她胸臆里熊熊燃燒著。尹非是她見過最自大、無情,又邪惡的男人,他表面上裝得心疼兒子,其實根本不為兒子著想。
她唾棄他的虛偽,他壓根兒沒資格做人父親。她會跟他斗到底的,為了渴望親情的尹老夫人,也為了可憐的尹錯,她誓不認輸!
小若已經在床邊打起瞌睡,她心疼地將小佷女抱到床上。小若也是個可憐的孩子,打從家變後就沒過過一天安穩的日子,是她這個姑姑無能,不能讓她過好一點兒的生活。
不過有一點她一定能做到——她會愛小若,打心底去疼愛她,並且盡己所能讓她快樂、幸福。
雖然夜已深,但她還不想睡。今天一天發生太多事情了,讓她的腦子暫時還無法休息,她打算先去泡個熱水澡,也許那會讓瞌睡蟲記得找上她。
燈火通明的書房外,有一條縴細的身影蜷縮在門邊。
尹錯透過門縫靜靜地窺視著他的父親,他想多看父親幾眼,因為再過一個月,他就得離開家里去英國了。
他舍不得這個家,也舍不得父親,但他不會違抗父親的命令,只要父親覺得好,他願意收拾起傷心去讀寄宿學校。
從小他就一直在父親的背後望著父親高大如山的背影,父親是他的偶像,他愛他,也知道父親愛自己。盡避他們父子間的感情不甚熱絡,但他就是能感受到父親對他的愛,因為父親總是想盡辦法要讓他過得更好。
但父親看著他的眼神卻始終帶著哀傷,他猜測那是因為他母親的緣故。所以為了讓父親快樂,他壓抑自己所有的,乖巧听話、認真讀書、半點兒錯都不敢犯,他希望他的優秀能讓父親感到欣喜。
只可惜他似乎失敗了,多年來父親始終愁容不減,而且隨著時光的流逝,他的眉頭越皺越深,如今已成一道跨越不過的鴻溝了。
「你在這里干什麼?」一陣稚女敕的女聲突兀地響起。
尹錯赫然回頭,對上一張古靈精怪的小童顏。「你是誰?怎麼在我家里?」看這女孩頂多五、六歲,不可能是小偷吧?
「我叫藍小若,是姑姑帶我來這里的。」她睡到一半,突然覺得口渴,想找藍心眩,她卻關在浴室里唱著歌,她只好自己下樓來找水喝。
「你姑姑為什麼要來我家?」
「她說要來這里當家教。」
「家教?」是父親請來加強他的課業,以防他去了英國趕不上進度嗎?不無可能,父親總是為他想得很周到。「那你們會在這里住下來嘍?」
「對啊?姑姑說最少要住一個月。」藍小若努努嘴。「都是你在問我,現在換我問你了。」
尹錯點點頭。「你想問我什麼?」
「你的名字啊?」他是藍小若見過最好看的男孩,不過……她覺得他似乎不大好玩的樣子。
「我叫尹錯。」
「尹錯你好。」雖然是個有點兒悶的同伴,但這屋里也只有他跟她年齡較相近,藍小若沒得選擇,只能找他當朋友。「我們做好朋友吧!這是小咪。」她也順便為他介紹她最要好的「朋友」——棕黃色的小布偶貓。
「小咪?」尹錯還是第一次听見有人給布偶取名字的。
「小咪是我最要好的朋友。」藍小若天真地說著。這是三歲生日時,父母送她唯一一件生日禮物,從此她珍視它如生命。
「但……它是一個布偶。」尹錯沒有過正常的童年,自然很難了解為何小阿子會拿布偶當寶貝?
「嘖!」藍小若輕啐一聲。「你果然很不好玩!避它是什麼東西?只要我喜歡,把它當做朋友又有什麼關系?」她自幼在賭場里混得油條了,伶牙俐齒,又古靈精怪。
尹錯辯不過她,只好閉緊嘴巴,回過頭去繼續看著他的父親。
藍小若就沒有這種好耐性了,安靜不到三秒鐘,又像條毛毛蟲似地動個不停。「喂,你干麼不說話?」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他們的想法差太多根本聊不起來。
「說你為什麼不睡覺,要坐在這里啊?」實在是太無聊了,藍小若只好自己找話說。
「我在陪爸爸工作。」父親總是很忙,很少有時間跟他相處,他不能打擾父親的工作,只好每夜坐在書房外靜靜地陪著父親。以往他頂多只待到十點就會回房睡覺,但今天他猛然發覺陪著父親的機會不多了,才會待到了十一點鐘還舍不得離去。
「為什麼不進去陪?要偷偷模模躲在門外?」而且被陪的那個人還沒發現?這樣奇怪的事,藍小若還是第一次看到。
「因為我不能打擾爸爸的工作。」
藍小若歪著頭凝望他。怎麼她覺得他說話的語氣好像要哭出來似的?「你爸爸不知道你在這里對不對?」
尹錯搖搖頭。他總是想辦法安靜,以免去煩到父親。
「你每逃詡在這里待到這麼晚嗎?」她都已經睡了一陣起來了,他還在等,好可憐哦!
「今天比較晚。」因為再來就沒什麼機會了,他當然要想辦法將父親的背影深記在腦海里。
「為什麼?」藍小若是天生的好奇寶寶,一聞到奇怪的事就緊咬著不肯放。
「因為下個月我就要去英國了,所以想趁現在多陪爸爸一會兒。」事實上他根本舍不得走,他好想留下來。
藍小若難得地安靜了好一會兒,深深地望著他閃著水光的眼。「其實你很想讓你爸爸注意到你,並把你留下來對不對?」
尹錯豁地轉過頭來,怔仲地望著她。她為何會了解他沒說出口的心事?
但這對藍小若來講並不困難,尹錯再會掩藏心事,也比不上賭場里那些狡猾的老千。她是在那里混大的,豈會連一點察言觀色的本事都沒有?
「你這樣做是不行的啦!就算你等到死,你爸爸也不會注意到你的。」
「我不……」他想說他的心願並沒有那麼宏大。
「我來幫你吧!」藍小若使勁將他拉了起來。「你告訴我你家最值錢的是什麼東西?」
「小若,我……」
「唉呀!我看你是朋友才想幫你的耶!快說啦。」
朋友嗎?她也許是他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朋友了。事實上,以他憂郁的個性,不管是在學校,或是其他地方都很難交到朋友的。
有感于藍小若的熱心熱情,尹錯突然放下戒心,手指著書房對面的收藏室。「爸爸收藏的骨董就放在里面,听說那些骨董都很值錢。」
「那我們走吧!」藍小若像一個發號施令的女將軍似地領著尹錯那小小兵,朝新目標昂首而去。